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还有其他让你后悔的事吗?”
“你这不是瞎扯嘛,我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一辈子做过那么多事,谁能记得清楚,后悔的事当然有,你能给我弄点后悔药?”叶九卿白了我一眼,但很快眉头淡淡皱起。“扪心自问,我这辈子即便有后悔的事,但没有亏心的事,你干嘛好好突然问这个?”
“那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犹豫不决想了很久,拿过叶九卿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抹去嘴角酒渍:“你有没有后悔救我?”
“救你?”叶九卿一愣,有些茫然看着我。“我干嘛要后悔救你,我这双眼睛从来没有看错过人,荒郊野外我能遇到你,那就是缘分,仔细想想,我不过是带你会四方当铺,是你一直在救我才对。”
我相信叶九卿说的是肺腑之言,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还记得在117局东海基地中,邓青说的那些话吗?”
“他说了那么多,我哪儿记得住。”叶九卿不以为然回答。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很艰难的说出来,凌汐的死并非是意外,也不是叶九卿一直自责的那样,而是一号首长按兵不动想要杀人灭口,说到底,凌汐是死在一号首长的手中。
而后来对叶九卿下达的就地处决命令,也是一号首长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邓青并非是信口雌黄,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就是一号首长,我就是杀掉凌汐和你的人,你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你的谨慎,你救了一个千方百计想置你于死地的人。”
“没有想过。”叶九卿斩钉切铁的回答,表情中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
“为什么?”我问。
“我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叶九卿的神情很从容平静,不慌不忙对我说,邓青说的那些话,他不是没有想过,事实上,他也试图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去相信,邓青在编造谎言,可他始终无法找到任何能说服自己的借口。
那个戴着金丝面具的主公,还有四十年前发出邀请函,揭开昆仑金阙秘密的人,以及后来出现的一号首长,居然和我长的一模一样,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
正常让都会把这些人联系在一起,答案很容易判断,这些人在不同时间出现的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唯一不同的仅仅是名字而已。
何况叶九卿多么聪明的人,能在这个行当中摸爬滚打安身立命,靠的除了手上的本事,全凭活的比别人精明。
“你能控制异巫,你能开启神门,你能召唤出魔国高塔并且轻而易举杀掉变异的温儒,你以为我真相信你还是我认识的顾朝歌?”叶九卿那双眼睛透着睿智。
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面前这个老人,有些吃惊的和他对视:“你之前不是说没想过吗?”
“我当然没想过,这么多事实摆在眼前,你真当我叶九卿老糊涂了,这还需要去想吗?”叶九卿的目光中我又看见了他特有的犀利。“我知道你就是一号首长!”
我握着酒壶的手抖动一下,倒不是秘密被揭穿时候的慌乱,只是叶九卿坦陈的太直接,也太轻松,他好像在说一件完全和他不相干的事。
“你,你知道……凌汐还躺着暗室里,那是你一辈子最大的懊悔和遗憾,而你也险些死在我手上,如果不是因为我失去记忆,你,你现在应该和宫羽一样,早被我下令处决,你救了一个仇人……”
“然后呢?你教教我,然后我该怎么做?”叶九卿居然一本正经反问我。
我愈发惊诧,这明明是该他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是叶九卿,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我,如果我得知真相的话,怎么也要手刃仇人。
“杀你?”叶九卿翘着嘴角叹息一声。“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凌汐就能死而复生,还是我能心安理得享受复仇的满足感?按照你所说,收入仇人应该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我并不能感觉到有丝毫的满足,同时,我也更改不了任何结果,再说……或许我真的是老了,老到心再也硬不起来,对你我也下不了手。”
“你想过杀我?!”我更是大吃一惊。
“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后悔的事吗,有的,我后悔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居然有想杀你的冲动。”
叶九卿向来说一不二,顶天立地的男人绝对不会说出谎言,即便如此尖锐的问题,他依旧能直言不讳,他也望向那棵桃树,告诉我说,那是凌汐亲手栽种的,每每看见这棵树便能想起她。
杀妻之仇刻骨铭心,叶九卿从来都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他说如果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一号首长,他肯定眉头都不会眨一下,拼上最后半条命也要手刃仇人。
“可是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你,那个我从荒郊野外的墓室里带回来的孩子,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从一个懵懂的顾小爷,成为能独当一面有情有义的顾朝歌。
我膝下无子,却一直把你视如己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儿子,我把你养大,知道你的秉性,封承说你世故圆滑太过江湖习性,那是他口上不愿意承认,你忠孝仁义放荡不羁。
将军为什么要舍命救你,从小他打你就像打畜生,但只有我们从刀尖上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人才知道,他打你越重越是心疼你,是怕将来你独自一人的时候知道怎么活下去。
将军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当铺中每一个人亦是如此,他们都把你当亲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要我杀掉自己养大的孩子,你认为我叶九卿能下得了手吗?”
