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论五阿哥什么前程他顶着五福晋父亲的名分这辈子都不会太糟糕,可未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日久天长,青雀现在的悲凉若有一日成了嫉恨,必然要连他一起算进去。
那之后,一直到小皇孙满月,宫里的娘娘们才见孩子被抱进来,小婴儿长得与五阿哥小时候一模一样,愉妃刚把孙子抱在怀里,就热泪盈眶。看得舒妃也在一旁心酸,她的十阿哥若还在,过个四五年也能成家立业,她也能亲手抱抱孙子,可如今什么都没有。
这里一家子人说话,舒妃凑了热闹就不宜在边上杵着,领着公主们来看红颜,告诉她前头的热闹。红颜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人也越发懒,自责道:“这么好的事,我该去看看的,可是这几日多走几步路,肚子就有几分坠落感,何太医虽说没有大碍,但还是要我卧床静养为好。”
“还是别去了,有了皇孙,我们都是祖辈,在儿媳妇们面前挺着肚子,你也不害臊?”舒妃说笑着,但想到五福晋,又叹息,“愉妃姐姐抱着孩子,侧福晋就坐在她身边,又是夸赞孩子养得好,又是叮嘱侧福晋要抱养身体,亲亲热热好像母女似的。青雀则站在一旁,虽说人家未必计较,可我瞧着心里就不好受。当然啦,凭什么侧福晋就不能风光,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还计较这会儿谁站着谁坐着?可是往后呢,往后长长久久的,青雀怕都是……”
红颜低头看看肚子,说道:“讲起来,我都快不记得当初是怎么熬过来了,好像那样的日子不曾存在过。”
舒妃道:“熬出头了,什么都是甜的,熬不出来,那就是一辈子的苦。”
红颜可怜青雀,也惋惜青雀命运的多厄,她被亲生父母抛弃是一份辛酸,之后被领养受虐也是一份辛酸,虽然皇后抱过她给她赐名给予了她如今的生活,却没底气说她就是命好福气好的人。也许本来这就是盖棺定论的事,就是她魏红颜有没有福气,也没资格眼下就做定论。
“你当年吃的什么药,也给那孩子试试看呢,真是怪可怜的。”舒妃嘀咕着。
“愉妃姐姐一定很费心了,我们好心可人家未必受用。”红颜拒绝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感同身受明白青雀可能会有的抵触之外,五阿哥四阿哥近来开始对红颜的提防,让红颜感觉到自己被疏远防备的事,让她心里也有所顾忌,总觉得不要插手其他皇子府里的事要好些,她好心人家未必觉得是好意。
入了秋,宫里张罗为八阿哥办婚事,这是愉妃操心的事,红颜有着身孕无力插手,前头热热闹闹地就把喜事办了,而太后为皇帝新选的两位常在也进了宫。
那日来向贵妃行礼时,红颜以礼相待,她已是三十好几的人,可新人才十五六岁甚至比佛儿还小些,战战兢兢的模样惹人怜爱,倒不如前早年颖妃她们入宫时,个个儿心高气傲,这几位被太后选来的瞧着十分温顺乖巧,似乎不必打磨本来就没棱角。
私下里樱桃对红颜说:“两位新常在也去给颖妃娘娘请安了,听说颖妃娘娘在背后讲,她们知道自己是太后选的,便和您是对立的,可忻嫔的下场那样子,她们还安排自己也被您欺负落得和忻嫔一样,所以特别害怕,都老老实实的。”
红颜唯有苦笑:“我从进了紫禁城的门起,就是是非之人,这辈子逃不开了。”
但颖妃是闲来嚼舌根子,不想却说中了,二位新人因得太后扶持,没少在皇帝跟前露脸,皇帝也算认真对待了母亲的安排,但一两个月过去,没见她们在圆明园里多风光,平日里若无必要几乎不出门。红颜还是在重阳节时见了一面,彼时她已大腹便便,两位新常在来贺喜她的生辰,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两人都没敢正眼看她。
无事也是一份福气,太后不找麻烦更是红颜求之不得的事,十月怀胎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十一月末一场大雪后,红颜在天地一家春顺利生下十六阿哥,宫里传出喜讯,令贵妃膝下再添一子。
小阿哥洗三那天,又是大雪纷纷,为了各宫安全,红颜请皇后不必前来观礼,其他六宫也等日后再来热闹,低调地为十六阿哥洗三后,她就自己抱着孩子乐呵一阵。
没想到皇帝顶着风雪从韶景轩来,进门时眉头上还有落雪,他知道冰凉的身子不能来抱婴儿,围着炭炉烤火,晃来晃去迫不及待的模样,惹得红颜笑他:“都是十六阿哥了,皇上还那么新鲜?”
