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所为,可是朕这辈子,又有几个人敢和朕计较?朕不可能像傅恒对待如茵那样来对你,可是咱们互相都让一步,不就齐全了?”
红颜垂首道:“南下一路,皇上就丝毫不惦记臣妾?”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读对方的心,原本是最有默契的人,可此刻红颜却不信任自己对皇帝内心的感应,若不然这一路的难过伤心,又算什么?
“朕每天被各地官员缠着,眼睛一睁开就是他们,夜里累得什么也不想倒下就睡。”弘历道,“且不说别的事,这一路朕的身边没有你,可还有别人的位置?你知道他们花了多少心思为朕找乐子,船停在岸边,年轻漂亮的女子就等在岸上随时待命,可没有一个人上得御舫来,不为别的,朕知道你就在身后,若让你看见,你必然要伤心坏了。”
红颜问:“倘若臣妾不随扈,臣妾看不见,皇上就要让那些女子上船了,和从前一样?”
弘历笑而不语,目光暧昧色气,眼瞧着红颜脸色涨得通红,笑道:“老夫老妻了,你还要这样吃醋,倒是从前那会儿没胆子吃醋,又乖巧有温柔,听话得叫人心疼。”
一声老夫老妻,让红颜心里突突直跳,她不敢再多提这个词眼,也不敢多想,感觉到皇帝的手稍稍用了劲,听他说道:“这一路,太后无数次派那个叫永儿的宫女来朕身边,问候起居或是送东西,朕和她说过几次话,算得上熟悉了。”
红颜抬起头,看着皇帝,而弘历气定神闲地说:“朕告诉你她和安颐有几分神似,以及太后可能的心思,你还没把朕的话听完,就那么激动了。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与朕并无关系,朕对安颐的情意,早就停在她过世的那一年,一辈子不会被撼动也一辈子都不会消失,怎么可能为此移情在一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身上?皇后故世十几年了,难道这十几年里朕对你的情意,是假的?倘若将来真要对什么人动情,应该是因为像你吧。”
“像臣妾也不行,像任何人都不行。”红颜冲口而出,想到愉妃说她觉得永儿爽朗讨喜的个性像她自己,此刻再听皇帝这么说,心里便急了,“臣妾以为自己舍不得皇上,怕皇上再也不理会臣妾,是担心自己的地位权势,担心孩子们的将来,可这一路夜夜不得安眠,才明白,如最初那样,是情意二字。因为在乎这份情,才始终容不得其他人介入,管她是什么原因来的,都不行。和太后无关,和皇后还有那个宫女都无关,只是因为皇上而已。”
“朕知道。”弘历叹,“可朕身边有那么多女人,那个永儿也随时可能留下,事实如此,朕无论如何也不能证明自己的心,能做的就是对你好,把一切的好都给你。这一路,我们没能有默契,是朕让你伤心,回京的路上,朕会好好弥补你。”
皇帝哄人的本事,红颜向来叹服,哪几句真哪几句假,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今既是在荒郊野外,都急于见到彼此,不在此刻吐露心事,更待何时。她略犹豫后,问弘历:“皇上方才言及那宫女,说到底,您还是要把永儿收在身边吗?”
“若太后真有此意,朕不打算拒绝。”弘历回答得很干脆,可见心里早就想明白,但他继续说,“官女子也好,答应常在也好,宫里有多少人一辈子没和朕说过话,给她一个名分满足太后的心愿,养在宫里就是了。有了一个忻嫔,朕对于太后安排的人也无法接受,你放心,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忻嫔。”
“放心?”红颜问。
皇帝笑了,叹道:“你会放心吗,是不是朕想得太简单了?可是朕夹在你和太后之间,要怎么做才能两处相安,红颜,你能为朕退一步吗?朕答应你,只是为了满足太后而已,朕南下与她无数次相处,若有什么事,我们还会在这里说话吗?”
