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宫内用人一事,并没有什么难的,不过多费些银两罢了。怕也是北辰昊昍并不认为这些事她不能够知晓才没有多加干涉,咏灵心下也是清明的,只要清者自清,她懂得行事的轻重。
又是过了两日,听那小内侍的奏报,陛下又分别召见了两国的使臣,虽不知道结果如何,可看那两国使臣以及陛下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无明显的笑意,咏灵便意识到是谈判不畅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三方的交涉根本就没有谈判出什么结果,南雪和西花这次铁了心的丝毫不愿意让步,甚至对北月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导致北辰昊昍对他们强硬的态度更加窝火,恨不得拔剑立斩了两人——一想到原本很简单的事情竟然被弄得如此复杂,他的心情也是阴沉恨恼,看来这场战事是免不了了!
再过两日,就是使臣离去的日子了。一直关注着事态进展的司徒咏灵却莫名的想起了那天司徒昭远在她耳边说出的话,“而这次,倘若北辰昊昍要杀我,你会帮我吗?”
想到当下谈判陷入僵局,显然出使的结果不理想,她倒是真的忍不住有些担心了,联系到北月一贯的行事作风,真是越想越觉得惊慌,于是咬咬牙,便带着佩儿出了长清宫往承乾殿走去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先去打探下消息!
她心烦意乱行色匆匆,路上却不想遇见了久未谋面的皇后,在佩儿的提醒下司徒咏灵连忙躬身叩拜,心下却不由的紧张起来。毕竟算是情敌,依照慕容洛兰对她一贯的态度,恐怕不会平静。
皇后并没有乘辇,只是带着几个婢女步行而来,想是刚刚才恢复了自由之身,不便张扬罢了。可是她乍一抬眼见到了咏灵,那神色果真是不平静了。
“哼!最近可是越发得意了啊!陛下的承乾殿,居然也来去自如了!”慕容洛兰狠狠的瞪视她,自然看出了她要去的这个方向是通往承乾殿的。皇后的眼中淬上森寒的妒意,手中的帕子也绞得死紧。
司徒咏灵本不想答话,可皇后身边那个讨人厌的婢女阿离接下来的一句话,竟让她心下万分不爽了——
“娘娘,此等下贱之人自然是不懂规矩的,又怎配得娘娘教训?这作恶多端害人不浅,终有一日,老天会收她的,娘娘且等着吧!”
司徒咏灵心下愤懑,作恶多端?是在说她吗?恐怕指的是端木萱和贺兰雪生的事情,这难道是她的错?恐怕眼前的皇后才是罪魁祸首吧!真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想到此,她抬头挑眉,这下却也不想让皇后好过了,微微一笑,表面恭谨的开口:
“臣女在这宫中来去自由,只是承蒙陛下厚爱罢了。而臣女如此的不懂规矩,陛下倒也没有把我严惩禁足。比起皇后娘娘,咏灵真真是有愧呢!”
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讨好不来的,那些天生的敌意,永远也消解不去,既然以后仍旧要面对她,她便不能够再退缩了!
“你——”慕容洛兰伸手指着她,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反驳,更是反驳的如此一针见血,锋利尖锐。那明显消瘦的脸上气得几乎都有些抽搐了,瞪大的眸珠内尽是惊天的恨怒。
司徒咏灵却微笑着再次躬身,音色娇柔的道:
“皇后娘娘脸色不好,怕是不宜动怒,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去吧!咏灵这便去承乾殿寻陛下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再不理会那婢女阿离同皇后的惊声怒骂。
她今日还有正事,当然不愿多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
到了承乾殿,欧阳海身边的小内侍又上前来对她禀报说陛下正在议事,司徒咏灵这回倒是主动的要求在偏殿等着他了,那小内侍虽然有些迟疑,可想到陛下对她的宠爱,也就没有拒绝了。
她原本是想来亲口质问北辰昊昍谈判的事情,可当下的景况,竟让咏灵打起了另外的主意。她打算效仿上次去偷听墙角,于是便屏退了一旁的侍女们,一个人悄悄的靠近了外殿的墙壁,将耳朵缓缓贴了上去。虽然此举有失礼仪妥当,但却是探知真实消息的最佳途径。
“——那司徒昭远才华盖世,假以时日,必成大患。陛下不如趁机将之除去,永绝后患!”这是墨子伯的声音,虽不甚清晰,却让咏灵身躯一震。
这话中内容,几乎是让她立时想要惊叫出声,可却终究还是连忙伸手堵住了嘴巴,强迫自己要冷静,但整个身子却不听使唤的颤抖了起来,额头也开始沁出了冷汗,他们难道竟真的对哥哥起了杀心?这怎么可以?!
