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中,纯妃辅导了三阿哥明日的功课后,便要回寝殿休息,想到又将是一夜空荡荡的卧榻,心有不甘,提起娴妃,她道:“若不然,我也帮皇后娘娘分担些什么,至少太后喜欢。”
抱琴应道:“您说起娴妃娘娘,今晚奴婢瞧见一件事,本来说怪也不怪,不过傅二爷和他家福晋脸上那神情,实在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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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你不信朕,还信谁?(三更到
纯妃若有所思,摇头道:“娴妃那样的人,能有什么事呢,这么多年人情冷暖,当年也就是她还曾关心我,我心里对她还有几分感激。网”她吩咐抱琴,“莫说娴妃无事,便是有什么事,你也不要在意。只管把旁人盯紧些,特别是舒嫔,年纪小小却很会哄人,皇上如今像是离不开她了。”
抱琴小声道:“可是舒嫔娘娘这样得宠,她的堂妹比她晚上大半年嫁给傅恒大人,如今儿子都满月了,可舒嫔娘娘却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她自己不能。若真是得了一男半女,和娘娘您齐肩也是早晚的事。”
纯妃眼中有寒意,幽怨地说:“他的心我得不到,到头来连几分体面也守不住。舒嫔是纳兰氏的千金小姐,出身贵重,我呢?不过是汉臣小吏家的女儿,如今连贵妃也不如,索性如嘉妃那样没脸没皮地混赖倒也罢,可我不能了。”
她纤纤玉手握成了拳头,想当年一夜恩宠后就被冷遇,她一心爱慕四阿哥,于是苦读诗书终于博得几分青睐,更有几分灵气把诗书读透了,在王府里也被人称作女状元,可现在皇帝对吟诗作对不新鲜了,再回过头来看她这么多年苦读,原来根本不是做学问,不过是哄人玩儿的伎俩,比倚门卖笑的娼妓又高贵几分?
可她已是成了这样的人,连封号都是一个纯字,她只能守着这副嘴脸活下去,难不成半道上改了性格?可论容颜她尚不如嘉妃美艳,论性情不如愉嫔和善可亲,论年纪比舒嫔足足大出一轮有余,她真的什么都没得比,就剩下这些诗书才情。
“主子,进门吧。”抱琴见纯妃愣在门前,不得不劝说。
“我不能独守空房地老去,我不能白白花这么多年心思,哪怕我不成了,也不能耽误永璋的前程。”纯妃望着紧闭的宫门,多希望皇帝能从门前出现,她指了门口道,“从今晚起不再关宫门,他一定会来的。”
且说皇帝这一夜在翊坤宫中度过,他和娴妃一向平平淡淡,弘历眼中的娴妃温柔安静,从不会耍性子也更不会邀宠,她会细心周到地照顾皇帝,但皇帝走了也就走了,以至于对弘历来说,她与寻常的宫女没什么差别,虽然很省心,但说不上是能解颐倾诉的安心之处。
翌日一早,虽然昨夜大宴的疲倦未散去,但不能耽误朝政,皇帝一如平日早起,娴妃带着花荣小心地伺候在一旁。朝服穿上身,娴妃抬手为皇帝系上衣扣,白皙漂亮的手指,叫人很想一亲芳泽,弘历不自觉地握住了娴妃的手,娴妃淡淡一笑,平静地说:“皇上,时辰不早了。”
没有半分娇憨可爱的模样,也没有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就是这么平常的言语,皇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也实在稀奇娴妃这异于常人的性情,不过这样无欲无求的人在皇后身边当差,总算也是件好事。
此时吴总管进门,躬身道:“万岁爷,奴才去长春宫问了,皇后娘娘是真的病倒了,据说昨晚半夜头疼得厉害,还悄悄宣了太医。”
“什么时辰了?”皇帝蹙眉问。
“大臣们已经在乾清门外等候。”吴总管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不得不说,“皇上若此刻去长春宫,娘娘必然为您忧心朝政,不如散了朝再去,还能安心与娘娘说说话。”
娴妃在一旁道:“为了寿宴,皇后娘娘日夜辛苦,其实臣妾也很累,只不过比娘娘年轻几岁,娘娘不喊累,臣妾怎么好先说累。”
