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对新皇后是谁不感兴趣,听说皇帝剥夺了太后干预六宫的权力,不免担心:“皇上和太后闹僵了吗?”
弘历苦笑:“她一定满心以为是为了你,可朕与皇额娘之间的矛盾嫌隙,何止是你呢?别自以为是地把责任扛在肩上,不必为了朕操心,朕做了她三十多年的儿子,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她,后面的事朕会妥善,不会让天下人看笑话,更不会给你招惹麻烦。”
红颜心里暖暖的,弘历这番话,不还是为了她吗?皇帝如此真心实意地相待,她必然也要用一生来回报。
皇帝见红颜一副沉浸在小小的幸福里的安逸神情,心里就觉得踏实,笑问:“你怎么不问问朕,选了谁为新皇后?”
红颜笑道:“恕臣妾直言,放眼六宫,非娴贵妃娘娘莫属,其他几位臣妾也心里有数,更不要说皇上和太后了。太后娘娘虽然不喜欢臣妾,可比谁都关心着后宫呢。”
“是啊。”弘历却道,“谁都能想到的合适人选,太后却觉得全世界只有她是清醒的。”
红颜不禁将手低在皇帝胸前,皱眉道:“皇上不要把这种话挂在嘴边,臣妾都看开了,皇上怎能看不开。”
弘历低头见她白皙柔嫩的手,笑道:“你这一下,又足够皇额娘好几天的念叨了。”
红颜赶紧要把手收回去,却被皇帝一把握住,他道:“朕听你的,看开些。”又一叹,“原想去延禧宫喝杯茶,这下时辰又浪费了。”
“那……”红颜想了想,大胆地说,“臣妾现在随皇上去养心殿,为您沏茶可好?”
弘历颔首笑:“朕一直以为,你不愿意去养心殿。”言罢就顺势拉着她的手,步行往养心殿而去。
这一日,和亲王府的人匆匆进宫将裕太妃接出去,裕太妃在温惠太妃面前是晚辈,少不得前来行礼,五十多岁的人哭得梨花带雨满心委屈,太妃劝她:“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弄孙为乐颐养天年,不要给弘昼夫妻添麻烦才是。你该想想,皇上若真是寡情薄意之人,弘昼犯下的那些错能一次次被宽恕吗?可你们也该明白,皇上是有底线的,千万千万别自掘坟墓。”
太妃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在她看来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相见,即便从此不见她也不在乎,这寿康宫终于可以变得清静安宁,裕太妃若是因此记恨她从此再也不来,太妃反而高兴呢。
但温惠太妃给予了裕太妃许多赏赐,让她傍身养老,裕太妃拿了好处自然不敢有怨言,反是临走时对温惠太妃道:“您宠爱令嫔,可太后她,当真把令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臣妾与太后做了几十年的姐妹,知道她的脾气性子,她不喜欢令嫔不是因为令嫔不好,是因为先帝爷从没有像当今皇上对待令嫔那样对过她,她纯粹就是嫉妒,那可是压抑了几十年的委屈呀。”
这些话,温惠太妃没有转达给红颜,她不能做挑唆人家婆媳关系的恶人,虽然这两个人早就没什么婆媳关系可言,但太后毕竟是太后,她若真要做什么伤害红颜,皇帝只会失去红颜,可是对母亲却做不了什么,现下停了她干预六宫的权力,已经是发了狠,还不知弘历之后要如何转圜他们的母子关系。
但第二天,就有旨意传遍六宫,说太后为大行皇后悲伤成疾,要在宁寿宫中静养,六宫无宣召不得前往打扰,即日起由娴贵妃代主六宫之事,愉妃、令嫔协理。
一个“代”字意义重大,消息一经传开,各色各样的揣测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三人之中红颜排在最末次,且之事协理的权力,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娴贵妃,一下子就被推在了最前头,虽然如皇帝和红颜说得,当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但真的被选作未来的皇后,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不服和反对,而娴贵妃身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不足,便是她膝下无子。
太后说要为皇帝好好培养新皇后,她隔天在皇帝下旨后,就把娴贵妃叫到了宁寿宫。昔日她曾提携娴贵妃协理六宫之事,看得出娴贵妃的能干聪慧,后来怕她动摇中宫才予以打压,而不同于其他妃嫔受到打压就要挣扎,她平平淡淡地看待起落,这份涵养心胸,如今在太后看来,也不失为是中宫气度。
可是连华嬷嬷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还以为太后经过昨天的事,会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可她立刻就重整旗鼓,兴致勃勃地来为皇帝“培养”新皇后,华嬷嬷很早就在心里想过,太后从前对大行皇后的好,是建立在她希望扶持中宫,用中宫来稳定六宫的意义上的,果然现在验证了她的想法,似乎谁做皇后并不要紧,只要是“皇后”就行了。
她暗暗想,若是令嫔娘娘真的做了皇后,太后是不是也会放弃挣扎,从此一心一意扶持新皇后,以求她一生的“好名声”?