“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朕又怎能行那卑鄙之事?”北辰昊昍出声反问,但语气却似十分平静毫无波澜,咏灵完全没有听出有明显的羞愧,甚至还觉出了一些感兴趣的深以为意,因此推测他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台阶罢了,于是揪紧了眉目抿紧了双唇,心下更加惶恐忧怀。
………………………………
第227章 三王聚(四)
“自古兵不厌诈,与天下苍生及千秋大业相比,区区一命又有何不可?此人对我北月毫无亲附之心,而唯有滔天恨意,眼下让其回到南雪重新掌权,才是不智之举,陛下千万要三思啊!”墨子伯衷心劝谏。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司徒昭远作为己方无法控制的南雪新太子(河蟹)党政权中的核心人物,他的存在实在是北月的心腹大患,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北辰昊昍一阵沉默,但是司徒咏灵却简直控制不住的想要冲出去了,可还是咬紧下唇揪紧了衣襟强行压下了冲动。
“倘若真就此行事,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呢?”良久后,北辰昊昍又出口了,而这句话,显然是他已经在考量墨子伯这建议的可行性了!
“若要人死,又何需亲自动手?借刀杀人便可,加以瞒天过海,众口便不足为惧。”
墨子伯一向是精通计谋的高手,因此只需略作点醒,北辰昊昍自然会懂。但其实,北辰昊昍不用提点也当然懂他的意思,若要杀了司徒昭远,大可不必就在他北月的地界上,甚至是落人口柄。那些个阴谋诡计,墨子伯等人是信手拈来,事成之后一时之间怕也极难对北月产生什么不利影响。因此,倘若真想成事,此计倒也可行。
“至于那个西花靖熙王,臣属意,亦可囚禁与他,从而要挟西花国主。这个儿子,据说还是那老皇帝颇为爱重的呢!倘若用他来换得西林铭栎登位,岂非两全其美?”墨子伯继续上谏,甚至是越说越兴奋了,丝毫不为自己的无耻而感到羞愧。司徒咏灵当然是见识过他的卑劣的,因此心内对他更是恨恼至极。
“此事,容朕再想想吧!”北辰昊昍摆了摆手,面上神情却有淡淡的疲惫。方才墨子伯的话中倒是提醒了他了,他并没有忘记这两人同司徒咏灵的纠葛,私下里也已经清明此次来使跟咏灵总有些牵系,然而此刻却变成了令他踌躇的要因了,杀了他们,恐怕咏灵不能接受吧!
“陛下,事不宜迟啊!”墨子伯继续煽风点火。
而这下,咏灵怒极,眉目蹙起,忍不住的就抬手重重的敲击了下墙壁——的确,这次她是主动的弄出了点儿动静,好提醒北辰昊昍有人在此。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两人的密谈了,简直是污了耳朵!
这声音即便不大,但依照外间两人常年历练的功底,也自然是听到了的。北辰昊昍略一蹙眉,正打算出口的声音便止住了。而墨子伯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就泛出了浓浓的不满还有气恼。显然,他何等心智,自然转瞬就想到了内间会是谁在了,真是岂有此理?!仰仗着陛下的宠幸,那个司徒咏灵简直无法无天了!可是,陛下怎么也……如此的纵容她的胡闹呢?唉!
“咳!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且先下去吧!”北辰昊昍干咳了下,略微回头望了眼内殿,便对着墨子伯发话了。
墨子伯自然也知晓现在不可能再谈下去了,也只得领命称是躬身退下。
……
他走后,北辰昊昍才起身走进了内殿,只不过,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进入殿中,司徒咏灵自然在等他。北辰昊昍抬头看向她,眼中颇有些无奈的薄愠。即便再宠她,她方才的作为也未免逾矩了。哪怕自己对她偷听墙角的行为可以纵容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竟还明目张胆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不止是下了他的颜面,更是任性胡为之举,也难怪他的眼中不能再平静了。
司徒咏灵也在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他,却连上前行礼都没有了,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为之。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咏灵自然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满,虽然此刻正在渐渐的退却,可依旧跟平时不同,但她也不想上前去请罪,反而清冷的开口:
“我是听到了,难道陛下当真要听从墨大人的建议吗?”出声的那一刻,她已然想好,倘若北辰昊昍真的决意如此,那两人之间的情意,就也真的要葬送了。那可是她的哥哥,尽管政治立场敌对,但于理于情,他也该尽可能的考虑她的感受。而她,当然不能让他杀了哥哥!
北辰昊昍没有做声,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不想多说,但他亦回视她的眼睛,也自然从中察觉到了她的心意,便有些无奈的怅惘了。
见他许久不答话,司徒咏灵等不及的再次开口:
“我只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陛下若行此举,岂是明君所为?苍天有眼,纸终究包不住火,倘若有一日真相大白,你北月又如何自处?如何施信天下?陛下将来若欲一统四国,就万不可做下这些事情!”倘若不能晓之以情,那就动之以理,从政治的角度分析劝慰,他若还不应允,那她真的会失望了。
听了这话,北辰昊昍眸中的微愠敛去,唇边却转而勾起了一道浅弧。他走上前去,伸手轻轻的环住了她:
“小东西,你的见解可越来越让朕称道了!”这语声里,已经含满了笑意了。咏灵略微扭捏的抬眼看向他,却听他又道:
“好好好,朕答应你,此次不会动他们,你也莫要再对朕使脸色了。”
北辰昊昍终究还是应允了。他也并不是认为咏灵说的有多少道理,而是此举的确有欠光明,倒不如趁机许诺了她,同时也展现自己的气概;况且,他有那个自信,即便不这样做,他北月依然有能力获胜。
“但是,朕的仁慈仅此一次。”最后一句,他收起了笑容,脸色也换上应有的肃重,盯住她的脸道出。这话是必须说明白的,他对她的宠爱也不是无度的,倘若下次在战场上相遇,他自然是没理由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了。想是她通情达理,也定能够理解的。
而司徒咏灵听他终于松口了,又是这样宠溺的语气,一颗心便终于安放了下来,虽然对最后的一句仍旧有些不能释怀,但想必这也是他让步的极限了。于是神情也换上了轻松愉悦,亦伸出双手去环抱住他,并咧嘴笑道:
“陛下这样才对嘛!嘿嘿,咏灵真是打心眼里敬佩您!”她真是享受他的宠溺的,他的每一次妥协示好,都会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满足。
“哼!”北辰昊昍洋装生气的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无奈道:
“你这个小东西,真是叫朕又爱又恨!”
