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燕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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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燕夕照-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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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居然不肯罢休,又拔出腰间所配短刀,“嚯”的一声兜头砍了过来,我眼见短刀刺到,左手食指往上一托,搭住了平面刀刃,右手操起长剑斜里挥去,拦腰击在刀刃之上,铮的一声,短刀断为两截,姜瑜大惊,急忙跃开。

    我呵斥一声:“还不快走?”

    姜瑜情知再动手也讨不了好,不敢再做纠缠,刀也未拾,转过身来,狼狈而去。

    下午,病人渐渐散去。我忙碌了一天,觉得疲累,走到屋前的一株桃树绿荫里坐下,斜倚树干歇息。彼时,夏日正好,阳光迷离,屋前的小路两侧青青葱葱,望去,深绿、浅绿的景深,层叠交错,令人心旷神怡。花开时节,那些浅红、梨白里缀满无边的想象。抬头仰望天空,只见蓝天高远,白云悠悠,有鸟儿从远处翩然归来,心也刹那间飞翔起来。闭上眼睛,偶有一两片桃花落下,柔和的弧度,酥麻的触觉,轻轻拂到面庞,温柔惬意的沁凉。

    当风暖起来,暖起来的时候,阳光下,开始有一片片,一团团柔曼的絮状物随风起舞。这情景,令人想起送别,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想起师门八载学艺,想起师徒八载情深,想起师姐师兄的温暖关爱,想起临下山时的依依难舍。于是,那些柔美的旧日时光,在薰薰暖风中氤氲,缠绵。

    然而,我没有料到就在这个下午,一生的命运会随之改变,所有的绮靡繁华,刻骨铭心,在一场猝不及防的邂逅中,于一夕间悄然而至。

    花香幽幽,暖风薰薰之中,我从袖中抽出了一支洞箫,轻轻吹了起来,吹的是一首《熏风曲》;这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我也喜它低沉委婉,幽静典雅;尤其在这等美景下奏来,一颗心也随之婉转飞扬,飘飘荡荡的,似欲乘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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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相遇

    一曲刚了,只听得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说道:“好!”

    我侧过身来,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下午的阳光照耀在这人身上,将他周身皆镀上了一道金边,如天人一般。

    他头带一顶金冠,身着一袭雪白的轻罗长衫,用一根白玉腰带轻轻绾住;此外别无饰物,然而缓步行来之时,却自有一种高贵清华的气度,真个是丰神如玉,俊美难言。。

    我这辈子从未见过比这少年更美好的人物,心跳也似慢了一拍,呆呆看着这美好少年,只觉得此情此景此人如诗如画如梦幻般不真实。

    这少年一步步走上前来,行礼道:“在下慕容熙,因家母病重,特来恳请江医女一行,前去相救,如蒙允诺,感激不尽。”

    我这才恍然大悟,问道:“上午那位找来的军士,便是你的手下?”

    对方微窘,道:“是,他出言无状,得罪了姑娘,我已经重重责罚了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姑娘轻移莲步,随我前去。”

    我温和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好,我随你去。你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东西。”

    我急步步入茅屋中,匆匆收拾了一下,片刻出来,手中拿了一个青布包裹。

    见我出来,他淡淡一笑,笑容如醇酒般令人沉醉,我胸口七上八下的乱跳,怔忪的跟在他的后面,慢慢的向前走。

    谷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少年请我一并入了车厢,他在一侧坐下,坐定后,道:“若治好家母,必有重酬。”

    我笑一笑,也不答话,心想:他自称慕容氏,这是北方大姓,不知是不是秦人口中常称的鲜卑白虏?

    不久,慕容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才江姑娘的箫声真是动听,缠绵旖旎,如怨如慕,绸缪有如中酒,不知名唤何曲?”

