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回周妈妈家吃饭,打烊的时候才跟周哥哥带着孩子回去,他们出国去玩时孩子就住周伯伯家。
美伦街和三民路的「三角窗」是婚纱店,三、五年会换老板和更改店名,每个老板路除了图双店面外,没有车位时客人可以把车停在我家的车库。民生路和美伦街的双店面则租给3c连锁店,美伦街这边有我家的信道,因此也多了一些停摩托车的地方。
我们的房客有美发院、spa馆、面店、旅行社、中药行、房屋中介、租书店、简餐店、咖啡厅,有的行业不只一家,例如3c卖场和五金行旁边都是面店,因为不在同一条街上,加上算是市中心,房客们的生意都不错,因此大家相得都不错,另外一个原因是房租比起其他的店面来得便宜。
店面都是三至四楼的建筑,有些房客只使用一楼,像房屋中介业,他们不可能把二三楼当住家,因此母亲允许他们将二三楼转租出去,但转租的对象不得是不合法的事情,譬如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美容护肤中心,或是挂着代书的招牌而实际上做的是地下钱庄,不过只有少数几家会把二三楼转租,大部份的房客都是住家在楼上。
我们这块block的房东和时客像极了一个大家庭,虽然有人搬进搬出,搬出去的人若有喜事会请妈妈去过喜酒,搬进来的人也很快地和大家熟稔,最好的事莫过于我家不曾被批评为坏房东。
至于我们的住家则是被十八间店面围起来,这十八间店面像围墙一样把住家包起来,除了办公室和车库外,我们一个月有十六间房租的收入。
店面的土地是我曾祖父所拥有的,他在清末民初就住在这里(听起来好像是年代久远的历史),那时女孩没有继承权,所以土地就由我祖父三兄弟继承,我的祖父是长子,听说曾祖父规定家业要由长子管理,并且不得分家,曾祖父说光靠这块土地,以后的子孙都不愁吃穿。祖父那一代台湾刚光复,曾祖父的话并没有灵验,房子虽然都租了出去,但是租金却不够家里开销,于是祖父利用两三间店面做了布匹的生意,可能祖父选对了行业,他赚了钱就把店面改建为最新的二层楼建筑,那时二叔公跟着祖父打拼,存了钱就买下现在我们居住的土地,人家说打虎也要亲兄弟,他们两人把赵家的祖产变成会下金蛋的母鸡,从曾祖父拥有的回形土地变成一块四面都是马路的方形土地;等到土地买齐了之后再把二层楼的房屋全部新建为四层楼,然后结束布匹买卖的生意,祖父说什么行业都比不上「房东」这一行。
二叔公遵从曾祖父的遗言,家业的管理都交由祖父负责,祖父也是明理的人,他的账目分明,并且每个月都会把收支合计后拿给二叔公看。
我的父亲是长子,所以接管了这片祖产的管理工作,可是我的父亲不管事,管理的工作就由母亲一人承担。
祖字辈那一代只有二婶婆还健在,其他的都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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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2 祖产 原创-詩憶。》
祖父有三个孩子,父亲孟德、姑姑孟兰、还有叔叔孟信。二叔公有三个男孩,分别叫孟望、孟辛和孟礼。这三个堂叔都在美国,所以二婶婆一个人住着大房子。至于三叔公,我不知道他的事,他是唯一不和我们住一起的人,家里的长辈几乎不提到他,他好像不存在我们赵家这块block里面。
二叔玩股票,早上他就到证券公司「上班」,若是股市长红,他就不会回来吃午饭,要是跌跌不休,他就打电话向阿桃说:「把我的饭留着。」阿桃接到二叔的电话总会心情不好,她抱怨二叔的口气,常说又不是她让股票下跌,不过抱怨归抱怨,阿桃从不曾提过辞职这件事,五金行的周妈妈说阿桃的薪水很高,阿桃听了之后会说她的薪水包含了「忍受客户」。
