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四宜书屋里,弘历把着红颜的手写下她的封号,大气周正的一个“令”字,问道:“喜欢吗朕一辈子都要把你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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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再无敬意(还有更新
对于封号,红颜从无期待,可弘历如此重视,方才跟着他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令”,又听皇帝这一句话,她才忽然想到这个字可能是从何处化来。
怕是只有深陷情爱中的人,才能想出如此的意境,心上之人,那令字下的一点,就是她与皇帝的羁绊,是他心头的血肉吗
弘历并没有仔仔细细地说明,大概是觉得太过矫情,可为红颜择什么样的封号,从他出门起就开始想,且在皇后的信送到前就想到了,倒也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才疼惜红颜,而这个令字非红颜莫属。
只是如今这情形下,说得太仔细反怕红颜不自在,且他当初想好了封号,也没想好回来后该用什么借口得到母亲的点头,谁知道封嫔如此容易,可再冠上这个封号,却先伤了红颜的心。
“但愿朕能愈合你心中所有的伤,朕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以为这两年的平静,过去的事再也不会发生,谁晓得越演越烈,皇额娘口口声声说她不是针对你,真不知道她自己信不信,朕是真的不信了。”皇帝苦笑,与红颜道,“可她是朕的亲娘,朕心中再有怨怼,也不能将她如何,更不能逼着她承认自己的过错,朕能做的,只有对你好。”
红颜点头,她这辈子都不会敬重太后,哪怕太后有多伟大的理由,有多难的立场,她都无法原谅。可她不能对太后做什么,她也不能逼着皇帝做什么,因为那是他的母亲。但红颜被伤透了心,皇太后将她心中最后一点敬意都驱逐干净,她不愿伪装出任何虚伪的孝道,直白地告诉皇帝:“臣妾不会对太后不敬,可是也请皇上不要对红颜有任何期待,臣妾不能像皇后娘娘和愉妃娘娘那样孝敬太后。太后将来年高体弱要人照顾,皇上若希望臣妾伺候在左右,臣妾责无旁贷,但皇上若不开口,臣妾绝不会抢着做。就算所有人指责臣妾不孝,哪怕是皇上臣妾也做不到。”
大清皇帝皆以仁孝治天下,弘历更是毫不逊色于祖辈,不论是对生母和先帝留下的妃嫔,还是对康熙爷留下的妃嫔,以及宗亲皇室里的长辈,都十分敬重,是朝野称颂的美谈。而红颜却对这样的帝王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连弘历都吃了一惊,他知道红颜对自己的母亲心灰意冷,可没想到已是到了要说出口的地步。
“皇上恕罪,并非臣妾言语无状。”红颜说出来,也就豁出去了,朝后退了两步屈膝道,“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事,从那年重阳节开始忍,不知哪一天是个头。皇上说臣妾是您的心上之人,可在臣妾心上却悬着一把刀。”
弘历微微蹙眉,心疼和无奈交杂着,自从红颜出现,他才知道做皇帝身不由己的何止是天下事,最亲的人的为难,才最让人无法承受。
红颜那晚就有了赴死的心,此刻又何足惧,神情坚毅地说:“令字那一点是您对臣妾的情,可刃字那一点,是臣妾流的泪。这条路臣妾走了,就只想好好走下去,对于权力、地位没有任何期待,臣妾不想做得漂亮给别人看,只想自己内心能够平静,只想能长久地陪在您身边。臣妾从把心放到您身上起,就想好了总有一天您心里会另有别人,不是悲哀也不会痛苦,就像臣妾现在取代了别人一样。可是还能在您心上的日子,臣妾想好好守着这一点点的幸福,希望自己能离太后远一些,不要有一天从您心里离开,想要好好过起平淡日子的时候,连命都没有了。”
