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花荣回来,便道:“你看,清儿最喜欢的还是傅清哥的字帖,我也没要求他什么,不过是和其他字帖放在一起罢了,他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写了。将来他写的字,会和傅清哥一模一样,我就知道,他是傅清哥投胎转世的。”
花荣没敢对皇后说真相,十二阿哥喜欢临摹这字帖,是因为他以为这就是皇后的笔迹,做儿子的想学母亲的字迹,是骨肉亲情,和傅二爷当真没任何关系。这话说出来是现实,但对皇后就是伤害,原本现在没有人来打扰的话,皇后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也没碍着谁。可是……偏偏有人要闯进来。
“你怎么了,一脸的戾气。”皇后看到花荣眉头紧蹙,想起方才忻嫔,轻叹,“她是不是纠缠不休,这个人正是占尽各种讨人嫌的毛病,从前那么柔弱无辜的模样,到底怎么装出来的。”
花荣神情紧绷,惹得皇后劝她:“我不说了,免得你又恨她,千万别冲动,答应我好不好?”
“娘娘怎能求奴婢答应什么呢?”花荣心痛地说,“您是主子是皇后,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尊贵的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憋屈。”
皇后摇头道:“这上头,倒是要学学令贵妃,憋屈不憋屈的,就看自己怎么过了。把她留在这里,我当她死了不就好了,只要傅清哥的名誉清白和功勋不会被我毁了,任何事都无所谓。”
花荣满腹怒意一言不发,皇后再次道:“花荣答应我,千万不要冲动。”
凝春堂里,太后正逗着一只鹦鹉,想要教它学舌,平日里总是没几句话耐心,今日倒是好兴致,谁都看得出来太后心情极好,可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欢喜的事。
华嬷嬷送来汤药,太后都没有怨言地喝了下去,仿佛是蜜糖水一般有滋有味,华嬷嬷不想问主子有什么可高兴的,这一开口,必然要说令贵妃的不是。
可太后心情好,即便华嬷嬷不问,她也絮叨了半天,说她曾经就料到,魏红颜将来必犯众怒,如今一件件事,就是报应。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太后喊住了面无表情的华嬷嬷,冷冷道,“要去天地一家春告诉魏红颜,我在这儿偷乐?”
嬷嬷摇头,应道:“主子,奴婢一把年纪了,多走几步路就累得慌,如今想着能多陪您一天是一天,根本不再去想其他的事。盼着您和皇上和睦,盼着您子孙满堂福寿延绵。”
太后一愣,别过脸道:“好没意思,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我自然是福寿延绵,你也要好好陪着我。”
华嬷嬷垂首不语,太后扫兴地撂下了鸟食,说道:“我应你了不是,忻嫔的事我不插手,可今天送到眼门前了,我难道也不言语?魏红颜那一股子傲气你可看见了,摆出皇帝来,敢情皇帝是她一个人的,我和皇后都要看她的脸色?”
太后越发不高兴,喊过其他人道:“把今日得的贺礼,挑几件出来送去给忻嫔,就说让她安心在接秀山房休养,不必操心其他事。”且吩咐华嬷嬷,“歇着去吧,我知道你有年纪了,弘历也心疼你,退下吧。”
嬷嬷这一日退下后,再没有到太后跟前当差,她在圆明园里有自己独自居住的地方,底下也是太监宫女伺候着,这都是皇帝给她的优待,也是嬷嬷自己一辈子挣下的体面。她最了解太后的脾气,不至于为了今天的话伤心,满心想着的,还是希望太后和皇帝能母子和睦,宫里能一团和气,却不知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看到那一天。
然而夜渐深时,有小宫女到嬷嬷跟前说:“贵妃娘娘身边的樱桃姑姑来了,要见您呢。”
“带进来吧,还有谁跟着?”嬷嬷问。
“像是悄悄来的,您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嬷嬷身边的人,都是她一手调教,宫里的事看得透彻,不多久就悄悄把樱桃带进来,反手关了门守在外头。
“怎么这么晚来?”华嬷嬷见樱桃冻得脸色苍白,心疼地说,“快到炕上暖一暖,别冷出毛病了。”
樱桃笑道:“今天的事有些突然,娘娘心里不放心,让奴婢来看望您,顺便有几句话交代,想问问您是怎么个意思。”
华嬷嬷何等心思,已明白地问:“忻嫔的事?”
