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细雨菲菲，抬着新娘子的轿撵一路由皇上陪着，出了东城门。城楼上，百官相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瑶就在这样的山呼千岁中，下了轿撵，听见扶着她下来的慕容玉说道：“如此，我们此生恐不会再相见了。”
慕容瑶微微垂首，站在宫门口，嗅着细雨的味道，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的朝着是慕容玉跪了下去，深深一拜。
“臣妹拜别皇兄。”身后的翡翠和喜婆他们也是同时说道：“六公主拜别皇上。”
慕容玉温润的眸子微微一动，上前扶起了她，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女子的红盖头，露出她小巧的下巴，只是一瞬，又落了下来。
“保重。”慕容玉最后对她说，然后便将她的手交给了另一个人。听见他笑道：“瑶儿从小骄纵一些，朕希望以后王爷方便的话，能照拂一二。”
听见墨冲笑道：“自然。”
慕容瑶扶着他的手背，指尖微凉。
城楼上，燕允珏一袭青衣站在城墙边上，看着慕容玉把慕容瑶的手交给了麟安王，扶着城墙的手心蓦然一紧。
燕凝霜撑着伞走来，柔声道：“二哥。”
“我没事。”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一双温润的眸子隔着雨幕，看着那一袭红衣被麟安王搀扶着上了八抬大轿，一点点痛彻心扉。
你明明知道，却还是去了。爱儿，你好狠的心。
四日前。
上官爱缠着纱布坐在床上，蓦然说道：“二哥，我要出宫。”
“好，我这就带你回家。”上官瑁立马道，“谁稀罕当这个劳什子的皇后。”
上官爱闻言倒是一愣，抬眸看他，随即抿了抿唇角：“二哥，父亲不愿意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我也不愿意让他背负。武平侯府那么大一家子，难道都要因为我不得安生么。”
“你什么意思。”上官瑁不解。
他身后的燕允珏手心不禁渐渐握紧。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有的人既然回来了，我还有留下的必要么。”上官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窗外，平静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去解决。”
闻言，燕允珏的心开始止不住的轻颤，这不是他最害怕的结果，却是叫他最心痛的结果。过去惨痛的代价让他学会了争取，可是眼下固执的现实又要他再次的放手。
“你当真要这么做么。”燕允珏终于艰难的开口。
上官爱回眸看他，明了抿了抿唇角：“我已经在做了。”
“爱儿，你疯了么，就为了他，你宁愿……宁愿这样对待自己。”燕允珏忽然上前，一手撑在床沿，俯身看她，沉声道，“我已经试探过了，他是真的完全忘了你了，他甚至记得凝霜救你的事情，就是记不得你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那你还要孤注一掷。”燕允珏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沁出泪来，“你知不知道这条路并不比其他路好走，你知不知道，一旦你离开了大楚，我便鞭长莫及了。”
“我知道。”上官爱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一滴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听见他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如鲠在喉。
“我知道。”上官爱看着他，柔声道，“放我走，好不好？”
一阵风忽然卷了雨水进来，湿了男子的衣襟。燕允珏回过神来，看着慕容瑶的送亲队伍越走越远，缓缓地松了手心，转身下了城楼。
燕凝霜看着他的背影那样落寞而悲伤，不禁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城楼下那热闹的队伍渐行渐远。心道：你知不知道，放你走，是他这辈子对自己下的最大的狠心。
六公主出嫁，联姻夜先是史无先例的事情，皇上为了表示重视，亲自接了皇妹上轿，百官相送，百姓也冒着雨夹道相送。
送亲的队伍足足有千人，前前后后拉了有三里长。
轿子里，女子盖着红盖头，听着街道两侧百姓欢送的声音，紧了紧袖中红绿宝石的匕首，嘴角的笑意浅浅。
“公主，前面就是武平侯府了。”上官瑁是这次的送亲使，负责一直送她出岚州，入夜先的浩瀚之地。
闻言，女子指尖微微一动，抬手挑开了帘子，盖头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侯府门外的一行人。
上官远峰拄着拐杖，看着轿子里露出的半张脸，手心一紧，含泪点了点头。下一刻，帘子便悄然放下了。
“大哥……”上官远嵩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见他说：“岩儿已经先一步去岚州了，你放心好了。”
上官远峰点了点头，转身往里走，一旁的池雨儿扶着他的胳膊，听见他说：“我们也收拾收拾，做好自己的事情。”说着微微一顿，“你们要记住，爱儿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全侯府，知道么。”
