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抿着唇,下巴微微颤动,眼中仿佛被飘入雪花,化出清泪摇摇欲坠:“花荣,我知道,我不能害他。”
花荣舒口气,道:“咱们收拾收拾,皇后娘娘等您去说话呢。”
被雪水打湿的紫禁城,湿漉漉的长街上能倒映出走过的每个人,花盆底子踩过清脆的步伐,如茵在延禧宫门前停下,门里披着斗篷的美人款款而出,乍一眼见她,笑道:“我正要去长春宫,你从娘娘那儿来的”
如茵笑盈盈道:“我特地过来等姐姐,好一起过去呢。”
红颜虽然欢喜,不免提醒她:“不知别人看见怎么想,特别是舒嫔娘娘,我们是不是也太亲昵了些”
如茵这才道:“娴妃在与娘娘说正经事,我不好进去,公主去了书房我干坐着等实在没趣,与千雅打了声招呼,就来接你了。”
红颜道:“娴妃娘娘还没离我算着时辰才这会儿出门的,倒是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宫里的事的确琐碎又麻烦,而你在家也忙,只有我终日游手好闲。”
两人肩并肩往长春宫走去,阴沉沉的雪天,到处都蒙了一层晦暗,她们俩却格外鲜亮明媚,仿佛阳光只照在她们的身上,走到哪里都叫人驻足凝望,宫里人如今都说,富察福晋是满洲第一美人,而魏常在就是汉家第一美人。
红颜说自己游手好闲,如茵却道她多年伺候太妃辛苦,是该好好享受享受,反正这宫里游手好闲的大有人在,她绝不是那一号人物。两人小声说着贴心的话,满身喜气地到了长春宫门前,里头娴妃扶着宫女的手正走出来,眼前的光景叫她眸中一亮,两个美人儿并肩站在台阶下,被清洌洌的雪水浸透的世界里,仿佛从云端泻下一缕阳光。
娴妃不禁笑了,问道:“是不是久等了”
二人周正地行大礼,娴妃对红颜一向没什么感觉,倒是对如茵,因为她是傅恒的妻子而另眼看待。她对富察家所有的人都有好感,甚至从没厌恶过二夫人,比起厌恶,她更羡慕二夫人能长久地陪在傅清哥的身边。
分别时,娴妃对如茵道:“正好有些东西,想送去富察府给各位嫂夫人,等下我派人送来长春宫,你替我带回去吧。”
………………………………
188 纳妾(还有更新
举手之劳的小事,如茵当然应承,别过娴妃,便与红颜进了长春宫。 今日皇后做冬袍,本该是入秋就预备好的事,却因为皇后近来丰腴了些,入冬后新衣裳拿出来穿,已不是改两针能对付的事,礼服、吉服、燕居服甚至寝衣,都不合体,不得已要全部重新赶制。
这会儿把红颜和如茵叫来一起,是想让她们也选一块喜欢的料子做身衣裳,可她们量出尺寸,红颜和如茵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皇后年轻那会儿也有的身姿,只是红颜的腰身更细一些,如茵摸着肚子说:“福灵安都三岁了,可我还是没什么变化,生福灵安之前,我比红颜姐姐还瘦。”
皇后在一旁酸溜溜地说:“我让你们来,是来膈应我的”她转身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身子,红颜和如茵跟上来纷纷道,“娘娘现在刚刚好,脸色好的都不用扑胭脂。”
“你们俩学得一样嘴甜,招人嫌。”皇后嗔笑,“快把衣裳都穿好,小心着凉。”
三人量好尺寸,重新穿戴整齐,再翻看暖炕上铺开的料子,或姹紫嫣红或清冷高贵,回头还要配上不同的绣花,如茵看一匹紫红色的云锦,红颜则是选的石青色锦缎,皇后微微皱眉,道一声:“太素。”另选了珊瑚红的缎子给她,说道,“你是得宠之人,且年轻,何必穿得太素净,宫里凡事都图个喜庆,皇上忙了一天去你那儿歇歇,你穿得像块石头似的,他怎么能高兴。”
如茵在一旁笑:“上回三嫂到家里来看福灵安,见我穿得鲜亮,便说我一个人在家,不该这么花枝招展的打扮,回头叫人说闲话。”她满脸的不服气,道,“我丈夫好好的呢,我盼着他随时回家来,自然每天都要好好打扮,让他随时看到我都心里喜欢。”
皇后笑道:“越发不害臊了,刚进门那会子,可是娇滴滴的小人儿。”