弘历颔首:“你好生休息,不必去长春宫问安,你不是太医去了没用,先休息几日,之后宫里的事恐怕还要你来操持。”
帝妃别过,皇帝一路往乾清门去,想起昨天夜宴上,皇后离席归来时神情的转变,虽然之后一切如常,可他们十几年夫妻,安颐一个眼神他都能明白,妻子必然有心事。而这一病,身体的疲累是其一,未尝不是心累。
早朝过后,弘历匆匆赶回长春宫,皇后就知道丈夫一定会来看她,早起就穿戴整齐,她才不要蓬头垢面地面对弘历,只是弘历很直白地问她是不是有心事,让皇后心底感慨丈夫对自己心细如发的关怀。可她不能动不动就诉苦,昨夜太后那些话也是背过她说的,若是当面的难堪还能道一声委屈,她偷听婆婆的话,已是错在先。
“你又胡思乱想,我还不能说一声累道一声乏?我就是累了,想好好歇歇,你千万别大惊小怪,皇额娘回头以为我是为了她累得病倒,又是是非。咱们还盼着给额娘过六十大寿呢。”皇后笑悠悠,依偎在丈夫怀中,“弘历,等我五十岁了,你给我办寿宴吗?”
“今年也是你三十岁的寿辰,朕就想给你办,你自己不肯。”弘历心疼地说着,“结果还把你累病倒了。”
“什么三十岁?”皇后却面色一紧,推了推弘历道,“你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老了?”
弘历笑道:“怎么就扯上老了,你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可皇后委实高兴不起来,岁月匆匆而过,她再不是与皇帝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小姑娘,舒嫔如今正是她当年和弘历结为夫妻的年纪,也许当年的皇后比舒嫔更美,但她也要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年龄,面对可能再也无法生育的事实。她不会有二嫂那样的福气,若是有,该如太后说的,怎么三年也不见个动静。
“安颐?”皇帝见妻子发怔,轻轻唤她的名字,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不要胡思乱想,朕会一直在你身边,等我们白发苍苍了依旧要作伴,你若不信朕,还能信谁?”
皇后分明眼眶微红,却佯装没事,扯起笑容敷衍:“到底是谁胡思乱想,我可好着呢,你少招惹我才是。”
可是夫妻那么多年,许多事心照不宣,皇后分明心事重重,而弘历也深以为意,可皇后不肯说半个字,他就明白自己不能再多问。心头一直放不下,便是离了长春宫,也时不时派人来问问怎么样,皇后能体会丈夫的情意和心意,也正因如此,她不愿轻易把他夹在婆媳之间,说到底她生不出孩子,她再有一个儿子,什么事都没了。
如此一来,皇后反而陷入无法纾解的压抑里,虽不至于大病,可一直到了十一月大雪纷纷的时节,依旧不见爽利。而皇帝长久地围着长春宫转悠,抛下六宫妃嫔,太后少不得要提醒他雨露均沾,但又顾虑皇后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无情,一时间婆媳、母子、夫妻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尴尬。
十一月中旬,连着数日大雪,南海尚未结冰,瀛台被皑皑白雪覆盖,远远望去真如蓬莱仙岛一般。虽然红颜与樱桃都是在京城打着雪仗长大的孩子,可每一年下雪每一年都新鲜,这日被樱桃央求了半天,终于挪出空儿来带她在蓬莱阁附近堆雪人。
樱桃和小灵子堆出一排又一排的雪人,红颜拿着画笔为它们画上眼睛鼻子,可惜她不擅长画画,画出来的眼睛鼻子大小不同歪歪扭扭,樱桃嫌弃地说:“还不如拿煤球黏上去呢,主子,我们去厨房弄些萝卜来。”
红颜不乐意,她冻得十指通红来陪她,结果还被嫌弃,顺手抓了一把柔软的白雪塞进樱桃的脖子里,樱桃被冻得哇哇大叫,跳着跑着躲开,好容易挖出脖子里的雪,正弯腰捧起一大把雪要去闹红颜,小灵子一把上前打开她怀里的积雪。
樱桃大怒,却被小灵子拉到一旁,他噗通一下跪了磕头道:“万岁爷吉祥。”
樱桃这才发现身后有人,皇帝竟然来了,听小灵子说重阳节皇上就来过,可是主子不承认,这回终于见到活人了,小丫头竟乐呵呵地说:“皇上,您终于来啦?”
