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去一趟南熏殿。
南熏殿本是皇帝退朝后休息之处,之前因废帝出逃时有所损毁,父皇又一时没有空闲理会这些小事;就一直搁着了。直到去年父皇开始选妃;才重新修葺了宫中损毁的殿宇,于是今年开始,父皇的日常起居也就挪到了南熏殿。
既然是叫他们去那里说话;想来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多是问问功课、谈谈天罢了。
果不其然;杨熙到南熏殿的时候,里面正在开茶话会。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父皇的声音:“怎么嫌伯父这里的饭不如你姑母家里的好吃”
“怎么会谁不知道皇伯父这里有齐公公侍奉饮食,侄儿都馋了好久了,只是昨日侄儿就跟晖儿表弟约好了,今日要去陪他蹴鞠。”是堂弟杨毅的声音。
“是啊是啊皇伯父,今日茜娘姐姐也去呢”这是另一个堂弟杨敏。
趁着这会儿空当,通报的人终于有机会开口:“大皇子来了。”
杨熙进去先拜见父亲,又跟弟弟和堂弟们各自见礼,然后问道:“说什么说得这样热闹”
皇帝杨川一脸落寞:“我说留你两个堂弟吃饭,他们不肯。”
杨毅忙凑到杨川跟前去:“侄儿哪里不肯了侄儿只是先跟晖儿表弟有约,您总教导侄儿们要言而有信,这会儿总不能叫侄儿失约吧”
“他们几个心都飞走了,留也留不住。”杨熙微笑着开口,“阿爹放他们去吧,儿子和三弟陪您吃饭。”
杨坚听说,飞快的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杨熙回头瞥了他一眼,杨坚立刻蔫头耷脑的老实了。
兄弟两个的互动都落在杨川眼中,他伸掌拍了一下杨毅:“行了,去吧,明日再来陪我吃饭。”又叫蔫了的小儿子,“坚儿也去吧。”
杨熙刚要开口,杨川又加了一句:“熙儿陪着你三弟去,吃过饭再回来,看看你姑母家里到底有什么让他们几个这么着迷。”
他也很好奇,姑母家里到底有什么让几个弟弟这么着迷,恨不得一有空就要跑过去。可他不想留父亲一个人用膳,还是要求自己留下来,直到杨川说要去贵妃那里吃饭,他才答应了,带着三个弟弟出宫城,去了长公主府。
自姑母回京后,这公主府他只来了两三次,都是来接弟弟杨坚,每次也都没怎么停留,所以这一次还真是他第一次正经来做客。
“熙儿也来了。”杨熙的姑母南国长公主一见了他们就笑道,“再不来,你们表弟就要冲出去寻你们了。”
杨毅笑呵呵的奔上前拉住了表弟谢士俊的手,回道:“皇伯父叫我们过去问了几句话,要留我们吃饭,我们说与表弟约好了,这才放我们来的。”
一般的公主听了这话估计都会有些不安,责怪孩子们不懂事,不留下陪官家吃饭,可杨熙这位姑母竟然十分惊讶的瞪大了眼说:“你们几个真是呆,既然官家留你们,就该与他说,来接了你们表弟同去,也省的在家里闹我。”
“”杨熙正觉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少女的轻笑,他循声望去,就见到一个宛似画中走下来的小仙女似的人物站在姑母身后。
那个小小少女乌发如云,眉眼精致娇美,脸上犹带稚气,却又让她多了一些奇异的纯真气质。“晖儿听见了没,婶婶嫌弃你了。”她忽然开口,声音说不出的清润动听,比宫里最好的乐师弹奏的乐曲都要美。
晖儿回头做鬼脸,长公主一笑,跟杨熙介绍:“这是你姑丈的侄女,中书令家里的小娘子。”
杨熙缓缓回神,觉出自己刚刚有些失态,脸上一热,又庆幸没人发觉,赶忙侧身避过谢家小娘子的礼,说道:“不知姑母有客,侄儿冒昧了。”
中书令谢希齐他是常见的,不止如此,现在教导他读书的先生还是谢希齐的岳父,也是他姑丈谢希治的老师杜允昇。他也早就知道谢希齐只有一女一子,长女比幼子大了十余岁,却从没见过,没想到今日在姑母这里竟然撞见了。
