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颜不知皇帝来了接秀山房,从平湖秋月绕道来,正遇上圣驾要离开,皇帝出门三天彼此没见过面,这会儿见了,弘历对嘉贵妃对皇后端着的那些顿时都放下了,亲昵地笑着:“这么着急要见朕,都追到这里来了?”
红颜嗔怪:“皇上胡说什么,怪没规矩的,臣妾才不是那样轻浮的人。”
皇帝道:“朕夜里过来,你把佛儿送去愉妃那里。”
红颜深深看他一眼,不过三日不见,这人把思念都写在脸上,可她却笑:“皇上还是休养几日,在南苑不知怎么过的,是不是?”
皇帝白了她一眼,撂开手便走了,可背影里没半分不高兴,红颜也是含笑目送。身后花荣送出来见令妃来了,迎上前道:“您是不是有事要禀告皇后娘娘?”
“娘娘歇下了吗?”红颜问。
“还没呢,让奴婢给您带路。”花荣殷勤地在前头领路,红颜走过一道道门,看到昔日的正殿已经被夷为平地,空荡荡的缺了一块,皇后也真是十足的奇怪,竟然愿意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如茵说皇后一定是觉得二爷的魂魄会去找她,若是频繁换了住处,二爷就会找不见她,想起这些话,红颜不禁觉得背后一丝丝阴凉。
见到中宫,红颜将几件事细细禀告,虽然皇后每次都意兴阑珊,但红颜有职责在身,亦守得尊卑有别,从不糊弄人。
待红颜把话说完,皇后便道:“多亏有你,我才能安心在这里静养,孩子出生后事情更多,我愈发腾不出手。”
红颜道:“为娘娘做事,是臣妾的本分。”
皇后却道:“可你做得好,也会招人恨。”红颜一愣,皇后则继续说,“太后再三来催我,定下小戴佳氏进宫的日子,真是急了呢。我想好了,等回宫后才许她进来,紫禁城里条条框框,做什么都在眼皮子底下,那时候才好给她做规矩。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欺负你,你是我最得力的臂膀,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不过是被太后利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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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 皇后的反抗(还有更新
听着这些话,红颜感激继后为自己着想之外,意识到她的言行似乎有不妥当的地方。先是皇帝发现她愁绪不展,特地带她出门散心,此刻皇后又这般说,究竟是红颜把不悦表现在了脸上,还是太后做得太刻意,让所有人都明白小戴佳氏入宫就是为了针对她魏红颜?
然而皇后从不会多说什么话,这之后就请红颜退下,她走出接秀山房,与花荣闲话了几句,得知这里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需要她和愉妃再做什么,除了叮嘱花荣更谨慎些,她也不好多对皇后的事指手画脚。
回到天地一家春,将皇后的话告知愉妃和舒妃,愉妃叹道:“太后选了她做皇后,本以为是一只软柿子,谁知道人家面柔心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舒妃则冷笑:“如今太后选了这小戴佳氏,那姑娘也怪可怜的,还没进宫呢,已经处处不受待见。皇后这样的态度,嘉贵妃那儿也容不得小美人,再有颖嫔白贵人她们,这才风光了几年,哪个甘心被比下去。我可要喝茶看好戏,都不必咱们出面做什么。”
因皇帝夜里要过来,姐妹们早早散了,红颜知道皇帝在南苑与将士同吃同喝,三日大鱼大肉必然腻歪,让人从园中昔日雍正爷做皇子时留下的几亩地里,将被大雪掩盖的萝卜挖出来,用骨汤炖得酥烂,皇帝夜里来用膳,果然食指大动。红颜一面见他吃得高兴,一面吩咐底下:“这两日不要给皇上进参汤。”
皇帝美美地饱餐一顿,目光就变得暧昧起来,可红颜却不让他亲近,道:“咱们出去散散步,皇上今夜多吃了半碗饭,回头停在胃里就不好。”
弘历不大高兴地道:“方才你叮嘱他们不要进参汤,此刻又怕朕停食,是不是觉得这一年一年,朕的年纪大了?”