皇帝紧绷着脸:“朕知道了,但是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出口,对皇后也不可以,对傅恒的妻子也不能说,樱桃小灵子都不能。红颜,朕能包容你的一切,可是天下人,朝廷、后宫,乃至那些宫女太监,都做不到。”
红颜点头,可皇帝还没有表态,她从没向弘历祈求过什么,这一次开口,竟如此沉重。
彼此早已心意相通,弘历怎能不知红颜在等什么,他伸手将人搀扶起来,严肃地回应她:“朕答应你,往后离太后远一些,该做的规矩不必朕多说什么,但那之外,朕不会强求你也不会希望你做什么,就算将来额娘年高体弱时,她身边也不会缺照顾的人,这些你都不必操心。”
红颜心中一定,垂首道:“皇上放心,红颜不会做任何对太后不敬的事,只是不想装得太辛苦,臣妾什么都能忍,可是孩子”她眼眶微微一红,她终于明白愉妃为什么曾对她说,五阿哥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弘历长舒一口气,挽过红颜道:“到此为止,这件事从此不再提起,朕说过会永远等着你,现在依旧如此,朕会等你有一天重新开心起来,现在朕不会逼你露出笑容,那样的笑,只会让人更心疼。”
可皇帝这样说,却引得红颜舒心一笑,弘历见状,便道:“但你方才那一通话里,有一句朕记住了,咱们日后慢慢算账。”
红颜一紧张,她说错什么了,皱着眉头使劲回忆,难道是
皇帝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把:“想起来了”
红颜摇头,弘历笑悠悠:“不怕,朕记着,来日方才。”
七月一过,秋色渐浓,风过即能闻到桂花香,平湖秋月更是甜得叫人沉醉,和敬代替母亲来探望过红颜,发生这么多事她都被母亲拦在是非之外,而她越长大就越明白大人的事不该自己乱插手,如今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时常替皇后来陪伴红颜。
这日进了平湖秋月,红颜正带着宫人将开满的桂花收起来预备酿蜜,和敬嚷嚷着走上前说:“我一走进这里,肚子就饿了,桂花香一闻见,就想吃甜的。”
红颜的心情早已恢复了许多,见到和敬更是有笑容,带着满身香气过来说:“桂花蜜还没有,但有冰糖山楂。”
和敬眼睛一亮,赶紧跟着红颜就走,红颜将熬得又软又糯的冰糖山楂盛了一碗给她,见和敬似乎是从长春仙馆走来的,额头上微微有汗水,便用丝帕为她擦拭,如此亲昵的举动,和敬早习以为常,但今日仿佛有心事,等红颜挪开手,她轻声道:“皇阿玛今日散了朝,来与额娘说话,我本想去送茶水,结果听见阿玛额娘在说我。”
“说你”红颜问,心里想着关于和敬能有什么事,莫不是婚事
“好像皇阿玛,要准备为我指婚了。”和敬眼圈儿一红,这毫不吝啬地放了许多冰糖的山楂,还是酸到她心里去了,“阿玛似乎说,等额娘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要出嫁。红颜,我就要走了。”
“你放心,皇上一定会把你留在京城。”红颜劝道。
“就算在京城,我也不能天天进宫,到底是嫁出去的人。”和敬揉了揉眼睛,到底没哭,“红颜,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吗”
“你说将来你出嫁了,让我好好陪着皇后,那会儿我还是跟着你去念书的宫女。”红颜微微一笑,“我记得呢。”
“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容易。”和敬道,“但除了你,我没有别人能托付,皇阿玛他对额娘好,是应该的。”
红颜噗嗤一笑,连连点头:“是,就是应该的。”她伸手擦去残留在和敬嘴角的冰糖汁,温柔地望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她若将来也能有一个女儿这样贴心地爱护自己就好了。心里不免一沉,自己还会有孩子吗
和敬又愤愤不平地说:“我还以为你封了令嫔,皇阿玛这阵子都会陪着你,结果他又放不下那些人了,什么雨露均沾呀,何必对那种人好呢,她们都不配。她们都记恨你,总爱在皇祖母跟前挑唆,皇祖母听得多了,自然就不喜欢你。可皇阿玛竟然还对她们好,不可理喻。”