如茵却骄傲地说:“就算不为了他,为了自己为了福灵安,我也该每天都精神些,别人才会高看我一眼,不敢见男主人不在家,就欺负我们娘儿俩。姐姐,你说我做的对不对,三嫂那样说我,才没道理吧。”
红颜在一旁摸着皇后给她的缎子,心想刚到瀛台那会儿,总盼着皇帝哪天会出现,她也是天天精心打扮,就算后来不再期盼,也没有邋遢随意过。太妃娘娘喜欢看年轻人穿着打扮,而红颜当时管着瀛台上下的事,自觉妆容衣衫端庄稳重,宫女太监们都会高看她一眼。
如今想来,女为悦己者容,也不过是一句情话罢了。
此时千雅从门前来,说娴妃娘娘送来的东西摆在外头,请福晋离宫时带出去,如茵便问是什么,千雅说是各色宫花首饰,每一房夫人各一套都搭配好写了笺子的。
如茵应下,想起一件事,问皇后道:“与娴妃娘娘并不是常常见面,更很少说话,但今天想起来,怎么只有娴妃娘娘对家里几位嫂嫂都称呼嫂夫人,像是特别的亲近。”
皇后不以为意,娴妃在她眼里是个极安静本分的人,帮她分担宫里的事任劳任怨且做得干净漂亮,圣宠之上有则有,没有就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翊坤宫,皇帝身边那么多女人,只有娴妃打从进门做侧福晋到如今,一点儿没改变。
至于嫂夫人一说,皇后依旧是说:“她年少时常在富察府出入,只是那会儿我已经嫁给了皇上,你将来问傅恒他会知道,娴妃与我们家里的嫂嫂们,十分相熟。她这些年也不见外,依旧称呼嫂夫人,富察氏与那拉氏是世交,这样称呼也没什么不好。”
如茵觉得有道理,没再多想什么。且说皇后的礼服都有固定的规格,上头描龙绘凤不能由着她们随心所欲,皇后也只是挑几件常服的花色,而她丹青妙笔画什么都栩栩如生,红颜尚不敢,如茵却撒娇缠着皇后为她们画绣样。她这样亲热,反让皇后喜欢,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家人不把她当皇后,一声声姐姐,叫得皇后心都甜。
但如茵终究是外命妇,不能长时间逗留在宫内,赶着午膳前的时辰,如茵就离宫了。她带着娴妃交代的东西先去了大宅,从大房依次亲自将首饰盒送到,嫂嫂们都会留她说几句话,到二夫人房里时赶上她们用午膳,劝如茵坐下用一些,如茵却怕三嫂吃味觉得她怠慢人,还是留下娴妃所赠的东西,略说几句话就先走了。
只是走出院门,发现手帕像是落在二嫂房里,丫鬟们都捧着东西不方便,她便留下她们,自己回来找一找。谁知才进院门,竟看见刚刚送到的首饰盒子被扔了出来,宫花簪子散了一地,那张笺子从盒子上脱落,今日小雪满地雪水,落在地上墨汁很快就糊了。
而二夫人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前,一脸的怒意怨恨看得人心惊胆战,如茵以为自己哪里怠慢了二嫂,又或者说错了什么话,站在院门前呆呆的不知怎么才好。
二夫人惊见她在这里,也呆若木鸡,等身后贴身的丫鬟提醒,才慌慌张张上前来拉如茵,如茵则紧张地问:“二嫂,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二嫂,我不是不愿留下用午膳,我是怕三嫂那里”
二夫人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忙让侍女去把娴妃送的东西捡起来,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妹妹若是心疼我,千万别告诉别人你看见什么,是、是你二哥他在外头有了女人,我这些日子、这些日子心里憋屈得很,前、前天他就偷了我一盒子首饰去送给外头的女人,我哭了求了都不肯撒手,我实在有苦说不出,方才看到这一盒子东西,我就忍不住了。好妹妹,吓着你了是不是,你就可怜可怜二嫂,千万别说出去,连傅恒也别说,成不”
如茵连连点头,心疼这个可怜的妇人,就是不明白,二哥那么耿直老实的人,傅恒还常被说兄弟八个里头他和二哥最像,怎么二哥竟然会在外头养女人,还把家里的妻子逼成这样。如茵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二哥这边与宫里的娴妃有瓜葛,二夫人这么说,她自然就信了。