皇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从前也是如此耐心地哄着富察皇后,对于放在心上的女人,他无论何时都有耐心,红颜知道这一点弘历从没变过。自己没有取代富察皇后,但与她几乎是相同的存在。
“朕还想多做二三十年的皇帝,现在起不保养身体可不行,哪里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弘历笑道,“在你身边,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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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 治标不治本 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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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不知道,额娘她什么都不说。”佛儿毫不胆怯,既然闯来了,总要讨个结果才回去,也非今日一时意气,这一路来看在眼里,她也憋了好久了,“皇阿玛从来没这么久不关心额娘,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皇阿玛,您真的不喜欢额娘了吗?”
多少年了,几乎和当初一模一样的事,昔日是安颐,今日是红颜,从前是和敬的质问,现在是佛儿站在面前问他为什么。可是弘历从前就没弄懂为什么,现在又怎么会明白,他如实说:“皇阿玛和你额娘说好了,来的路上平平淡淡的,回程时只带着你额娘一人。这些事福隆安他们已经在安排了,福隆安没告诉你?”
佛儿道:“可是额娘的脚扭伤了,若是从前,您一定会冲过去,您……”
弘历摇头,说道:“你若扭伤了脚,福隆安一定会放下一切来看你,因为年轻因为现在你是他的一切,皇阿玛也曾年轻冲动,但现在知道你额娘会照顾好自己,扭伤了脚不是天大的事,皇阿玛怎么能抛下政务赶回去,你又要天下人如何看待她?你回家去,告诉额娘好好养伤,之后的行程不会改变,皇阿玛会带着额娘游山玩水,带她去散散心。”
佛儿固执地站在那里,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父亲似乎还是从前那样,但是……
弘历背过了身,没有让女儿看见自己紧锁的眉头,担心她回去会传递给红颜不恰当的话语,可眼下说什么才是恰当的?佛儿能这样跑来找他,可见那边已经人人都担心了。离京那天夜里的小小的争执后,弘历为了让自己冷静些,为了让红颜也冷静些,的确故意不再关心红颜的事,但他一直命吴总管留心着,若有事必须来禀告,也不知吴总管是怎么揣摩的,这一路上都没有“大事”,他偶尔见到红颜,见她和孩子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回想那天争执的情绪,弘历已经散了,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红颜根本没放下?
“皇阿玛,我回去后对额娘说什么?”佛儿又跑到弘历面前问,“皇阿玛,儿臣该对额娘说什么?”
弘历伸出手,在女儿的额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责备道:“嫁了人,反不如小时候聪明懂事,都是朕把你宠坏了。”
佛儿愣住,可父亲的神情并不严肃吓人,似嗔非嗔地说着:“哪里都不许去了,在这里呆着,免得你回去对你额娘胡说,朕还要费心解释。让福隆安带你四处逛逛,这里也好玩得紧,去街面上买些好吃好玩的,带给小七和恪儿。”
“皇阿玛……”
“佛儿。”弘历揉揉女儿刚刚挨打的地方,笑道,“皇阿玛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这是阿玛和额娘之间的事,你让我们自己来解决。阿玛只能告诉你,阿玛年纪大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风花雪月,守着这江山不容易,有你额娘知冷知热,阿玛就满足了。”
“真的?”佛儿眼泪汪汪,动情地说,“皇阿玛,额娘一心一意都在您身上,您可千万不能丢下她。”
“找福隆安玩去,瞎操心。”弘历到底宠爱女儿,推她出门,再叮嘱着,“别对福隆安胡说什么,你就不想着给皇阿玛留点面子?”
