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们虽然狠心抵制政策,但未曾想过,真的要把地让给别人来种。
低价租给流民,官府和流民都得了利,那他们岂不是财地两空?
到那时候他们该怎么办,难不成领着全家老少喝西北风去?
闹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挽回不说,还丢了根本。
就算不回家,晒死在这儿,也决不能让那帮人进来,抢了属于他们的东西!
是以,即使毒日当空挂,地面滚烫如炉坐不得,他们也一个个斗志昂扬地站在城门内,把进城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看官府拿他们怎么办,大不了,一条命!
当左严带人拉着几辆车快速奔向城门时,农户向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让出一条路。
左严甩了下马鞭吼道:“让开。”
但农户们仍是紧紧守着阵地,前头的人两两比肩而立,两人中间后方又紧贴着站了一个,完全没有事先商量好的布局,竟没有留下再多站一个人的空间,就这样跟左严僵持着。
左严不耐烦地又抽了一鞭,靠前的农户们被刺耳声一震,但仍没有让开。
这时,前面一个嘴唇干白的汉子指着左严后面的一辆车大叫:“你们看,有水!”
众人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果然车厢的底部正疯狂地往下滴水,落在地上没多久就蒸没了,又有新的水滴落下来。
而其余的车辆,也和那辆车一样,都开始往地上滴水!
农户们不由得眼睛一亮,不管阳光是否刺眼,睁大了眼睛看向那车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勾勾的盯着那期待已久的东西。
后面的人一听说有水,伸着头试图透过人潮间隙争着往前看。
原本还因为这些执拗的人暴躁起来的左严,此时看到他们的反应,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严肃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就在不久前的暴乱中,他还亲手斩杀了暴民头目。
………………………………
第52章 圣旨到………………
这些朴实的农夫,和那些人,到底差了这样多。
侧妃真是……神机妙算……
他不禁对天辛心生敬佩。
想到她那陌生的面庞,但却异常熟悉的眼睛和声音,他竟有些伤感,顶着烈日在大街上神不守舍!
经后面衙差提醒,他才回过神来,马上指挥所有人让开一条路,让车听到城门下的阴凉处,取出一些冰来凿了,放到水盆里去分给众人,其余的仍用车装好,在空地上搭了厚厚的棚,将车运到棚下掀开盖子。
一些人开始时还严正拒绝,但看到那些已经晕厥的妇人,有的人皱紧了眉头,有的人为难的现出了额上的三条褶皱。
周围的同胞皆口唇干裂泛白,衣服上的汗碱也已经积累了好多层。
最终还是没有抗住,伸手将那些水盆接了过来。
众人见状,便不再矜持,纷纷接受了官府的馈赠。
在触摸那冰凉时,全身的热乎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们去把中了暑气的人集中到棚下,消了暑,后又各自拿了一点放到脸上脖颈上,或是用冰块在身上抹了抹。
有饥渴难耐的汉子,一把端过水盆来,将里面融化的冰水,仰头一饮而尽。
农户们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官府的人,会这么好心。
凉爽了许多之后,无所事事的他们习惯性地围在一堆聊起来。
“你们说,咱们这样跟官府过不去,他们为什么还送冰给我们?”
“良心发现了?”
“咱们堵在这儿,他们的人出不去进不来,可不得向咱们低头么。”
“这么说,就不会增加税额了?”
这时,一个高大的络腮胡子马上高声说道:“别痴心妄想了!他们只是送冰过来,但是可没有答应咱们的条件。”
周围的人听了,一想说的也对,便纷纷点头说是。
“听说之前有人闹事,逼官府出兵打仗,才加重的田税。”
“啥?还有人希望打仗?咱们太太平平的不好吗,干嘛非得挑事啊!”
“就是啊,不打仗也不会伸手问咱们要钱。听说那位王爷已经奄奄一息了,会不会就因为这个?”
“谁知道,府尹大人中毒,上边没有派新的官员下来,潇亲王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难道皇帝也不管?”
“哼,皇帝?天高皇帝远,他自己个儿享着福,哪里会管别人死活?”
“晋州府这些年从没涨过赋税,现在没钱了,最终祸害的不还是咱们老百姓?”
“……”
“你们别痴心妄想了,官府搜刮民脂民膏,怎么会没钱?”
“……”
左严在城门下,仔细地听着他们的交谈。
渐渐地,越听越觉得深有意味,天辛的算谋真是恰到好处,心中对她更加五体投地。
这时,急促奔腾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左严及众人纷纷向后看去。
官差着装的人?
左严眉头一紧,官府怎么会突然来人?难道是普游派来的?
正想着,那人已经离的很近了,左严看清了他的脸。
竟然完全陌生!
“圣旨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尾音拖得很长很长。
………………………………
第53章 草民有一事不明
左严一惊,圣旨?
