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情绪激昂的囚犯们此时个个愣在当场,他们实在搞不懂霍夫曼心里在想些什么,别的不说,就拿齐楚雄刚才的行为来讲,这要是在集中营里,毫无疑问肯定要被拉出去枪毙。可是霍夫曼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还对他嘘寒问暖,看起来完全是一幅关怀备至的模样,这在以往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齐楚雄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原本他在怒斥霍夫曼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可没想到霍夫曼居然对此毫不在意,一时之间他反倒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可天性倔强的他却并不愿意就此放弃抗争,他略作思考就下定决心,不管德国人装出多么友好的姿态,他也要把斗争进行到底!
“你这是想收买我吗?”他不无讥讽的指着身上的军大衣接着说道:“光靠这个可不行,要知道在盟军和俄国人的战利品仓库里,这玩意儿多的是,你如果想让我乖乖听你的话,那么最好把希特勒的那身小丑行头拿来,我倒是不介意穿上它为大家表演一段喜剧。”说完,他就像模像样的模仿起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中的动作,扭着屁股四处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自己发明的一句新台词:“要是我在六十岁之前还没有完蛋的话,这个世界一定是我们的!”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囚犯们被齐楚雄绘声绘色的表演逗得前仰后合,他们个个乐不可支,有些人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德国人这边的情形正好相反,他们被这无情的讥讽搞得怒火中烧。尤其是布劳恩,白白的挨了一记耳光不说,还莫名奇妙的被霍夫曼骂了一顿,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而齐楚雄此时的言行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骂骂咧咧的朝齐楚雄冲来。
“你这劣等民族的杂种,竟敢侮辱我们的元首,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上帝!”布劳恩正准备掏出手枪,可霍夫曼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奥托,别这么冲动,你现在应该耐心的欣赏一下这个东方人的表演。”霍夫曼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看起来他似乎不但没有被齐楚雄的恶作剧所激怒,反而还对此颇感兴趣。
“什么!我没听错吧!”布劳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恼怒的说道:“少校,这个混蛋不但公然和我们做对,还用如此丑陋的行为侮辱元首,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就不允许我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霍夫曼望着正在卖力表演的齐楚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淡淡的笑容:“报仇的机会有的是,可现在不行。”他接着把布劳恩拉到身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什么?”布劳恩莫名其妙的看着霍夫曼问道:“少校,这样做是不是太麻烦了?”
霍夫曼微笑着摆手说道:“去吧,以后你会明白的!”
“好吧,少校。”布劳恩狠狠的瞪了一眼齐楚雄,就带着几个士兵匆匆离去。
沉浸在无名欢乐中的齐楚雄并未听见霍夫曼和布劳恩之间的对话,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的喜剧表演。自从被捕入狱以来,他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过复仇的方式,可身陷囹圄的他却没有任何机会去实施,对妻子和女儿的愧疚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根本不过气。而今天,他终于找到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尽管他心里很明白,这样做会让他命丧黄泉,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觉得人生足矣,唯一遗憾的是他手中没有一把枪,不然的话,布劳恩挨的就不止一记耳光了。
“齐医生,请停止表演吧。”霍夫曼悄然无声的走到他身边说道。
“这么说,我将要迎来最后的时刻?”他这句话像是在问霍夫曼,也更像是在问自己,带着对敌人的仇恨和人世的眷恋,他最后望了一眼码头上的囚犯们,就把霍夫曼披在他身上的军大衣扔在地上,仔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挺直胸膛,大义凛然的冲霍夫曼喊道:“动手吧!”
无言的愤怒在囚犯们中间迅速传播开来,许多人的双手攥紧成拳头,他们用仇恨的目光盯着霍夫曼,看起来如果他胆敢下令处决齐楚雄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把他撕成碎片!
可在这群愤怒的囚犯中间有一个人却出奇的冷静,他的双手既没有攥紧成拳头,眼中的目光也不像身边的其他人一样充满仇恨,他只是静静的观察着码头四周的一切,似乎并不为齐楚雄的生死感到担忧,这个人就是艾伯特,不过由于人们的视线都被齐楚雄所吸引,所以并没有发觉他不寻常的举动。
码头上的对峙仍在继续,不过齐楚雄很快就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头,霍夫曼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恼羞成怒的下令士兵们将他处决,而是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似乎面对的是某个摆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玩偶,而不是一个充满不屈意志的囚犯。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齐楚雄终于无法忍耐,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你还等什么!赶快让你的士兵们动手吧!”