门前吴总管上来迎了公主出去,他大抵猜到公主为什么来,见父女俩好好的,心里松口气,之后便把公主交给驸马爷。佛儿见了福隆安,把能说的说了,福隆安在这里也没有差事,既然皇帝要求他带佛儿四处逛逛,也乐得清闲些,便命人去准备马车,要带佛儿出门。
傅恒一直在等皇帝父女相谈的结果,听闻福隆安和公主要在这里住下等皇帝一同回江宁,便命人来找儿子,福隆安匆匆到了跟前,他叮嘱了几句,旁敲侧击地想问皇帝父女说了什么,但福隆安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说:“皇上说回銮的行程不变,还是要与令贵妃娘娘同行。”
傅恒心里有想法,但面上只提醒儿子:“你额娘让你带出来的药酒,你请公主带给贵妃娘娘,对伤筋动骨很有效。你带着公主在外头要处处小心,天黑前就回来,别胡闹。”
福隆安一一应着,见父亲没有吩咐,便去找佛儿。他们到底年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难得这样的机会,他对令贵妃可不如佛儿那样上心,只想佛儿能散散心,很快就带她走了。
傅恒本要退出去,可吴总管却找出来,见到他十分高兴地说:“大人您正好在这儿,万岁爷要见您。”
傅恒心中冷冷一笑:我可不想见他。
不论如何,佛儿这样闯来找皇帝,所幸一路平安,更没有和皇帝闹翻,吴总管再三叮嘱手下徒弟该如何说话,小心翼翼地把消息传了回来,红颜听说佛儿被皇帝留下住几天后一起回江宁,好歹不会担心孩子出世,只是她也猜不到父女俩说了什么,不见弘历,不见佛儿,终究难安。
而隔天一早,皇太后竟派人来关心红颜,不论是不是故意的,红颜见到永儿心里都不能好受,那小姑娘送来跌打损伤的药膏,热情大方地说着:“太后娘娘说,很快就就要返程了,请贵妃娘娘您千万保重,这些膏药若是用得上用得好,太后娘娘那儿还有呢,奴婢随时能给您送来。”
彼时愉妃、舒妃和庆妃都在一旁,随着岁月逝去,她们都不再年轻,连樱桃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这光鲜亮丽的小姑娘站在面前,当真能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而她的姿色的确出挑,在并不缺少年轻宫女的皇宫中,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到她,这也是当初永儿为什么会在御膳房被其他宫女排挤欺负的原因。
樱桃送了一只荷包赏给永儿,客气地送她出去了,红颜的脚踝已经消肿,摔得并不重,可是此刻心里却沉重得很,太后不着痕迹地在向她示威,仿佛在威胁她,任何时候都能把这个有几分富察皇后影子的小美人送到皇帝身边。
“这小姑娘,像你呢。”愉妃忽然对着红颜笑,“大大方方的,一脸喜庆,你跟着皇后娘娘那会儿,就是这样招人喜欢的。”
愉妃后于富察皇后嫁入宝亲王府,见到的已是端庄华贵的四福晋,并不如太后和皇帝,还有富察傅恒那边知道皇后少女时的模样,永儿本也不是和皇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那几分神韵能勾起故人的记忆,愉妃完全没往富察皇后身上想,反而觉得这明媚灿烂的小姑娘,像极了当年的红颜。
“像我?”红颜愣住,看看愉妃,又看看舒妃和庆妃。
“哪里像了,莫说红颜如今还是绝色美人,她年轻那会儿,可比这小丫头强多了。”舒妃不乐意,说道,“这小丫头还不及我和庆妹妹。”
愉妃笑道:“模样是不像,我是说这精气神儿,你又没见过她跟着皇后娘娘时的模样。”
舒妃道:“那这么说,老太太是希望皇上看到这永儿,想起红颜从前的样子,然后就喜欢上了?”
