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下车。
咏灵抬眼望望四周,此处显然已是郊外了。眼前是一座大宅,她望过去,突然眉心一跳,这宅子……但却无暇细思,便被身旁的北辰昊昍拉着手往前走去,直到站在了那宅院门前,她望着两尊威武的石狮略微出神,再抬眼,只见上面的牌匾空空的,没有书写任何字迹,这倒是有些诡异。
“不进去看看?”倒是北辰昊昍先出声了。
咏灵便也不扭捏,提裙迈步,走上台阶,进入府内。
抬眼,一片愕然。
她的嘴巴微张,眼睛直直的盯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稍瞬,双目便有些胀热了,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巴,亦是在避免自己发出惊叹甚至哭泣。
这是……
这是自己家呀!
是自己在南雪国绛雪城的家——司徒府!她扫视一圈,这一景一物,入眼所见全都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庭院、游廊、林木、屋宇,甚至楼阁厅台……怎么会如此?
她回头望望北辰昊昍,却看到他正在对她微笑,且不语。咏灵随即了然,这竟然是北辰昊昍仿照着司徒府建造的一模一样的宅院!
想到此她先顾不得震惊,不禁跑过去,想要去找自己的屋子。
司徒府是很大的,而这宅院更是完全相似,走了好久才到,她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又愣住了——
一模一样,竟然连她的卧房,那内里的摆设,甚至各式物件,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的眼泪不禁流了出来,看到此情此景,她没有办法不动容。
静静的走过去,一样一样的抚摸那记忆里的一切,桌椅、屏风、字画、书籍、床帐、甚至还有那垂吊的环珮……
天哪!这有些太震撼了!
良久,咏灵终于回神,她转过头,走出屋外,正看见,北辰昊昍立在阳光下,遥遥望着她。
也许是眼泪迷离了眼睛,那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哥哥,那飘渺却又坚定的身影让她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去,伸手抱住他,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脸庞贴在他的胸前,任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这一刻,就先把他当成哥哥吧!无论如何,她真的很感动;在她想家的当口,看到这一切,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想抱住他,痛快的哭一场……
北辰昊昍的愣怔只是一瞬间的,随后却伸臂亦抱紧了她,并拿右手轻轻的拍抚她的脊背和发顶,想要安慰和缓解她的情绪。
“喜欢吗?”他在她耳边轻轻出声。
咏灵抬眼,虽然心内还有几分疑惑,但也说不出不喜欢,这一刻,为着他对自己的心思,的的确确是被感动到了。
这处别院与真正的司徒府几乎有九分的相像,显然是要耗费极大的功夫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从何时开始做的?
“这是何时做的?”想着,不自觉的就问了出来。
“自从年后便叫人开始动工了。”北辰昊昍也不瞒她。他神样的人,自然懂得咏灵的情绪,假如她那么想家的话,那就叫人给她建一个“家”好了。
咏灵听罢却稍愣,竟然能如此神速,这个工程可是不小呢!实则是他有心了。想到此,她又有些惴惴,便再问: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家中构造的?”这些格局布置,几乎一摸一样,他定是派人细密的打探过的,而司徒府上下把守森严,想是这也不太容易的吧!
而北辰昊昍却给了她一个不置可否的嗤笑,些许娇宠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
“我若想知道,那自然不难。”
咏灵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因此,只能微微点了点头。抹了两把眼泪,待得情绪稳定,终于退离了他的怀抱:
“让陛下费心了。”她略微欠身行礼,无论如何,礼不可废,这句话也有些疏离的味道了,她接着补充:
“其实,无需如此的。”这不小的工程,不止耗时耗力,很显然,还很耗费金钱,她自然感到不安。
………………………………
第181章 回家(二)
“我说过,会许你一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或许是因为出了宫,北辰昊昍对她的自称便又改成了“我”。他看着她,继续道:
“今后,你可以随时来此。”而这句话,就包含了许多意思了。首先是准许她的出宫,其次,更是体恤她想家之苦,这对于一个还无名无分的小女子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恩宠了!
“这府门还没有题词,你可以自行题写。”虽然这宅院是仿照的南雪司徒府,可是在他北月的境内,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写就“司徒府”三个字,倒不如留给她自由发挥了。他继续说着,眼神中含满宠溺,更有几多柔情。
咏灵些许愣愕,想到难怪刚进来时心中有些疑惑,虽然很熟悉但却不敢认,原来是“司徒府”三个大字没有写。
“多谢陛下了。”她点点头称谢,这一刻心中不止是感动,甚至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一团乱麻。
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得同北辰昊昍又随意的逛了片刻,便忧心忡忡的跟随着他回宫去了。
……
而在两人的车驾走后不久,这座庭院外,就又闪现出了两个人影。仔细看去,竟是娇儿和他的随从阿照。
“大人,陛下走了。”阿照低头哈腰的提醒着还在远远注视着的贺兰雪生,而话语中透漏出的信息,显然是他们刚刚一直在这别院附近观察呢。
“哼!”贺兰雪生终于回神,却用力一甩折扇合在手中,双目霎时附着上一片汹汹火光。
陛下竟然还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兴建了这座别院,简直是宠上天了!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似是恨不得立即将司徒咏灵扒皮抽筋。
“走吧!”他甩一甩衣摆愤恨无比的扭头离去,心中却道:等着瞧吧!哪能那么容易让你抢走了陛下!