阿桃在我家工作很久了,她早婚,十八岁就生了一个儿子,丈夫有男人们的坏习惯,喝酒、赌博、偶尔搞外遇,阿桃二十岁就跟他离婚,她带着儿子到我家应征工作,在她儿子读国中那年,母亲在饭厅的旁边加盖一间十多坪的屋子给她住,里面是两房一厅和一间浴厕。
二婶对这件事有意见,她说:「她又不是赵家的人,干嘛花钱盖房子给她住?花的是私人的钱也就罢了,拿别人的拳头去打石狮,一点都不心疼!」
「小孩子都那么大了,怎好跟母亲同睡一个房间?况且又是男孩子。」
「盖房子给她住!可以啊!叫她付房租,大嫂,我们是靠收租金过日子哪。」
「如果妳可以找到比她更好的人来接她的工作,我们就不必花这笔钱,她等于是二十四小时在工作,家仁、家伶小时候发烧跑医院都是她抱去看医生的。」家仁是我堂弟,今年才刚从私立大学毕业,二婶现在的目标是想办法让他申请到美国有名的大学;家仁的成绩不好,二婶到处托人写介绍函,她说要不计代价让家仁上名校,最好是ucla或康乃尔之类的。
家伶跟我同年,比我大了七个月,理论上她是我堂姐,不过从小我就直接叫她名字,高中毕业后二婶让她到日本读语言学校,语言学校读完了就读短期大学,然后再考一般大学,家伶花了很多时间在读书上,然而她花更多的时间在玩乐,二婶很喜欢向人说明孩子的「成就」,房客都知道家伶「一直」在日本读书。
「佣人不就该如此吗?何况我们提供吃饭,想想看她一个月可以省多少钱?」
「莲欣,妳有在工作,外面的情形妳比我清楚,要请菲佣的话也得提供膳宿,原先那个木板房能让菲佣住吗?如果妳有意见的话就把阿桃辞掉,以后各家自己开伙,祠堂公厅我们两个轮流打扫。」
二婶没说话,她在卖保险,卖保险并不是在乎保险的收入,而是打发时间的「工具」,因为在工作,所以没时间带小孩、没时间煮饭;她回家的时间不固定,如果要打扫祠堂公厅等公共区域,她势必要更早起床,另外还要张罗二叔和家仁的午晚餐,对二婶来说这是。。。。。。很困难的事。
家里不缺她的收入,她也不在乎收入;二婶需要一些理由打扮、外出、和客人吃饭。
阿桃的儿子还几个月就退伍了,周妈妈踫到阿桃总会向她说:「妳也熬出头了。」
「那是靠老板娘的帮忙。」阿桃口中的老板娘就是我妈妈,房客则称母亲为房东太太或是「厝头家娘」。
阿桃的工作其实很繁重,她得赶在二婶婆擦拭神桌之前把公厅打扫干净,公厅就是祠堂,祠堂在我家后面,从正义街的信道可以直接进到祠堂。正义街和三民路的双店面租给生鲜超市,二婶婆「严重的」要求店家不可以在信道前面摆东西,她说会影响祖先的进出。二婶婆七点准时到祠堂向祖先请安,先用干布把神桌擦拭一次,然后为观世音菩萨和祖先牌位各上一柱香,农历初一、十五则要摆上鲜花及四果。
二婶婆不是嫌阿桃不利落或是做得不好,她只是找一些事让筋骨活动活动。
每年的除夕夜,我们就在公厅吃年夜饭;按照曾祖父传下来的规矩,家族中有事要商量必须到公厅,当着祖先的面把事情解决,然而就我记忆所及,好像没什么事到公厅商量的。
祠堂隔一条走道就是我家,我家和「房东办公室」是相连的,中间只有一片塑钢拉门,白天母亲把拉门拉上,这样房客就不会一眼看穿住家,母亲说这是分个「内外」;晚上就把塑钢拉门拉开,有什么动静在屋里可以听得清楚。二叔住我们隔壁,二婶婆住祠堂的后面,二婶婆的屋子隔一条走道是三叔公的家,三叔公的家经年累月的空着,阿桃一个星期进去打扫一次。二婶也为这件事计较,她说为什么阿桃只打扫三叔公和二婶婆的家,而我家及她们家都要她和母亲自己打扫。
「二婶八十岁了,要让她打扫四十坪的屋子说不过去,何况二婶每天早上都到祠堂擦神桌和拜拜。」妈妈回答二婶,二婶可从没主动地擦拭神桌。