    我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此曲名唤《熏风曲》。”抬起头来,见慕容熙正微笑着注视我,眸子明澈如水,一瞬间便将我沉浸其中。

    我从没想过,一位初次见面的少年,会给我如此心潮澎湃的感觉,甚至于铺天盖地,无法阻挡。

    这种美好而慌乱的感觉令我有些害怕,手一缩,刚刚握在手心的洞箫竟滴溜溜的落在宝相花纹的地毯上。

    慕容熙似怔了一怔,俯身将箫拾起,递给我。我满脸发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轻轻吐了一口气,说道:“路途无聊,我吹一曲《傍妆台》给公子听?”

    我拿起手帕在吹口处擦干净了,接嘴吐气,吹了起来。这首曲子比之《熏风曲》,又是一番光景,箫声婉转悠扬,轻柔流荡,映着夕阳晚照。由于坐得近,鼻中传来慕容熙身上的气息,温润而纯净,浓郁而清澈,令人心神俱醉。

    我偷眼觑他,见他听得入神,心中的喜悦更加滋长蓬勃。

    在这惴惴的欢喜与不安中,时光流逝的飞快,不多时,马便停下,已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大大的营帐矗立在眼前,营帐周围,剑戟如林,军威森然,更有无数军士挺直站立,显得肃杀异常。我心想:这慕容熙真是非同寻常的人物!不过也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之意,依旧随在慕容熙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几个郎中都在帐外候着,满头的汗水,狼狈不堪,不知是不是给慕容熙骂的。

    慕容熙急促起来,拉起我的手,直冲入帐。手掌相叠时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我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荡。

    他匆匆趴到一个女子面前;轻轻唤道:“母亲!母亲!”

    只见床上躺着的女子脸色萎黄不堪,气息极其微弱,面上笼罩着一层颓然的死气。此时似听到了慕容熙的呼唤,头部轻颤,挣扎着睁开眼来,看着他温柔而笑。

    (终于,终于,那令女主角一见钟情并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爱着的少年出场了,故事真正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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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著金针

    慕容熙欢喜道:“母亲,你怎样了?”

    他母亲悄声说:“熙儿,我,我瞧见先帝了------我告诉他,我们的孩儿已长大成人,他;他快来接我了。”声音虚飘飘的,没有半分力气。

    我心中一惊:难道他竟是纵横关东的大燕国的王室贵胄?

    慕容熙软软的跪坐在母亲榻前,轻轻的说:“母亲,你看清楚了我,我要你好起来。”

    他母亲突然揪住自己的头发,辗转翻滚,嘶哑的喊道:“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好痛!”双手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似乎这样便能减轻自己的痛楚一般,额头上落下涔涔汗水,眼神恐慌而散乱。

    慕容熙慌乱的抓住他母亲的手,忧急之下,转过头来问我:“你快看看我的母亲,到底怎样了?”

    我走上前,将手搭上慕容夫人的脉,仔细诊听。听完后,心中已然明了,接着取出随身携带的医囊,摸出卷好的羊皮铺展在床榻上,皮上插着几十根细如麦芒的金针。师父平生最推崇华佗的针灸之术,于这一道对我们要求极严,我曾经对此潜心苦学,于诊断病情、用药变化诸道,限于见闻阅历,和师父相去尚远,但针灸一门,师父常说我已学到了他的七八成本领。

    这时,我示意一旁的侍女扶坐起躁动的慕容夫人,拿起排好的金针,迅捷轻快的一一往头部扎了下去,直扎了十余处,又隔着衣服在她肩头云门、胸口、华盖、肘中、尺泽等七处穴道刺下去。慕容夫人扎的如同刺猬一般,但立刻平静下来,眼神也不再那么迷乱了。

    我轻声说道:“夫人,你休息一会儿。”最后又在她额际两侧各扎了一针。

    慕容夫人终于缓缓倒了下来,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我轻轻吁了口气,抹去适才额头密密的细汗,走到桌边,取了纸笔,写下药方:葛根六钱,杭菊花三钱,川芎二钱,天麻二钱,白芍三钱,白芷二钱,白僵蚕三钱,甘草一钱,黄芩二钱,生地三钱,丹参三钱。写毕递给慕容熙说:“快命人去抓药。”

    慕容熙递给手下人,命令尽快抓药来,又急急的问我:“我母亲应该没事?”

