我没有马上睡觉,窗外的浪涛声和点点灯火印着刚才的旋转舞,好美的夜晚。舒服地泡个澡后我才上床,并且把闹钟定在六点半。
到了安卡拉monica也租了车子,她说要先去锡瓦斯。
「去那里干嘛?」
「看看simon以前的产业。」
「不是都处理掉了吗?」
「simon以前做土耳其传统的瓷器娃娃和地毯出口,妳那个旋转娃娃是他特别为妳做的,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
她是要带我去怀旧吗?monica开车的速度实在超乎想象,她熟悉这里,哪里该减速她一清二楚。
我们停在一排房屋的前面,屋子不算新,二楼的玻璃窗都外加一个木板钉成的推开式窗户,地上则是铺着岩砖,很多花色不同的地毯挂在墙上或直接铺在地上,主人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客人上门。
「已经改建成住宅了。」monica有些唏嘘的说。
锡瓦斯对monica是怀旧之地,对我则是一个观光的景点,monica丢下我前去和坐在椅子上的人聊天,我四处看看商家,大约半小时后她过来找我:「我们走。」折返的路上她表情严肃,不发一语,我想她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车窗外,这里的清真寺很多,长途巴士往来频繁,因为是第一次出国,路上的景观媚力十足的吸引着我,我发觉是原路折返,我们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停下来吃晚餐,monica点了一盘烤肉和烤青菜,她教我把烤肉放在派皮上,配着优格或是奶油的酱汁吃,也叫了扁豆汤和红茶。
「快点吃,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到旅馆可能会很晚。」monica的口气很温柔,像是母亲呵护她的孩子一样。
「今天很累!我只是想带妳来看看我们以前住的地方,simon、anita、我还有jerome,我们过得很快乐。」
「我知道是因为我妳们才变得不快乐的。」
monica有点惊讶地看着我,她以为我会默不作声;我对她笑了笑,继续把汤喝完。吃完饭时天已暗了下来,monica像识途老马,发动车子后就勇往直前。
旅馆的名字我看不懂,走进去后发觉外表虽然不怎么显眼,里面的设备可算相当高级,monica带着疲惫的身体办理登记后带着我上了二楼,她在房间门口和我分手,她说她很累,明天不必赶早,八点下去吃早餐就可以了。
我也很累,洗个澡后就上床睡觉了。
我分不清楚方向,monica倒是很沈稳地开着车子,沿途景观美不胜收,到处都有修道院、教堂、清真寺,坚硬的玄武岩和雕琢精美的「洞穴住家」分布在城镇之间,monica说洞穴住家原来是较贫穷的吉普赛人所居住的,现在已经变成最佳的观光卖点,经过几个小镇之后monica向我说:「到了!」
眼前所见的也是洞穴,monica停好车子后带我走进其中一个由两个岩山相连而成的洞穴住家,入口处有几层阶梯,半圆形的拱门长了一些绿色植物,岩山很高,拱门的上面又接着一个拱门,上面的拱门围着半圆形的黑色栅栏,栅栏上挂了三盆红色的花。有两个人站在阳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的到来。
monica走上台阶,和站在门口的人说了几句话,她回头向我说:「进来。」
岩屋里面约有十六七人,有三个人从楼梯下来,大家都穿白袍、包着白色头巾或戴白色帽子,刚才和monica说话的人叽哩咕噜地大声说着话,全部的人都用专注的眼光看我,一时之间屋子静默了起来。
我看着四周,墙壁是白色岩石拼出的图案,最主要、面向大门的图案是一个大大的太阳,太阳有眼睛和嘴巴,和在monica家里的图案略同,只是这个太阳似乎更传神,像是活生生地在看着你那般,另外两边的墙则是雕塑着白色衣袍的人,有的仰头双手向上、有的低头双手下垂,也有像是某些太极拳或是瑜伽的手势(我只能这么形容它,因为初来乍到,我也有些惶恐)。
太阳图案的前面有个长方形的祭坛,上面有镶着各色宝石的水壸、烛台、一把镶着七色水晶的小弯刀、宝蓝色盘子装着香料以及两个水晶瓶插满红色鲜花。
年纪较长的人上前和monica拥抱,其他的人和monica交谈,monica自在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并不时把脸转向我。
「仪式要开始了。」monica向我说,我发觉女性比男性少一些。
一个人到祭坛前把烛火和香料点燃,浓浓的草药味慢慢地散发出来,一缕轻烟缓缓上升,随着香料的燃烧烟雾逐渐扩大,我看着四周,除了大门没有其他的窗户,或许是想到火灾,我把身体移向最接近大门的地方。
monica要我上前,她说教友要举行欢迎我的仪式。
「烟太呛了。」
「不会,这是香料,上面也有通风口。」
我抬起头,二楼是天井建筑,中间是空的,二楼的栅栏围成一个圆形,最上面有个通风口,通风口能看到天空,我想它的直径约是一公尺,我以不情不愿的脚步走上前,monica露出不满的神色,她的眼神告诉我:是妳自己要来的。
(没错!可是我只想看看地方,并不想参加这种会让我惊慌的仪式。)
一个男子轻拉着我的衣服,一手伸向前面的地方,他说了一些话,我想他可能要我不必害怕。
我于是被推往最前面,其他的人站在我的后面,大家双手合十的念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看着愈来愈浓的烟雾心中也愈来愈惊慌,我发觉众人都跪了下来,他们的头顶在地上,两手的手心向上,此时声音小了些,他们好像各自呢喃着话。
