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患于未然下，庞子坤才急着打发郑尚武到一边去待着。
郑尚武正乐得溜掉，在徐秀英面前的压力很大，被高桂萍慈眉善目的打量着，这脸也觉得挂不住。政委一声令下，他就赶忙走到一边，自如地跟段玉成打了招呼，再转向冲施娜笑了笑，面对张雅兰时却愣了愣才道：“妹子，你也来了。”
“废话嘛，没来你能看见？”段玉成小声嘀咕了一句。作为有妻室子女的人，他看得出来：女记者和小美人蕉，嘿嘿，对某人都有某种意思，反正不是普通的男女同志的关系！
郑尚武的脸刷地红透了。
“郑尚武，新年好。”施娜从身边拿出一个大纸盒子捧到郑尚武面前，盒子上画着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鞋。
段玉成嘿嘿笑着拿起报纸转转身子，背向郑尚武，耳朵却留了神。
郑尚武看看那盒子，再看看施娜佼好面容上扑闪着的眼睛，尴尬地伸手挠挠后脑杓道：“施娜同志，你，你看我都没准备，这个，这个……”
“这是四十二码的，只有你能穿！穿上试试？”施娜连声催促着，她听到过一些传说，可她不想管那些事儿。给心目中的英雄送双皮鞋怎么啦？很正常嘛！谁谁谁说过，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
张雅兰带着微笑看着两人，甚至用眼神去鼓励郑尚武收下礼物。她注意到郑尚武的脚上穿着解放胶鞋，军区机关干部们一年前就不穿那玩意儿了。只是这个发现显得迟了一些，作为“妹妹”的张雅兰居然落后给了施娜……
郑尚武犹豫了片刻，实在受不了施娜热情恳切的眼光，伸手接了过来道：“谢谢你，施娜同志，我会好好保存的。”
段玉成突然收起报纸起身，快步走出门去。
郑尚武惊讶地目送中队长出去，转念想说说什么感谢的、实质性的话来答谢施娜的礼物，却一下想起接受白秀的笔记本时说过的话――“以后我得了好东西，再送给你作留念。”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尚武哥，坐下试试啊。”张雅兰看到郑尚武的眼神变化，立即出声提醒了一下，也借故把郑尚武的思绪转移开去。
施娜毫不落后，故意站到郑尚武和张雅兰中间，腾出长椅的位置道：“坐下试试合不合脚？不合适明天我拿去换。”
郑尚武只得拆开盒子拿出皮鞋，正要脱下脚上的胶鞋，却听“吭吭”两声后，庞子坤道：“吃饭了吃饭了！合脚不合脚以后再试，先吃饭！”
军校图书馆的书搬出去后，老金的这栋将军楼显得颇为宽大。
众人在庞子坤的招呼下进了饭厅，一大桌子酒席已经备好，老金双手叉腰看着众人，一脸得意的神情道：“新年第一席，哈哈，各位请坐，尝尝本人的手艺如何。”
施娜凭借娇小的身材，硬是挤开段玉成钻到郑尚武旁边坐下。
郑尚武浑然不觉地边入座边道：“中队长，刚才你跑出去干嘛？”
段玉成一愣，看着郑尚武半晌，摇头道：“你这个二愣子！”接着，又学郑尚武的语气道：“谢谢你，施娜同志，我会好好保存的。”没等郑尚武反应过来又道：“皮鞋不穿脚上，你打算供奉在啥地方？哎呀郑尚武同志，麻烦你、请你留点心思好不好？！你啊，谁跟你过日子谁倒霉！”
郑尚武脸一红，顿时蔫了，耷拉下脑袋不敢见人。此时他才知道段玉成为啥那么着急出去了，不就是出门后捧腹大笑嘛！
客人们有节制地跟着笑了两声，谁都能明白老金请客的心思。不就是让郑尚武体会体会家庭温暖，尽快从失去白秀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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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心意】
席散人去，老金泡了一壶浓茶，招呼郑尚武一起到书房坐定后，反复打量他脚上崭新的皮鞋。
郑尚武有些慌了，不由把脚往后挪了挪。