    我看着一脸忧色的慕容熙,不敢欺瞒:“令堂的头风病是由肝阳上亢、风热上扰所致,一旦发作就浑身燥热,心慌目眩,非常难受,发时持续不已,即便愈后也易遇触复发。此病,很是棘手。”

    慕容熙怔了怔,低了头凝视着我,说道:“我母亲很快就会复原的,是不是?”

    我柔声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的,但我并无十分把握。”

    他英俊的面庞上瞬间布满了阴霾,原本清醇甘和的声音竟然高了起来:“我不管你有没有尽力,总而言之,你一定要救活她。”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她的病情很严重,来势汹汹,又拖延日久,我确实没有十分的把握。”

    “不,不!”他一把捏住我的手腕,阴鸷的咬牙冷笑道:“救不活我母亲,你,你们统统都要给她陪葬。”

    我又惊又怕又恼,他腕上的劲道非比寻常,我挣了两挣,居然没有挣开,看来慕容熙应该习过武,而且武功很是不弱,我自非他的对手。这时,他正冷冷的看着我,一双眸子依旧明若星子,却冷若千尺寒潭,阴厉的眼神几乎要将我全身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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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祛急病

    第六章祛急病

    我忽然打了个寒噤,不敢激怒他,只能缓缓说道:“别太担心了,会有希望的。我已用金针替她舒缓病痛,刚才药方中的葛根有升清甘凉之用,川芎、白芷有祛风活血止痛之用,甘草、白芍能解痉缓急止痛,只要气通血活,无患不除。”

    慕容熙松开紧拽住我的手,疲倦的说道:“对不起,我是关心则乱。”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你知道吗?母亲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失去她。”他颓然坐下,望着我,神色有些黯然,流光闪耀的黑眸中充满了歉意和疲惫。

    我怜惜的看着他,用恬然的声音慢慢的说道:“是,我明白。不过,慕容公子,你太累了,应该歇一歇了。”我知道他心头的烦躁和不安实在是太纠结了,已然心力交瘁了。

    累了,就该歇一歇了,不是吗?

    早有身边侍卫扶了慕容熙欲下去休息,他犹豫着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我望来,我也正目送他离去,目光相接处,他碧水一般澄澈的眸光中似有踌躇之意,我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放心,我在这里彻夜守着,一有什么情况,我会着人通知你。”慕容熙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回过头去,加快脚步,步出帐外。

    我卧在床榻旁铺了锦衾的地铺上,扶正慕容夫人的面庞,轻捻了一下针尾。这慕容夫人眉目俊俏,颇有姿容,如果不是病痛的折磨,本是个十分的美人。这时一病之下,变成如此憔悴枯槁,令人大为叹息。

    夜色渐深,慕容夫人萎顿的几乎睁不开眼来,适才气息奄奄的她突又喘气甚急,象是扯着风箱,反反复复,不得安定。侍女送来煎好的药汤,我轻扶起慕容夫人,慢慢喂她喝了几口,庆幸的是她居然没有吐出。

    忽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含辛茹苦养育我成人,我却不能报答她的恩德于万一,她离世时油尽灯枯,心如死灰,连师父也说纵有绝世名医在世,也只能医病而不能医命,最终回天乏力了。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竭尽全力救治他的母亲。

