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房在院子最边上,到了这里,已经听不见前面热火朝天的叫喊声。
因为宫里的侍卫和内侍人数众多,茅房重量不重质,就一个木头房子,里面简简单单用木板木门隔开一溜小单间。小燕丹随便选了个小格进去,解了裤带,捂着口鼻方便。
正巧门外有动静,似乎又有两个人前后进来,他一心想着赶紧弄好继续踢球,也不理会。
“这时辰的日头真毒啊,热死人!”
“对,没见皇后娘娘都用冰块降温吗?”
“可不,弟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冰扇,原来宫里的人都是这样避暑的。”
看来是两个新来宫里没职分的小内侍,一边上茅房一边闲聊。
“别笑我这个土包子,往后开眼界的事还得多跟哥哥学学呢!赶明儿一定腿脚勤快些,没事多往皇后娘娘的房里跑跑腿,也能沾沾凉气,进门就凉飕飕的,能消了一身热汗来!啧啧,贵人就是贵人,我们能挨个阴凉地就算福气了。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什么都要看投胎的时候选了哪个娘。你看那些皇子,一辈子命好福好,出生就是吃好的穿好的,我们就一辈子伺候人。不说别的,将来能像杨毅、李权一样总在娘娘身边伺候着,就是前辈修来的福气。”
“弟弟,我悄悄告诉你一句,可千万别羡慕他们,他要是倒霉起来,那可是大倒霉呢,就怕比我们还不如呢!”
“哥哥,这话怎么说呢?”
“你知道什么?他们和皇后是那个关系!”
听到他们说起母亲,燕丹浑身一震,悄悄挨过去,贴着薄门板往下听。
隔壁的窃窃私语骤然压低了不少。
“哥哥,小心,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被人知道可要杀头啊。”
“放心,这些话除了你,我也不会和别人说。告诉你,是为了提个醒,以后要是撞上什么大热天去息凤殿的差事,最好想办法推了,装肚子疼、石头砸到脚什么的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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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帝王
“这消息真的准确?诋毁皇后小心被千刀万剐,我怎么觉得是这些下人们闲着没事做,胡说八道的?杨大哥、李大哥都是燕宫的侍卫,不像是那种人啊!最多也就是眉来眼去吧!”年幼的内侍似乎不信,“哥哥,他们究竟到了哪层关系?”
“笨啊,自然那个了呗!一个人两个人说也许是谣言,八个人十个人说就不是空穴来风了。”年长的低骂一声,“再说,那天我都亲眼瞧见了,他们在床上抱着滚的,还能是哪个?”
“啊?不会吧,她可是皇后,后宫之中得天独厚、母仪天下的人物。”
“再拥有尊贵的地位也是个女人,需要男人疼,男人宠,男人爱,更需要和男人那个……哎呀,反正这些事咱们无根的人无法理解的。”
“哥哥的话弟弟委实不明白。娘娘不是很受皇上宠爱吗?听说前阵子已经着手商议立三皇子为太子的事宜,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再说这是淫乱后宫的罪名!”
“什么淫乱不淫乱的,皇宫里面这种事多呢,你再待上个三年就明白了。反正这话也不知道先从宫里哪头传出来的,说是皇后和侍卫们那个了……哎呦,弟弟你这个蠢呐,就是娘娘在息凤殿里乱来,好像事情漏了风,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
“那怎么办?这事要是作实,娘娘同丹皇子都没好果子吃,话说,弟弟来皇宫这么久了,还不曾有幸见上皇三子一面,听说那孩子长得俊着呢,又聪明又灵巧!”
“人家是金枝玉叶,咱们这种奴才可是随意瞻仰的?不过,再早慧也是个孩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是圣上知道事情的真相受了刺激,将来指不定什么样的后果。”
“哥哥是说,皇上一定会赐死她们母子?”
“那也不一定,”年岁大的抖了抖关键部位,提起裤头,“也没准儿假装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哥哥说的我更糊涂了。”
“齐婧怎么说也是齐国的公主,燕国的皇后,皇上还是有所顾忌的,再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娘娘,谁让咱们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的燕惠王有特殊的癖好呢!”
