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栖的身子,迅速钻到了火堆里头。她只觉着浑身上下都是焦味,一鼓作气,狠狠地窜了上去,外头的罩衫已经彻底被烧成灰烬,风长栖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小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弩机,朝着剩下的几人又射了三支弩箭。
现如今这弩机里头的弩箭已经不多了,越是拖沓下去,这局势就越是对她不利。风长栖并非痴儿,抓住机会,就飞快往哪雕窗上头奔着。
从她放弩箭到奔上雕窗,也不过就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只是经过这么一场闹腾,她彻底没了多余的力气,若是那几个人朝着她再扑过来,自己当真就成了待死羔羊。
浓烟滚滚,那些人的眼睛也被那些烟雾蒙蔽,一时之间哪里看的清明,只能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风长栖粗喘着气,若是再耽搁下去,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
猛一抬头,风长栖的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
她忽然想到,以前元卅所言,一般像是这样的铺子,屋顶都是平的。为的是可以多储藏货物。毕竟这是在耀京城,寸土是金,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余钱另买一个铺子?纵使是租赁,也要不少阴凉。
这里有个半人宽的通口,不仅仅是为了天光,更是为着通行。
风长栖心里暗喜,趁着这烟雾翻腾之际,刚准备一跃而上。就感觉周身上下全都被杀气笼罩。
她刚准备落地,就被一个铁钩,狠狠地勾中了自己的右肩。不多时,狠狠地被硬拽下了一块皮肉,登时鲜血喷薄,那一抹血腥味,登时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疼得牙齿发颤,死命地忍着,硬是没叫出来。
趁着那些人有些许松动的机会,风长栖忍着右肩上的疼痛,又往上一跃,也不知是谁,狠狠地拉住了她的左脚,狠狠地一折,她仿佛听着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砰”地一声,狠狠地被摔到了地上。
那一头,玉无望一路飞奔到了清浊酒肆。
只是等到他到场的时候,里面已经成了一汪火海,那酒肆的掌柜,一早就死在里头了,只余下几个小厮,哭爹喊娘,只当是没了半点活路。
玉无望直接奔了进去,里头乃是一片火海,哪里还有半个人?
他彻底按捺不住,嘶吼出声。
这会子开阳跟叱离才忙不迭地跟了来,见着自家主子这会子红着眼睛,如同一个地狱阎罗,登时就是满心畏惧。
何曾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模样?纵使是当初玉氏一族的族长殁了,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半是愤恨,半是忧惧,在他被火光映着通红的面孔上映了出来。二人都不敢多话,只是眼看着这酒肆就要彻底崩坍,若是自家主子还不出来,怕是……
只是到了这时候,谁也不敢上去劝。
猛然听到二楼的动静,玉无望想也不想,飞身而上,那玉色衣袍,顿时就被烧得半点不剩。
“主子!”开阳惊慌失措,大叫出声。
二楼比不得一楼的惨状,只是浓烟弥补,哪能看出里头都有谁?
不过一弹指的功夫,他就把剩下的那几人狠狠地踩在脚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长栖!风长栖!”
他的一双眼睛血一般的红,映着周遭的冲天火光。
风长栖奄奄一息,本以为就要这么死了,谁成想就听到了玉无望的声音。
他动作十分迅速,那几个人到了玉无望的手里,俨然是个死人,登时屋里就响起一阵人肉相撞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的呼痛声。
风长栖被玉无望捞起,迷蒙间,她恍恍惚惚看到他面上的泪光。
“师父……”风长栖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又吐了一口荤血。
黑乎乎的,这分明就是中毒了!
该死的匈义帮,该死的!
玉无望脚步匆匆,身形顿了又顿。用大氅抱住了风长栖的身子,脚步匆匆,直接冲出了那一片火海。
叱离跟开阳只见着玉无望背后一片火光,他怀里紧紧抱着风长栖的身子,如同修罗一般。
他双眸好似滴血,紧紧地抱着风长栖的身子,满脸悲痛。
“肃清匈义帮余孽,若是有江湖任何一派相帮,莫要手软。若是有人再敢伤我长栖,我必定要让这天下陪葬。”
………………………………
第九十四章 七月七昭容魂断
玉无望使出了毕生功力,那句话还未说完,便没了影子。
开阳跟叱离丝毫不肯松动,匆匆忙忙调了人来,先是灭了清浊酒肆的火。本还以为这二楼还有活口,谁成想,那些人死状恐怖,内脏都被打出来了。
也不知玉无望是酝酿着多大的愤恨,才将这些人打成了渣滓。
玉无望脚步匆匆,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怀里的小丫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嗣澜别苑。
这会子风长栖已经彻底没了意识,任由玉无望搂在怀里,脆弱的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蓂音依旧坐在院子里头,看到玉无望一身狼狈,紧紧地抱着风长栖,一看便知是出事了,她迎上前,看着风长栖那张乌紫的面孔,忙道:“公子,这次要到栖凰岭去了。”
“什么?”