弘历不禁笑了起来,而那边红颜已经呆了,他先对樱桃说:“回去换身衣裳,你家主子太胡闹,把你冻坏了怎么办。不过别到处嚷嚷,朕是微服私访,你看。”
他指了指身上的衣衫,果然是寻常百姓的服色,樱桃多机灵的孩子,立刻拉着小灵子要走,还贼兮兮地说:“皇上放心,太妃娘娘跟前有奴婢伺候,不着急我家主子回去呢。”
弘历笑而不语,见他们抛开,才走近红颜,红颜从地上拿起笔墨,又欢喜又不知所措,说道:“重阳节才来过,怎么又来了?”
“朕心里烦,想出门走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弘历说着,看了红颜画的雪人脸,也难怪樱桃嫌弃,拿过画笔随手一描,便活灵活现。
“皇上这样进来,没有旁人看见吗?”红颜问。
“自然有人周全。”弘历低头看到红颜手中沾染了墨汁,拿起她的手想擦拭,结果摸到十指冰凉,不禁心疼,“别贪玩冻坏了自己,保重身体,皇后十月末至今一直病怏怏的,朕心烦极了。”
“臣妾听说了。”红颜道。
“红颜,皇后有心事,可她不愿对朕说。”弘历道,“朕不为她解开心结,她还能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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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也许就能一生舒心(还有更新
皇帝这样说,虽然让红颜心中有几分酸涩,她也不知道几时起,再见帝后情深,已不是当初的心境,好在这样的情绪只浅浅地在心上染了一层,更多的还是愿皇后好,愿皇帝与皇后都好。。しw0。
“臣妾在娘娘身边的时候就明白,娘娘但凡有不高兴的事,只有皇上能哄得娘娘高兴,公主不行,臣妾和千雅她们都不行。”红颜恬然一笑,与弘历道,“皇上能这样想,事情已经解决了一半。”
弘历舒口气:“你是明白朕的。”他小心翼翼捂着红颜的手,又不住地问,“冷不冷?”
红颜当然不冷,更欢喜地带着皇帝沿蓬莱阁附近的岸堤走,指给他看这里的风景。虽说瀛台弘历打小就来过无数回,但大多是夏日随长辈前来避暑,还是头一回在冰天雪地时看这里的光景,红颜领着她,颇有几分主人的架势,却惹得皇帝心疼地说:“几时你也这样熟悉紫禁城,朕才安心,你在这里住习惯了,不愿回去可怎么办?”
红颜笑:“臣妾去哪儿都一样,只是看皇上会不会来接了?”
弘历眼中一亮,红颜对于团聚的期盼,是他如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展颜而笑:“到时候可要听话跟着朕走。”
红颜忽地松开了手,郑重地对皇帝道:“臣妾无一日不期盼皇上的出现,可是皇上真的出现,欣喜过后,总有一阵要担心会不会就有麻烦接踵而至。皇上,这一回来过,再也不要来了吧,臣妾有信心等待您来接臣妾的那一天,可是其中的日子,哪怕三年五载,也不要再来了。”
弘历闻言登时皱了眉头,刚才还是风花雪月的美好,怎么突然就变了?
