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世子站到叶孤城身边,他知道顺着叶孤城的视线望去,若是在白日,可以看到茫茫大海,滔滔浪潮,在目力不可及的远方,伫立着一座海上孤城,那就是叶孤城所在的白云城。但是今天,这样的夜色里,在江离离开之后,他实在没有那样的心境和叶孤城一般静默的看雨了。
正因为如此,他的心中猛然升起了一股急切,这样的情绪甚至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换做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他断断不会去问叶孤城,但是他现在偏偏去了,而且这话说的,还可以算得上是不客气了。
“江姑娘呢?”南王世子问叶孤城。
叶孤城似乎并不在意他过于激动地情绪,淡淡道:“走了。”
“你为什么不留她?”这句话出口,南王世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致歉说:“弟子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还请师父降罪。”
叶孤城无悲无喜,平静道:“无妨。”
见他好像是真的不介意,南王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南王府的大业,必须有着叶孤城相助,才有可能成功,如果这个时候和他闹翻,必然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至于事成之后,他成为天子,富有四海,区区一个白云城主,自然不会被他放在眼中了。
叶孤城又道:“西门庄主近日来了五羊城?”
南王世子不知道叶孤城为何突兀的提出此事,但叶孤城既然问,必然是有着把握的,他在这种事情上打马虎眼,只会平白让叶孤城与他生出间隙,因此道:“回师尊的话,确有此事。”说罢,他便与叶孤城交代了一下西门吹雪的行踪。
叶孤城点点头,说:“替我向西门庄主送一份拜帖。”
南王世子心中微动,这种时候,他并不希望叶孤城和外界有什么交流,倒不是怕叶孤城泄密,以叶孤城的人品,他不可能做出此事,但是这样也避免了节外生枝。毕竟他们干的勾当,目前还是见不得人的。
“不知师尊为何约见西门庄主?”
“论剑。”叶孤城道。“就定在老地方吧。”
若非江离,叶孤城并不会生出见西门吹雪的心思,可是他既然决定了,那也绝不容阻挠。
南王世子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弟子这便下去安排,天冷风寒,师尊也早些休息吧。”
叶孤城微微颔首。
南王世子离开之后,便招来手下,交代了叶孤城的吩咐,又道:“无命。”
话音刚落,便见得江离白日见过那个混在右撇子中的“叛徒”左撇子半跪下来,说:“请少主吩咐。”说话人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看上去冰冷而淡漠,令人心中生寒,便是南王世子,虽然仰仗他的武功,对这人却也待见不起来。若非有事儿,绝不愿意让他接近。
他是南王世子的杀手锏之一,江湖顶尖的高手,只是因为欠了他一条命,自此之后才会为他奔走。南王世子一直让他隐身在护卫之中,这是连他父亲南王都不知道的武器。只是这一刻,为了找江离,他已经手段尽出了。
南王世子道:“替我查一查那位江姑娘……”说完,他顿了顿,又道:“莫要惊动她,之后我自有打算。”
“是,属下明白。”
“给你三个时辰,够了吗?”
“没有问题。”
南王世子点头,说:“去吧,我等你回来。”
虽然知道江离武功不俗,在自己之上,但南王世子对此人十分自信,只要他出马,这点小事儿不成问题。
*…*…*
江离素来雷厉风行,从不耽搁。雨幕涟涟,一路无人,她轻功一甩,很快就回到了屋中。至于飞快换好衣服,打算跟美人来个“彻夜长谈”刷好感的南王世子回来,发现她已经离开,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江离没有开天眼,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天色已晚,江离进屋点了两根蜡烛,在微微的火光之中,吃了些许干果,盘膝修炼一阵,便合眼睡去了。城中夜晚有着宵禁,因此如今的人都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江离作为一个夜猫子之前也不太习惯,但是过了几日,倒也成功的调整了过来。
就在江离似睡非睡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了极为轻微的声音。就好像是一阵风划过一般,轻的几乎算得上微不可闻。
但是对江离来说,却仿佛惊雷炸响在耳边。几乎就是下一刻,寒寂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江离的剑就在她的背包里,因此只要心念一动,便可以握在手中。只是寒寂孩童心性,并不喜欢在黑漆漆的储物背包呆着,再加上白日动武,若是突然手中多出武器,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因此江离就将双剑背在背上。晚上休息,自然就没必要担心这一点了。
来人并没有察觉到江离已经醒来,他步履轻灵却不失缓慢的落在房顶上。
此时夜雨未停,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的脚步声显得一点都不起眼,几近于无。
但脚步声再轻,却也是有的。
每一个人的脚步声都有着微妙的区别,江离凭借那一点熟悉感,顺利的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既然是南王世子那边的人,她就不用客气了。
就在来人选好位置,刚想揭开瓦片,确定屋内人身份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剑光。
来人陡然色变。
他自负武功,却没想到,竟然在江离出手,他才听到动静。这一刻,躲已经来不及了。
他轻吐一口气,左手中那一把细长的剑,迎上了江离的剑锋。
下一刻,两剑相撞,他的剑在寒寂的威力之下,片片碎裂,只剩下了一个剑柄。他的剑法刁钻凌厉,本是用来杀人的,在正面迎敌之上,本就逊色一筹,再加上兵器远不如江离,因此一招便露出了败象。
绵绵的雨幕,影响了来人的发挥,他的剑偏了一指,可是江离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江离本就留了三分余力,就在此时,剑锋一转,仿佛丝毫不受阻挠一般,向着他的心口刺去。事情发生这么久,她一句话也没问,就仿佛没有打算让此人活下来。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突然又来了一人。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黑布蒙面,还带了个斗笠,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甚至连脚步声都变得杂乱无章,可见,他并不想让人认出他的身份来。
来人一出现,二话不说,他那一双肉掌,便向着江离后背击去。
莫说他隐藏身份,哪怕他化成灰,江离也可以认出来,不是杨逍,还能是谁?
