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若是想知道前尘旧事,只管问宝华坊的那位老书匠,”冷楚长叹一口子浊气,“我阿姊时而好时而坏,对以前的事儿也记得十分模糊。但是那书匠知道的十分齐全,劳烦公主走一趟,去问问吧。”
风长栖听了,眉头轻蹙。
宝华坊的老书匠?
又是宝华坊!
她颇有些头痛,现如今好似是人人都扒拉着宝华坊不肯松手。
到底还是没见着冷幽若,想到头一回看到冷幽若那副模样,风长栖也颇有些于心不忍再去叨扰。跟着玉无望一路出了司丽楼。
耀京城的夜市才刚刚开始,十分繁华热闹,风长栖惦记着清浊酒肆的花酿酒,拉着玉无望一同去了。
他们选了酒肆的包间,二人相对坐着。
奔波了一天,风长栖两眼依旧炯炯,映照后头的高烛,一双眼睛水波粼粼,灵气逼人。
玉无望收回自己的目光,兀自倒了两杯花酿酒。
“少吃些,等会子回惊云司好生睡上一觉。”
惊云司里头有专门给风长栖安睡的地方,虽然比不得云甯殿那样宽敞奢靡,到底也过得去。
毕竟是在冷宫里头吃过许多苦头的,对于这些,她并不十分在意。
“师父,咱们何时去找那位老书匠?”
见风长栖半点都不觉着疲惫,玉无望笑了笑。
“三日后。”
“为何?”风长栖歪着小脑袋,一脸不解,“若是在这三日里头荣亲王再次动手,伤害无辜女子,又该如何?”
“过几日乃是太后大寿,荣亲王纵使是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总得考量考量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这是太后的七十大寿,你也得好生准备准备,就当好生歇歇,这些时日为着惊云司,吃了不少苦头。”
七十大寿?
这几日未曾回宫,她对此事竟然半点不知。
向来玉坤宫那头已经悉心备下了。
风长栖鼓了鼓嘴,眉眼低垂。
“太后本就不待见我们云甯殿,纵使是准备地再怎么周全,也十分枉然。”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从冷宫逃出生天,已然足够艰难。出了冷宫之后,更是举步维艰。若非是为着自家阿娘,风长栖才不会想着忍受这深宫大院里头的磋磨。
“纵使是面上功夫,也要过得去。依着惯例,贵女都要献技为太后贺寿。”
献技?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看着玉无望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心里一阵憋闷。
“师父为何不早些说?”
“徒儿天赋异禀,指不定身怀绝技,这也是难不倒徒儿的。”
这分明就是戏谑之言。
风长栖气血上涌,一连喝了两三碗花酿酒。
“还有。”
“嗯?”风长栖仰头看定玉无望,“还有何事?”
“既然是查荣亲王的案子,必得小心谨慎,最好在暗处盘查。若是被那人察觉丝毫,对你跟惊云司都没有半点益处。”
现如今是有他在这中间周旋,天下人都知玉氏一族奉行中庸之道,绝对不会偏帮一方。若是被那人知晓,他玉无望一心帮衬风长栖,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动辄就是生死之事,玉无望不敢让风长栖去赌。
风长栖见他说的好不认真,心里一软,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数。”
在太后寿诞之前两天,朝中又出了一件大事。
岁运城那头,匪患横行,杀了朝中命官,盘踞一方,几乎在里头称王称霸。
岁运城本就是小城,又不在地理要冲,这些年来,朝廷忙于长平战事,对于那些边陲小城,基本放纵不理,不常过问。城主就是那里头的最大官员,久而久之,这里已然成了风国律法管辖不到的法外之地,这些年来,他国人士涌入岁运城,思想冗杂,言语之间更是没有半点机会,俨然成了一个鱼龙混杂之地。
现如今岁运城的老城主被匪盗杀害,他们占了城池,愈发张狂,眼看着就要以岁运城为基,攻入腹地来了。
好在这些年来西南边陲诸事安稳,允王曦忠毅有勇有谋,乃是个可以调度重用的。
为着风国安平,风帝只得传令下去,让曦忠毅带领一万人马,踏平岁运城。
一来二去,曦妩的地位水涨船高。
花珑本是圣宠优渥,可是这会子也被彻底冷落。
云甯殿。
奈莳嬷嬷带着几个宫女,将那些半点未动的饭菜,一一撤了下去。
见着是风长栖来了,奈莳嬷嬷脸上才有几分笑意。
“公主回来了。”
“阿娘未曾用膳?”风长栖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那些宫人手里端着的饭菜。
都是寻常时候花珑最喜欢的,这会子竟然半点未动。
“阿娘莫不是病了?”