“都是亲戚,没什么冒昧的,都坐吧。”长公主让了座,那几个小的却呆不住,非要出去蹴鞠,尤其是晖儿,已经抱着鞠球跑到了门边,长公主无奈,只能陪着他们一同去后院空地里,看他们蹴鞠。
杨毅和杨坚、杨敏都先换了短打,然后就带着晖儿和两个小僮儿在后院里踢了起来。杨熙与谢家的小娘子一左一右坐在长公主身边,一边看着场上一边陪她说话。
“你们都出来了,官家不是要自个吃饭”长公主很关心这个哥哥,年初官家生了病,不思饮食,她把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内侍齐禄直接送进了宫,每日变着花样儿给官家做各式美食,总算是把官家的食欲养了回来,那齐禄自然也就此留在了宫中服侍官家。
杨熙也很尊重这个姑母,于是就恭敬答道:“阿爹说去贵妃娘娘那里用膳。”
长公主一怔,侧头看了侄儿两眼,又转头扫了一眼侄女,最终还是问杨熙:“贵妃待你和坚儿如何”
杨熙明白她的意思,就实话答道:“很恭敬。”
庶母对嫡子恭敬本也是应该的,但这是在皇家,又是贵妃之尊,竟对皇子恭敬,本是有些奇怪的。可长公主反而笑道:“倒是个聪明人,难怪能先封了贵妃。”
杨熙不好接话,只笑了笑。
“她虽如此,你和坚儿却也要敬着她,这话我也常与坚儿说,不看别人,只看你阿爹面上,也要给她几分恭敬。”长公主又说道。
杨熙心中是有几分别扭的,可他也知道姑母说的在理,当下应道:“侄儿明白。”
长公主目光温柔,看着他说了一句:“难为你了。”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这些年来,经过见过的太多,杨熙早已经以远超同龄人的速度成熟了起来,可这一刻,他却久违的有了眼热鼻酸的感觉,姑母的眼神实在太像阿娘。
“难得熙儿来一趟姑母这里,姑母可得好好招待招待,熙儿喜欢吃什么”长公主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杨熙刚说了一句:“什么都好”
跑过来喝水的杨坚就嚷了出来:“哥哥喜欢吃拔丝番薯还有地三鲜”
长公主笑了起来,转头叫人吩咐加上这两道菜,又跟杨熙说:“先头我叫厨下烧了排骨、豆角、土豆和苞谷,过会儿吃饭的时候正好炖烂,坚儿他们几个都喜欢吃,一会你尝尝。”宫里头做菜讲求精致,这种很多东西放在一起炖的,估计周禄不会做给他们吃。
果然,杨熙听她说了这一长串,还以为是四个菜,等到晚间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发现是炖在了一锅,不免十分惊奇。他挨样尝试了一遍,发现还是苞谷最好吃,苞谷沾了肉香,又带着它本身的甜香,吃起来竟比肉还好吃。
姑母府里的地三鲜也比宫里的味道浓郁一些,番椒清甜不辣,土豆松软适中,茄子咸香适口,很是下饭,于是这一顿饭他足足吃了十成饱。
等带着弟弟回宫的时候,竟连杨熙都有些依依不舍。回去见了父亲回话:“姑母那里若真说有什么比宫里好,想是因有姑母在吧。”还有一句话,他怕说了父亲伤心,他觉得,公主府比宫里更像是一个家。
“你若喜欢,得空就常带着坚儿去吧。”杨川脸上有欣慰的笑,儿子肯与亲人亲近,做父亲的自然高兴,“左右你也只得这一年清闲。”
杨熙疑惑的看着父亲,等他解惑。
“明年初你就得搬去东宫住了。”杨川让儿子到自己身边坐,“我们熙儿长大了,也该娶妻了,熙儿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杨熙脸一红,不知怎地就想起今日遇见的美丽少女,他忙低了头,回道:“婚姻大事,自是有阿爹做主。”
谁知杨川竟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居然拍着他的肩膀问:“你今日去公主府,见到谢家茜娘了吧”
她是叫茜娘么杨熙默默点头,低声回道:“姑母说,是姑丈的侄女。”
