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颔首笑道:“你也是。”
可红颜又道:“还有,皇上不要忘了臣妾。”
这一句话,让弘历心花怒放,他最初以为红颜是对自己失去信任,一次次受到伤害后,才宁愿永远离开。当时转身就走的愤怒和伤心此刻已然清晰,却更为此感到愧疚,不论如何,红颜对他的感情,远远胜过自己对红颜,他是红颜的唯一,可弘历却还拥有那么多女人。
而这一整年用来沉淀心内的感情,红颜也完全明白自己,早已经深陷对皇帝的爱意,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好而想要回报,也不对任何人存在赌气的抱负心里,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人能骗得过自己的内心。她不知道能和皇帝在一起多久,兴许这一次后再也无缘相见,哪怕是在梦境里,红颜也要对得起这段感情,她终于把自己从亏欠那么多人的位置上,挪开了。
皇帝没有纠缠,算着时辰圣驾很快就要回紫禁城,他若不出现,天下就该乱了,他更不能给红颜招来麻烦,若连在这里都不能太平,他还算计什么将来要把红颜接回去。
送走皇帝,红颜瞬间被填满的心又开始变得空荡荡,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她晃了晃脑袋,回身继续准备了几样小菜,总算找来一个小太监,为她送去庆云殿。
和公公正在殿内说话,温惠太妃也过来了,见红颜归来,和公公上前请安,红颜让樱桃拦下,问道:“公公这一来,是不是不走了?”
和公公笑道:“奴才还是要走的,宫里一些事,还是要有人看着才好。”
两位太妃互相看一眼,没有点破,而红颜脸上异样的神采,她们也看在眼里。玉芝嬷嬷则好奇刚才正说的事,道:“太后那样喜欢五阿哥,竟然没抚养在自己身边,我和华嬷嬷当初都以为,太后一定会把海贵人……不,是愉嫔娘娘的孩子养在身边。”
和公公解释:“养了几天后就送回去了,太后也没见不高兴,愉嫔娘娘时常带着五阿哥去宁寿宫,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好的。”
樱桃忍不住在一边嘀咕:“皇上怎么封了嘉嫔呢,那么坏的人,竟然也成和娴妃娘娘她们齐肩了。”
和公公闻言皱眉头,樱桃立刻躲到红颜身后,虽说一年光景孩子长大许多,到底年纪还小,且在瀛台说话做事没什么顾忌,反而比紫禁城里更自由些,她见爷爷不高兴,才怯生生道:“我再也不说了。”
和公公知道孙女被主子们疼爱着,不急于此刻教她道理,但提起嘉妃、愉嫔几位,微微摇头:“位份越高,膝下又有皇子,如今宫里的光景,和早年大不相同了,太妃娘娘们还是在这里最清净。”
红颜搂着樱桃,听和公公这样说,知道皇帝如今必然有了新的烦恼,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没有因此而害怕回去,但若无缘归去,不用搀和到她们当众,也是一件好事。
紫禁城里,圣驾登高归来,皇帝很自然地出现了,傅恒交代一些事,也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反是弘历道:“皇后说你的福晋就要生了,这几天你且在家里等着,朕这里没什么要紧事,其他事等她临盆后,你再接手不迟。你姐姐很惦记着,你早些来报喜才是。”
傅恒谢恩,等皇帝进了乾清门后,他便退下了,但未出皇城,还在与同僚交代今天的事,有内侍匆匆来找他,着急地说:“大人的家人来传话,说福晋就要生了,请大人立刻回府。”
“怎么今天要生了?”傅恒紧张不已,旁人也催他赶紧回去。待他离开皇城,同时有消息送入内宫,听说弟妹要生了,皇后先是一阵高兴,可突然意识到今天是重阳节,是红颜的生日,她不禁苦笑,心中念着:这是几辈子的缘分?