奈莳嬷嬷苦笑两声,压低了声音,回道:“近日里头皇上没有来过,以前可是日日都来的。”
风长栖一听,骇笑。
花珑又不是初来乍到,都已经在宫里这么些年了,难道还看不穿恩宠不成?她耸了耸肩,朝着奈莳嬷嬷说道:“热一热,等会子再端上来。”
“是。”奈莳嬷嬷应了一声,带着那些宫女一路出了中门。
内殿里头静悄悄的,只得兽脑里头的沉水香,慢慢悠悠地溢了出来。
风长栖轻手轻脚地撩开帘栊走了进去。
花珑仿佛是瘦了些许,面色不佳,正在假寐。
听着动静,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看到是风长栖来了,颇有几分苦涩地笑了笑。
“这会子如何来了?”
“还有几日就是皇祖母寿辰。”
花珑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了风长栖的小手,“现如今你若是碰到了昭公主,要比之前还要小心谨慎才好。”
风长栖不吭声,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
“阿娘,这些给你打点上下。”
“如何得了这么些?”花珑双目圆睁,有生之年,她就没见过这么些银票,就算是当初花家未曾没落,她也不曾见着这么多。
风长栖低低地笑了两声。
“阿娘莫不是忘了?当初元大爷给我找了一块好地皮,现如今钱庄日进斗金,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花珑笑意渐浓,这小妮子到底懂得变通。
宫里上下,若是没有银钱打点,那些人纵使是面上不说,可也不会那样尽心尽力去帮衬着办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就是这个道理。
“阿娘就收着吧,现如今玉坤宫的人正是得意的时候。阿娘有孕在身,更要比平常小心谨慎才是。允王去岁运城平乱,父皇抚慰曦贵妃,这也是寻常之事,阿娘为何拿自己的身子赌气?不吃不喝是何道理?”
花珑对风帝乃是真心,她又是个真性情的人,苦熬不住,是以悲戚。
“想要扳倒曦贵妃,任重道远。”风长栖看着花珑那样憔悴的脸色,“我阿娘当初也是被曦妩所害,我必定放不过她。”
风长栖很少这样光明正大提及自己的生身阿娘,想来近日里头又有什么烦心事扰神。
“等会子膳食来了,阿娘好歹吃些?我同阿娘一处,嗯?”
被一个女娃娃这样哄着,花珑一时之间只觉着自己十分没脸,别国面孔,将自己眼中的泪珠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依着你的意思便是了,”花珑掏出帕子,给风长栖擦了擦额角的汗,“到底是个女儿家,日日在外头奔波,累坏了吧?”
“比在宫里好受许多。”风长栖低垂着小脑袋,半晌,风长栖又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朝着花珑说道:“阿娘,日后纵使是父皇来了,也得找个由头让父皇往别处去。”
………………………………
第六十三章 长栖有谋生
宫中争斗不息,若是在寻常时候倒也罢了,可是现如今,花珑有孕在身,必得诸事小心才是。
风长栖巴不得叫后宫的人都瞧不见花珑才好,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曦妩,能让花珑顺利产下麟儿都十分难为。若是使些什么阴毒手段,他们也避无可避。
花珑自然知道风长栖的心思,一脸宽慰地笑了笑。
寿诞当日,举城同庆。
天义擦黑,宫中内外皆是灯火通明,笠天殿中几天前就摆上了数面偌大铜镜,这会子跟一旁的通天巨烛交相辉映,叫那热闹又推上了一层楼。
王公大臣带着亲眷也都进宫给太后祝寿,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其中热闹,笔墨难以形容。
宫女都换上了新衣,红艳艳的,一行行,一排排,执壶端盘,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同上元节一样,又找来了蘇暨唱班起来助兴,
鼓乐之声雷动,依次上了几十个伶人,分列有秩站在高台之上。
咿咿呀呀唱个不休,纵使是听不大明白,却也知道今日唱的必定都是一些吉祥话。
风长栖这会子还坐在马车里头,不徐不疾地往宫城方向去了。
玉无望微微眯着眼,看着三街六巷灯火辉煌,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若是荣亲王当真有叛乱之心,以后可就不会有这样的辉煌时候了。
不多时,就听着一阵吆喝声。
这是为着肃清道路,好给轿辇通行。
来人是谁?好大的排场。
风长栖撩开帘子看了半晌,只见得街道中央站着八九名穿着甲胄的兵士,一个个都拿着剑戟,眉眼之间十分冷傲。紧接着,后头又有几个手执圆大团扇的侍从,男男女女,错落有致。正中间围着一辆偌大马车,通体赤红,前头拉扯着八匹汗血宝马。
前后左右都有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开道。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这都快赶上天子出行了。
“是荣亲王,这会子准备进宫给太后贺寿的。”玉无望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对于那人的奢靡并不觉着有几多稀奇。