    “托!托!”帐外传来打更的声音,竟已是二更天了。

    我用手搭上了慕容夫人的手腕,察觉她脉搏跳动略有增强,呼吸似也顺畅了些,不由得心中一喜,一颗吊着的心总算略略放下一点,再加上困倦已极,就趴在床榻上打起了盹儿。

    醒来时天际露出鱼肚白的颜色,初睁眼脑子尚有片刻混沌,仿佛在梦境中一样飘忽,随即忆起昨日的光景:俊朗的少年,肃杀的营帐,病重的夫人……,刹那间清醒过来。

    凝神看那慕容夫人,依旧是脸色蜡黄,但额头已无昨夜那般滚烫,呼吸也不似从前粗重,平稳舒缓得多了。心下大喜,知道慕容夫人已无性命之虞,忙遣侍女去告知慕容熙。

    不多久,帐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帐门一启,赫然便是慕容熙,他趋步向前,脸上神情已不复昨日的颓然,显得神采奕奕。一只手揭开帐子,打量着自己的母亲。我在一旁说道:“公子放心,夫人情况已经好转很多,目下已无生命之虞,等我再下一剂药,也许今天就会清醒过来。”

    他回过头来看我,目光中尽是感激之情,清亮的双眸中跳动着比明珠还柔和的光芒,令人倾醉,我一时间竟瞧得痴了,只觉得温柔而滑腻的感觉,一点一点的侵蚀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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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释庸医

    “江姑娘医术实在是高明,”他笑得很舒心,“绝非帐外那些庸医可比。待母亲痊愈之后,我必当重重酬谢。”

    提起庸医,我便想起帐外那些被强行扣留在此的郎中,于是替他们求情道:“令堂病情既已好转,他们留此也无裨益,不如放了他们。”

    慕容熙朝左右示意道:“将那七个庸医带进来。”

    只听得铁链声响,进来昨日那七个郎中,此时每人脚上都系了铁链,给锁在一起,形容憔悴,神色苦恼。这七人都是这一带有名的医生,被慕容熙派人半请半拿的捉来了。据讲七位名医见解各不相同,有的说是头痛,有的说是中邪,所开的药方试服之后,没一张管用。昨夜慕容熙一怒之下竟将众人给锁了,宣称母亲如是不治,必将七人一起推入坟中殉葬。

    慕容熙喝道:“什么风寒中邪,阳虚阴亏,全是胡说八道!众位行医多年,妄称名医,竟还比不上一位初出江湖的女子。”虽是骂人,语调却是喜气洋洋。

    我在一旁劝道:“夫人此病本就甚为棘手,好在赖天庇佑,我也只是侥幸而已。目前夫人已无性命之忧,不如都放了他们回去。”

    慕容熙笑道:“很好,很好!姑娘既已施妙手,再留这些庸医在此,不是惹人讨厌么?来人啊!每人送十两银子,叫他们各自回去。”

    那七个郎中死里逃生,无不大喜过望,急急离去,大概是生怕我的医术不灵,慕容熙又把我这个“小庸医”跟他们锁在一起,一齐为他母亲殉葬。

    我心下踌躇:如果我治病时稍有差池,大概也会与那七人共赴黄泉了,此人年纪虽轻,但生杀予夺,果断坚毅,实非初见面那般斯文有礼、温和俊雅,难怪师父平素常说“人不可貌相”。

    我起身对慕容熙说道:“这早晨的药,还是我自己来煎,假手于人,我不太放心。”

    慕容熙微微颔首,我便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营帐后面,一棵老桑树下,有临时用砖石搭就的药庐,我将备好的药投进药罐,眼见着明黄的火焰吞吐燎烤着焦黑的罐底,心头思绪万千:这慕容熙武功高强,身边又侍卫林立,显非一般人物,到底是何许人也?随手拾起边上搁置的蒲扇对着炉底煽了起来,火势渐大,而苦涩的药味也随风四散在苍冥的晨曦曙色中。

    我侧过头去,遥望着天际,黎明的霞光渐渐显出了紫蓝青绿诸色。初升的太阳红彤彤的,仿佛是一块光焰夺目的玛瑙盘,缓缓地向上移动,红日四周,霞光尽染无余。那轻舒漫卷的云朵,好似身着红装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我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鲜,也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红。一刹间彩霞掩映,火红腾空而出,凝眸处,光与影有了千变万化,朝阳燃烧着晨雾,在林间投射下百道金光……。林丛里,经霜耐寒的松树、柏树,还有冬青树湿润的秃枝和暗绿色的叶子闪耀出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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