栖凰岭的云尺崖底下有一个寒清池,冰水刺骨,数年都是如此。
他们一行三人,赶到寒清池的事情,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到底还是在五月里头,在阴天时候依旧很凉。这要是将一个一十二岁的女娃娃放进去,怕是要被活活冻死。
玉无望紧紧地搂着风长栖小小的身子,摇了摇头。
“这水过于寒凉,长栖太小,受不住。”
“公子,现如今这小丫头的毒是被白花丹也压着的,要是再等等,十有八九就不中用了。”
那是热毒,非得要用这样的寒凉水浸泡几天才能将吃的解药入了身子。
看着玉无望那么不忍心的模样,蓂音只觉着纳罕。
都知道玉无望冷面冷心,就算是当着他们这些认识了数年的人,也十分淡漠。
可是对一个乳臭未乾的女娃娃,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思。她颇有些咋舌,接着说道:“公子,一切都是为了小公主。”
玉无望二话不说,抱着风长栖,二人一块儿没入水中。
蓂音动了动唇,知道多说无益,索性顺着他的意思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着明日的露水给风长栖制解药。那毒誓耽误不得的,稍有不慎,也就是生死之事了。
她哪里敢去踌躇?
玉无望看着怀里的小小人儿,心口发痛。
今日他是得了消息,只说是德祐城那边得了消息,他才匆匆忙忙赶到了玉府。谁成想,也就是那么一个时辰的功夫,差点让风长栖死于非命。
荣亲王对风长栖一直都十分忌惮,因为惊云司的缘故,一早就怀恨在心。这些年他在自己的封地,跟允王常有接触,想来对风长栖下手,也跟允王有几分牵扯。
时隔数月,匈义帮的那些人竟然卷土重来,如此重伤风长栖!
玉无望恨极了自己未能未雨绸缪,若是一切都谋划妥当,这丫头或许就免了这一回的劫难。
风长栖眉目纤弱,微微蹙起,仿佛是做了什么噩梦。
玉无望紧紧地抱住了风长栖的身子,心痛的难以自抑。
一连三五日,玉无望都抱着风长栖浸在这寒潭之中。蓂音这次可算是见识到了,玉无望也有如此柔情的时候。
“公子,”她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看定玉无望那张冷淡的面孔,“这是最后一碗。”
玉无望点了点头。
这几日风长栖断断续续醒了三五次,只是无一例外,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看起来十分迷蒙,并没有多少意识可言
依着蓂音的话说,今日必定能清醒过来。对于蓂音的医术,玉无望向来都不存疑,只是风长栖太过稚嫩,那药性又极为猛烈,一有什么不好,怕是难以把控。
玉无望轻手轻脚,将那一碗药一口一口地喂给风长栖喝下了,眉眼之间的怜惜,叫蓂音看的是心惊肉跳。
加上昨儿个又听开阳来报,为了肃清匈义帮余孽,惊动了江湖之中的各大门派,现如今都在搜寻幕后黑手。若是当真查到了玉无望头上,还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偏得这人毫不在意,仿佛这天上地下就没有什么比风长栖还要重要的了。其中癫狂,由此可见一斑。
“主子,难不成你对这小公子是认真的?”
“蓂音,你应当学学阿蘅。”
蓂音骇笑两声。
阿蘅什么都不肯多说,是个不折不扣的闷葫芦,若是她学了阿蘅,只怕头一个就会把自己给闷死。
风长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四合,艳霞赤橙,扑在地上,溢彩流金。
风长栖睁着惺忪的双眼,呆呆地看着帘栊外头的天。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栖凰岭的竹苑里头。
浑身上下都开始疼痛,特别是自己的右肩,那种撕裂的疼痛感,几乎让她叫出声来。
“快躺下。”玉无望赶忙上前,轻轻地抱住了风长栖的身子,又给她垫了一个软缎枕头,“未曾好全,不要乱动。”
“师父,多谢你救我。”风长栖嘴唇青白,衬的那张玉石一般的面孔,愈发显得可怜,“还是匈义帮?”
“嗯,”玉无望点了点头,眉眼之间颇有几分愧疚神色,“日后不会了。”
“那些人既然是荣亲王的人,难道说,这一次又是荣亲王授意?”
“十之八九。”
玉无望眸光阴冷,想到那人暗中的动作,就觉得一阵不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只有他一人,倒也不算什么。偏得现在他这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风长栖。
“荣亲王跟允王交好,允王跟曦贵妃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
他们父女二人都是一样的脾性,很难让人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牵扯。
“去年昭公主已经及笄,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只怕已经被封为皇太女。”
风长栖登时就明白了,双眼发直。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曦贵妃指使?”