阿照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些许惊悚的跟上。
……
※※※
南雪国,绛雪城。
话说,泪珠儿等人被押送回到了南雪,刚进入国境,北辰昊昍的人便撤退了。当然,毕竟是犯人,钱财衣衫吃食等物是一概不许带的,因此,回到绛雪城的一路上,几人也没少吃苦。
在到家之前,泪珠儿心下却在思量,这些事情,要怎么告诉公子呢?
想这些时日,也是风起云涌,原本被关在北月的天牢里时,就根本没有想过还可能活着出去,却不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北辰昊昍竟然还没有杀了他们,甚至毫发无伤——这定是小姐从中斡旋的结果吧!而由此,也足以看出北辰昊昍对小姐的厚爱了,且,这绝非是一般的厚爱啊!
不容多想,司徒府已近在眼前了。听到消息,小疯子带人早已在门口等着,见到了她,赶紧上前接住,众人紧张兮兮的嘘寒问暖。毕竟是个女孩,这一路风尘仆仆,她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梳洗整理了一番,饭毕,才被司徒昭远叫到了书房召见。
司徒昭远的脸色很是阴沉,泪珠儿能感觉得到。很显然的,秦勇和康辉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讲述给他了,而再来召见自己,显然,他是想知道更详细的关于小姐的消息。
但是,泪珠儿却忧心了,这些消息,他听后,会怎样呢?
但又不得不讲,因为他问了。
于是泪珠儿便把咏灵在北月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更是不知触动了哪条神经,甚至把北辰昊昍对咏灵的疼宠些许添油加醋的渲染——不,也不算添油加醋,她只是加了自己的情绪进去,有震惊和感叹吧!北辰昊昍的确是对小姐十分的好,而这自然,令昭远听后双目寒彻,甚至双手揪紧了膝上衣襟,她看得出,他在颤抖,却又极力隐忍着。
终于说完了,公子的表情简直令她都不忍再看了,而他也自然让她退下了。
泪珠儿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忧怀的退了下去,并为他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空气静默,阴冷沉痛。
司徒昭远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双手紧握到颤抖,不长的指甲却也几欲把掌心刺穿出血,脸色煞白,眸光直直,却森然冷厉,寒彻肌骨……心间叫嚣着呐喊出一个声音:北辰昊昍,你夺我所爱,你卑劣至极,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楚和耻辱,我将永生不忘,且誓要讨回!
恨意如此汹涌,但他终于展开双手,十指泛白,却颤抖一片,眼神却恍然间有些失焦了……
自己的手中,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一无所有……
北辰昊昍,他是强国北月的一国霸主,掌万千兵马,大片江山在握——而他司徒昭远,此刻仅仅是南雪小国的一个骁骑都尉,他难道还能大言不惭的同他决一死战吗?
“呵……哈哈……呵……”司徒昭远生平头一次的,冷笑起自己的脆弱,甚至还有些许颓丧,沉重的无力之感,几欲将他压垮。他伸出双手,抚额支撑在桌案上,双眸紧闭,头脑顿时空茫一片。
……
对于咏灵被劫之事,司徒竞和司徒夫人虽然亦有怅惘哀伤,但是得知咏灵平安且北辰昊昍并没有薄待她,便也稍稍心安了。倒是司徒昭远,随后就病了。
那是他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一场大病。整整三日,卧床不起,药食不进,虚弱萎靡,满脸憔悴,甚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房门——那简直是与世隔离,自我虐待的三日。
父母亲人们万般担忧,却也只能在他的房门外叹气,谁也不敢也不知能拿什么去劝解他,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乃是心病啊!恐怕也只有等他自己想通后,才能有所好转吧!
而三日之后,司徒昭远终于走出了房门。众人看着他又是欣喜又是不解,但却亦无人敢过问。
可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病一好就匆忙打点了行装,一刻不停的出外办差去了,家人连劝都劝不住。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天,他是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
灵儿,他誓要抢回来!他还没有输!更不会轻易认输!
十五年的感情,这样的执着有谁能比?他爱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她的爱胜过一切!又怎么可能会因这小小曲折就放弃了?
根据泪珠儿的汇报,北辰昊昍阴险劫持的举动虽属不义,但在相处之时却也没有失了基本的风度,他并没有强迫灵儿,甚至还许下了一年之约。
更何况,从另一个层面来讲,比起被一些三教九流的角色所绑,灵儿的境遇倒是要好上许多。且泪珠儿此行,能够将这些消息带回,也算是极有收获的。
虽然这亦是自我安慰,且这一年,也并不能全盘信任北辰昊昍,但是,也足够自己做许多事情了。
因此目前,他最需要担心的,便是妹妹的心,能否等到那个时候,等到他将她抢回的那一天!