江离初来乍到,除了杨逍之外,也没有得罪旁人。
杨逍白日里被她毁了面皮,心中难耐,竟然趁着这个时候找场子来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时机选的非常之好。
江离此时越出屋子,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若是她执意收拾那人,杨逍这一掌,便能结结实实的打中她的后背,死倒是死不了,但是江离必然要受到重伤,若是那个状态再迎战杨逍,自然是输多胜少。
那时候就真的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了。
杨逍不打算杀了江离,但是他心中也没有打什么好主意。尤其是看到江离那一张艳若桃李的容颜,更是让他心中痒痒。也不知道他为了眼前这一幕,是不是成天都在外面蹲等着,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虽然杨逍年纪不大,但的的确确是一个老江湖了。
来人虽然不认识杨逍,但见他目标是江离,为自己挣出了一线生机,也不二话,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他仿佛乳燕投怀一般,握着匕首直接向着江离撞去,竟然想避开要害硬挨这一剑。若是没有杨逍,江离自然可以从容变招,但是这一刻,前后夹攻,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变招了。
在这一刻,两人都觉得胜券在握了。
江离除非插上翅膀,不然她根本没地逃,这里是房顶上,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就在此时,江离突然笑了,她笑容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看着杨逍和来人,目光之中尽是胜券在握。她虽然没说一个字,却已让两人心中那一根弦陡然绷紧。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翻出什么样的手段?
对付他们,江离根本不需要用别的手段,她长剑轻佻,竟然在瞬间变招。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人只觉得手腕突然一麻,那一把锋利的匕首,哐当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杨逍不用兵器,没有东西能够落地,但是他那一双肉掌,已然鲜血淋漓。
他们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
第10章 一如当初
更鼓响了,时间已然夜半。
或许是夜雨的关系,连巡夜的人都躲了懒,按理说早都该路过江离这里,此刻却迟迟不见动静。
雨在这时悄悄地停了,却依然无星无月。此时夜色已经暗到,足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正是月黑风高夜。
这样倒也方便了江离行事,不然若是外人太多,也不好处理。
江离定住两人之后,二话不说,剑锋一转,毫不留情的先刺入了杨逍的后背。这一剑不快,相反对于杨逍这等武功层次的人来说,想要躲开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但是他现在不能动,不要说躲开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既然他先前从后背偷袭,那么江离便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剑自背后穿胸而过,长剑划空、破风的声音传入杨逍耳中,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双泛着幽蓝光芒的长剑刺入了他的后背,只剩下一抹染血的剑尖,从前身露了出来,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先是疼痛,接着是澎涌而出的鲜血,杨逍先前本就挨了江离一招剑破虚空,内伤未愈,十成的实力只能发挥出七八成,江离这一次又捅的极准,正好是他先前受伤的地方,伤上加伤,杨逍瞬间眼前一黑。
他太过自信自己能够成功,以至于此时失了手,竟然有种不知所措之感。
江离却没有理他,帝骖龙翔定身时间只有五秒,现在已经过去两秒了。她下手很有分寸,这里距离心脏要害足足偏了一寸半,杨逍挨了这么一下确实会很疼,但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他内力已有小成,很快就能自行止血。哪怕真的要见阎王了,江离也有办法给他拉回来。
接下来是便是这位使左手剑的南王世子下属了。
杨逍背后偷袭,合该挨这一剑,但是这人,虽然偷窥这事儿也让她不高兴,但是程度江离觉得还是轻一点。最主要的是寒寂还在杨逍身上,江离也懒得弯腰去捡落下去的匕首,她现在除非从背包里找个武器出来,不然也没东西捅人了。
因此,江离便干脆连点了他几处大穴,确保他也动不了了,才再次回到杨逍身边。
她拔出了寒寂。
残余的血滴从剑上划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寒寂不高兴的跟江离抱怨说它们要洗澡。
江离轻轻拍拍剑身,以表安抚。
此时,因为伤口涌血,杨逍那张原本看上去极为英挺,令人望之欢喜的俊逸脸庞已经开始因为疼痛扭曲了。这个时候,他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愤怒,想着脱身以后,该怎么报复江离,原本心中那一点惜花之意,彻底成了烟云。
江离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她眉梢带上了淡淡的笑意,问:“你觉得自己会死吗?”