红颜笑:“不是觉得年纪大了,是觉得皇上还年轻,正因为年轻才要多仔细些,如今放纵了,将来真的上了年纪可要吃苦头的。”她的手在皇帝胸前轻柔的抚过,含情脉脉道,“急什么?时辰还早。”
皇帝如孩子般被哄得高兴,与红颜一人拥了一件大氅,往天地一家春外头逛去,走着走着到了平湖秋月,见太妃尚未入寝,便与祖母说了说他去南苑的见闻,之后被太妃催着早些休息,更叮嘱红颜:“不要只管哄着皇上高兴,你最是有分寸的人了。”
两人退出来,红颜要挣脱皇帝牵着她的手,矫情地说着:“万岁爷可听见了,皇祖母说,要有分寸。”
弘历轻轻一哼:“分寸?”
不过是三日不见,皇帝便把人想到骨子里去,这一夜春色无边,翌日早晨红颜都没什么力气起来伺候他去上早朝,懒懒地窝在床上看樱桃几人伺候着,多少年前,她是个捧着水盆站在寝殿门口,看着富察皇后为皇帝扣扣子的小宫女……她摇了摇头,打住了这样的心思,哪怕一次,别去想皇后该多好。
红颜发呆的时间,皇帝已穿戴齐整,凑到她面前,竟是顾不得樱桃几人还在身后,搂过脸颊就是亲了一口,被红颜推开嗔怪:“大清早的,又闹人家。”
可是皇帝那眼底溢出的喜欢,又叫红颜贪恋,两人说了几句悄悄话,皇帝才转身走开。众人拥簇圣驾离去,红颜翻身滚了一身被子要补眠,樱桃回来见是这光景,就没敢打扰。
待得日上三竿,前头有热闹的事,舒妃大氅都没穿,一袭常服就从暖暖的屋子里跑出来,再钻进红颜的寝殿,却见她还懒懒地躺着,扯开她的被子拍着屁股说:“懒得你,快起来,有好笑的事。”
红颜身子一冷,清醒过来,扯过被子问:“什么事,姐姐就这样闯进来,怪丢人的。”
“什么时辰了你还睡着,这就不怕丢人?”舒妃喜滋滋地笑着,拉着红颜道,“你猜怎么着,今日太后特地去接秀山房探望皇后,也不知是怎么弄得,婆媳俩闹得很僵,似乎太后是希望皇后能早些让戴佳氏入宫,把皇后惹恼了,竟是刚才亲自去韶景轩等皇上下朝,求了圣旨,已经定了戴佳氏的终身。”
“怎么说?”红颜听得糊涂,皇后那样的人,怎么会动气?
“皇上已经下旨,奉皇太后懿旨将戴佳氏选入内宫。但说她并非选秀入宫,唯恐不懂宫中规矩,失了皇家体面,皇后特地指派了两位嬷嬷去那苏图府上,要从今日起教导戴佳氏各种宫规,学够了一整年,明年此刻再选定入宫的日子。”舒妃笑道,“皇后娘娘,可真够厉害的,这要是搁在从前那一位,未必做得出来。”
“一整年?”红颜觉得不可思议,那苏图府上已经准备齐全,那苏图夫人近来进宫频繁,也是在为最后的事奔波,突然就说要一整年……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这一年里在外头遇见个病灾,岂不是还要往后拖?而这一年里,皇帝指不定心里又有了更重要的存在,那戴佳氏将来再进宫,什么也捞不着。
红颜忙起身穿戴,没多久愉妃从凝春堂来,比着嘘声悄悄与她们道:“老太太气坏了,气得脸都青了,比遇上你的事还生气。”
“富察皇后幼年就在宫闱出入,与太后到底是几十年的情分,可如今的皇后才不会顾念什么情分,她也没有那些情分。”红颜差一点,就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皇后对皇帝都没有情分,怎么会像富察皇后那样尊敬太后,太后惹恼了她,她就绝不会客气。
舒妃道:“有这一位挡在前头,你就没那么尴尬了,本来宫里都看着你与太后不和睦,现在多了皇后这么有分量的一位,你是算什么。”
红颜不语,愉妃道:“不晓得太后到底怎么得罪了皇后,我就没见皇后在正经日子出过接秀山房的门,竟然气到要特地闯去韶景轩等皇上。”
舒妃问:“姐姐没向华嬷嬷打听?”