“这三年五载,皇上会用心待娘娘好吗?”红颜却顾不得皇帝变了脸色,依旧冷静地说,“臣妾虽然只短短跟随娘娘一年,可那一年光景里,娘娘对臣妾无不推心置腹,很多心里话只怕皇上也未必听得见。臣妾不能什么都告诉皇上,但这两年能让娘娘不高兴的事,若不是臣妾这一桩,那就是二阿哥和孩子。皇上,娘娘不高兴,或是想要一个孩子但得不到,并因此痛苦;或就是她压根儿不想再要孩子,只想高高兴兴陪在您身边,和您一起度过往后的岁月,但这样的心意却又被现实所否定。”
“所以呢……”弘历眉头紧蹙。
“皇上,恕臣妾直言。”红颜倏地跪在了雪地里,苍白一片的世界,她身上的黑底绿花百花穿蝶的大氅铺开,显得格外醒目和精神,“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动摇她心情的无非两个人,您或是太后,若是皇上自问没有惹娘娘不悦,那、那就是太后了。”
“皇额娘。”弘历默默一念,并非他喜爱红颜,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红颜说得很对,皇后身在高位,还有谁能轻易让她动摇,寿宴那晚她送太后归来整个人就不对了,说到底还是母亲对她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又让她陷入循环往复不可自拔的忧愁中。
弘历搀扶红颜起身,道:“地上冷,朕不会怪你,你说的都是实话。”
红颜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现在所说的一切,很可能从此失去弘历,但她期盼弘历能有一天来接她,也就意味着将来的恩爱会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也包括皇后。若是这几年里,皇帝能让皇后恢复曾经的光芒万丈,来日即便同在紫禁城,皇后的心态也会很不一样,这都是红颜的私心,她并没有把自己放在为大局着想的高姿态上。
红颜垂首道:“都是臣妾的私心,想着三五年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眼下时不时的相见,对于将来的团聚并没有什么助益,皇上要忘记随时都能忘记,相反您偷偷地来,一两次兴许没什么,次数一多时间一长,就该惹风波。反正将来迟早要面对,臣妾愿意压抑想要见您的心,把这一段日子清清静静地过过去。”
弘历何尝不知道,他违背了太妃的约定,已经接连两次偷偷跑来,纵然他是帝王没什么不可做的,可这两回哪一次不是偷偷摸摸,合着见红颜,竟成了见不得人的事。
红颜微微抬起头,灿烂的一笑如寒冬傲雪而开的花朵,更有几分得意地对皇帝道:“臣妾为了将来回紫禁城,正努力学着各种各样的本事,太妃娘娘说想要长长久久陪在您身边,就要真正做一个能配得上皇帝的女人。就当是臣妾私心,就当是臣妾狂妄,这几年请皇上好好待娘娘,也许这几年里,就能让娘娘一生舒心呢?”
弘历听得懂这些话,他再耐心几年,安颐可能就再生下一男半女,有了嫡皇子,不论后宫前朝都不会再给她压力,她又是从前的安颐,而红颜也早就是和其他妃嫔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在他自己心里,分量更重一些。对皇后好,让皇后心情愉悦,才是长久之计,不单单为了红颜,也为了自己和皇室,更何况在他心里,便是红颜也无法取代安颐的存在。
心里幽幽怨起母亲时,却忽然想起母亲曾经说的话,她曾说将来不是她给皇后压力,而是皇后自己给自己压力,所谓的后宫前朝,那些人的话若不在乎也就不在乎了,说到底,还是皇后放不下不是吗?若是这几年里依旧无法如愿,而他们的年纪却停不下来,难道她要压抑自己一辈子?皇额娘说的话做的事,的确常常刺痛人心,可她并没有真正逼迫过皇后,反而她一直担心皇后的不好,盼着他们夫妻能美满。
“可朕怎么知道,皇后是想要一个孩子,还是不要孩子自由自在地过下去?”弘历自言自语。
“皇上当然该去问皇后娘娘。”红颜嫣然一笑,拉起皇帝的手道,“皇上回宫吧,日子还很长很长,娘娘安好,您安好,才有红颜的好。”
“朕不来见你,那偷偷看你一眼不让你知道。”弘历满脸的不乐意。
红颜笑悠悠地看着他,忽地扑在胸前,紧紧抱住了皇帝,弘历担心氅衣冰冷冻着她,将以上敞开,把她整个儿裹起来,红颜的脸颊贴上温暖的胸膛,听得见有力的心跳,对于未来有无限憧憬,温柔地说着:“皇上早些回去吧,我们不要再相见,可您非要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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