如茵好心地留下开解二夫人,其他的东西都派丫头送去,她陪二夫人吃了午膳,见二嫂心情好些,再三保证连傅恒也绝不会说,才离开了大宅。可之后一整天心情都不好,许是傅恒远在山西,许是傅恒心里本就有红颜,而皇后常与她玩笑说傅恒将来从山西带个小娘子回来,加上对丈夫的思念和一个人时遇到的委屈和困难,竟惹得如茵郁郁寡欢。
数日后,新衣裳做成了,皇后召如茵进宫来取,如茵进宫时皇后还在宁寿宫与太后说话,领路的人直接把富察福晋送到东六宫,因舒嫔的禁足结束了,他们殷勤地问富察福晋是否去见舒嫔娘娘,论亲情照规矩,如茵也该去见见堂姐,但她这几天心情不大好,实在不愿去应付不好听的话,还不如在红颜身边舒舒坦坦,便宁愿将来被堂姐念叨,还是径直去了延禧宫。
红颜已经穿戴好,等着皇后从宁寿宫出来,就一并去长春宫说话,见如茵来了也不奇怪,今日天气极好,在庭院里摆了茶几晒太阳,可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脸上,越发显得两人的气色不同,樱桃来上茶,都很有眼色地说:“福晋的气色可不大好呢,是不是身子不好”
如茵笑着否认,低头摆弄茶具,与平日的活泼爽朗很不一样。
红颜笑着哄她:“要是不高兴,就对我说说,我们认识这么久,除了富察大人刚去山西那会儿你有些舍不得,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难道真的是身体不好难道是有了”
如茵一愣,苦笑道:“姐姐说傻话,傅恒秋来的,我当时没有,现在怎么会有”
红颜忙抱歉:“是我忘了,咱们是一道看的太医,都没有呢。”可她仔细看如茵的脸色,眼睛里满是心事。
她自认与如茵已经没有不能说的话,连闺房私密的事都会商量一两句,从前还在瀛台时甚至一起泡过汤池,照旁人看来,像嫡亲的姐妹一般。那如茵今天这样子,一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
“姐姐,皇上去别处的时候,你心里很难过吧,只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和皇后娘娘一样是不是”闷了好久,如茵突然道。
红颜道:“宫里本就是这样,太妃娘娘曾经就对我说,要么守着眼前的幸福好好过,要么就挣扎得遍体鳞伤,甚至鱼死破。我自然选择前者,我想娘娘她现在,也是选了前者。”
她心里沉了沉,实在忍不住问:“如茵,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富察大人在山西,真的有小娘子了”
如茵摇头,但愁眉不展,忧愁地问:“他们家兄弟都是妻妾成群的,他将来必然也不能免俗,我不知道有一天他纳妾,我该怎么面对。”
红颜奇怪:“好好的,你怎么想那么远的事”手机请访问:
………………………………
189 你不是小跟班儿(三更到
如茵道:“反正是迟早的事不是吗,我心里是有准备,可真的想起来,心里揪着疼。 ”美丽的小妇人,婚后几时在人前露出过这样黯然的神情,此刻却忧心忡忡,“富察府也好,纳兰府也好,你看高门大户皇亲贵族里,哪一家不是三房四妾,可我怕自己没有那样的心胸,将来若不是与傅恒闹翻,就是和小妾们不安生。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我现在一个人守在家里盼他回来好。”
“如茵,你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自己吓唬自己呢,连娘娘都说富察大人一心一意对你,我想即便将来大人要纳妾,也一定要你来点头,你永远别答应不就好了”红颜轻轻晃动如茵的胳膊,“你别胡思乱想,是不是太想大人了。”