“呵呵,”霍夫曼脸上那古怪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他不慌不忙的说道:“亲爱的医生,您可真是一个急性子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急着去见上帝。”他弯下腰拾起齐楚雄扔在地上的军大衣,重新披在他的身上,“我很喜欢您刚才表演的那段喜剧,即使是卓别林恐怕也未必有这样的天赋,所以我不想用悲剧为今天发生的事情画上句号。”霍夫曼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
“你到底想干什么?”齐楚雄的眼珠都快要掉在了地上!他实在是无法理解霍夫曼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言行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要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可他却怎么也猜不透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脸轻松的霍夫曼此时可不像齐楚雄那样满腹疑问,他笑眯眯的盯住齐楚雄的眼睛,颇为友善的说:“关于这一点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就是我期待着与您的合作,为此我已经释放出极大的善意,希望您能够理解并接受我的请求。”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齐楚雄毫不犹豫的回绝霍夫曼的建议,“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究竟想让我去做些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我绝对不会把灵魂出卖给魔鬼!”
“说得好!”有人在囚犯们中间大声的为齐楚雄喝彩,这也使得霍夫曼的眉宇之间掠过一丝阴霾,不过他很快就恢复镇静,“您的胆识真是令人钦佩,可我还是要奉劝您一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就走着瞧!”齐楚雄斩钉截铁的做出自己的回应,他把头一甩,义无反顾的回到囚犯们中间,迎接他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无数人的欢呼——“你是我们的英雄!”
霍夫曼静静的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他并没有去制止囚犯们自发的狂欢,而是任凭这些人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情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但是闪烁在他眼中的一丝寒光却分明在预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恐怖
第二十一章毒气室()
几辆装满囚犯的军用卡车缓慢而又艰难的爬行在一条冰冷潮湿的隧道内,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行将就木的长蛇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齐楚雄此刻默默的望着眼前这条似乎永远看不到出口的隧道,脑海中不停的回放出刚才的一幕——他在码头上尽情享受囚犯们的欢呼,四周的德国兵在霍夫曼的严令之下不得不沮丧的撤到一旁,垂头丧气的看着囚犯们冲他们做出种种挑衅的手势和鬼脸。在那一刻,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他甚至幻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上演讲台,向成千上万崇拜者们讲述他在德国人面前表现的是何等英勇
但是这种欢乐并没有能持续多长时间,当军用卡车来到码头之后,德国兵们就一拥而上,把他们一个个扔上卡车。而随着卡车驶入阴冷的隧道,那种被齐楚雄的英勇所激发出的亢奋也渐渐消失,恐惧再一次占据了人们的心灵,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被运往何方,也不知道未来将有怎样的命运等待自己,他们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寒冷,与裹着厚厚冬装的德国兵们不同,这些囚犯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隧道内刺骨的寒风,为了活命,他们紧紧挤在一起,不停的祈祷上帝保佑自己能够平安度过这场劫难。
和这些快要被冻僵的人一样,齐楚雄也是用军大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原本并不想这样做,可难以忍受的寒冷迫使他不得不放弃把军大衣扔还给霍夫曼的想法。
虽然寒冷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在齐楚雄的心里还有一件比寒冷更让人烦恼的事情,那就是艾伯特对他的态度。
自从上车之后,不管他如何试图接近和搭讪,艾伯特始终对他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瞧这情形,似乎是在为刚才码头上发生的事情而生气。
齐楚雄心里其实很清楚,艾伯特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由于他的冲动所造成的。在潜艇上的那些日子里,他曾经不止一次跟艾伯特保证过,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冷静的去对待,但是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从布劳恩手中的皮鞭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就再次熊熊燃烧,仇恨战胜了理智,也使他失去了冷静。
“嘎吱!”正在齐楚雄感到心烦意乱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军用卡车也在此时停止艰难的爬坡,坐在车厢尾部的德国士兵们立刻打开挡板,把囚犯们纷纷撵下卡车。
齐楚雄的脚刚一落地,就看见眼前不远处竖着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用德文写着“消毒处”的字样,在木牌后面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山洞,它的洞口处有两扇巨大的黑色铁门,透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他看到门后面隐隐约约露出好几排低矮的房舍。
眼前的景象多少让齐楚雄有些好奇,他不明白德国人是怎么想的,居然选择把房子建在冰冷潮湿的隧道里,而且既然是消毒处,从医学的角度考虑,那将其建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上帝啊,他们终于要动手了!”有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齐楚雄急忙转过身,发现一个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西装,身体明显浮肿的中年男人此刻瘫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由于受到惊吓,他的五官完全扭曲,人们甚至无法看清他究竟长着怎样的一张脸庞。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齐楚雄急忙走到这个正在不停哭泣的中年男人身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中年男人缓缓抬起头,当他看见安慰自己的人竟然是齐楚雄时,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升腾而起,他操着不太流利的德语怒吼道:“都是你这惹是生非的家伙招来的祸端,现在德国人要把我们统统干掉,这下你满意了吧!”话音刚落,他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您在说些什么呀?”齐楚雄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搞得措手不及,他愕然道:“谁告诉您我们就要死了?”