愉妃本是一句玩笑,哪知勾出这样严肃的话题,庆妃好性情,忙来打圆场,见红颜神情低落,便借口要离去,硬是带着舒妃走了。屋子里静下来,愉妃对红颜道:“你别多心,也是我不好,怎么拿你和宫女比。”
“是姐姐多心了,我没事的,这小宫女是讨人喜欢,看见她笑,觉得心里都敞亮了。”说这些话,红颜觉得心里莫名牵扯着痛,也许这永儿不像皇后,也不像自己,她身上有的,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樱桃回来时,红颜正缓缓站起来,她连忙上前搀扶,红颜说自己没事,固执地想要走一走。但在樱桃的坚持下,还是重新上了药,太后送来的膏药,经何太医查验,果然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好东西,樱桃试着为红颜涂抹,半天后僵硬的脚踝就感觉到松动了。
樱桃便要再为红颜抹药,小心翼翼伺候着时,忽听红颜问:“皇上几时回江宁。”
“行程不变的话,是明日下午。”樱桃仰面看着红颜,见她眼中目光闪烁,主仆一条心,她立时就猜主子在想什么,轻声问,“娘娘,您是不是?”
“我、我去把佛儿带回来吧。”红颜避开了樱桃的目光。
“主子,您想见皇上吧?”樱桃笑了出来,忙起身道,“这个不难,奴婢立刻去打点,皇后娘娘那儿奴婢去说,太后若有责问,皇后娘娘一定会为咱们解释的。”
红颜的心扑扑直跳,天知道她怎么冒出了这个念头,当然不会是什么要把佛儿带回家,女儿早就是富察家的人了,有驸马在她担心什么呢。她就是想去见那个人,这么久了,什么话都仔细说过,那天自己留了个背影给他,现在想想,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不是,她再这样作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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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2 怕我被欺负 三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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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道:“额娘调教的人,岂有不好的,所以她在您身边,朕才能放心。”转身对永儿道,“你要尽心伺候太后,不要辜负贵妃娘娘把你从雪地里救出来的恩德。”
永儿忙伏地称是:“贵妃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毕生不忘。”
弘历起身朝母亲一笑:“傅恒会随您回京,为您保驾护航,儿子也会尽快归来,请皇额娘保重,亦请您不必为儿子担心。”
见皇帝不为所动,且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却刻意避开,更故意提醒永儿勿忘救命之恩,太后心中虽气恼,但眼下好好的她没得翻脸闹得不愉快,也只能道:“听说令贵妃扭伤了脚,皇上还是三思,可别她不能沿途照顾你,反要你为她操心。”
弘历答应着,将太后身边的人唤到跟前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开,华嬷嬷将皇帝送到门外,请他之后保重身体,弘历刚想说什么,见永儿从门里退出来,而她见皇帝尚未离开,规规矩矩地等在一旁,没有多看一眼,也无法捉到别样的心思,如弘历之前接触到的,是个很简单的宫女。
皇帝便对华嬷嬷道:“皇额娘的心思,嬷嬷最清楚,这永儿是怎样的品性,还请您留心。朕无所谓她是宫女还是妃嫔,但不能再出第二个忻嫔,她能不能一直留在额娘身边,好坏就凭您一句话,若是城府心机之人,还是早早离了皇宫的好。”
华嬷嬷应道:“奴婢明白皇上的意思,您放心,只要她还是宫女,奴婢会好好替您看着。太后当初调教忻嫔,说了很多许诺将来的话,也对忻嫔有千万的期许。可这一回她把这永儿留在身边,就只是当个宫女,所以这孩子自己也挺简单的。日久见人心,您把她交给奴婢。”
弘历淡然道:“宫里多一人少一人,本也没什么稀奇,朕早已没了年富力强的自信,眼中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美色。可是红颜会在乎,朕不想她难过。”
嬷嬷笑道:“万岁爷对娘娘实在情深意重。”
弘历摇头道:“可惜她想要的,和当初安颐想要的似乎是一样的,朕终究给不了她们全部。朕没守住安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红颜。到这个年纪,就更舍得不了。”
皇帝与嬷嬷散去后,永儿才捧着茶盘继续去做事,嬷嬷让她交给其他小宫女,回想一路上太后好几次命永儿去皇帝跟前做事,每次回来嬷嬷都会旁敲侧击地问她什么,她一直都简简单单地只说如何当差,对于皇帝似乎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