红颜也知道,她封嫔之后,皇帝虽然常常陪她,但这些日子翻膳牌的次数很频繁也很公允,似乎是答应了太后什么事,又或者他自己想做得漂亮些,如和敬所说的雨露均沾,连一向不受重视的愉妃,都有侍寝的日子。
“其实皇上也辛苦,你看这些日子多平静,她们不吃醋惹事,就可以让皇后娘娘安心养胎,就看在即将出生的弟弟的份儿上。”红颜倒是大度,劝和敬,“眼下没有比娘娘更重要的了。”
和敬笑了笑,她长大了,看待许多事已经不是从前那样的眼光,额娘最重要,谁也不能比,可她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珍贵的人,珍贵的事。
小姑娘不再抱怨,至于婚事她从小就有皇家公主觉悟,除了舍不得母亲,便要为朝廷承担的勇气,和红颜说说心里松快好些,吃尽了碗里的山楂,忽然想起什么,对红颜道:“额娘很好,太医都说好,倒是我听千雅说,纯贵妃的胎非常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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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小公主(四更到
红颜因被太后那一折腾,对后宫的事心灰意冷,这些日子只在平湖秋月过自己的小日子,听和敬提起纯贵妃的身孕,她才想起这号人,心里暗暗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成,她不可能永远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和敬则继续说着:“听千雅的意思,孩子可能出生后保不住,甚至连累纯贵妃也丧命。他们说得危言耸听,就算再怎么说额娘好,我也不得不为额娘担心,女人家生个孩子,真不容易。”
红颜把心思转回来,道:“娘娘既然安好,那就不会有事,你紧张娘娘也会跟着紧张,我”她定了定心说,“我身体也好了,过几天去长春仙馆看望娘娘。”
和敬欢喜极了:“你若是去,额娘肯定高兴,额娘可担心你了。”公主明亮的眼睛忽闪着,“皇祖母之前不让你去,是因为你那会儿染了风寒没好全,现在什么都好,皇祖母可没话说。红颜,你可是救了皇祖母的人呢。”
看得出来和敬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孩子长大了,明白不是什么话都要出来才好,红颜自己也不愿反反复复地提起,她欣慰地一笑:“我知道,等回过皇上,你那儿替我向娘娘说一声,我就去长春仙馆。”
皇后在两日后,终于见到了红颜,园子里正预备中秋节的事,下面碍着皇后有身孕都不敢叨扰,但如今娴贵妃也不理六宫的事,昔日魏贵人如今也在养病,许多事底下照着旧历做着,可没有上头说句准话,好些事到底是耽搁了。今日内务府的人实在憋不住,求到长春仙馆来,正好遇上令嫔,她在里头与皇后没说几句话,就出来应对。
结果听说长春仙馆有人理事了,各处耽搁下的事都找上门来,红颜打发了最后一个人时,已经快黄昏,千雅忙出来说:“令嫔娘娘您快进去吧,娘娘催了好几回了。”
红颜舒了口气,说道:“那给我送点吃的,我饿了。”
红颜再进门,听和敬在抱怨:“早知道我就不把红颜找来了,额娘您看她忙的。”
皇后看见她进来,笑着说:“这闺女的心,从前全向着我,如今好像分一半给你了。”
和敬不服气道:“那不一样,额娘是额娘,红颜是我的朋友。”
皇后见红颜的笑容还是那样干净透彻,太后怎么折腾都没把她压垮,莫说别的人大多早已被后宫磨光了棱角变成了同一副嘴脸,就是她自己也难保初心,她依旧时常想,是红颜太纯真,还是她太懂事。
千雅送来点心,红颜就着茶水吃了几块,才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方才应对那些人,从他们眼底看到对自己比从前更甚的殷勤谄媚,她知道嫔与贵人,终究是有很大的差别,听着一声声“令嫔娘娘”,她还有些不习惯,但是那“令”字背后的意义,她会好好珍惜。
“皇阿玛纯贵妃与额娘都有身孕,不宜迁动,今年要在园子里过冬,这可是难得的,我都盼着好几年了。”和敬喜滋滋地对红颜说,“等结了冰,我们一起看冰嬉。”