且说傅恒赶回家中,他们已举家迁入新宅,新宅有了贵族子弟该有的阔气,他和妻子再不是与下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富丽堂皇的正院正房,比昔日的小宅子还要大,他匆匆归来,里里外外站了十几个丫鬟婆子,也没见拥挤。
他径直往产房里冲,下人拦着说不合适,说纳兰府的夫人就快来了,家里的大夫人也去请了,傅恒却要她们闪开,懒得多解释一句,就闯了进来。
如茵已经被折磨得气若游丝,初产之人,家里没一个长辈在,突然说要生了,丈夫也不在身边,在恐惧和彷徨里承受着痛苦,见到傅恒的一瞬,便崩溃地哭了。
傅恒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慌张地抓着如茵的手,如茵抽噎了一阵子后总算冷静下来,有一阵痛苦袭来,她刚开口要说话,就被撂倒了。
“如茵……”傅恒心内翻涌着,说道,“你不能有事,我不能没有你。”
如茵倏地睁开双眼,她曾经听过这六个字,可傅恒不是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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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只要你心里有我
然而傅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察觉如茵的变化,此刻稳婆上前催促,不得不提醒傅恒:“大人您在这儿,奴婢都挪不开手,福晋只是初产有些害怕紧张,她和胎儿的状态都不坏,要紧的是赶紧让福晋生出来。”
“我这就出去……”傅恒依旧有些手足无措,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没放开如茵,反是如茵眼角淌着泪花,自己把手抽走,虚弱地说,“傅恒,等我,还有孩子。”
“大人,您出去吧。”众人上来催促,终于将傅恒推出了门,转而稳婆便毫不留情地对着如茵,要她一定咬牙一定用力,如茵将内心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流着泪呻吟着,无论如何都要拼尽最后一口气。
傅恒在门外徘徊,听见如茵的动静就心慌意乱,纳兰府的夫人和他的大嫂几乎同时到了,都是曾经生儿育女的人,见他初为人父这般模样,都笑说当年自己的丈夫外头,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光景,而傅恒不敢想象她们还能说笑,自己连最客套的微笑都扯不起来。
天色渐晚,如茵的声音断断续续,纳兰夫人和大夫人都已经用过一轮茶点,下人正试探着问要不要准备晚饭,此刻傅恒滴水未进,终于忍不住了去拍门:“到底怎么样了,如茵怎么没动静了?”
话音才落,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嘹亮的哭声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一声声震荡在心里,他竟然有孩子了,他也是做父亲的人了。
“恭喜大人。”
“弟弟,恭喜啊……”
周遭一片贺喜声,傅恒却醒过味儿来,问道:“如茵怎么样了?”
比起傅恒府中的热闹,紫禁城外南海中,宛若仙境的瀛台静谧无声,太妃喜欢看红叶铺地,也不让他们打扫,偶尔有太监宫女走过踩在落叶上,才有几分动静。
佛堂内,红颜挽着青金石手串,默默祝祷诵经,樱桃在门前探出半个身子道:“姐姐,太妃娘娘说您诵经罢了,过去说话。”
红颜缓缓睁开双眼,虔诚地向佛祖叩首,起身时樱桃上前搀扶,小声问:“主子,我爷爷为什么不留下,不是说只在紫禁城再待一年?”
“你想他了是不是。”红颜心疼樱桃,她略略能猜到和公公为什么不离开,可那是很遥远的事,现在想得太多,希望落空的那一天,只会更痛苦。
她们回到太妃跟前,温惠太妃也在,寿祺太妃正念叨着:“我都不记得还有这些事了,当年我就不是管事的人,后来享惯了清福,哪里能懂。”
红颜上前行礼,才听二人说,他们来瀛台也有一年了,这里地方虽小,一切规矩礼仪并不比紫禁城里差,只是人少是非少,打理起来更容易。方才前头有人来禀告,说管事的太监病倒了,两位太妃商议,往后瀛台里大小事务,都有红颜来操持,包括紫禁城来的各种人的请安,文武大臣的请安,都有红颜去应对。
温惠太妃笑道:“我年轻时,随德妃娘娘操持六宫的事,那时候娘娘要照顾患病的皇上,自己也有了年纪一些事力不从心,我便从旁搭把手。懂得虽不多,但还能教你一些,红颜你就慢慢学吧。”
寿祺太妃笑悠悠道:“你显然不是能享清福的命,哪里像我,一辈子不用为任何事操心。”
玉芝嬷嬷将瀛台大小事务的账册全部交给了红颜,让她自己先琢磨琢磨,红颜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她来管这些事,只等玉芝嬷嬷送温惠太妃回去,她才被寿祺太妃叫到身边,含笑问道:“今天皇帝来过了是不是?”