圣旨,怎么来的如此突然?
刚毅的脸上立时起了一层模糊的愁云,这道圣旨,和侧妃……也有关吗?
农户们也俱是震惊的不得了,从未想到,这一辈子,居然还能见到圣旨。
大部分人瞪着眼睛向马上的人张望,但稀奇的样子随着来人的气势渐渐收敛起来。
只见那衙差一手高举黄色圣旨一手驾驭缰绳,到城门边上放下胳膊,纵身下马。
复又高高举起那卷明黄色,正身高声喊道:“圣旨到――晋州府代理府尹左严接旨――”
左严立即率一众守卫农户上前跪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日惊闻晋州府私自加重田税,扰得民不聊生,朕甚是忧虑。因多个州府受大旱影响,农民苦不堪言,为安民心,朕已然决定,今年北朝所有州府都不得增加各项田税,受灾严重地区可酌情降低税额。晋州府加重赋税一行,不予通行!”
“卑职――接旨。”左严在震惊中伸出双手奉接圣旨。
心里往下沉了沉。
这道圣旨来的太蹊跷了!
昨日近午时,侧妃娘娘才说出口的话,他以代理府尹的名义将消息传出去,今日圣旨就到了。
这是圣旨,从京府到晋州府,快马加鞭一天一夜是可以赶到,但,农户们已经将城门围堵了半日,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
那传达圣旨之人如雪一般的脸上露出满满的褶子,看样子已经五十多岁了。
尖尖的一笑,笑意中,似乎每一条褶皱都在说:我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他似乎看出左严的疑虑,便说道:“左武官想建功立业,为朝廷多做贡献,其心可嘉,不过,皇上的意思是,以百姓为先,希望左武官能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
左严一听,怒火中烧!当即甩下脸来。
“哼!我左某想建功立业,用不着费这么多脑子!辛苦一趟了,如果没事,请先回吧!”
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那人看自己只得了个对方的背影,顿时一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最后气不过,就马上换了张笑脸,面向成群结队的农户们:“各位稍安勿躁,皇上体贴万民,已经下旨,不许加重大家的负担,先回去吧。”
然而,意外的是,回应他的,却是晋州府所有农户的沉默!
他们因为不用多缴纳田税而带来的喜悦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反而对面前的这个人,跟给他们送来冰块的大人之间的关系充满了疑惑。
他们看起来很不和睦……
僵持了一会儿,率先接过冰水的一个汉子斗胆开了口:“请问这位大人,草民有一事不明。”
宣读圣旨之人眼睛一闪,笑眯眯说道:“何事不明?不妨直言。”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咱们晋州府的事,想必也应该清楚,增加田税的原因吧?”
“那是自然。”
“晋州府的大事也不能不解决。既然皇上体贴咱们,不加重咱们的负担,为何还不拨些银钱粮草给晋州府,以解决眼前的大事,让所有人都心安呢?”
………………………………
第54章 突然的公告
“这………………”
那雪白的面色忽地一沉,抿紧了薄薄的嘴唇,双眸微微眯着,仿佛要从那条缝里,一眼看透眼前说话的人。
不仅仅是他,就连左严听到这义正言辞的言论,也忙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那个正义的汉子。
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为晋州府说话?
“听说王爷已经因为此事受了重伤,命不久矣,代理府尹和王府的侧妃娘娘都为咱们的事操劳不已。”他继续说道。
“……”
“不过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只会种地,男丁若都被拉去练兵打仗,家里老老小小的谁来养活?皇上只不许加重田税,可一没有派兵过来,二没送来粮草银钱,晋州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最后不还是得向咱们伸手?”
“……”
“难道这些,皇上要放任不管吗?”
“……!”
左严再次惊住,一向深邃犀利的眼神此时放出异样的光芒。
赞赏地朝着那汉子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位农户如此深明大义。
但现在的风向,似乎变了……
仿佛忽然间,从不利,到了有利。
四周的农户纷纷表示赞同,一边点头一边问那白面人,皇上何时派兵过来,何时把粮草等物送来,晋州府,何时能安定下来。
左严见状,暗笑一声。
看着白面人被农户堵得哑口无言十分憋屈的样子,心里非常痛快,忍不住又“安慰”了几句:“这儿都是最朴实的百姓,说的都是万民的心声,既然阁下来传旨,不如回去后,把这儿的情况向你的主子汇报一下吧。”
白面人一听,眼眸暮地敛下来,阴沉沉地盯着左严。
过了许久,才扬起嘴角,冷笑一声:“好好好,想不到,晋州府如此热闹。不过看来,他们似乎并不感激当今皇上的苦心。怎么着左大人,难道,晋州府…………要…………抗旨不成?”