大家站了起来,我也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但是事情并不如我预期,中间一个女子把我轻轻地拉到中间,其他的人在我的四周围成一个圆圈,monica加入他们的行列,红色的衣服在群众中显得特殊,我向monica说:「可以不用欢迎我吗?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monica笑着说快要结束了。
二十多个人彼此双手交握围成一个圆圈,而我站在圆圈的中央,他们开始以低沈的声音吟唱,声音渐渐地变大,而他们的吟唱也愈来愈快,此时整个洞穴都被烟雾迷漫,我开始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头脑也昏沈了起来;我知道我的身体快要乏力了,我可能会瘫软在地上。我的脑筋一片空白,这时我眼前突然闪过「高塔」这张牌,某种能量即将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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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35 祖产 原创-詩憶。》
趁着还有一丝力气时,我猛然穿出他们围住的圆圈,我的意志力鼓动我软弱的双脚:走快一点!走快一点!
我终于走出洞穴!
在我穿过圆圈努力向外走时他们的吟唱也停了下来,众人聚在门口看我无力地坐在外面的岩石上,我用力的深呼吸,药草的味道还停留在鼻腔和脑中。我从皮包拿出两粒口香糖丢进嘴巴,再拿出白花油涂在太阳穴,白花油是我要出门时二伯母拿给我的,她说:「带着!万一觉得不舒服就在太阳穴抹一抹。」
过了一会儿monica才走出来,她弯下腰问我:「妳怎么啦?」
「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
「妳没有死不是吗?」她有些轻蔑地说。
monica转身再度进入洞穴,里面又有低沈的吟唱传出来,我就坐在岩石等他们的仪式结束;放眼看着远处的山和近处层次分明的岩石,在阳光的反射下有些地方变成紫蓝色,我再也不觉得景色漂亮了。
我信奉观世音菩萨,不管我的父亲是谁,我就是信奉观世音菩萨,我没有必要跟着monica或父亲信奉太阳教。
个人都有信仰上的自由。
半个小时后monica若无其事的回到我的旁边,她问我还有没有什么要看的?我摇摇头,我不想告诉她我只是想参观一下会堂的里面,我不需要任何的仪式或膜拜。我搞不懂,当初我是告诉她我要看看太阳教的会堂,她为何聚集这么多人?
「我们回旅馆去!明天我要去看anita,妳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四处逛逛。」我委婉地拒绝她。
归途中我没和monica说话,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已经准备」好要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不会笨得去问她有关仪式或其他的问题,经过修饰的答案是不正确的,我必须要思考的是父亲是不是因为anita才不得不加入?
我想得入神,以致于没听到monica的话,她拍了我的手臂问我要回旅馆吃晚餐或是想在其他的地方吃?经过刚才的惊吓我一点都不饿,但是我不能只顾我自己,我向她说回旅馆吃饭,我只需要一杯热汤和两片面包就可以了。
「好!妳自己去餐厅吃,我要去拜访几个朋友。」
monica让我在旅馆前面下车,她找她的朋友去。
感谢观世音菩萨保佑!
我叫了客房服务,一杯西红柿汤和一客三明治。洗了澡后我边吃边想刚才的问题:父亲为何会加入太阳教?刚才我为什么会那么不舒服?现在回想刚才的情况,我可以肯定地说我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这趟旅程并没有让我多了解我的父亲,想来也好笑,二十五年来没有人在乎过我的出身,我也活得挺好的,何必去探讨过去?它只会扰乱我的生活而已。我想,不变就是最好的改变,我还是在宅子生活,但我应该要探望我的姐姐,我不要让她觉得这里的人都把她排斥在外。
周六中午,我打电话给monica,我说晚上想过去吃饭。
「嗄?」monica显得很意外。
「不方便是吗?」
「哪会不方便。」她马上调整语气,她让语调轻快起来,她说:「正巧,jerome也回来,我们三人就一起吃晚餐。」
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要去土耳其时我们是在曼谷转机,她怎么没有邀请jerome一起去?而jerome却在我们回来一个星期后来看monica?这好像有点奇怪。她可以顺道去探望他,并且我也可以向父亲祭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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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36 祖产 原创-詩憶。》
我在五点半时到达monica的家,桑美站在小门迎接我,当我换完拖鞋时她问我要喝什么?