不过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富察皇后从小就在皇城出入,太后看着她长大,她也看着太后变老,彼此知根知底,富察皇后便是心里有不满,也懂得如何在太后面前周全,可眼门前这位,真真不好对付。
太后说了半天的话了,娴贵妃脸上没动过一丝神情,她看起来很认真地听着,又仿佛根本什么都没听,太后的一腔热情渐渐变冷,有些不满地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改变?你从前就不愿理会六宫的事,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可是做了六宫之主,所有的事都是你的事,你是要母仪天下的人。”
娴贵妃福了福身道:“太后安在,自然有您来母仪天下,大行皇后贤惠仁德,臣妾不及一分。来日若是圣恩浩荡,臣妾忝为中宫,必当效仿大行皇后,为皇上为六宫为天下子民鞠躬尽瘁。”
这话听着字字懂事,句句是分寸,可怎么就不对味儿呢,太后皱眉望着这个清水般淡泊的女人,纯贵妃那种假清高,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烦,但娴贵妃是不是太冷清,太后暗暗觉得这个儿媳妇,不见得比安颐好对付。
退出宁寿宫,娴贵妃将领口扯了扯,似在透气,她实在是不喜欢宁寿宫里的压抑,一想到将来少不得时常出入,更是叹了口气。
花荣轻声道:“太后竟是把话都说明白了,娘娘,您要做皇后了。咱们辉发那拉氏一族,终于要出一位皇后了,老爷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娴贵妃淡漠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何况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后,最麻烦的就是将来,要疲于应付这一位。”
花荣亦道:“太后的架势瞧着,仿佛觉得您将来是从妃位提上来,就不如大行皇后那样正统尊贵,可以处处压着您,让您对她卑躬屈膝言听计从。”
娴贵妃回望了一眼宁寿宫,摇头道:“我不搭理她就是了,老太太翻脸比翻书还快,管你是谁呢。”
然而不论太后是否将话对娴贵妃说明白,皇帝一道圣旨言明娴贵妃代为主理六宫之事,这风向就已经是指明了,如今她在紫禁城里行走,太监宫女也好,低位份的妃嫔也好,无不用更尊敬的态度对待她,可这一切对娴贵妃而言都毫无意义。
此刻她慢慢走回翊坤宫,看到自家宫女喜滋滋地迎接她,巴不得开口就喊皇后娘娘似的,她忽然一个激灵,拉着花荣进门去,问她:“真有那一天,我的册封典礼,是不是文武百官都要来朝贺觐见?”
花荣心里一沉,僵硬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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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最后的王牌(还有更新
娴贵妃痴痴地想着:“那从今往后大事小事,我都要跟在皇上身边,和傅清哥相见的机会就更多了是不是?”
花荣慌张地朝四周望了望,小心劝道:“主子,咱们不是说好不再想了吗?上一回您伤心得都要病倒了,不是下决心不再想了吗?”