愉妃就是奇怪:“怎么没打听呢,可连华嬷嬷都不晓得太后哪里得罪了皇后。”
红颜想了想,问道:“那嬷嬷有没有提起太后说了什么?”
愉妃道:“说是提过富察家的事,提了提富察皇后,具体的嬷嬷也想不起来,大概都是寻常的话,也不知道哪一句不对。之后说起戴佳氏的事,皇后就冷冷的,当时还没瞧着不对劲,可太后的暖轿还没回凝春堂,皇后就去韶景轩候着了。”
红颜不可能去问皇后,也无法从愉妃这里知道更多的事,但既然提及了富察家,太后兴许就是戳到了皇后的痛处,红颜心里默默念佛,盼着再也不要为了傅二爷的事,搅得不太平。
接秀山房这边,皇后却已经对发生的这些事淡漠了。对于富察家和富察皇后,太后只是提了提当年的事,说了昔日皇后产育时注意的事情,并没有戳到皇后的痛处,更不可能说傅清的坏话。
但华嬷嬷没听见的,是她随花荣去检查产房布置时,太后看着儿媳妇的肚子说,觉着她的身形是要生公主,说皇帝女儿太少,多几个公主将来能与蒙古联姻,这是爱新觉罗从祖上就有的传统。仅仅是这一句话,把皇后惹急了。
她虽然心心念念盼着傅清哥来投胎,但也想好了若生个闺女,将来要把她嫁入富察家去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心愿,如今孩子都没生下来,太后却定了公主将来联姻的命运,皇后若是要计较什么事,可就谁的脸面都不管了。
此刻花荣守着她,说外头对此传得沸沸扬扬,皇后清冷地道:“但愿这件事后,太后能明白,我不是从前那一位会向她妥协。往后的日子我要怎么过只有我自己能说了算,大家互不相干还能和睦,若不然,反正我也不在乎什么皇后之位,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花荣默默不语,她比谁都了解自家主子,皇后若不是极具个性,又怎么会为傅二爷痴情二十几年,她并不是真正的清冷,她只是对自己不在乎的事漠不关心,而她在乎的事,豁出性命又如何。太后娘娘,算是撞上枪口了。
而皇帝并没有为了这件事去向太后做什么解释,反是两日后来平湖秋月陪祖母说话,红颜去侍弄茶水,太妃才道:“新皇后很有个性,她突然和太后对上了,倒是分去不少红颜的是非,但太后的个性你也知道,这几日我听说皇上没去过凝春堂,这样可不大好。”
弘历笑道:“只怕皇额娘她也不愿见孙儿,见了面就是酸言冷语,大家心里都没意思。”
太妃劝道:“可你是做儿子的,皇上,多少人看着呢。”
“是。”弘历应道,“孙儿会去妥善这件事,可孙儿也是有心想耽搁几天,额娘她总是欺负红颜,红颜不反抗她就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如今有一个会反抗她的,她才知道这世上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
红颜捧着茶从门外进来,正听见这句话,心里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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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 侍疾(还有更新
红颜故意弄出些动静,才端着茶进门,温惠太妃见她回来,便道:“你也该劝劝皇帝,不能对太后太失礼,虽说你们都有你们的道理,可红颜对太后的态度,我是不赞同的。我知道你心里有苦,可你到底是皇帝的妃嫔,总要做出些场面上的事,何必让自己叫人捉了短处。”
“是。”红颜勉强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茶水摆下,与弘历对视一眼,彼此暖暖地一笑,惹得太妃嗔怪,“还要在我这里眉来眼去,我还不知道吗,都是皇上自己惯的。”
弘历忙道:“皇祖母既是知道,就不要为难她,她就这一件事不足,可非要说不足,也不是她的错。额娘她什么都不缺,所有人都对她恭敬有加,红颜也是,您多心疼心疼她才好。”