“是。”
初夏的细雨霏霏，带着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致。
夜先，琼都，艳阳高照。
皇城以西，各个贵族府邸所在的东明大街上，有一座茶楼，叫迎客来。这里最近几个月很是火热，只因为先帝的独子，那位麟安王墨冲，喜欢来这里，之后连长公主和大祭司也总是来。一时成了名流雅士聚集的地方，好不热闹。
茶楼的三楼，第五淼一袭水蓝的月光纱裙坐在窗前，一手闲闲的撑着下巴，垂眸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听见对面的绝色佳人笑道：“你这副样子，倒是很愁嫁似的，要是叫郦家的那位二公子瞧见了，得多心疼呀。”
闻言，第五淼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说到郦家，我听说皇上要派人去浩瀚迎那位大楚的公主，郦大人主动请缨了。”
美人儿轻轻一笑，带着一些轻蔑：“郦皇后着急了呗。”说着抬手抿了一口茶，“这茶真不怎么样，我还是喜欢用花儿入茶，真不知道这样苦涩的东西也有人喜欢。”
第五淼闻言，垂眸看了一眼：“听说大楚有上好的茶，去年皇上赏了我父亲一点儿，那茶叶比等重的金子还要贵呢。”
“那我倒是没喝过，回头我回宫里，去千炽殿翻一翻。”女子说着撇开了手里的杯子，“不过你忽然问迎亲的事情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是盼着墨冲早早的回来么。”
第五淼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蓦然说道：“长公主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一看呢，反正七月份琼都热的要死，听说浩瀚很是清凉呢。”
闻言，墨画微微挑眉，娇媚一笑：“好呀。”说着眯了眯那双狐狸似的眸子，挑眉道，“不过我可再不来陪你饮茶了，真是难喝……”
第五淼闻言，侧眸看着窗外，但笑不语。………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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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偷天换日
慕容瑶的送亲队伍，在出了灵都之后便撤去了三四百人，随行的大约六百多人一直往岚州方向去。走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便入了岚州境内了。
今日天气不好，慕容瑶便下了命令，岚州州府外相距约莫三百里的小镇休息一晚。
一时间，这座不大的乡镇热闹极了，都说公主的送亲队伍停在了这里，引得周边的乡镇好多人来此凑热闹。这不大的镇子，一共不过五六间客栈供来来往往的商旅歇脚，这一日便全部爆满了。
“公主。”翡翠端了水盆进来道，“奴婢打了一点热水，公主擦擦脸吧。洽”
红衣女子闻言，转身取下了头上的盖头，走了过去。翡翠见状，说道：“刚才奴婢碰见麟安王了，王爷说想请公主一道用膳。”
“跟他说，不必了。”
“可是……”翡翠犹豫的看了一眼对方，“王爷说一连十几日，公主都不曾露面，是不是对他有所不满。”
闻言，女子去拿毛巾的手微微一顿，垂眸道：“你跟他说，我们大楚的规矩，新娘子出门是不能叫人瞧见的，他若是想见，等入了夜先境内，本公主可以见一见他。钤”
翡翠闻言点了点头，看见她把毛巾浸在水里，连忙上前道：“奴婢来吧。”说着有些担忧道，“奴婢是怕这个王爷心思缜密，会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
“能有什么破绽，等出了大楚就好了。”女子说着，抬眸看了一眼铜镜，抬手取下了面纱。
翡翠见状，小心翼翼的给她擦了擦脸，说道：“奴婢给公主换药吧。”
“嗯。”新娘子点了点头，看见她很是仔细的样子，这些日子伺候自己也很是妥帖，不由得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伺候人这样妥帖。”
翡翠打开药瓶的手微微一顿，垂眸道：“六公主脾气不好，什么事情要求都很苛刻，所以奴婢能做的都会尽量做好，不然她会发脾气。”说着有些感伤起来，“也不知道公主眼下如何了。”
“你放心好了，没有一个多月她是不会穿帮的。”女子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镜子里的面容，道，“只要她收拾收拾性子，不要急躁就好。”
听见翡翠一叹：“奴婢就担心这个。”话音刚落，便听见忽然传来的敲门的声音。
笃笃笃……
房间里，女子拿着书的手一抖，连忙抬眸道：“什么人？”
一旁的辛姑姑连忙的安慰道：“公主稍安勿躁，奴婢去看看。”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绯衣女子轻纱蒙面，坐在窗下，不禁紧张的伸长了脖子。听见门外姜敏的声音说道：“我要见神仙姐姐，今天皇上赏了我一对儿东珠，我拿了一颗给姐姐。”
慕容瑶不禁蹙了蹙眉，一脸的不耐烦。姜敏这个小丫头分明是慕容玉的探子，隔三差五的就过来送这送那的，没安好心。
“娘娘，皇后娘娘不能吹风，就不见娘娘了，东西奴婢转交吧。”辛姑姑耐心道。
姜敏闻言，不乐意了：“姐姐的伤很严重么，这都十几日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进去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呀。”