杨川看一向少年老成的儿子面红耳赤,觉得份外有趣,就给他细细介绍:“中书令是谢家第二子,你姑丈是第三子,这你是知道的。谢家长子谢希修如今是吴王府的长史,他应是有三子两女。中书令呢,早年只得了这一女,直到今年方才生下长子,所以这一女一直是他们夫妇的掌上明珠,听说向来当男儿般教导,你姑母和你七婶都很喜欢她。”
,阿爹这是什么意思啊杨熙的脸更红了。
“若是阿爹给你定个这样的妻子,熙儿觉得可好”
杨熙落荒而逃。他再早熟,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情窦还没开呢,今日不过刚见了谢家小娘子,稍有留意,就被父亲如此当面询问,他哪里答得出来
好在父亲似乎也只是一时兴起逗他说笑,过后并没提起此事,但自此以后,却当真鼓励他常带着坚儿出去走走了,“不去你姑母那里,也可以去东西两市走走,看看百姓们怎么过日子,听听他们说什么。”
杨熙知道这是册封太子前,父亲能给予他的最大自由时光,于是也领了父亲的好意,常常下课后陪着坚儿出宫去长公主府,与堂弟表弟们一同玩耍。
作者有话要说:调戏小少年什么的,还真是大人们的恶趣味啊嘿嘿
下章又有神助攻~~大家猜是谁
ps:亲们还记得吧,周禄本来叫齐禄,女主最后让他回归了本姓,周松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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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下)
表弟晖儿虽然才三岁;却实在不是个省心的,依杨熙看,这孩子的鬼心眼都快比小堂弟杨敏还多了。
比如说大伙一块蹴鞠,大家本就是为了哄他玩,自然多让着他,也几乎没人与他抢球,可他竟不乐意这么玩;非要大伙来抢;或者他自己去别人那里抢来,这才玩的高兴。
杨熙下场陪他玩了两回,竟比自己认真跟侍卫们玩的时候还累,索性就不哄他了;让弟弟们折腾去。
姑母对此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每次他们来,都变着花样儿的给他们做好吃的。
杨熙第二次去,吃的是打卤面,卤子有三种,一个是豆角肉末,一个是酸笋肉丁,还有一个是菠菜鸡蛋羹。豆角肉末咸香下饭,酸笋肉丁酸辣爽口,菠菜鸡蛋羹清淡微甜。不知不觉,杨熙三碗面条下肚,回宫的时候只觉肚子都鼓起来了。
第三次去,因有中书令一家也来做客,菜肴十分丰盛,砂锅炖鲢鱼头、用香葱爆炒的羊肉、番椒炒鸡、炸藕盒、菜豌豆炒腊肉、小黄瓜炒蛋、麻油拌木耳、凉拌土豆丝等等。
杨熙不大能吃辣,也不喜欢葱蒜之类味道浓郁的食物,所以就绕开了这几样。他喝了半碗鲜香的鱼头汤,吃了一小块藕盒,觉得略微有些腻,就吃了几片菜豌豆,发现这豆荚又脆又嫩又甜,虽然沾了一点腊肉的味道,却犹自保持了自身的滋味,非常好吃,他忍不住多吃了几筷子,就觉得先头那腻竟被解了。
“茜娘姐姐也喜欢吃这个。”旁边的坚儿忽然凑过来低声说,“所以她一来,姑母就叫做这个吃。”他就不觉得那没甚滋味的嫩豆荚有甚好吃。
杨熙听说,不由往屏风隔着的里间看了一眼,恰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他不自觉也弯了弯唇角,让人给杨坚挟了一块腊肉,又说他:“好好吃饭”
后来再去,若是无旁人来做客,姑母就叫人做一些他们没怎么见过、看起来也不精致的东西来吃,并且也不会男女分席,常带着他们所有人一处吃饭。
比如,有一次姑母就心血来潮,叫人煮熟了十来个土豆,又做了肉酱,然后叫人把蒸好的饭送上来。众人团团围坐,姑母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片白菜叶子,又叫人把熟了的土豆捣成泥,教他们把土豆泥和米饭加肉酱搅拌在一起,最后用菜叶包住,做饭团吃。