“看看,皇上这些话可别到外头去说,叫人笑话。”太妃喝了茶,忽然想起一事,吩咐身边的嬷嬷,很快就有宫女取来一大纸包,嬷嬷小心翼翼地在红颜跟前展开,是一包各色各样的种子似的东西,红颜只认得那鲜红的枸杞。
温惠太妃道:“这叫送子茶,用沸水煮女贞子、覆盆子,枸杞放入碗中将煮好的药汁冲入,日日代茶饮,补肾强筋润肺舒肝,对身体极有好处。”
一听这茶的名字,就知道是求子的偏方,红颜的身体这些年都是何太医照顾,何太医也研究了很多方子,包括助舒妃产育的蒙古大夫的方子她也吃了,可没有一样是有效用的。既是太妃的心意,红颜还是会心怀感激地收下,但她心里明白,必然又是一场无用之功。
太妃却道:“这茶甜津津的,比吃药强,左右你每日都要饮茶,这茶男女皆可饮用,往后你屋子里就别折腾什么老君眉大红袍的,拿这当水喝,比那苦了心的汤药强多了。你也不必留心吃着,几时口渴了喝一碗便是,不吃也就不吃了,哪能喝几碗茶就有孩子的?名字好听,本质还是调理身子。”
皇帝便让嬷嬷去冲了两碗来,热乎乎的饮下,果然入口容易,没有汤药的难闻的气息和苦涩,还有枸杞子的清甜,弘历道:“往后你屋子里就喝这些,朕来了你也拿给朕吃。”
红颜觉着也不坏,满口答应:“臣妾记下了,这大概比折腾皇上爱的那些茶便宜多了,这会儿雪还没融化,臣妾就担心今年能不能得明前茶,皇上去年没得喝,后来还恼了不是?”
弘历冲红颜皱眉头,叫她别在太妃跟前提这些琐碎小事,显得他特别难伺候似的,温惠太妃笑呵呵道:“皇上得了红颜这样的贤内助,知冷知热地贴心,事事都为你想周到,实在是福气。搁在康熙爷那会儿,若是你那亲祖母,你才叫头疼。德妃姐姐她一个铜板都要和康熙爷计较的,要是折腾出这样的茶让她吃,她能问你皇爷爷讨一二百银子,说是自己开销不起。”
红颜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特别喜欢听几位太妃说康熙朝的故事,总觉得皇帝的亲祖母是个特别神奇的人物,她能教育出最优秀的皇子,可也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像个平常妇人那样可爱又琐碎。
弘历笑道:“祖母她积攒下的,都是留给先帝和孙儿的。”他看了红颜,道,“祖母那样能问康熙爷讨什么,康熙爷一定心里很高兴,我们眼前这位,从来不知道要什么,朕想哄她高兴都不容易。”
红颜将送子茶的茶碗收起,睨了皇帝一眼便走,太妃见她离开,才对皇帝道:“我心疼她,总是有限的,一切还是要靠皇上。”
弘历神情略严肃,点头认真地说:“孙儿记着了。”
那之后,皇帝带着红颜一同离开平湖秋月,往近处的四宜书屋去说话,两人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什么,只是羡煞旁人。
且说太后这边,为了戴佳氏推迟进宫的事不高兴,一直等着皇帝来给她个说法,这会子她刚刚从小佛堂出来,门前的宫人来禀告,说皇帝和令妃娘娘从平湖秋月去了四宜书屋,一时半会儿不会来凝春堂,太后若实在想见皇帝,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请。
华嬷嬷搀扶着太后,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老太太果然气道:“请什么,做娘的反要低声下气去求儿子?他眼里只有那养过他的祖母,哪里来我这个生了他的亲娘?”
好在宫人早已被华嬷嬷屏退,这些气话没叫闲杂的人听去,可太后愁眉不展,凝春堂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谁都晓得母子不和。华嬷嬷从前总是努力周全,心想着太后不管不顾,总要为皇帝想想。但是现在连皇帝都无所谓了,华嬷嬷若是做什么,反而多此一举,母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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