红颜抿着唇,双颊飘起红晕,渐渐地连耳朵脖子都红了,眼中秋波盈盈,小心地点头道:“太妃娘娘……您别怪皇上。”
太妃眯眼笑着,轻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见他?”
红颜恨不得把脸埋起来,可是又想好好回应太妃的询问,盯着一张红透了地脸颊:“臣妾每一天都想念皇上,虽然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可知道兴许是一辈子的分别,心里就不好受。可是臣妾也心甘情愿跟在您身边照顾您,红颜是真心的。”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太妃从不怀疑红颜的真心,但是她道,“以色侍人不能长久,你那么美,在旁人眼中皇帝就是被美色所迷惑。即便弘历不单单是喜欢你的模样,可你不能只有这张脸和这副心肠。你没有家世背景,没有真才实学,就算岁月老去弘历也依旧喜欢你,可未来你在他身边的日子,终日无所事事,你将无法理解一个帝王的辛苦和江山天下之重,你总有一天会被其他人比下去,不是弘历不要你了,到时候是你自己先觉得配不上他。”
红颜很认真地听着,显然太妃在为她的将来打算,而这些话,都是意味着她魏红颜总有一天要重新回到紫禁城,可她内心何尝不是这样期盼,但她不是想回紫禁城,她只是想回到皇帝身边。
“慢慢来,如今六宫之中,只有娴妃能为皇后做些什么,将来你回去,若是能帮上一二,不仅仅是帮皇帝,也是对皇后极大的相助。”太妃郑重其事地对红颜说,“我不知道你和皇后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可你注定不会得到太后喜欢,你不能再与皇后对立,我相信以皇后的性子,她还会选择继续信任你。红颜啊,你想回到皇上身边,就不能白来瀛台一遭,我并不是带你来避难的,从决定出走的一刻起,就希望你能有回去的一天。”
“娘娘……”
“可我担心弘历多情寡义,他真把你忘了怎么办?果然我自己带大的孩子不会看错,他是风流多情,可认准的事认定的人,到底不会轻易放开,到底是把他盼来了。”太妃似乎早就有算计,且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展着,她挽着红颜的手道,“孩子,我能帮你,大抵也就这几年了,你自己要好好珍惜。”
紫禁城里,因十月的太后大寿,今秋重阳也为举办晚宴,皇帝在宁寿宫请安后,回养心殿处理一些政务,傍晚时分就转去长春宫,这会儿正摆晚膳,千雅喜滋滋地来说:“恭喜皇后娘娘,傅恒大人家的福晋生下小公子,大人派人进宫报喜了,母子平安呢。”
皇后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默默念了声佛,睁眼见弘历微微含笑,她嗔道:“皇上要给臣妾的侄儿,赏些什么?”
弘历笑道:“你要什么都成,你的侄儿也是朕的侄儿,这孩子倒是挑了个好日子。”
皇后看他一眼,打发宫人下去,独自伺候在膳桌旁,为皇帝布菜后,小声问:“皇上是觉得重阳节的日子好,还是红颜的生日好?”