她的声音很低,仿佛一片羽毛一般轻柔,又带着微微地好似没有睡醒的沙哑,落到杨逍耳中,却只觉她仿佛就像是一只逗弄着猎物的慵懒猫儿,就看着自己在笼子之中挣扎。明明知道无济于事,却不得不跟落水之人一般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放。
但是他不能,为了活下去,为了报复江离,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忍。只有命在,才有有其他在。杨逍本来也是个很能忍的人,不然他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动静,足足就在江离身边潜伏了大半天,若非他动手,江离都没有察觉到。
杨逍就在赌,江离不会杀他。就算到这个时候,他仍然压住了心中的情绪,试图求生。
他皱着眉头,忍着疼痛说:“无论如何,在下也对姑娘有着解围之恩,这般下杀手,姑娘未免太过了吧?”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的声音也只是微微起伏,在平稳之中带上了一丝颤音,哪怕江离之前没有认出人,凭借这声线,现在也认得出来了。
当时峨眉四秀找她茬儿,虽然江离可以收拾她们,但是杨逍出言解围也是事实。虽然在江离看来,若是杨逍不捣乱,峨眉四秀被她修理一顿,结局会更惨一点,但是恩归恩,仇归仇,这一茬确实是按杨逍说的这么算的。
因此,江离听到杨逍的分辩,点了点头,说:“我不喜欢杀人。”说完这句话,她又说:“可是我也不喜欢救人。”说完这句话,看到杨逍微变的脸色,江离下了最后通牒,道:“那么,就看看她们救不救你吧。”
杨逍还没有反应过来,江离口中的她们是指什么,就感觉自己身子顿时腾空,顿时从屋顶飞起,落到了屋外的街道上。他求生欲和见缝插针的能力之强,足可以称得上一声叹为观止,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顺手勾住了落在屋顶上那把匕首,让匕首和他一起落了下去。
没过几个呼吸,就传来了几人的脚步声,在这样的深夜里,竟然真的还有人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杨逍有仇的峨眉四秀。
峨眉四秀得到孤鸿子的消息之后,连忙往隔壁镇子赶去,顺利找到了卧病在床的孤鸿子。孤鸿子输给杨逍,又遭他羞辱,郁结于心,本来都要不行了,此时峨眉四秀这四个师妹一到,又是安慰又是劝的,倒终于让他心情好了起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么一来,孤鸿子的病就好了小半。
峨眉四秀见此,便劝说孤鸿子赶快回峨眉派,她们毕竟是独孤一鹤的弟子,而独孤一鹤入峨眉派乃是带艺投师,并非内门,与孤鸿子其实只算半个同门,也不算太过熟悉,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孤鸿子正经师妹,四秀的师姐方姑娘才是对口的。
未婚夫妻之间,才应该是无话不谈。
孤鸿子能够被杨逍气死,心胸本就不算宽广,四秀这么一提,他犹豫一下就答应了。因此,五人连着赶路,错过了住宿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往这边赶。这么紧赶慢赶的,也没来得及,最后只能靠轻功翻墙入了城。
杨逍此时受伤太重,失血渐多,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浑然已经认不出来人的脚步声。倒是四秀见他横在路边,闻到空气中称得上浓郁的血腥味,石秀雪皱了皱眉,说:“大师兄,几位师姐,那边那个乞丐好像受伤了?”
马秀珍虎着一张脸,她此时心情不佳,说:“四妹,莫要管闲事。”城中有着宵禁,乞丐是不允许被留在大街上的,此时躺着一个人,又有那么重的血腥味,多半涉及到江湖恩怨,本来赶路就已经很累了,再管闲事儿她们也不用再休息了。
石秀雪不敢反驳,她说:“我就看一眼,我不管还不成吗?”
孤鸿子笑了笑,说:“秀珍,没事儿,秀雪想看,就让她去看看吧,也耽搁不了多久。再说,我们峨眉名门正派,虽然江湖上不平事太多,管也管不完,但是既然遇到了事情,总还是该管一下的。”
马秀珍见孤鸿子开口,也不说话了。
孙秀青便说:“我陪你去吧。”
“好啊,三姐。”
石秀雪和孙秀青两人便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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