恐惧的神情浮现在中年男人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庞上,他伸出颤抖的左手,指向铁门后那几排低矮的房舍:“这还用说吗,德国人很快就会把我们送进毒气室的!”
“这怎么可能呢!”齐楚雄大惊失色!他脱口道:“那里不是消毒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毒气室呢?”
“你少在那里装糊涂!”中年男人瞪着哭得通红的双眼,继续对齐楚雄进行指责:“你想当英雄没关系!但是别把我们拉下水,我还不想死,可现在一切都完了,这都是因为你这个冒失的家伙非要和德国人对着干,结果连累我们跟你一起送死!”
“我”齐楚雄没想到自己在码头上的行为竟然会招来如此非议,他不由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想你一定没有在集中营里呆过,所以才听不懂他说的话。”那个在潜艇上曾经和齐楚雄有过短暂交谈的俄罗斯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他望着那些低矮的房舍,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德国人在集中营里修建了许多像这样的房子,每当他们要集中屠杀囚犯的时候,就会以消毒或者洗澡为名义,把囚犯们统统骗进去,然后就施放毒气,十几分钟之后,毒气室里的囚犯们都会变成一具具僵硬的尸体,而这种恐怖的场景几乎成了集中营里每一个囚犯的梦魇!”
“不!太可怕了!”齐楚雄闻言大吃一惊,虽然他早就听说过有关于集中营里毒气室的传说,可他却没有想到毒气室竟然就是这副模样!那些原本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房舍此刻在隧道内昏暗灯光的照射下,竟然幻化成一张张地狱恶魔的血盆大口,正狞笑着等待猎物送上门,他顿时觉得有些心慌意乱,“怎么办?难道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吗?”
一张充满诡异神情的熟悉面孔突然映入齐楚雄的眼帘,霍夫曼——这个高深莫测的德国人像幽灵一样出现众人眼前,他仔细打量着现场每一个人的表情,直到确信大多数人内心都已经被死亡带来的恐惧所笼罩时,他才微笑着说:“先生们,请不要为你们眼前看到的一切而感到恐惧,这些房子并不是集中营里的毒气室,等待你们的也不是死亡,而是一种崭新的生活,不过,为了让你们能够用一个健康的身体去迎接未来舒适美好的生活,我们的医生们将会对你们进行必要的身体检查,而在这之后,你们可以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再享用一顿丰盛的美食。”
人群中死一般的寂静,虽然霍夫曼的话听起来颇为诱人,可是却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毕竟这些囚犯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集中营里呆过,类似的话语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从看守们嘴中听到,可那些相信谎言的人们自从走进那一间间毒气室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出来,面对着眼前极为相似的一幕,更多的人还是选择沉默以对。
霍夫曼用秃鹫般恶毒的目光扫视着囚犯们,对于眼前这些人之所以裹足不前的原因,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带着一种得意的心情,他缓步走到齐楚雄面前发出邀请:“尊敬的齐医生,如果您愿意带头接受检查的话,那么我将非常荣幸的为您领路。”
“天哪!我真的应该进去吗?”齐楚雄迟疑的望着那些低矮的房舍,脑海中展开剧烈的挣扎,可就是这短暂的犹豫却让霍夫曼抓住了一个讽刺他的机会。
“您胆怯了?”霍夫曼嘴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真没有想到,一个连死都不害怕的人居然不敢接受身体检查,这使我怀疑刚才码头上的那位喜剧演员是否和您是同一个人。”
面对着霍夫曼这种近乎于挑衅的话语,齐楚雄登时火冒三丈!他怒不可遏的喊道:“你用不着拿这些话来刺激我!别说是检查身体;就算是现在要把我送进毒气室,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很好!”霍夫曼微笑着点了点头,“请跟我来吧!”说完,他就转身向山洞里走去。
齐楚雄望着霍夫曼的背影,心里怦怦直跳。说老实话,他其实也有些紧张,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反正大不了是一死!”他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就迈开步伐向山洞内走去,可是他还没走多远,身后就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等一等!”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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