“娘娘，皇后娘娘的心情不太好，看了一会书似乎有些累了，今天就不陪娘娘说话了。”
“可是……”姜敏不死心，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了看，果真看见绯衣女子坐在窗下捧着书，微微垂着眸子似乎要睡着了。想了想，无奈道：“好吧，我就不进去了，东西姑姑帮我转交吧。”
“是，娘娘瞧见一定高兴的。”
姜敏有些失落的点点头：“我回去了，姑姑也赶紧去伺候姐姐吧。”
“奴婢恭送娘娘。”辛姑姑拿着那东珠，抬眸看着姜敏离开的身影，吩咐道，“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不想见人，以后无论谁来，先拦在院外，知道了么。”
闻言，晚秋他们连忙应道：“是。”
辛姑姑转身进去，刚搁下手里的盘子，就看见慕容瑶走来道：“姜敏那个小丫头走了？”
“走了。”
慕容瑶拿起那颗珠子在手里转了转，笑道：“慕容玉隔三差五的叫她来，分明的是自己也想来见一见我，生怕我不乐意。”
“那也是难怪的。”辛姑姑说着，连忙又叮嘱道，“皇上如此想要来，公主可要更加小心了，不要穿帮才是。”
“我小心着呢，想我从前被父皇禁足也没有半个多月不出门的，够有耐心了。”慕容瑶说着搁下手里的珠子，转身去拿那本《佰草集》，晃了晃，“这书我都快能倒背如流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上官爱那边有没有穿帮吧，毕竟一路南行，那么多闲杂人等在她身边转悠呢。”
“哎……”辛姑姑一想到这个就头疼，“真是愁死我了。”
客栈里，上官爱和翡翠同时抬眸看着门外，愣了一下。
翡翠镇定了心神，问道：“谁呀。”
“是我。”上官瑁的声音，“我把饭菜端来了。”翡翠松了一口气，搁下了手里的药瓶去开门，上官爱还是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面纱。
上官瑁端着饭菜，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镜子前的红衣女子，蹙眉道：“没事吧。”
身后的翡翠关上门，走来道：“奴婢正要给公主上药呢。”
上官瑁搁下手里的盘子，抬眸看来：“好些了么。”
“已经好多了。”上官爱说着摘下了面纱，“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男子不禁走来，仔细的看了看，点了点头：“是好多了，只是还是……”
“放心，总会好的。”上官爱说着抿了抿唇角，安静的让翡翠给她换药了。
上官瑁走过去将饭菜摆好，有些担忧道：“我们还有十日就能出了岚州了，明日我们进了州府文城在将军府逗留两日，上官岩一早在那里等着了。”
上官爱轻轻的应了一声，听见上官瑁说道：“三妹，还有十日，我顶多再陪你十日了。”
“二哥，莫要说这样煽情的话了，我若是哭了，洗了脸上的药可怎么好。”
“我说真的，至此之后，你便是一个人了。”上官瑁认真道，“你为了大计，把辛姑姑和莲子都留在皇宫了，为了他你孤身一人去夜先，这样值得么。”
“我这不是还有翡翠么，她功夫不错也比莲子细心，我都有点儿喜新厌旧了。”上官爱说着，抬眸看着翡翠浅浅一笑。翡翠见状，也不由得一笑。
“再说了，我只要想到此刻他就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安心，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上官爱说着，抬手戴上了面纱，起身走了过来。
“爱儿……”
“二哥，不用再说了，坐下吃饭吧。”上官爱说着拿起筷子道，“还是二哥担心六公主那边出什么事么。”
上官瑁一愣，坐下嘟囔道：“我担心她有鬼。”
上官爱轻轻一笑，垂眸道：“以后你们的路也不好走，要小心才是。”
上官瑁默了默，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客栈二楼拐角的房间，墨冲依旧带着面具，站在窗前，看着那些人忙忙碌碌的人，若有所思。
“王爷，公主还是不愿露面。”
“那算了，本王也是客气客气。”墨冲说着回首到，“我们到浩瀚还有多久。”
“大约还有十日。”
墨冲点了点头：“琼都入了七月热死了，不如我们在浩瀚待到九月再走吧，反正墨凰那个变态也不着急。”
“……王爷，皇上已经派人来浩瀚迎亲了，大约会提前到的。”墨泽想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皇上才派人来迎亲的吧。
墨冲闻言，回首看了他一眼，略显不满道：“本王饿了。”
“是，属下去把饭菜拿进来。”说着忽然想到，“对了，刚才来的时候属下看见上官瑁端着饭菜进了公主的房间。”
闻言，墨冲眉心微微一动：“上官瑁虽然是送亲使，但是他日日陪着慕容瑶用膳，也太亲近了一些吧。”
墨泽想了想：“王爷，你说这位送亲使会不会对咱们贵妃娘娘有什么别的企图呀。”
灰暗的天际下，看见男子面具下的星眸微微一眯，狡黠道：“如果是，那岂不是有意思了。”说着看了一眼南方略显阴沉的天际，幽幽道，“明日就要到文城了，会在上官府邸停留两日，给本王好好的看着，知道么。”
“是。”
入夜之后，文城外的小镇便下起来了雨，淅淅沥沥。
次日，岚州州府，文城。
上官氏在这里的将军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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