此刻天地一家春里,皇帝刚刚从前殿愉妃的屋子过来,红颜递给他暖炉,弘历笑道:“几步路不至于,愉妃屋子里也是很暖和的。”
红颜问:“姐姐高兴吗?”
弘历点头:“自然高兴,永琪一下子娶妻纳妾都齐全了,她也少操心不是?那索绰罗氏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朕也是千挑万选才选了这个孩子,应该能与青雀好好相处。瞧着身体不错,早些让永琪开枝散叶,愉妃就安心了。”
“自然盼他们好。”红颜从柜子里翻出黄历,在烛火下翻看,嘀咕着,“皇上可千万选个好日子。”
“再好的日子,也好不过愉妃选的。”弘历最懂女人,只要他乐意,当然知道该如何哄愉妃高兴,按下红颜的黄历道,“她自己选的日子,她最满意了,朕让她明日给准话,日子定了就赶紧把孩子们的事办了。”
“果然还是万岁爷思虑周到。”红颜本是热心肠,不是要插手永琪的事,听皇帝这么说,便要去把黄历放回柜子里。
弘历见她走来走去,嗔道:“怎么你这里的人怎么都不做事,主子要拿什么要放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樱桃呢,她也学会偷懒了。”
樱桃自然是有要紧事去做,红颜满不在乎地说:“难道皇上喜欢有人在这里碍手碍脚,不是总说人多看得心烦,只有臣妾一人不好吗?”
弘历本就是随口一句话,但红颜这么说,他少不得顺杆子往上爬,“那是不是该做些,只有你我能做的事?”
红颜丢过来暧昧的眼神,离得远远地笑道:“皇上这几日在吃补药,不可近女色,臣妾可不想回头被人指指点点。”
弘历也知道自己在吃药,不能行房事,不过是逗她一乐,但说到“指指点点”,不禁沉下脸色道:“白天的事,你不打算给朕一个交代,怎么好好地闹去太后跟前了,你傻不傻,在朕这里一句话的事,到了皇额娘跟前就难缠了。”
红颜这才坐到皇帝身边,正经道:“皇上答应过,让臣妾做想做的事,既然如此,只要臣妾不找您搬救兵,不向您诉苦,就是遇见天大的委屈,您也别心疼。女人之间的事,麻烦得很,臣妾也要从长计议。”
弘历却嘀咕了一句:“皇后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袒护忻嫔,难道是太后威胁她?”
这句话才勾得红颜心中紧张,她不敢露在脸上,努力用笑容掩饰:“谁知道呢,可臣妾不想与皇后娘娘闹翻,再给臣妾一些时间,一定能说服娘娘的。”
皇帝又道:“朕会派人好好查一查,若是有确凿的证据,岂不是什么都简单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那……皇上。”红颜道,“臣妾可以调配圆明园的侍卫吗,有些事要从侍卫里头查。”
“侍卫能查什么?”弘历不解,但自己也用心思考着,自言自语道,“即便那天有人看见,那时候不说,现在又怎么敢说?你不怕打草惊蛇,反而让人家闭紧嘴巴?”
“皇上只要允许,臣妾自然有法子,您日理万机,这件事就只管交给臣妾。”红颜胸有成竹地笑着,“不过是日子拖得久一些,一定会有结果的。”
“放手去做吧,朕不能总叫你失望。”弘历答应了,但千叮万嘱,“要小心,最好不要与太后起冲突,她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朕有时候觉得连怪她,都不知从哪儿算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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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真性情
♂!