“躲啥？不就是一双新皮鞋嘛！”老金瞪着眼睛说完，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又摇摇头道：“尚武啊，你这个榆木脑壳有没有体会到点什么？就在今天饭桌上。”
郑尚武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自己都没夹过菜，因为身边的施娜毫不顾忌别人的眼神，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碗好东西。当时几位老人家的脸色要多怪有多怪，段玉成的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可施娜就是装没看见，依然我行我素。还好张雅兰很正常，只是偷眼看看施娜微笑。
想想当时的情景就好笑，不自觉间郑尚武咧了咧嘴，抬眼见老金奇怪的眼色，忙又收敛了笑容道：“首长，施娜是个挺直爽的同志，是吧？”
“小丫头是很坦白、很直爽，也，也很目中无人、很大胆。你啊还笑得出来？莫非你真想跟小丫头发展发展？”
郑尚武回过味来，急道：“不，不，我没想过，真的，我不能对不起白秀。”
老金将手上的茶壶重重地放在书桌上，怒道：“哟，干脆给你郑尚武立个贞节牌坊得了！你准备守着白秀的照片过一辈子啦？你真的没感觉出来施娜对你的意思，没感觉出来你身上的麻烦？我看，你是太顺利了，你对生活一点经验都没有。”
“是，是！”郑尚武能说什么？在地方上的时候只有狐朋狗友、打打杀杀、偷鸡摸狗。在队伍上眼看要滚蛋了，却碰上一场战争，从此顺顺当当的成了“英雄”，荣誉和爱情也在瞬间降临。要不是白秀的离去和上级对擅自出击的处分，一切都是顺利的。
老金看着一副老实模样的郑尚武，叹口气，仰身躺在竹制的躺椅上，慢慢前后摇晃着道：“上山下乡知青潮，你刚好避过；战争，没有毁掉你反而成就了你。头上顶着光环，小姑娘们看到你这么个英雄都是两眼放光，我看施娜确实很单纯幼稚，她兴许就是被你的光环笼罩了，加上对白秀的情感也转移到你身上……小子，你可得打起精神来，文工团的小美人蕉不好惹！”
郑尚武听王德铭说起施娜的事情。
作为文工团最小的演员、最漂亮的女演员，文工团的领导和大哥大姐们都护着她、宠着她，把施娜当成了文工团的第一宝贝。要谁真惹了施娜，结局肯定会很惨很惨！
因此，郑尚武很自觉地不去惹施娜，一副你想咋办就咋办的姿态。擦脸上的泪水，很温馨，随便！送皮鞋，很温馨，随便！酒席上夹菜，也很温馨，也随便！只要不惹小美人蕉生气就行！再说了，人家那么漂亮一个小丫头片子，大男人咋能去欺负她呢？
老金见郑尚武不答话，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奇道：“你不会想和施娜真的对象吧？这，这也太快了一点……”
郑尚武一听不好，这闹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首长，施娜惹不得我也知道，所以就不惹呗。”
“不惹就行啦？二愣子！”老金抬手指点着郑尚武，苦笑道：“你不惹人家，咳，这个事情是说不惹就不惹的吗？你现在已经惹上了！小子，桌子上的牛皮纸资料袋，给你的，打开看看。我看你啊，怎么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郑尚武愣了愣，却仍然没明白过来，见书桌上果真有个牛皮纸资料袋，就伸手拿了过来，绕开封口的白线后抽出里面的文件一看，惊喜地跳起来道：“首长，这些资料哪儿来的？”
“用得着？”老金斜了他一眼，懒懒地问道。
“太需要了！外军特种部队的资料，我和指导员一直抓瞎呢！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这下……”声音越来越低，他干脆看着手里的资料不说话了。
英国特勤团、美国陆军绿色贝雷帽、美国海军海豹、以色列的野小子、苏联的空降突击队……这些外军知名特种部队的概况，如今全在郑尚武的手中捏着。