“可我是……”
“你是顾朝歌!”叶九卿打断我的话,目光坚定看着我。“你曾经是谁并不重要,反正我也不记得,我只知道,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我养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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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推心置腹
或许叶九卿之前对我说这些话,我会感动的无以复加,只是他无法体会到我现在的迷茫,我在两种完全不同的记忆和身份中不停的转换,我一个人静坐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肩负着龙伯全族兴亡的国主。%d7%cf%d3%c4%b8%f3
但是看见叶九卿他们时,我又记起自己也是顾朝歌。
“秉性,你知道我的秉性……”我无力的抽笑一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清楚。“那你应该听过另外一句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你想证明什么?”叶九卿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不知道如何去向叶九卿解释,毕竟还有很多事实我现在是无法告诉他的,他现在看见的我不过是一个失去记忆,然后被重新灌输思维和行为准则的躯体而已。
我所谓的那些忠孝仁义,仅仅暂时压制我真正本性,他们每一个人看见的顾朝歌,并不是真正的我。
“我不知道如何给你解释,二十年前我在罗布泊失去记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从一号首长变成被顾远山带走的婴儿,不管是顾远山还是你们,我接触到的一切都是你们重新为我建立的意识,但这并不代表会永远持续下去。”我试图向叶九卿解释清楚,但发现很多事我难以启齿。“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叶九卿笑的轻松。
我仰天叹息一声,再饮一口酒,他的反应和态度让我有些无可奈何。
“不过我也想问你一件事。”叶九卿一本正经说。
“什么事?”
“你找回真正的你会怎么样?像以前那样杀伐果断的除掉我,还是为了掩饰秘密,把身边所有知情的人全都灭口?”
若是之前的我,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我会毫不犹豫的去这样做,可我还有顾朝歌的记忆,在这段记忆中,这些人是我的朋友和亲人,我和他们之间有难以割舍的情义。
“不,当然不会。”我设身处地想了片刻,摇头回答。
“既然是这样,你即便找回真正的你又能怎么样?”叶九卿和我对视,笑的坦荡从容。“你还是我熟知的顾朝歌。”
我望着叶九卿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并不是感动,而是我不敢告诉他,我虽然不会暴戾到六亲不认,但是即便我是顾朝歌,我同样会向杀掉应悟一样,杀掉这些人的先祖。
或者说,从魔国出来以后,我早就不是叶九卿心目中原来那个顾朝歌了。
而且这一切还是建立在我现在记忆的基础上,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等我找回缺失的记忆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就是有件事挺可惜的。”叶九卿笑的有些滑稽。
“什么可惜?”
“我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待,不过算起来你应该比我年龄还大,其实我现在最好奇的并不是你的身份,而是……”叶九卿挠挠稀疏的头发。“你到底活了多少岁了?”
“……”我愣住,我和他说这么严肃的事,他居然能笑看风云,真不知道是他豁达不羁还是看淡一切。“我都不记得了,反正当你儿子估计是有点不合适。”
叶九卿笑出声,乐呵的像一个孩子:“也好,既然你能活这么长时间,看来我的后事是有人料理了,你可是答应过给我养老送终的。”
我都被叶九卿这个样子弄的有点哭笑不得,原本沉重的心情渐渐有些轻松。
“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后悔的事,其中对于我来说,还真有一件让我追悔莫及的事。”
“什么事?”
“我不该让你卷入追查月宫九龙舫的事中,我甚至都后悔不该和其他人教你探墓,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是当铺中碌碌无为的顾小爷。”叶九卿收起嘴角的笑意,语重心长说。“这样至少在我闭眼前,能看着你平平安安活下去。”
“和你没关系,所有的事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包括我的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即便我没有遇到你,我早晚也会接触到这一切。”
“知秋也救了,应家的寿命诅咒也被破除,人生苦短何必让自己这么心累,要不……”叶九卿很沉稳对我说。“要不放下吧,所有一切到此为止,你留在四方当铺也好,还是另有打算也好,总之放下这些事,远离曾经的一切,做一个简简单单的顾朝歌吧。”
“放下,我也想放下,可很多事不是我愿不愿意面对,而是我必须去面对。”我落寞的埋下头。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一号首长,躺着暗室中的凌汐因我而死,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但是这并不是不能改变的结果。”
“改变结果?”叶九卿诧异的皱眉。“你想改变什么?”