理论上阿桃的事只有打扫「公共区域」,包括各个信道、办公室、车库、公厅,以及买菜和料理三餐,阿桃不忍心看二婶婆佝偻着身子扫地,于是把二婶婆的屋子也列为她的工作范围。
二婶婆知道二婶的抱怨后向阿桃说一个星期到她家打扫两次就可以了,「我一个人住,平常也没人进出,不会太脏的。」
阿桃没理会二婶婆的话,每天依旧到二婶婆的房子打扫。
二婶婆的身体还算硬朗,除了牙齿不好外,她算是耳聪目明,二婶婆喜欢看章回小说,她每天看书打发时间,从《三国演义》到《二刻拍案惊奇》,从《红楼梦》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看完之后就再看一遍,不过最近几年她也读一些白话文,像《京华烟云》及《胡适文选》,二婶婆说和书本交朋友最不会出问题。
二婶婆一个星期会外出和她的老朋友吃饭或喝咖啡,她的老朋友不多,和朋友聊聊往事也是她生活中的乐趣。
孟望堂叔住在加州,孟辛堂叔住在佛罗里达,孟礼堂叔则在纽约,他们一直要二婶婆过去住,二婶婆说什么也不肯在美国常住,她说住在美国就像盲人加上聋哑般的黑暗,听不懂、看不懂、答不上来,她何必去受那种苦。
「二婶有福不会享,要是我早就过去了,一个儿子住四个月,整年像在旅行一样,多好啊!」二婶跟spa馆的老板娘说,spa馆开在车库的旁边,二婶也是她们的客人,一楼是接待处跟休息区,二楼是芳疗室,三楼是三温暖和冲澡的地方,二婶婆到spa馆是捧个人场,是spa馆的好客人。
母亲喜欢把屋子租给书店、spa馆、婚纱店这类在环境上会弄得比较干净的店家,像美发院和面店这类的房客比较常出问题,美发院的水管老会阻塞,而饮食店在环境上会油腻一点,不过母亲的原则是必须把店面通通租出去,所以,她不大会挑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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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3 祖产 原创-詩憶。》
姑姑今年刚从国小退休,退休之后她就常回来,虽然我家才算是她的娘家,但她喜欢到二婶婆那里,有时陪二婶婆聊天,有时就在二婶婆的家里睡午觉,她说二婶婆家里都是书香,是个让人增长气质的地方。姑姑有两个小孩,表哥去服兵役,表妹还在读大学,家里只剩她和姑丈,姑丈去年退休后就迷上围棋,白天的时间都在围棋社打发,因此姑姑就往娘家跑,俩人有时相约在外面吃饭,有时轮流下厨,生活无忧且清闲。
「还在银行上班?」姑姑问我。
「嗯!」
「工作稳定就好,我已经开始担心宇翔退伍之后找工作的问题,现在公家机关最有保障,我叫他去考公职,他说还要考虑考虑,嗐!只有公职才比较不会担心被裁员或公司突然倒闭的问题。」
「宇翔活泼好动,妳要他整天坐办公桌他哪坐得住?」二婶婆说。
「他自己也这么说,可是现在的公司。。。。。。说倒就倒。」
「不然叫他出国读书。」
「像孟望他们那样?」姑姑的语气有着不以为然,虽然姑姑可以让宇翔到国外读书并且不必打工,但她不希望像二婶婆一样独自守着大房子。
「看看过两年景气会不会好一些,孟望他们是在那里交了女朋友也找到了工作,只要能顾饱肚子,在哪里工作都一样。」
「我比较没办法接受儿子娶外国老婆。」姑姑说话的时候看了二婶一眼,孟辛堂叔娶了美国人。
「也还好啦!回来都很客气。」二婶婆是个知足且谦和的人,她从来不批评别人。
三个堂叔每年轮一个人回来探望二婶婆,他们都选在圣诞节回来,探亲兼渡假,一举两得。堂叔会借父亲的车子载着全家(包括二婶婆)出去玩个三五天,除了孟辛堂婶需要翻译外,其他堂叔的孩子都会说中文。二婶婆对于儿子会轮流回来探望她感到满足,而每一年堂叔们都会游说二婶婆搬到美国去,同样的问题也同样的答案,二婶婆说她住这里很好,晚辈都照顾她。