“荣亲王已经沉寂多时,现如今又开始活动,这背后,必定有人撑腰。咱们日后行事更要小心谨慎,在你及笄之礼之前,务必谨言慎行。”
风长栖微微颔首,只觉着身子沉重,说了三两句话,又有了几分睡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七,风长栖的生辰。
宫中上下倒是没有多少安排,为的是跟去年风昭的生辰之礼持平,这自然又是曦妩的意思。
风长栖对这些向来都不看重,当天依着安排没去惊云司,整日介都在云甯殿待着,看着兵书,半晌都不言语。
烈日当空,所见之处,皆是赤红颜色。从雕窗往外看去,只见得那些琉璃瓦上都溢出火来了,哗啦啦地往下奔涌下来。
风长栖看着外头的槐树,朝着阿春道:“幸好有槐树遮阴,要不然咱们这里就真的成了火炉了。”
那槐树,没到夏日便浓荫如水,云甯殿里头的小宫女太监都喜欢躲在树底下歇脚。
殿内十分敞亮,前几日阿春一等换上了淡绿窗纱,上头印着竹叶青的式样,看着叫人赏心悦目。
“可不是,”阿春笑了笑,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针黹,“主儿,今日乃是主儿的生辰,怎么宫里还这样冷清清的?”
风长栖笑,“去年昭公主的生辰也冷清。”
阿春听了,鼓了鼓嘴,一看就知道是何等的不乐意。
只是这宫里的事儿,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当下只说道:“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没什么,可以后对着别人,千万别再多嘴了,容易招来祸事。”
阿春应了一声。
依着花珑的话,到了傍晚时分风帝就传令来,只说是宫宴,为了庆贺风长栖的生辰。
风长栖虽不乐意,只能给了花珑体面,依旧换了一件干净衣裳。
哪里知晓,花珑跟风长栖刚出了云甯殿就出了一件大事。
“谁?”花珑只觉着脊背发寒。
“何昭容。”婉萝唇角微抿,“奇怪的很,偏得在这个时候落水。”
何昭容?
阿蘅听了这个称谓,登时就是一阵冷笑,朝着一边的花珑说道:“有人想千方设百法地不想让咱们云甯殿欢心。”
连阿蘅这个江湖人士都能将这其中端倪看的清明,更何况是花珑?
花珑紧紧地攥住了风长栖的手,轻声道:“长栖,咱们走。”
“不去了。”风长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这些事,我向来都不放在心上。只是一个生辰,哪一年没有呢?只要日后及笄之礼办得好,那才算是本事呢。”
那风昭纵使是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扭转乾坤。去年的及笄之礼冷冷清清,任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位了不得的昭公主,已经没有往日那样受宠了。
可是她不同,留待来日,如此便好。
因着天气热,纵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还是一丝风也没有。加上何昭容落水一日,将这后廷闹得更热烘烘的,风长栖跟花珑面对面坐着,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桌上的那壶酽茶。
等听到人声,花珑站了起来。
“怎么样?”
来人正是出去打探消息的婉萝,小脸惨白。
“死了,何昭容死了!”
天!
花珑登时就变了脸色,“淹死的?”
“不是,是被扼死的,被人丢到了湖里。”
………………………………
第九十五章 深宫怨迷雾重重
何昭容一死,不只是承恩宫闹成了一团,连带着曾哥后廷都有些惶惶不安。
到底是他杀,并非自杀。
自从何昭容没了府中孩儿之后,这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就算对方不动手,也是不能长久的。
既然如此,对方能这么做唯一的缘由就是为着让她在七月初七这天死。
花珑倚在软榻上,想了半晌,目光晦涩。
“只怕是跟玉坤宫有撩拨不开的牵扯。”
这个风长栖也猜的七七八八,只是那人在后廷也不知有多少耳目,纵使是他们有了证据,只怕也做不了什么。
只要那曦忠毅还活着,风帝断然不会叫她难堪。
这已经是他们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虽然不宣之于口,可是这后廷的女子,心里都有一本账,清楚明白的很。
“何昭容跟曦贵妃又有什么牵扯?”风长栖实在是闹不明白。
好歹也在宫中待了这么多时日,她从未听人说起,承恩宫跟玉坤宫之间有个什么交涉。那何昭容是个寡淡性子,等闲不肯随意出门。就算是知晓这后廷里头曦贵妃为大,她也不肯卑躬屈膝。只推说是身子抱恙,连承安宫都免了。
这样一个人,还能跟曦妩暗地里有关?
“想要在后廷里头活着,非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可。”花珑骇笑,“表面上看起来何昭容跟曦妩无关,可是这暗地里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奈莳嬷嬷也不知从何处走了进来,也是一副惊魂甫定的神情。
她方才往承恩宫走了一遭,谁成想,刚进承恩宫的门就见着那具雪白尸体。脖颈上头还带着淤青的勒痕。就算不用仵作来查,也都知晓这是因为什么死了的。
“也不知是谁下了狠手,只是可怜了如珠,这会子已经被带到了旭宁堂了。”
旭宁堂是什么地方?一个身子娇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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