弘历笑道:“你也不想想朕几岁了,这算得上是老来子了吗?虽说皇爷爷他六十几岁还得皇子,可我朕从敢和康熙爷比,如今这年纪还能有皇子,能不乐呵吗?”
红颜嗔道:“十年后皇上必然还能得皇子,必然还有年轻漂亮的妃嫔为您生儿育女,怎么就不能了?”
弘历道:“这些年除了你,还有别人吗?真的心思,你还不懂?”
说着话,皇帝已经烤暖和了身体,上前把软绵绵的孩子抱入怀里,十六阿哥还很小很小,看不出像谁,可他还是会自然地说:“这孩子和朕像得很。”
红颜嗔笑:“皇上怎么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模样,又胡说了。”
弘历道:“朕的儿子,当然是像朕了,你看看永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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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 又是一代人 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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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笑:“说这么孩子气的话,是谁才说自己年纪不小了?”
可弘历已经专注地看着弱小的婴儿,似自言自语:“这下好,永琰有了嫡亲的手足兄弟,朕也就放心了。”
红颜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不是对着自己说,她没必要接下去,只懒懒地看着皇帝爱不释手地抱着小儿子,记起曾经站在产房外等待嘉妃分娩时愉妃对她说的话,对皇帝来说,谁为他生下皇子公主,远比拥有很多孩子重要的多。
然而到如今,红颜虽然感恩老天让她成为皇帝在乎的那个女人,可她更会觉得悲哀,所谓的生孩子,男人从头到尾付出了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提在乎或不在乎?但这样的念头,只会在心里一闪而过,她的人生注定了,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孩子被皇帝在乎着。
此时小七和恪儿领着永琰来了,小家伙站在皇阿玛身边,看襁褓里小小的婴儿,奶声奶气地说:“弟弟,弟弟。”
这个字眼咬词清楚,让弘历很惊喜,问儿子:“永琰喜欢弟弟?”
小家伙点点头,忽地扑向弟弟,弘历没来得及让开,便让他捧着小婴儿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一口,这是小小的永琰表达自己喜爱之情的动作,可是婴儿太小,被惊得嚎啕大哭。皇帝捧着孩子不知所措,而弟弟一哭把永琰也给吓着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转身躲在七姐姐身后。
乳母赶紧上前将小阿哥抱走,看着小家伙被哄得安静了,弘历才露出笑容,把胆怯的永琰搂在怀里,对红颜道:“辛苦你了,把他们一个个养大,实在不容易。”
想想曾经在期盼和失望交替反复中度过的日子,现在的任何辛苦都不值一提,她只是一笑:“哪里比得上皇上日理万机,这是臣妾的福气。”
弘历心疼地说:“好好养着身子,腊月正月都不许你出门,朕会常常来陪你说话,还有这么多小家伙,不会闷的。”
红颜自知比不得六年前的身体,只求安安稳稳把身体养好,不敢有要强的心,颔首道:“臣妾明白。”
这日直到午膳后,皇帝都陪在红颜身边,午后天晴,一些官员陆续前来递奏折,弘历不得不回韶景轩去。也因天晴了,各处都赶着好日子来贺喜,圆明园外头,三福晋和青雀相约而来,四福晋带着新进门才几个月的八福晋坐着马车也紧跟着到了,妯娌几人见了面,便说说笑笑一同往园子里走。
高贵年轻的皇子福晋们在一起,是一道亮眼的风景,宫里有年纪的老公公老嬷嬷们瞧见,都会感慨又是一代人。昔日也有这样的光景,而每一代走入紫禁城畅春园的皇家儿媳妇里头,谁也不知道哪一位就会在将来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到了天地一家春,三福晋跟着青雀先来给愉妃问安,与四福晋八福晋分开了,她才有机会对表妹说:“我听见几句风言风语,说老四和履亲王走得近,想要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到履亲王膝下,有这事儿吗?”