——灵儿,等我,等着哥哥,希望你把你的心留在原地!
他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他会伸手握住更多的可以爱她的筹码,他司徒昭远绝不会放弃自己想要的!
……
………………………………
第182章 春搜行围(一)
北月强兵向来以兵马骑射著称,是以他们对骑兵的历练十分看重。每年都会借着春搜之机,来检验和比试众将骑射的本领。于是由皇族发起的行围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了。
正是在这将近四月的光景,由皇帝领队,随驾的朝臣亲贵及出类拔萃的兵将们将在北月的锡岚围场里待上三五日,进行春搜行猎和骑射的比试。皇帝准备有不少彩头,几乎每年,拔得头筹的兵将们都有望得到天子重视,进而升职拜将。因此一众人等都兴致高涨,跃跃欲试。
不知何故,此次皇后倒是没有随行,而咏灵却毫不意外的被北辰昊昍带了出来。还有众位骁将猛士、皇族亲贵、内廷近臣等。于是咏灵相熟的墨子伯、魏王、齐王、甚至贺兰雪生都在列,也都是允许家眷随行的,因此队伍十分庞大。
自从青青和喜儿相继出事后,咏灵也再没有心思去另找一个贴身侍女了,她本身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因此绡绡便成了咏灵最亲近的婢女,此次前去锡岚围场也只她一人随行在咏灵身侧服侍。
锡岚围场在夙月城的东北边郊,光是在路上就行了两日有余,而他们到时,前锋部队早已搭好了帐篷恭敬待命。
第一天是先将众人安顿好,这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点的。咏灵的帐篷自然安排在了北辰昊昍的主帐旁侧,这样的荣宠自然又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的眼。可惜今日想必事多,咏灵也并没有见到北辰昊昍,倒是夜幕来临时,他才得空过来了。依旧是一起晚膳,后他又贴心的嘱咐她旅途劳累、早些休息云云,便离开了。
其实能够出宫来到郊外透透气,咏灵心下也是些许开怀的,这里绿草葱郁,碧树成荫,鸟语花香,甚至夹杂着几声虫鸣,的确是比皇宫内惬意。
既然难得来了,她便吩咐绡绡同她一道出去走走,就算是呼吸下新鲜空气,看看夜色也好。绡绡于是思虑周到的唤来了肖瑞跟随,三人便往帐外散起步来。
夜间还是有些凉意的,可抬头望去却满天星斗。凉风吹过脸庞,发丝轻扬,树草浮动,四周被火光映照的有些迷离,远处些许炊烟袅袅,一切美的像画一样,咏灵不觉笑了起来,可有肖瑞跟着,又是晚上,也不好走的太远,于是也只是欣赏了一会儿工夫,便回到帐中了。
可是临进入帐内。她却狐疑的察觉到一丝诡异,不觉往远处回望,却满目空空。怎么搞的,她似乎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盯着,是自己多疑了吗?
“姑娘在看什么?可是有何不妥吗?”绡绡看到她的举动,尽心的问出。
咏灵摇摇头,但依旧有些不安道:
“我方才总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也不知是不是神经过敏。”
“灵姑娘不必担心,咱们的帐子靠近陛下,都是有重兵把守的,肖瑞大人又随时候在账外,他本领高强,想是不会出差错的。”绡绡上前安慰。
咏灵点点头,也对,天子脚下又岂会那么容易生事,估计也是自己的境况让有些人眼红,自然少不得多些视线罢了。
如此想来,她便安心歇下了,而这夜,也的确一宿无事,直至天明。
不待她换好装束,便听到锣鼓声响起,号角齐鸣,威武恢弘,显然是这场春搜行围正式拉开帷幕了。
进入帐外场中,便见那里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这项活动本就是不拘小节,于是上至皇帝,下至兵将,甚至是贵门淑女,都是一身戎装,不带仪仗,没有过多侍从,众人聚在一起,脸上都是豪迈的喜庆。
她看到一身黑色轻便劲装的北辰昊昍周身围着一群兵将显贵,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再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早已摆好了靶子,几人的手中也已经拿上了弓箭,似是已在热身试手了。
“皇兄的骑射一向是我北月最好的,此刻,就由皇兄为我等开出这此番行围的第一箭吧!”
远远的,咏灵听到一声清朗的嗓音,看过去,只见那一身淡蓝劲装的人,应该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齐王殿下北辰朔朋。
而此刻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于是北辰昊昍也不推辞,拉弓上弦,准备射出这次行围的第一箭。
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英姿飒爽,眸光睥睨,孤傲雄浑,那张弓射箭的姿态,仍旧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王者,气魄万千。
虽然这一幕很是美好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