「放心!不会死在家里没人知道。」二婶婆笑着说。
我的弟弟在北部读书,他读动物学系,妈妈有时会烦恼弟弟将来能不能把祖业管好。
「我不能有其他的选择吗?」家柏说。
「恐怕不行,祖先的规矩哩!」妈妈回答他。
「妈!妳为什么不多生一个孩子?这样我或许有其他的选择。」
母亲呆了半晌,她说:「讲这些都太晚了。」
「嗐!二叔和爸爸都是命好,尤其是二叔,喜欢玩股票就玩股票,不必每天跟周妈妈、张太太周‘旋一些有的没的。」
「别羡慕二叔,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再说你还有两年才毕业,接着要当兵。」
「不要把当兵考虑进去,现在好像已经改成四个月了,四个月,咻一下就过了。」
「反正还要很久以后的事,我要是像二婶婆那样长寿的话,还可以替你做三十年的活儿。」母亲对恼人的问题不想太早操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提过三叔公,他们家的屋子就这样空着,他的牌位在祠堂里,他没有子女吗?有!据我所知他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的女儿大家称她「赵小姐」(虽然我和家伶也是赵小姐,不过人家口中的「赵小姐」称的是三叔公的女儿),至于三叔公的儿子就没听说过了。三叔公忌日时是二婶婆代为上香,这个习惯从我小时候就这样了,大家都不提三叔公一家的事,所以三叔公在赵家只有他的牌位和一间没人住的房子。
因为没人提,所以就像没事儿一样的过日子。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我都是从办公室那里进到后面),周妈妈从后面叫住我:「梦君,听说妳们家伶要回来了?」
「嗯!二婶是这么说的。」
「妳二婶说她是回来订婚的?」
「嗯!」(都知道了还问我!)我上班时要随时保持笑容,给客户的存折还要双手奉上,并说:「这是您的存折,还有什么要让我为您服务的地方?请慢走!」因此我下班后唯一不想做的事就是「笑」,但是周妈妈等于是客户,我不能不顾着赵家的生意,所以我还是打着笑脸回答。
「什么时候?」
「不知道,二婶还没看好日子。」
「妳二婶说是日本人?」
「二婶说了就是了。」我趁着回答这句话的时间赶快把脚踏进玻璃门里。
「是谁?」妈妈在看韩剧。
「周妈妈,问家伶的事。」
「喔!」母亲知道分寸,她学着二婶婆不去批评二婶,房东太太的身份就够她忙的了;爸爸不管房屋出租的事,他真正的「工作」是研究日本史,爸爸留学日本,读的是建筑,可是从我小时候起我就知道爸爸在研究日本史,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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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4 祖产 原创-詩憶。》
父亲好像对研究学问很有兴趣,现在网络发达,爸爸要买日文书籍就更简单了,我们家的包裹几乎都是爸爸买的书。父亲有一间个人书房,书房在屋子的最后面,他为自己打造一个日式庭园,几块大石头中间有着小小的流水,高高的碎石灯笼伫立在石头当中,小水池养了两只锦鲤;他的书桌就正对这个庭园,为了不让阿桃或二婶婆打扰到他,爸爸将大石头堆砌得很高,这些石头挡住了视线,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