皇后道:“她就是想趁着我还没生,无法无天地玩,她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保证,说等我生了要帮着照顾。”
干涩且犹豫的“太后”二字,和敬与红颜都听见了,和敬见红颜垂下眼帘,知道这会儿不该是她嬉笑的时候,额娘与红颜还有好多话没说,她很有眼色地起身道:“我也饿了,千雅真是偏心,就拿这么几块也不让我尝尝。”
公主撂下这句话就走,把门外的宫女都带了下去,寝殿中一时变得十分安静,红颜听见皇后的叹息,抬眼看,皇后果然凝视着她,四目相对后才开口道:“该说的皇上必然都说了,我还曾向皇上保证,他出门去的日子好生照顾你,为你调养好身体,结果却变成这样,红颜,你受苦了。”
红颜微微摇头,道:“过去了,娘娘,臣妾都好了。”
皇后道:“你有心胸,可别人有心机,太后更有心事,往后无论如何都要更谨慎些,我也会尽力为你周全。”
红颜心如止水,并不是对待太后那样的心灰意冷,而是真的平静得掀不起任何波澜,皇后这样说,她便这样听,不然还能怎么样,感恩戴德吗
皇后无奈地一笑:“这么多年,过去的也就过去了,眼门前的事也早晚会被遗忘。”
红颜道:“是,臣妾也这么想,日子终究要过下去。”
“你若愿意,时常来长春仙馆,不必担心太后那边,实在有许多事需要你,我和皇上都明白。”皇后坦率地说,“我如今也只盼着,腹中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别的事一概不愿管。”
“娘娘若不嫌弃,臣妾愿意来为您分担一些,皇上册封臣妾为嫔,也是盼着能好好为您做事。”红颜没有推辞,她希望自己能慢慢打起精神,但她也有不愿做的事,今日这个机会都与皇后说清楚了,那一刻皇后才意识到,红颜的笑容虽然依旧真诚美好,可眼前的人到底不是从前那个魏红颜。
后宫每一次风风雨雨后,都会有很长一阵的平静,皇帝眼下尽力把一碗水端平,他也明白对于皇后以外任何一个人的独宠都是是非的源头。风流债都是他惹的,到头来却红颜承担折磨,弘历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在红颜足矣强大尊贵到无人可以伤害她之前,他要为她周全所有的事。
于是这一年的秋天,在妃嫔眼中,皇帝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对每一个人都和颜悦色,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勾起女人们沉寂许久的心,天越发得冷,可圆明园中不见秋意萧瑟,反而每天都能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嫔们来来往往,无端端生出一派繁荣的景象。
运气好的,如嘉妃,就时隔多年再次有了身孕。十一月末时,当太医告诉嘉妃她不是吃多了撑的,而是怀孕时,嘉妃自己也惊喜得整个儿呆住,她以为她早就没指望了。
而今年算一算,嘉妃已经是第三个有身孕的妃嫔,也不知是皇帝今年身体特别好,还是送子娘娘太眷顾,以往几年难求一个,今年竟如此繁盛,消息传到韶景轩时,弘历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冷静后,也只是淡淡地吩咐吴总管:“太后一定很高兴,宫里都是有规矩的,其他的事不必朕操心。嘉妃那样的性子,必然张扬,朕见不得,你就说是太后的意思,要她安心养胎,别出门。”
吴总管知道,皇帝是在乎令嫔,那件事之后,皇帝虽然雨露均沾,但依旧是令嫔最得宠,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令嫔娘娘依旧没什么消息。那碗药到底会不会影响生育,不到令嫔的身子有消息的那天,谁心里都没底,而其他妃嫔有孕,就必然会刺痛她的心。
走出韶景轩时,吴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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