“是吗?”青雀故作惊讶,虽然传言有些出入,可大致没差别,她心里想,四阿哥是等不及要做这件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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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8 后妃和睦 四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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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阿哥洗三礼一过,便要过腊八,腊八之后皇帝封印,紧跟着过小年,日子飞一般的过去,是年除夕亦是十六阿哥满月的日子,那一天红颜盛装列席除夕夜宴,虽坐于皇后下手,着贵妃规制的礼服,却是万丈光芒无限风光。
这样的光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宴席散去后,皇帝与皇后送太后回凝春堂,太后终究没忍住,对弘历道:“皇后温柔娴淑,可媲美历代贤后。可你看今日的光景,你的儿孙们眼里,你的臣工们眼里,只有延禧宫,没有中宫,弘历,不是额娘非要刁难你,也不是额娘要针对魏红颜,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彼时皇后已先行离开,弘历想了想,将华嬷嬷和吴总管喊来,问华嬷嬷宫廷规矩里,皇后与贵妃在服装首饰等各方面的差别,再问吴总管今日令贵妃如何穿戴,皇后又如何穿戴,两人都说得明明白白,太后也没得反驳。
弘历和气地对太后道:“额娘,红颜并无过错,朕也从未容许她僭越中宫威严,您看到臣工皇子们对她区别对待,本是他们的错。红颜规规矩矩在她的贵妃之位上,是外头的人势利心重,她已经做到底线,再要往何处让呢?”
除旧迎新的时刻,太后根本没打算与儿子吵架,忍不住说这些,也是有正经的意义,她亦语重心长道:“额娘私心的事,不足以与家国天下相比,这么多年你心里也明白,额娘从不干涉政事,也不懂如何帮你。可我经历康熙朝经历你阿玛年轻时度过的日子,你千万要明白,皇室传承不是你一人意志,那是大清的将来。”
弘历见太后说得中肯,今日并非针对红颜,他也愿意好生说几句,胸有成竹地对母亲时候:“先帝留下立储的规矩,儿子自然要继承先帝意志将其传承下去,不到儿子百年之后,谁议论立储都是罪,大臣们不会贸然行动,他们只会猜测只会互相制衡,而朕会看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永瑆,更会看清楚皇子们的才干。皇额娘说得好,皇室传承不是朕一人意志,您放心。”
太后冷笑:“可你心里,已经想明白了是不是?从前安颐在时,心心念念与她诞育嫡皇子继承皇位,早早把永琏的名字放在了正大光明之后。可事实上,嫡庶对你来说并没什么要紧,因为安颐是皇后,才看起来是看重嫡子,倘若安颐也是侧室,会和现在一样,哪怕中宫有嫡子,也仿若不存在。”
“额娘,儿子会好好培养自己的继承人,如您当年培养儿子一样。”弘历道,“额娘早已功成身退,该是颐养天年享尽荣华富贵,这也是儿子的心愿。”
太后颔首:“撇开不愉快的事,你的孝心额娘都知道。”
弘历也是无可奈何地一笑:“但那些不愉快的事,不能当没发生过是吗?额娘的心思,儿子也全都知道。”
母子俩互相凝视,却是悄无声息地博弈,弘历比谁都了解她的额娘,她今天就算是站在家国天下的立场给自己善意的谏言,出发点还是针对着红颜,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他绝不会再让太后做任何欺负红颜母子的事。
“皇上早些回去歇着,明日还要祭告天、地、社稷,要保重龙体。”太后淡淡一笑,命华嬷嬷送皇帝回去。
元旦一清早,皇帝就离开圆明园往天坛去,天蒙蒙了时就有礼炮金鞭声响,圆明园虽大,也隐隐约约能听见动静,九州清晏这边距离韶景轩最近,妃嫔们早早就起身等候皇帝出行,待得圣驾离开,才各自散了去做各自的事,但既是大年初一,自然是人人图个吉利,天色明朗时,都穿戴整齐后相约往凝春堂去拜年贺喜。
一阵热闹后,九州清晏安静了下来,从天地一家春来了人,给忻嫔院子里的人送来红包赏钱,令贵妃逢年过节都有赏赐,从来都不吝啬金银,而忻嫔因哑了不能说话且身体孱弱,比起昔日纯贵妃好照应多了,昔日咸福宫里是苦差事,如今倒是有很多人羡慕这边的差事。
院子里,宫女们将忻嫔搀扶出来晒太阳,几个宫女太监聚在角落里互相说令贵妃赏赐了什么,忻嫔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迷茫地看着天,忽然外头不知谁摔了鞭炮震得人心里一颤,宫女们见她惊慌的脸色,都笑道:“忻嫔娘娘,过年了就图这个热闹,您要是还安排,奴婢给您把耳朵堵起来?”