娴贵妃却道:“可那一阵伤心过去了,我又想他了呀。要说他正正经经过着自己的日子,莫说这么多年几乎没有纳妾,就算妻妾成群又如何呢?他是他,我是我,我心里有他,不是我自己的事么。我不能为了他而对皇上守身如玉,那傅清哥也该潇洒自在地过他想过的日子。我只要能时不时远远看见他,知道他平安健康就好。”
“娘娘,您若是做了皇后,再有这样的心思,就更危险了呀?”花荣知道自己又要过上随时把脑袋提在手里的日子了。
“可若非有这样的好处,谁愿意做皇后?”娴贵妃不耐烦地说,“我本还想向皇上请辞,现在省去这个麻烦了,反正我不管在什么位置都无所谓,做皇后就做皇后呗。”
花荣看着主子乐悠悠地往里头走,似乎还念叨着在封皇后之前是不是要先封皇贵妃,她本来毫无兴致的事,突然来了劲头,可这股子劲头和紫禁城毫无关系,甚至随时会要她的命。
花荣心里一咯噔,想着,倘若主子往后有一男半女,和皇上有了羁绊,膝下有了依靠,会不会就能把傅二爷淡忘了?而主子一旦真的成为皇后,族人必然殷切盼望她能有子嗣,若是能如愿得嫡子,辉发那拉氏就要重新崛起,彼时花荣背负的压力也会少好些。
她暗暗有了主意,往年主子每每侍寝前后的那些避孕之药,再不能让她碰了。
这日午后,几乎不与妃嫔往来的娴贵妃,召见愉妃和令嫔到翊坤宫相见,就六宫之事与她们做个商量,通常主理之人,也如同昔日的皇后,只负责大权在握,并不计算细小琐事,繁琐的一切都有协理之人来做,在皇后那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娴贵妃如今毕竟还不是皇后,自然要对愉妃和令嫔客气些。
三人都是这宫里经历过六宫大小事的人,说起话来也比旁人容易些,愉妃可亲、令嫔温柔,都是极好相处之人,不过娴贵妃止于六宫正事,并没打算与她们做什么朋友称什么姐妹。
红颜知道娴贵妃心里另存了一个人,虽然这对弘历不公平,可娴贵妃除了管不住自己的心,并没有做过任何不守妇道的事,她当着皇帝的面说新皇后非娴贵妃莫属,就是从未在心里鄙视娴贵妃的痴心,总要有一个人满足太后的心愿坐上中宫之位,她不愿意,愉妃有出身的尴尬,其他人不配,那就只有娴贵妃。
而离开翊坤宫时,愉妃与红颜并行,让白梨樱桃远远跟在后头,她轻声对红颜说:“这么多年,你也知道娴贵妃娘娘的为人了吧,等着瞧吧,能把太后气得一愣一愣的人,终于出现了。这位主儿,可不能像咱们似的叫太后随意搓圆揉扁,往后可有意思了。”
红颜一愣,愉妃啧啧:“也不知是皇上的心意,还是太后的主意,我看八成和太后有关系,结果太后千挑万选,给自己找了个克星么?”
“只盼日子太太平平,不然还是皇上烦恼。”红颜一心想着弘历,叫愉妃笑话,“你这样还真做不得皇后,真怕你为了‘周全’二字,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二人一同往东六宫去,半程遇见咸福宫的抱琴,带着宫女从宫道前走过,她见愉妃和令嫔,忙退在一旁行礼,愉妃见她身后的宫女手上提了几包药材,便问:“纯贵妃娘娘的身体不大好?怎么没见宣太医?”
抱琴躬身道:“娘娘不是什么病,不愿兴师动众宣太医,只让奴婢去太医院抓几副药吃了就好,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
三阿哥的事,把纯贵妃气成那样,同是做娘的人,愉妃能感受她的悲哀,可纯贵妃自己什么样的为人,教出这样的儿子不值得奇怪,愉妃虽然没资格站在高处指点别人什么,但她一定会尽己所能给予永琪最好的影响。
“要好生照顾娘娘,该宣太医时不要拖着,出了什么事你担当不起。”愉妃这般吩咐,便与红颜继续往东六宫去。
抱琴等她们走远了,才重新回咸福宫,身后的小宫女跟上来不屑地说:“愉妃娘娘可真会装腔作势,合着她在哪儿都是好人,不过是仗着五阿哥得宠罢了。”
抱琴想呵斥小宫女,可怕她再去主子面前嚼舌头,自己若有正义之心,岂不是背叛了纯贵妃么,她默默咽下了。到如今,只要能活着命,抱琴对将来已经别无所求。
回到咸福宫,纯贵妃拥着一床薄毯坐在屋檐下剪花枝,满地的花枝支零破碎,没有半分欣欣向荣的春意,纯贵妃不过是拿了把剪子胡乱蹂躏着花枝,抬眼见抱琴归来,病怏怏地望着她,皱眉问:“你去哪里了?”