弘历一怔,筷子举在手里没动,见皇后悠闲自若地去远处一品热锅子里涮羊肉,他才道:“朕今天,去了趟……”
“别说了,叫人听见。”皇后却拦下,将羊肉送到皇帝面前,嗔笑,“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只是别张扬,叫人传出去,好容易在那清净的地方,又给她招惹不是。这一年我也想好了,哪怕到那天你把人忘记了,我也会去把红颜接回来,退一步说,也要把温惠太妃接回来。这件事儿你若信得过我,到时候就交给我,由我来出面,皇额娘那儿也由我去交代。”
弘历怔怔地看着皇后,皇后指了指碗里的食物:“凉了,别糟蹋了。”
“安颐,朕却从未做过什么,能让你高兴的事。”弘历满面愧疚,他知道妻子是真心的,可是这真心的背后,必然是她的无奈和悲伤,她只是一心一意成全自己。当年的错早已经过去,也许正是皇后的错,才有了后来与红颜的两情相悦。
“一年前的事,也不知你查没有查,必定是不能让太后失了颜面,查明白了也就是太后冤枉红颜,是不是?”
皇后什么都看得透,又为弘历盛一碗汤,云淡风轻地说着残酷地话:“但不可否认,这宫里有人不安份了呢,如今有了五阿哥,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小阿哥小公主,纵然我无能,我也盼着皇上子嗣兴旺。但是皇上也要保护我,不能让任何人动摇我伤害我。”
“谁敢伤你?”弘历眼中有杀气,这是他的真心,孝顺如他,却因为妻子而对母亲另有了看法,为了皇后连太后的地位都可以动摇,何况别人。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皇后道,“我嫁给你之前,家人就再三教导,历朝历代没有那一代的后宫是太平的,我要有绝对的驭人之术,可我还是希望,因为有你,我能高枕无忧。”
弘历道:“朕此生辜负你太多,可也只有朕能伤你,别人若有邪念,朕定斩不饶。”
皇后傲人一笑,将一切握在手中:“那也不必那么激进,后宫一些是非,也并不都是坏事,这世上有恶人才会有好人,全天下若都是好人,又该如何定义一个‘好’字?弘历,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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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寿宴(还有更新
皇帝心有愧疚,妻子能提出什么要求,他反而安心,却不知对皇后而言,是心中淡淡的悲哀。
曾经的富察安颐,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如今的皇后,失去了昔日最完美的光环,光芒万丈的她,身上多了一处阴暗面,而那阴暗面正不断地扩大,甚至有一天会将她吞噬。
霜降虫鸣,重阳节之后,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十月,是二阿哥故世的季节,亦是皇太后的圣寿,一年一年为了二阿哥之故,皇帝一直没能好好尽孝,今年趁母亲五十大寿,为她办下隆重的庆贺盛典。
减税大赦造福于民的事自不必说,宫廷夜宴,更是四方来朝八方来贺,金银器皿、翠玉杯盏,珊瑚珍珠堆成的寿山光辉夺目,一场寿宴耗费千万银两,只为皇帝一份孝心。
康熙爷在位时,对孝庄太后及嫡母亦是孝顺有道,但彼时大清初定不久,内乱外扰不断,纵然皇帝有心,也曾举办寿宴,但孝庄皇后绝不会让孙儿如此破费。先帝则因继位不久生母便故世,养母和嫡母更是早逝,于几位太妃做如此奢华之事,她们也不敢生受,当今皇太后这一场寿宴,才真正是将皇室尊贵推向了鼎盛。
承恩赴宴的贵族大臣不少,但真正能到御前露脸的屈指可数,太后高坐上首,也没有精力见每一个人,大多是聚拢了在座下叩首贺寿,就一同离去。反是太后看见什么人,会将他们留下说几句话,亦是莫大的光荣。
自然如太后娘家的族人,皇后娘家的族人,都会被邀请到御前敬酒说话,这会子是皇后的族人前来,富察家枝繁叶茂,一家子人就能把大殿挤得满满当当,太后和蔼可亲,与几位福晋说过话,就把傅恒小两口叫到跟前。
纳兰如茵在重阳节上为富察家生下大胖儿子,到太后寿宴正好出月子,此刻还带着几分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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