忻嫔还是习惯张嘴说话,可她一次次被发不出声音的现实折磨,比划了几下说她要回去了,她已经开不了口,又怎么再让耳朵听不见,起初她反抗挣扎,换来宫女们的虐待,现在总算学乖了相安无事,她尽量不招惹这些人,她还想活下去,越是到了绝地,竟越是有生的**。
此刻凝春堂里热热闹闹,皇子福晋们也一清早带着孩子们来给太后拜年磕头,凝春堂已算得宽敞的殿阁挤得满满当当,太后眼睛里只要看不见魏红颜,看到这满屋子的兴旺总是骄傲的,若不是她生下弘历,何来这样的繁荣,她自认是大清的功臣,为大清培养了一代优秀的帝王。
但是总要看见魏红颜的,她就那么醒目地站在皇后身边,而她膝下玲珑可爱的儿女们,更如珠如宝。太后收敛了笑容,目光瞥见远处跟着兰贵人的八公主,瘦瘦小小的孩子腼腆胆怯,她心里一个激灵,故意将孙女喊到跟前,问她:“孩子,是不是想你额娘了?”
八公主眨巴着眼睛,怯怯地看了眼兰贵人,可兰贵人低着脑袋根本不敢与太后对视,她不想被太后问起忻嫔的事,都这么久了,当那个人死了不是更好。何况忻嫔对孩子从来也不闻不问,八公主早就不惦记亲娘了,这会儿提起来,无非是要让贵妃难堪,太后和令贵妃的恩怨,她可不想搀和进来。
“忻嫔的病养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让公主去见见她额娘?”太后看着皇后问,余光瞥见一旁的红颜,只见她气定神闲。
“自然是可以的,您放心,臣妾一会儿就领着公主去见见,逢年过节的,也该让忻嫔高兴高兴,对身体也有好处。”皇后竟然答应了,太后一愣,她接下来该说什么?
红颜则低头给女儿递了眼色,小七多聪明,便跑上前娇滴滴地说:“皇祖母,孙儿想带妹妹去玩儿了,八嫂送来一窝雪兔子,可爱极了。”
“永璂,你带弟弟妹妹,还有侄儿们去玩耍,小心别往雪地里钻,弄湿了鞋袜要着凉的。”皇后转身喊来自己的儿子,自从被忻嫔威胁后,她开始有分寸了,人多的地方不再叫儿子的小名,且永璂似乎也有些抵触自己被喊作清儿。她这样吩咐,永璂还算听话,便上前来领过八公主,带着弟弟妹妹退下了。
皇后和魏红颜的默契,让太后很反感,想她昨晚还为皇后抱不平,难怪弘历根本不在乎。之后留下几位老福晋说话,便让后妃和年轻的福晋们都散了。
众人拥簇皇后离去,皇后却请红颜与她同行散散步,二人远远地走开,众人看着这光景都窃窃私语,舒妃打量了几眼,与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