「除了茴香酒有什么可喝?」
「石榴汁、姜汁汽水、玫瑰茶、咖啡。」
「给我姜汁汽水。」这玩意儿只在书上看过,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monica和jerome都在二楼,听得到楼上有声响。
「我可以上来吗?」我站在楼梯口问。
「sure。」monica回答我。
jerome脸色不好地转动遥控器。
「嗨!」我向他打招呼。他放下手上的遥控器向我说:「听说在会堂里被吓个半死?」他的微笑很冷。
「那种烟味会熏死人的。」
「倒是没有人被熏死过。」jerome很讽刺的向我说。
晚餐桑美准备烤肉、色拉、蒸鱼和红烧排骨。jerome一直向桑美要茴香酒,他喝了四杯以后monica阻止桑美再拿给他。monica说喝酒无济于事。
(他们有什么困扰?有什么问题要解决?)
jerome没理会monica,他大声地叫着桑美。
「听好!这是你最后一杯。再喝事情就不再讨论了。」monica正色地说。
茴香酒的酒精浓度高达45%,jerome开始胡言乱语,他对我说:「nida,我亲爱的小妹妹,妳的生活可真幸福啊。」
「jerome!闭上你的嘴巴。」monica开始用他们的语言和jerome说话。
「嘿!我提过说要讲我们大家都听得懂的话。」我向monica说。
monica轻轻地向jerome嘟嚷一句并瞪了他一眼。jerome摇摇头后把茴香酒一饮而尽。
「jerome,你有困扰吗?」我问他,因为他是我哥哥。
「妳问monica,我怕讲错话她又不高兴。」
我转向monica,她却低头叉着烤肉。
「monica?」
「妳才二十五岁,有些事妳解决不了。」
或许!我才刚加入他们的团体。
「妳要不要到泰北去看看?」monica突然向我说。
「妳叫她去干什么?」jerome几乎是吼着问monica。
「吃饭,吃完了好让桑美收拾。」
我今天的出现似乎时机不对,jerome的心情不好,他有事找monica商量。
每个人都有**,而**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于是我说我要回去了。
「妳为什么没有死掉?」jerome以茫然的眼神向我说,那个眼神是喝醉了的神态。
「jerome!」monica大声的斥责他,声音之大让我也吓了一跳。
jerome晃着头说:「sorry!亲爱的小妹,我喝醉了。」
jerome说的话深植在我的心中,「妳为什么没有死掉?」
我应该在太阳教会堂出事吗?有可能,当时若没有用尽力气冲出来,恐怕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牌位了。
那时我渐渐感到呼吸困难,我的大脑可以感受到心脏想要罢工了,我全身失去力气,心里只想躺在冰凉的岩地上;是我的潜意识(或许是肾上腺素)告诉我我有危险,而「高塔」这张牌像鞭子一样,把我打出那个烟雾迷漫的地狱。我那时候的三魂七魄大部分离开我了,我气若游丝,精神恍神,所以看到了「高塔」这张牌,为什么我会看到塔罗牌?是什么东西崩裂了呢?
我的工作不会崩裂,我是经过考试而获得工作,我的钱财也不会崩裂,因为我懒得玩股票和共同基金,最值得怀疑的只有新近才建立的手足关系。仔细想来我和monica、jerome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姐,但我与他们像陌生人一样的生疏,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过去,或者monica和jerome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而我对他们则是一片空白。
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去卡帕多起亚?心血来潮?不是!我想去看看父亲生活的地方。这是不是给monica一个机会?我在出发前的两个月就「预告」这件事,她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一切。
我是他们的眼中钉,monica说她母亲很爱我的父亲,anita承受不住我存在的事实,anita为这件事持续地和父亲争吵,最后父亲避开anita;父亲也向二伯说过,他的成就anita有一半的功劳。父亲的行为是背叛、不忠、忘恩负义,他的儿女一定无法接受两个相爱的人一方负了心。
monica对我做出惩罚,她让我经历一场生不如死的痛苦,我相信这是我在卡帕多起亚不愉快的经验,但是jerome的醉言又代表什么?还是他酒后吐真言?他期望我死掉!我在卡帕多起亚没有死掉令他十分生气。
我已经向monica说了,我的出生「非我自愿」,他们的恩怨情仇跟我毫不相干,难道jerome无法了解这一点?我们生活在各自没有关系的世界,我是个上班族,jerome在泰国管理他的椰子园,如果真要指出三个人的关联只有一种解释,我们三个人共同拥有赵家的财产以及有着共同的父亲。
据我所知,泰国的椰子比我们的木瓜、香蕉还便宜,除非有非常非常非常大的椰子园,jerome才能过好日子,jerome的穿著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货,寻常的人家不会出门就是白色亚曼尼的西装和白色鞋子。
我对椰子园感到好奇,也对jerome的「醉话」不解,我想知道个中原因。隔天早上我再度到monica的家,我想我有父亲不怕冒险的精神。
桑美是个没有表情的人,她赶在我的前面拿出小白兔的拖鞋,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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