“弟弟现在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嘿嘿,你小子才进宫几天,孤陋寡闻,哪知道这里的猫腻?”说起这事老大哥显摆起来,“外面都传疯了,说……咳咳,咱们燕国的惠王不爱美女,喜好男色,有断袖之癖。”
“啊?这怎么可能?皇上连皇子都有好几个了,怎么能是龙阳先生呢!一定是旁人妒忌圣上美人在怀,想尽齐人之福,才恶意中伤的!”
“弟弟,这你就少见多怪了,这种传闻绝不是无中生有。听说皇上几年前在南齐的宫宴上认识一位十来岁的羞红少年,那男孩儿长的细皮白肉,比姑娘还美呢!后来皇上竟然朝思暮想,得了相思病,废了好大的周折才将那孩子弄到手,豢养在邀月小筑中,整日家榻上塌下,亲亲我我,连燕国都不想回了。为此,皇上着了魔,想要驱散后宫只宠爱他一个人,还曾想过要将他带回燕宫呢!”
“真有这事?那男孩什么来历?”
“我也是听别人悄悄说的,最近几天,宫里早就传疯了。先说好,这些话哥哥只传你一双耳朵。”
“哎呀,你还不相信我,弟弟可是有名的嘴巴紧,你是知道的。”
一阵沉默,仿佛说话的人要整理一下思绪。
燕丹本就心细,神经敏感,此时事关重大,屏气凝息,尽量贴着木板等那人开口。
“还有传闻说,说那少年身份很神秘,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故意设计勾引了圣上,圣上见色起异,一时没把握住,才做了这样不伦之事。”
“我看没准是这个原因,定是那孩子心怀不轨,想要攀龙附凤,夺取荣华富贵。”
“谁知道呢,天家的事可不是咱们这些奴才能揣测的,”哥哥长叹一声,“要说最可怜的还是三皇子,父皇喜爱龙阳,母后爱好男宠,只将一个孩子孤零零蒙在鼓里。”
“哥哥,你说皇上倘若真的意乱情迷,将那男孩带回皇宫,三皇子应该如果称呼他?叫爹还是叫妈?”
两人说完,竟不由自主的闷笑出声,乐了半日,弟弟哀婉道,“都是同样大的孩子,却弄出父子两个辈分,三皇子还真可怜!”
隔壁的小燕丹,骤然一震。就是这句话,深深刺痛他的自尊心,也是从这一刻起,仇恨的种子深埋心田,随着后来发生的事情,那颗幼种一点点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长得堪比天高。
猛地一声巨响,身侧薄木板门被人从中间踢成了两半。
窃窃私语的两人齐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面门上已经狠狠被人揍了两拳
他二人被打得七荤八素,脚下不稳摔了一跤,在地上滚了几滚,抬起头一看,一个俊美少年气得发红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狰狞如索命罗剎。
“你是谁?为什么出手打人?”弟弟被打得稀里糊涂,任谁无缘无故挨了偷袭,再好的脾气都会火气大增。
他该如何回答?他是淫。荡父母所生的孩子?还是适才那两人口口声声说的可怜王子?亦或是要管同龄人叫爹叫妈的皇子?他不能,都不能。
红着一张俊脸,胸脯起起伏伏,激动得说话都带着颤音,“管我是谁?今天就是来取你们狗命的。”
恶狠狠地扑了上前,又是拉扯又是拍打又是蹬踹,似乎都不解气,最后君子动口——直接用嘴撕咬。
年幼的内侍哪见过这张场面,这疯孩子简直不要命了。发现小燕丹穿着到处是蹴鞠球黑印子的内衣,也没多想便认定他也是息凤殿的小太监。
起先,见孩子年纪不大,也没动真格的,可后来随着燕丹愈发凶狠,招招都往要害处袭来,终于没忍耐住,也跟着实打实的招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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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
骂人没好口,大人没好手。打斗中年幼的内侍下手越加没轻没重。
小燕丹虽然从小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他毕竟年幼,难免学艺不精,再加上比那内侍足足矮了一头,一招一式练不到位,挨不着人的身体,不一会儿便鼻子流血,衣衫残破。