“你没有亏欠凌汐,是我亏欠了你,彭家先祖是月宫九龙舫上的人,留下的神器便是后世传说中的和氏璧与随侯珠,这两样东西若是拼凑在一起,就是涅槃轮,那是可以让人永生的神器。”
“你,你打算去找涅槃轮?!”
“我答应过你,以后会照顾知秋,你让我怎么告诉她,我就是杀她母亲和企图杀掉她父亲的人?”我坚定的点点头说。“我会救回凌汐,就当我报答你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还有弥补我自己的过错。”
叶九卿的目光透着震惊,但更多的是期许,恐怕没有什么比让凌汐复活更让叶九卿在意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
“彭家先祖留下的玉猪龙是关键,那上面应该藏匿着龙脊之地的线索。”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光是我,彭家后人历代都想找到龙脊之地,可从来都没有人破译玉猪龙上的线索。”
“探墓方面没有谁比你更擅长,在玉猪龙上你就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线索倒是没有,不过说到端倪……”叶九卿回房拿出玉猪龙,交到我手中,指着光滑的边缘说。“看这里,有明显摩擦的痕迹,虽然很细微,不过我推测彭家先祖遗留的线索恐怕有缺失。”
那处摩痕能证明玉猪龙并非是单独存在的,这块玉石应该是放在模样东西上,可见龙脊之地的线索本身就有问题。
“玉猪龙是我在姬渠墓里找回来的,彭家遗失这件东西太长时间,我推测姬渠从彭家后人手中得到龙脊之地线索时,彭家后人为了防止先祖秘密被姬渠知晓,因此偷偷藏匿了线索的其中一部分。”
“这么说在彭家后人的手中还有一部分线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叶九卿巨细无遗对我说,彭家先祖死后,彭祖得到珠玉,渐渐发现只要珠玉不离身,便可长生不老,但随着时间推移,珠玉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当光芒彻底消失后,彭祖也寿终正寝。
自此彭家便突然失去长生的能力,因此彭家后人猜测,先祖留下的玉猪龙或许和长生的秘密有关,所以千方百计想要破解玉猪龙中藏匿的线索。
但传承了很多代,始终没有人能知晓玉猪龙中隐藏的秘密。
彭家渐渐衰落,也没有人在注意到彭家长寿的原因,一直延续到春秋战国时期,彭家却从来没有放弃找寻长生的办法,彭家的秘密最终被随侯姬渠发现。
彭家又岂能和一代君王抗争,万般无奈只能把珠玉之中的珠献给姬渠,不过姬渠贪婪,扣押彭家所有人,迫不得已只能把玉猪龙也交出来。
但是姬渠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但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假死,而且还下令屠杀彭家全族,但最终还是有彭家后人逃脱,因此关于彭家的秘密才得以继续传承。
“可是我追根溯源,彭家的先人只提及玉猪龙,并没有说到还有其他线索,因此我估计,在姬渠屠杀彭家全族,另一部分线索也因此失传,如今要靠这块玉猪龙找龙脊之地,我看是没多大希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态度坚定。
叶九卿不假思索把玉猪龙交到我手中:“我老了,但我不笨,能不能救凌汐听天由命,不过我也能猜到,你身份非同小可,应该和月宫九龙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我……”
“不用告诉我,人老了,知道的越少烦恼也越少,总之不管你做什么,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还喘气,天塌下来还有我帮你顶着。”叶九卿笑着摇手打断我的话。
“你真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和来历?”我一本正经问。
“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我大吃一惊。
“你七岁我就把你带回来,一晃都十几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身份,这小关庙谁不知道四方当铺有位顾小爷。”叶九卿淡淡一笑,目光和煦的看着我。
……
他对我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信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把酒壶递到他面前:“喝一口。”
………………………………
第五百八十四章 赝品
玉猪龙在叶九卿手中琢磨了几十年,以叶九卿的老道竟然看不出这块玉石上的端倪,当然,这也不能怪叶九卿,这块玉石本来就不是留给彭家后人,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知晓里面藏匿的秘密。
不过我想着玉猪龙罕见,这东西怎么也该有源头,对于玉石古器有人远比我要熟知,我带着玉猪龙去四方当铺,在门口看见赵阎和程千手在拐角的巷子里对弈。
这两人也算是冤家,好像什么事都要分输赢才肯善罢甘休,一个鉴定器物真伪,而另一个专门制造以假乱真的赝品,就这么在小关庙斗了大半辈子,到老了依旧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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