老金丢了支香烟过去，自己点了一支悠悠地抽着，偶尔滋溜一口茶，在躺椅上摇晃着养神，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郑尚武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资料，喜道：“首长，您这资料来的太及时了。从训练、装备、战法、战术配合、作战使用思想等等方面，让我大开眼界！咱们红剑跟人家相比，还是土八路呢！”
“你本来就是土八路、二愣子。”老金闭着眼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听郑尚武半天没反映，才道：“我不敢居功，这资料不是我搞的，而是张雅兰收集后请人翻译出来，让我转送给你的！”
“雅兰？！”郑尚武眼珠瞪大了。
老金突然起身，郑重地看着郑尚武道：“你们政委早就提醒过你吧？二五八团，为啥？这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我当时反对老庞，认为那太死板，不过今天晚上一看呐，二五八团还是有必要执行的！你啊，真的缺乏对生活的洞察力，这对你将来的进步影响深远。杨司令员说过，军人不仅仅要学会战争，更要学会生活！善于生活的军人，才能保持长久的、强大的战斗意志。感情生活方面，你可要用点心，多观察周围的人，多想想他们为什么要送你皮鞋、给你找资料？！二愣子一个！”
郑尚武总算明白了，他回想了一下张雅兰和自己不多的几次接触后，摇摇头道：“首长，您和政委都误会了。雅兰是个好姑娘、好妹妹，对我，不，我对她没有什么想法……”
“真的不为白秀的事情恨她？口是心非那套少来。”老金说着，从郑尚武手中扯过文件袋来打量了一下。
“没有，真的没有，我能理解雅兰的无奈。”
“就算是吧。”老金放下文件袋，又躺到竹制躺椅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道：“说说，你对她和施娜的感觉，还有、还有白秀的。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对比迟早要做，早做早了，你心里的疙瘩也早解开。”
郑尚武沉吟起来。
白秀的离去给他带来了锥心噬骨的痛，也让他从朦胧中体会到爱和失去爱的滋味。回头看看，白秀对于自己只有付出与体谅，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想想这些，郑尚武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也许是这生最宝贵的东西。
桌上的文件袋，则表明另一个女人的心意。可是，究竟是什么心意呢？施娜送鞋的时候，雅兰在微笑；施娜夹菜的时候，雅兰也在微笑；只有那晚在军区礼堂门口，那对动人的眼眸中才含着泪水。雅兰是妹妹，也是永芳的追求对象，不可能！
不知道是丧气还是安心，郑尚武埋下头，看到脚上的新皮鞋，又想起那双执拗的手。黑暗中，那双手带来水壶和军粮，也带来了无言的关切。单纯理解为同志之间的纯朴情感、理解为施娜对白秀的感恩，似乎牵强了一些，不，是太牵强了！可是施娜还是小孩子，正如首长说的，她还是小丫头片子呢！
郑尚武苦恼了，苦恼得长叹了一声。
一名军人，一名准备着随时杀上战场的军人，本就不应该想这些事情。白秀去了，她捍卫了军人的荣誉，也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则：军人，别为自己身上添加太多情感负担！否则，带给别人的伤害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首长，我听您的，二五八团之前，我郑尚武绝对不考虑这些事情！”
老金笑了笑，开始还有些勉强，后来就显得自然了一些。他盯着郑尚武信誓旦旦的神情，点点头道：“我刚才说了，在生活上和感情上，你是单纯的、不成熟的。多给自己一些事情磨练磨练，成熟以后再考虑这些问题。记住，感情就如同双刃剑一般，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你自己。”