毕竟这位荣亲王这些年在自己的封地,所用之物都十分豪气,生怕屈居人后。这天底下的好东西,几乎没有这位荣亲王没见过的,只是现如今到了耀京城,他作为亲王,半点不知收敛,反倒是这样张狂,实在是有失身份。
若是叫风帝动怒,必定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叫他吃了。
太后固然是对他十分疼爱,但是这天下一早就是风帝的了,荣亲王再怎么矜贵,也得有些自知之明才是。
“他倒也厉害,若是被有心之人禀报给父皇,有的他受得了。”
“既然敢这么做,自然已经备好了说辞。”玉无望冷笑两声,像是荣亲王这等子人物,若是当了一代君王,就只能眼看着高楼崩塌了。
等荣亲王一行人去了之后,街上瞬间就弥漫着一股子西丽香的气味 ,风长栖最不喜欢这西丽香。
且不说这香料如何如何昂贵,只说这香,不论如何调剂,这香味都浓郁轻佻,还有一点不好,只要是一沾染到此香,三五日便散不去了。这荣亲王当真是好品味,用的是这样奢靡又分外难闻的香料。
风长栖用帕子轻轻捂上口鼻,纵使是什么都不说,玉无望也知道她这会子心里作何感想。
风帝再怎么不好,再怎么辜负女子,却也是个盛世明君,可是这荣亲王,只不过就是一个阴狠毒辣,奢靡无度的草包罢了。
依着玉无望的话,风长栖这几日倒也轻巧地练了练舞,为的是在太后跟前不至于太过狼狈。
等到了笠天殿,风长栖彻底被眼前的光景给折服了。
人来人往,那些王公大臣,大抵都是风长栖这些时日在司丽楼见着了。
这会子又夹着尾巴做人,有模有样,半点看不出他们也是浪荡子。
风长栖见着花珑,静悄悄地走了过去。
今日人多,可是那些人见着风长栖跟玉无望,七嘴八舌,又在背地里议论了一阵。
隐隐约约只能听到三两句话。
什么“狐媚子”、“短命”之类的话。
风长栖充耳不闻,坐在花珑左手边,吃了一盏茶。
“同国师一处来的?”
风长栖应了一声,微微颔首,“有何不妥?”
花珑面色难看,垂下头,凑近风长栖,“那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分外难听。”
风长栖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保持淡静。
她这样年幼,纵使是他们说出花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况且玉无望是个冷峻人,冷面冷心,这些年来纵使是看起来十分友好,可是事实上,他冷淡疏离,最是不好相与。
那些人想来也十分清楚,玉无望不近女色。
不过是看着她当了惊云司的女官,十分眼红的缘故,这才扯着由头,给她泼脏水。
曦贵妃带着风昭,款款迤逦而来。二人都穿着分外华贵的长裳,皆是一身沉紫色,衬的皮肤雪白。两个人一同坐在了花珑上首。
曦妩本就是贵妃份制,资历长于花珑。加上现如今,其父正在岁运城平叛匪患,这人的身份又比之平常要矜贵几分。
花珑一早就看清局势,也不跟那人争抢,只是淡笑。
不多时,太后跟皇上一同进殿,众人皆伏地行礼贺寿。
太后看样子心情极好,朝着众人说道:“都起来吧。”
风长栖这才看清端在主位上的太皇太后,她倒没有跟曦贵妃母女二人那样,穿着有多华贵,反倒是穿着一身家常的绛色衫子,这种衫子十分名贵,宫里也只得三五尺这样的布匹,现在看来,皇上仁孝,将此物都给了承安宫。
她里头只穿着一件绣莲花的团寿夹衣,脖颈上挂着一串玉佛珠,这也是她每日里头都戴着的,并无半点稀奇。头上插戴着几根金玉簪子,最矜贵的也不过就是一支金丝楠木的凤钗。跟往常不同,她这会子面色祥和,分外端庄慈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一股子威严却是半点不少。
风长栖迅速收回目光,心里想着,若是寻常时候,这位老祖宗也这样慈爱,她倒也不介意跟此人亲近。
偏得不是,太后分外偏私,转为曦贵妃母女谋划。唯一让风长栖感激的就是,这人还算是明辨是非,明里暗里护佑花珑腹中胎儿。
风昭得了彩头,朝着太后跟风帝盈盈一拜,亲生道:“昭儿给皇祖母献舞祝寿。”
风长栖别过脸子看向四周,发觉那南梁太子木胤昀也在座上,向来这风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祝寿之名,是给木胤昀瞧瞧她那妖娆之姿的。
风昭到底是皇室公主,自幼被各路师父培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
舞技更是超群。
风长栖只看着她,一舞毕,第一个叫好。
花珑不知是喜是悲,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风长栖。
这小妮子,若说是没有心眼,也断然不会带着她走出冷宫。可若是说她城府极深,怎的对着自己的宿敌这样友好?
玉无望远远地看着那小妮子的反应,嘴角噙着一抹隐隐笑意。
这就是风长栖的好处,一码归一码,永远不会叫自己不好过。
太后分外满意,赏了许多珍稀玩物。等轮到风长栖的时候,风长栖委实大方,朝着太后跟风帝说道:“皇姐舞技超群,长栖莫不能及,不如长栖抚琴一曲,给皇祖母贺寿可好?”
风昭倒是不知这小妮子还会抚琴,冷哼一声,压低着声音,朝着曦妩说道:“阿娘,那个草包,若是当着王公大臣跟前献丑,怕是有辱咱们皇室的体面。”
“且看着,她若是出丑倒也是一桩妙事。现如今那小妮子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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