听说是去取药,而身后的小宫女果然多嘴,说遇见愉妃和令嫔,抱琴搀扶主子进门,才合上房门就听见主子冷笑,纯贵妃掸落残留在衣衫上的花瓣,将一片片娇艳鲜嫩踩在花盆底子下,恶狠狠地说:“皇上千挑万选,竟找了顶大绿帽子给自己戴,真是天大的笑话。”
抱琴本不想接话,却听主子喊她,阴森森地吩咐:“还是像从前那样,给我好好盯着翊坤宫的一举一动,这颗棋子可是我最后的王牌,如今更成了皇上的绿帽子。咱们不着急告诉皇上,等他把绿帽子严严实实戴上了,再劝他摘下不迟。”
那一日起,六宫的事以娴贵妃、愉妃和令嫔为中心,重新步入正轨,一面继续善后着大行皇后的丧仪,一面不疾不徐地如同十几年来一样,重新步入正轨。
愉妃和令嫔默契且能干,很快就让死气沉沉的皇宫里终于有了万物复苏的春意,但舒适温暖的气候眨眼就过去,等延禧宫里在庭院中支起凉棚时,红颜抱着佛儿站在门前吹风乘凉,不知不觉的,皇后已经离开好几个月,再大的悲伤再大的喜悦,在时间面前都是平等的。
熬过炎炎酷暑,甫入七月,针线房便来为令嫔娘娘和公主做秋衫。
量尺寸时,红颜才发现她的小佛儿越发长大,而宫外传来消息说和敬公主胎像稳固,能在深秋时平安分娩,红颜一直没能有机会亲自去看看她,就盼着她母子平安,将来能抱着孩子常常进宫。
“公主,您把手伸直了,好让奴婢量一量胳膊有多长。”听见针线房宫女温柔的声音,红颜把目光转向孩子,见佛儿把手背在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人家,小嘴儿抿得紧紧的,这模样一看,红颜便知道她是有些不高兴了。
“佛儿。”红颜上前,哄着女儿道,“乖乖的把胳膊伸出来,额娘给你量好不好。”
小公主委屈地往红颜肩头一靠,没道理地就呜咽起来,结果越哭越伤心,叫所有人都莫名其妙。针线房的宫女更是伏在地上慌张地说:“娘娘,奴婢什么都没做,没有弄疼小公主。”
红颜抱起女儿,温和地说:“小孩子总是还耍性子的,不怪你,她这会子又撒娇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们估摸着尺寸作罢,孩子天天都在长,量准了也未必合身。”又吩咐樱桃拿些金叶子打赏,就抱着女儿出去了。
此时舒嫔过来串门,本听说红颜这边在量尺寸,带着陆贵人一道过来,说省得她们再去钟粹宫跑一趟,没想到才来人家就要收拾收拾走了,而佛儿哭得伤心欲绝,红颜怎么哄都不好。
陆贵人进去量尺寸,舒嫔来抱着佛儿哄,可是拿了她喜欢的玩具和点心,答应带她出去玩,都不管用,不得不把太医宣来,看看小公主是不是病了,折腾了半天,针线房的宫女走了,佛儿也哭累了,才算消停。
舒嫔念着阿弥陀佛道:“平日里乖巧的时候,如珠如宝爱也爱不够,哭闹起来,实在是够呛的,你真辛苦。”
红颜累的一身虚汗,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这样,总不会是看到针线房刚的宫女害怕吧。”
舒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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