“那，我该怎么给施娜说呢？雅兰是妹妹，她的心意我明白，问题就在施娜身上，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我，我不想伤害她。”郑尚武挠着后脑杓说着，此时他算是真切体会到了老金的话。
“小姑娘？喔，是小姑娘，施娜是小姑娘。”老金喃喃地说着，心里却道：你郑尚武也是个青沟子、二愣子，还说别人小姑娘！？
思索片刻后，老金站起来道：“坦白地对施娜说出你的想法，你的感受。就这样！”说着，老金走到书柜边摸索了几下，拿出一卷地图来铺在桌子上道：“现在，研究红剑上报的渗透侦察作战计划。”
郑尚武摔摔脑袋，将一脑子的浆糊摔开后，换上军人的思想看着地图问道：“真有行动？”
“废话！红剑分队昨天晚上已经出发了，据前沿报告，全队成功渗透进越军洒坝一线阵地。早上，洒坝越军防线后方响起枪声，这证明红剑已经成功进入西边的山区。”
“枪声？枪声？！”郑尚武的脸色渐渐转白，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一支孤军潜入敌人纵深的小分队，刚进去就跟敌人交上了火，前途不妙啊！
（自由明天又有事，侄儿的满月酒不能不喝，不能喝痛快，怕明天中午喝多了误事，还是今天提前发一章为好。如果没醉，就当今天三更了。呵呵，请读者朋友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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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尾巴】
发源于青藏高原东麓的横断山脉绵延几千里，余脉跨越中越边境后呈现西北――东南走势，被称为拾宋早在山，是越南境内的第一大山脉。山脉东边跨过沱江（越南江河名，不是中国四川的沱江），在沱江和红河两大河谷间，突然变得险峻起来，形成以海拔3142米的番西邦峰为中心的高山群。
被迫改变原定计划向西南方急行军一个白天的红剑，此刻就在距离番西邦峰不过二十公里左右山中宿营。
军事地图上，红剑所处的无名山头被标示为1993高地，在它的西南边，巍峨的番西邦峰矗立在夜幕中，黑沉沉地显得颇为壮观。山间，小溪不知疲倦地哗哗向东流去，不知何时就会汇入红河，流进南海。除此之外，山中一片寂静。
滕斌用绑腿打了个活扣，将自己捆在一颗需要五六个人合抱的大树上。担负警戒任务的二班，只有班长手里有一支具有被动红外观瞄功能的狙击步枪，而红剑分队总共也不过两支而已，还都是军工厂的试制品。要不是郑尚武“进修”，也轮不到指导员王德铭拿一支珍贵的狙击步枪了。
大树下是倪震在负责潜听。在山间溪流哗哗作响的干扰下，有效的潜听是一个恼人的、需要长时间坚持的工作。倪震必须要适应小溪的流水声后，才能分辨出山野里的其他动静来，就算换另外的人来潜听，也是需要如此适应一段时间，没有技能高低优劣的区别。
潜听的倪震是苦恼的，观瞄的滕斌更加吃力。长时间用瞄准镜去观察四周的情况，导致右眼酸胀不堪；长时间集中所有注意力，也让滕斌感觉非常疲劳，这就是他把自己捆在树上的原因。否则一个不好栽下树来，可就冤枉大了。
两名哨兵一上一下的距离不过三米左右，偏生不能说话分散注意力，那样也会暴露自身的位置。丛林狙击作战，考校的就是潜伏时的耐心，谁能坚持谁就赢得主动，担负警戒任务也一样。尽管一个白天的急行军似乎甩掉了敌人，但是红剑队员都很清楚，擅长丛林游击战的越南人迟早会在丛林中找到蛛丝马迹追踪而来。只是留给红剑休息时间多寡的区别而已。
滕斌身边一根大约30厘米粗的藤蔓摇晃了几下，这是规定的联络暗号。他低头一看，倪震双手绷直了一条白毛巾指示着方向。
端起枪，瞄向倪震指示的方向仔细观察，一个暗红色的影子在缓缓蠕动着。如果没有红外装置，根本就无法把这影子和大地分开来。滕斌用右腿的腿弯夹住藤蔓，轻轻摇动几下，树下的倪震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