说罢,咏灵也回给了他一个娇嗔的哼哧,两人便手挽手腻腻歪歪旁若无人的一同去吃晚膳了。
……
这日睡前,司徒咏灵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想到北辰昊昍,她会心一笑,而想到司徒昭远,她又满目纠结。哥哥那几句话如同魔障般的响彻在耳边:“灵儿,你的心中真的没有我吗?那为何,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北辰昊昍呢?而这次,倘若北辰昊昍要杀我,你会帮我吗?”这些话是哥哥在给自己希望吧!甚至他这次在北辰昊昍的面前表现的如此强硬不屈,是不是也在激怒他从而想要试探她呢?他真的是疯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也要做!但接下来咏灵又在心中告诫自己,她其实是公平的,她是没有对北辰昊昍说出哥哥同魏王的关系,而同样的,她也没有告知司徒昭远北月在南雪和西花的势力布局,她只是不愿参与政事,更不想这两人中任何一个在她的面前出现危险从而和稀泥罢了。这两个人对她来讲都是重要的,却只不过在心间被摆放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两日后,无论此次谈判的结果如何,两国的使臣都要离开了。司徒咏灵却向北辰昊昍要求亲自去送司徒昭远出城。其实若论及两人的亲缘身份,这个要求丝毫不过分,但是北辰昊昍和司徒咏灵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司徒咏灵害怕北辰昊昍会反悔的借口罢了,她想进一步的确认她的哥哥会没事。虽然她的信不过难免让北辰昊昍有些受伤,但还是允准了,毕竟,他心智成熟,也不愿意让这区区小事影响了两人的感情。
由于两位使臣不同路,所以西林铭綦是比司徒昭远先一步走的,可是咏灵却没有去送他,虽然他满心期待更是在临走之前命人对她传了话,可司徒咏灵还是没去。并不是她狠心,而是再不想给他一丁点儿的希望了,那样只会伤害了他。可是那天西林铭綦苦等良久终究等不来她的身影,也真是有些心碎了,只得无比落寞的上路了。
而墨子伯针对北辰昊昍不杀司徒昭远的决定,当真是有些捶胸顿足的懊恼了,那之后他又几次恳切劝谏,北辰昊昍丝毫不听并全都义正言辞的驳斥,使得墨子伯对司徒咏灵更加的愤恨了。他当然知道陛下这决定的背后定是咏灵从中蛊惑的结果,心道此女当真是陛下的祸水啊!因此眼睁睁的看着两国使臣平安出城,简直是对他莫大的折磨了!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放虎归山,此番失去了机会,恐怕时不再来啊!可是陛下的命令他也不可能不遵从,更是不敢自行决断,也只能郁郁愤懑了!
……
………………………………
第228章 决绝(一)
司徒昭远离开的那日,司徒咏灵一直跟在他的车马后护送,但是两人并没有多说话,显然司徒昭远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伤心,而咏灵也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于是只得沉默。
马上就要出城了,再不多说上几句,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咏灵趁着马车停顿的当口,下了车来走到了司徒昭远的车驾旁,在外面道了一声:
“哥哥。”再是无言也总需叮嘱几句,毕竟此番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司徒昭远这时候却突然间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二话不说拉过身前下属牵着的马匹,就跳了上来,咏灵正纳闷的朝他望去,他却不由分说的弯腰伸臂揽起了她,一把将她带上马来,随后夹紧马腹一甩马鞭便打马向前奔去,骇的一众人等惊诧不已。
“等等,哥哥,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咏灵在马上惊呼一声,实在是不解其意。
而她身后护送咏灵的大内侍卫们这下子也急眼了,灵姑娘可是陛下嘱咐要好生保护的人,这南雪使臣是要将她带去哪里?他们立时就急了,也纷纷上马打算前去追赶。可是司徒昭远手下的卓钦等人却同时的拦住了他们,并开口质问道:
“我们大人是要同灵姑娘叙叙兄妹离情,这你们也要管吗?”
“叙什么离情?!为何不能在这里叙?!我们奉命保护灵姑娘,这南雪使臣是要将她劫往哪里?你们让开!究竟要做什么?!”韩冰和董泽当然不能答应,他们可不敢让咏灵有丝毫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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