杨熙看见杨毅和杨坚几个人搅和的惨不忍睹的土豆泥和肉酱,先就没了胃口,只是不好扫姑母的兴,也就跟着包了一个,塞给已经蹭了一脸酱汁的杨坚吃。
“要这样少包进去一点的。”对面挨着姑母坐的谢家小娘子还在耐心教杨敏,眼见她一双巧手也不知怎么动的,竟三下两下就包好了一个三角形的小小饭包,比他包给杨坚的可好看多了。
茜娘包好了饭团递给杨敏吃,一抬头才发现,对面几个男孩都正盯着她看,就笑道:“我看你们还是算了吧,嘴没吃到,脸都先吃到了。”说完就手上不停,一口气包了三个饭包出来,分别递给了杨熙、杨毅和杨坚。
杨熙不好意思的接过来,道完谢以后,在茜娘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咬了一口饭包,然后很讶异的发现味道竟然不错,土豆泥恰到好处的包裹住米饭,又与肉酱均匀结合,给人一种别样的口感。
“好吃么”茜娘看他吃完一口,开口问道。
杨熙微笑点头:“很不错。”
茜娘听了漾开笑容:“那就多吃一点。”说完就又低头去包饭团了。
对面的杨熙却一时被她笑容晃花了眼,呆了好一会儿,才听话的吃光了饭团。
吃过饭团以后,无论姑母再做出什么来要他们吃,杨熙都已经能淡定以对了,何况他也知道,姑母和姑丈都特别爱好美食,给他们吃的东西,总不会难以下咽就是了。
于是后面的几个月,他又吃到了很多新奇东西。比如用苞谷面和白面做的饼、蒸的发糕、摊的煎饼,番薯面包子、蒸饺,鸳鸯火锅,酸菜炖血肠等等。
等到换冬装的时候,杨熙很惆怅的发现,衣裤都略有些紧了。
可是长公主府就是有一种魔力,他无法忍住不去,父亲又不禁着他,杨坚还要拉着他,他似乎也没有不去的理由。更何况,在那里还能常遇见谢家茜娘呢。
这几个月来,两人越来越熟悉,偶尔也会谈谈天。杨熙发现茜娘果然如父亲所说,自小受过很好的教导,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对事情也有自己的见解,若她不是个女孩儿,杨熙真想与她好好结交一番。可惜,男女有别,若不是在姑母这里,他们二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日下课后,天上下起了雪,他本来说不出宫了,杨坚却不肯,说下雪了更好,他要带着表弟堆雪人去。要出宫回家的杨毅和杨敏也拉着他走,笑称要他去了央姑母煮锅子吃,不然姑母不给。
杨熙无奈,只得跟他们去了。不过显然他的面子也不够,姑母没有答应给他们煮锅子吃,说是前两天刚吃了炙鹿肉,怕他们虚火上升,要给他们做点清粥小菜,让他们清清肠胃。
几个小的要去后院堆雪人,杨熙不愿掺合,就留在布置好的亭子里喝茶,偶尔通过气窗往外瞧瞧热闹。那几个在外面玩的高兴,大呼小叫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帘子都传了进来,杨熙笑了两回,正要问从人要本书来看,门帘忽地一动,晖儿牵着一人的手走了进来。
“你怎么不在外面玩了”杨熙一看是茜娘进来了,忙站了起来,他不明情况,就先问晖儿。
晖儿拉着茜娘走到桌边,回道:“外面好冷,姐姐叫我进来暖暖。”
茜娘抱起晖儿,把他放在圆凳上,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才戳戳他的额头说道:“怎么又是我叫你进来了明明是你非得去拉我出来玩,又说怕我冷,要我进来坐会的。”
杨熙失笑:“他道理最多。”说完给茜娘让座,让人给她倒茶。
晖儿吐舌头做鬼脸,指使杨熙:“表哥我要吃瓜子。”
“要吃自己剥。”杨熙从不惯着弟弟们,既然生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