如茵则怔怔地看着红颜,眼前的人真是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她大概已经把昔日傅恒对她的情意忘了,又或者红颜本身不知道傅恒的情意细细想来,如茵除了自己察觉到傅恒另有心上人,且是红颜外,并没有再从任何人哪里求证过,也不曾询问傅恒,难道红颜真的是不知道的可若真的不知道,傅恒还那么痴情
如茵心里越发纠葛,保不齐将来傅恒再遇到像红颜这样的人,就会动了心,而他失去过了一定不会再轻易放过,若是像傅二爷那样在外头金屋藏娇可怎么办
如茵一激动,竟脱口而出:“若是像二哥那样,不带进家门,在外头养着,是要和我平起平坐吗”
红颜问:“二哥你是说傅二爷,还是纳兰府的哥哥”
如茵倏地捂了嘴,焦急万分,拉着红颜道:“姐姐你什么都没听见,我答应二嫂,绝不告诉外人的。”
可如茵到底还是说了,她在京城里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亲人,侍郎府也好富察府也好,都不过是面上的客气,唯有红颜可以推心置腹。而她亲眼见到二夫人那疯狂的举动,看到她的颤抖看到她的眼泪,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也会面对这样的事,而傅恒长久不在身边,年纪轻轻的她如何能憋得住,难得有红颜在面前,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但心里又愧疚,又觉得舒坦,红颜看她那么纠结,不得不劝:“你这样子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娘娘一眼就看出来你有心事了,你若是打算告诉娘娘,让娘娘去干涉二爷家的事也罢了,可你若不打算说,怎么圆过去”
如茵慢慢把她见到的事和二夫人说的话告诉了红颜,红颜也唏嘘不已,的确比起家里有小妾,在外头养一个更让人无法忍受,可这事儿与她不相干,红颜倒没有牵扯太大的心神。但如茵十分紧张,毕竟对她而言,如今傅恒给予她的一切,是在整个京城都值得骄傲的荣光,若真有哪一天来了别的女人,如茵在宫外除了丈夫再无依靠,她觉得惶恐不安,也不是没道理。
虽然红颜百般劝说,如茵终究没能把心事完全藏住,之后见了皇后,被一眼看出异样,问起缘故,如茵推说身体不自在,皇后虽有疑惑,但自知不便干预弟弟家里的事,便要她好生回去休息,没等试穿新衣裳,就让人送走了。
反是红颜被皇后留下,问她:“如茵没事吧”
红颜也是藏不住心事的人,特别是对着皇后,但许诺了不能说,她绝不会露出半个字,早就打了腹稿等待皇后的疑问,此刻答道:“如茵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家里的事繁琐福灵安又终日缠着她,她累了就觉得特别委屈,特别想念富察大人,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怕人觉得她不贤惠。”
这番话有理有据,而红颜的确要比如茵镇定,皇后深信不疑,叹道:“年轻小夫妻最怕别离,好在明年春天傅恒就回来了,有傅恒在身边她就不怕了。”
转念一想,又道:“我原本就打算把如茵的亲生父母接来京城,就怕纳兰府面上过不去,现在他们家之前自己闯了祸丢了人,我也不必顾忌那么多。红颜你说,咱们把如茵的阿玛额娘接来,给她一个惊喜可好”
红颜欢喜道:“如茵一定很高兴,不过”她很谨慎地说,“如茵对自己被寄养在侍郎府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她与爹娘多年不见,如今必然也生疏了,不如娘娘下回见了她,咱们商量好,若是如茵想这么做那就成全她,若是她并不期待爹娘入京,惊喜反成了尴尬,到时候进退两难。”
皇后夸赞:“你现在想事情,越发周全了。”
说话时和敬从书房归来,满心期待来看舅母试穿新衣裳,谁知舅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