皇帝叮嘱的话,红颜无一不答应,而最最要紧那句,便是要她遇见麻烦必须找弘历,经过这次的事,红颜明白弘历有所改变,至少在她面前,他不希望自己还是那个万事求太平,遇事不愿追求真相,宁愿自欺欺人的皇帝。
隔天一早,皇帝预备上朝时,愉妃派人送话来,她为儿子选了二月初八为婚礼之日,皇帝命内务府安排初定的日子,正是腊月除夕,也不怕再多几件喜庆的事。
弘历不忘吩咐:“颖妃办事不可靠,永琪的婚礼你们要自己多多费心。”
红颜笑道:“这是必然的,永琪成亲可是愉妃姐姐人生里最大的事,岂能假手他人来办。”
皇帝穿戴齐整要出门,见阴沉沉的天飘着雪,不知何日能天晴,便是这偌大的圆明园,也多了几分压抑感,他一时兴起道:“既然婚礼在二月,正月里过了元宵咱们就动身,带着永琪去五台山,为他将来的一生祈福,那青雀也带上吧。”
红颜嗔笑:“万岁爷自己要去走走,还巧立名目。”但提起青雀,红颜不得不问,“鄂弼一家子的事儿,皇上预备怎么处置,三福晋希望您能下旨不允许鄂弼家的人再靠近青雀。”
弘历道:“愉妃昨晚已经对朕说了,老三家的也是心善,这算什么惩罚。”
“皇上的意思是?”
“朕会命鄂弼休妻,那些女人悍妒恶毒,不配做皇子的岳母。”弘历冷声道,“至于鄂弼,毕竟青雀还要盯着总督府千金的头衔,他也是个能办差的人,休妻就足够他头疼的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议。”
“休妻。”红颜默默念着,将皇帝送出门,樱桃怕主子吹了风,上来劝她退回屋子里,红颜问她,“皇上要鄂弼休妻,我竟没觉得太狠,是不是我的心肠越来越硬了?”
樱桃摇头:“青雀小姐将来不能生育的辛苦,眼睁睁看着侧福晋侍妾为五阿哥生儿育女的痛苦,只有您能体会不是吗?”
红颜一怔,颔首道:“希望那孩子,能顺顺利利。”
那之后的日子,因令贵妃在凝春堂被太后责备,她要送忻嫔回紫禁城的事算是暂时被压了下去,腊月里本该喜庆热闹,一场一场宴席过去,眨眼就是乾隆二十六年。
正月里元宵已过,皇帝就动身赴五台山。原说是为永琪和青雀祈福,不过是皇帝随口说的,最终决定此次出行,则是以太后七十高寿,去五台山为太后福寿延绵而祈福。
只是天寒地冻,来回匆匆,并没有侍奉太后同行,妃嫔之中也仅仅天地一家春里的人跟着,皇后自称要侍奉太后,实则是留在家里看着忻嫔。诸皇子中,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随行,十二阿哥本也要跟着去,可皇后不去也不允许儿子去,而出发前十二阿哥染了风寒,那孩子也就死心了。
出发这日,宫里派人来三阿哥府接三福晋和青雀,到门前上马车时,前头一架马车急行而来,只见鄂弼夫人带着两房妾室落魄狼狈地冲到三福晋面前,而三福晋把青雀挡在了身后,冷冷地说:“圣驾正等着我们呢,你们有什么事,改日再来说。”
鄂弼夫人眼睛红肿,像是哭了一晚上般,左右晃动着想和三福晋身后的青雀对上目光,哀求着:“好孩子,求你开开恩,替我去宫里求一求,你阿玛要把我们都休了,我都快五十岁了,出了总督府我还能去哪儿,这是要逼死我吗?”