正在这时,一阵巨大杂乱的声响打断了他。
所有人不约而同向后方看过去。
就在圣旨来的同一方向,一群衙差正策马奔来。
阳光下,烟尘四起,在街上飞舞一片。
待看清了他们的长相,左严却隐隐地忧虑起来。
那些是――
他留在府衙,保护侧妃娘娘的人。
是侧妃让他们来的?
及至到了跟前,前头的一个衙差下了马,直奔左严而来,单膝下跪双手奉上一样东西:“左武官,这是普大人命小的送来的增加赋税的公告。小的来迟了,望左武官恕罪。”
左严刚听到“增加赋税”时锁紧了眉头,心下暗怪普游多事。
他不在场,不知情势如何。
刚刚扭转的局面,会不会就此前功尽弃?
“普大人说,请武官务必先看一眼。”那个衙差见左严迟迟不接公告,又补充了一句。
左严一把拿过那卷公告,打开扫了一眼。
“呵,府衙的公告竟比圣旨来的还晚,看来晋州府的衙差,左大人管理的还不够上心啊。到底没做过大官,这里头的门道,左大人还需要学一学,免得以后误了大事。”
白面人咬着皓齿暗道“天助我也”,终于逮着个机会,狠狠地呲嗒了左严一顿。
不过他没注意到,左严本着的脸上,慢慢露出了喜悦之色。
………………………………
第55章 杀场秋点兵
左严没有理会白面人的讽刺,叹了口气,可惜地说:“本该早早就张贴的公告,生生被府里的人拖到现在。”
听到白面人再次“哼”了一声,依旧自动忽略。
笑着继续:“不过,既然已经写好了,给大家看看也好。”
说着,又将公告递给送信之人。
那位衙差接过去,立身往农户们前面一站,大声宣读起来。
“公告:晋州府将对北关塔布蒙用兵,但因府库亏空,作战武器、马匹、粮草等不足,决定以增加赋税之途径向晋州府百姓征集银钱。但晋州府府衙以及潇亲王府,向晋州府所有缴纳赋税的百姓保证,所征多余税款,当做借款,待京府的援助到来之后,一并奉还,特此公告,以此为证!”
这张公告一读完,立即在农户们之间炸开了锅,那表情,或恍然大悟,或愁云满面,或悔恨莫及。
左严负手而立,将农户的反应一一收在眼底。
“怪不得会突然加重赋税,原来是因为没等到京府的援助啊!”
“就是,晋州府多年没涨过田税,今年突然说涨就涨,肯定有原因!”
“连自己亲兄弟都不顾,还能指望他顾着我们?”
“……”
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后来上百张嘴齐齐喷发,有如震天般的声响,使白面人头欲炸裂。
“都给我闭嘴!”
白面人大喝一声。
本就惨白的脸上,此时僵硬的如死尸一般。
与站在光下的农户们,那被晒得黑红的面庞对比,反差更加明显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气的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们。
左严似乎听到了他咬碎牙齿的声音。
“你们――你们不是希望不增加田税吗?皇上取消了这一条,你们该高兴才对,怎么,怎么反倒跟皇上过不去啦?”
皇上开恩,这些粗野农夫,怎么这样不识好歹!真是蹬鼻子上脸!
不过再气,也不能对着他们发火,只好硬生生把气吞下去。
“咱都是晋州府的人,总得先晋州府好了,咱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不是?”
才刚被皇帝的人训斥,无人敢再出头时,一个大汉开口道,颇有壮志之士身赴杀场秋点兵之感。
“咱虽是种地的,别的没有,可就是仗义!晋州府有难,上头要是不管,咱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干吃里扒外的事儿啊!”
“对!咱是晋州府的人,得先帮晋州府度过难关!”
“……”
左严坐在马上,轻松地带人回了府衙。
今天的“一仗”打的相当漂亮,以致于本来还有段距离的路程,他却觉得,似乎一眨眼就到了。
正巧在门口时,与从对面回来的郑清扬相遇。
明眸皓齿,长发束起,裁剪适宜的装束显得她格外英气。
见到他,小女儿娇羞的姿态立即露在脸上。
左严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上去关切地问今日如何。
郑清扬边往里走,边向他讲述今日的所见所闻,时而眉飞色舞,时而惊悚万分,偶尔拉一拉左严的衣袖。
左严跟着她的反应展开笑颜,或紧皱眉头,心里暗暗纠结着。
他去的西城门,她去的东城门。
这期间他派两拨人去东城门看状况,得知同他这边类似,才放下心来。
到正堂外,听到普游崇熏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什么,眉头一挑,不悦地沉下脸来。
………………………………
第56章 换药时,你也不在?
普游笑哈哈的嗓音毫无保留地传进他的耳朵。
“你还狡辩!有本事你脱下来给我看!”
“别闹………普游………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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