青雀早已听三福晋说起这件事,她站在表姐身后,压根儿不想看她们一眼,三福晋早就料到她们会来闹,千叮万嘱青雀不能心软,而青雀自己,也根本不愿原谅她们。
“青雀啊……”鄂弼夫人和几位小妾纷纷上前来,竟毫不顾忌地跪在了三福晋和青雀面前,涕泪滂沱地哭着哀求着,三福晋恼道,“大正月里,也不嫌晦气。”
她到底是皇子福晋,如今更是郡王妃,府里的人岂容主子被纠缠,纷纷上来将几个女人拉扯开,青雀默不作声地搀扶表姐上马车,忽听见鄂弼夫人恶毒地喊着:“你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的苦日子在后头呢,生不出来我看你怎么在皇室立足。”
青雀漠然看向他们,吩咐车下的人:“把她的嘴堵上送回总督府。”
三福晋坐在车内,听得这句话,却是一愣,待表妹进来后,她道:“你这是气成什么样了,从来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青雀并没有动气,也不会为了养母那些人伤心难过,她早就把自己从总督府脱离出来了,此刻更是淡淡一笑:“往后我就是五阿哥的妻子,她说我就是说五阿哥,我自己怎么都无所谓,可不能让人对五阿哥不敬。”
三福晋叹道:“将来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你看皇上去五台山都惦记要带着你,你这个儿媳妇,皇上和娘娘们必定另眼看待。”
待得马车跟上皇家队伍,四阿哥和八阿哥策马来迎接,三福晋笑话青雀:“没见着永琪,是不是挺失望的?”
青雀赧然不语,三福晋道:“你们就要成亲了,照规矩是不能见面的,这一路都要谨慎些,皇上和娘娘们都在,别叫人觉得咱们轻浮没规矩。往后你和永琪是一生一世,还在乎此刻见不见?”
“姐姐说的是,我自己也有分寸。”青雀把心定下来,大大方方地跟着三福晋,四阿哥和八阿哥在三阿哥丧礼上都见过青雀,八阿哥还是小孩子脾气,围着她团团转道:“三嫂,将来您也给我找五嫂这样漂亮的做福晋,咱们可说好了。”
之后队伍浩浩荡荡往五台山去,青雀被红颜几人叫到跟前说过话,果然是两处都刻意规避,青雀跟着三福晋见了不少人,也没见着五阿哥的身影。
红颜对她说:“五阿哥要负责队伍前后的关防,我们大大小小的性命安危都在他一人手上,永琪可能干了。怕是这一回,你们没机会能碰面说几句话。好在二月就在眼前,五阿哥府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下个月这会儿,你就是五福晋了。”
而三福晋避开青雀后,对愉妃和红颜说了出门时鄂弼夫人来哀求的事,说到青雀命人将鄂弼夫人的嘴堵上,她谨慎地对二位道:“青雀心地善良,跟我在三阿哥府里的时候,和底下奴才们说话都是和声和气的,还望娘娘们不要误会她心狠,实在是当初那几位把她折磨得够呛,而她也说了,现在不是一个人,自己也罢了,但容不得五阿哥被人轻视。”
愉妃听得感慨万千,若非青雀不能生养,这样懂事明理有分寸的孩子,真真可遇而不可求,模样端正性格又好,果然太完美了,不得不有所缺憾。
“但愿她将来能和侧福晋和睦相处。”愉妃叹道,自然她没说出的话,就是怕青雀能有这样的狠心,将来也同样对待妾室,家里就该不安宁了。
红颜见三福晋欲言又止,示意樱桃请三福晋退下,私下问愉妃:“姐姐想过将来,如何对待青雀和侧福晋吗?”
愉妃摇头:“我也是头一遭做婆婆,又统共这一个儿子,我哪里知道怎么做才好。”
红颜道:“我听太妃说,当年德妃娘娘对待先帝爷和十四爷几位府里的妻妾,并不是所谓的一碗水端平,但大部分的事德妃娘娘并不管,除非几位儿媳妇求到跟前。她唯一有的规矩,就是大场面上不允许带侧室出席,宫里的宴会也好,大臣贵族间的红白喜事也好,先帝爷和十四爷他们,若是不带嫡福晋出席,就只能一个人去。”
愉妃认真地听着,问道:“我也这么做吗?”
红颜道:“规矩总是要做的,但我若是姐姐,就不管孩子家里的事,除非真有一天打破头了不得不管,平日里让她们自己去过。您这儿最尴尬的一件事,不正是青雀不能生养吗?”
愉妃连连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怕是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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