没半盏茶的功夫,三皇子就光荣挂彩。年长的侍卫从旁观战半日,还时不时施以援手帮弟弟拉个偏架、胡搅个局什么的,终于将小孩的中衣扯个稀巴烂。
浅黄色的内衣登时呈现在耀眼的阳光下,身为兄长的太监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一些,陡然吓出一身冷汗,因为皇城里只有天家的子嗣才可以穿戴这种颜色的衣裳,莫非这孩子是……脑海中似乎出现过眼前人的画面,栖龙宫学堂中一个成绩优异,孤傲遗世的少年,难道他便是皇三子——燕丹。
有时候人的思想是很可怕的,越想越后怕,急忙拦住不依不饶还想动手的弟弟的手臂,不敢解释一味儿疯跑,拉着他逃离恐怕的世界。
“你们给我站住,站住!”小男孩撕扯喉咙一般的哭喊,却没能留住逃之夭夭的两个人。
哀思如潮,愈是不想记住就愈加忘不了,在一通野兽一般的叫骂,感受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后,他无力的枯坐地上,任泪水洗清脸颊上的血迹。
该怎么办?他无能为力,父皇母后之间大人的事,岂是一个孩子能插手的?是不是自己每一天都被人暗地里嘲笑,被兄弟姐妹、太监宫女们诟病?往常自信洒脱的王子,小小的心田蒙上阴影,开始防范旁人,多疑猜忌。
那年的小燕丹才十岁,痛苦无助的他连个说话、发泄、倾诉衷肠的人都没有,只能将无望的眼瞳挣到最大,盼着泪花早些干涸。
终于,在没有一丝珠泪之后,小燕丹做了十年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他要去质问母亲,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能空等,不能继续自己的胡思乱想。
狂奔在冗长的皇家小路上,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内侍交头接耳的画面,之后衍生为父母与不同男人搂抱、亲吻、甚至交。媾的场景。即便少不更事,小时还是撞见过父皇宠幸妃子们的场面的,对那些事懵懵懂懂,还是略懂一些。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直到碰见她一切才发生了变化。
“哎呦,你走路怎么不小心些,往别人身上撞!”一个七八岁,如同画上走下来的小姑娘,梳着朝天的小辫,被小燕丹撞了一个跟头,跌得屁屁开花之后,摘下双眼上的手帕,捂着小屁股埋怨道。
“走开!谁让你蒙着眼睛自己撞上来的,”小燕丹脸色发绿,几乎是用吼说出来的,“不想挨揍就离我远点,再招惹我别怪我不客气!”
“你……好没礼貌,明明自己没理,还强词夺理!”女孩哭了,起身拦截住想要不了了之,轻易离开事故发生地的男孩。
小燕丹正在气头上,对她充耳不闻自己的警告,愤怒到了极点,顺手拎着她的衣领,狠狠掷在地上。
小姑娘此时正好张着小嘴伤口哭泣,被他狠狠一推,就这样华丽丽的跌倒,雪白的贝齿磕在地上,“嘎嘣”一声,门牙掉了一颗。
七八岁正是孩童更换乳牙,新旧交替的时期,今早这颗不太安稳的大牙就摇摇晃晃,此刻受到外力的冲击竟然一点义气都没有的光荣下岗!
“哇,我的牙牙不见了,以后再也不能吃好东西了,再也不漂亮了,我该怎么办?我不要活了!”被吓到的女孩嚎啕大哭,她真的慌了,一贯爱惜美貌、爱好打扮的小姑娘如何受得了这样天大的打击,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收拾收拾去世’来形容!
声可震天的哭叫声,引得不远处一棵大树上飞下一个身影,紧张着四面八方的人迅速聚集。
“竹妹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第一个赶来解围的人是皇长子燕鸿,他的母亲本是燕惠王的正妻丽姬,后来齐婧带着大量嫁妆从异国和亲过来,燕王迫于国与国之间的压力只能将她降为贵妃,丽贵妃也是个极懂事的,没哭没闹,没埋怨半句,很是端庄识大体。对此皇上一直深感歉意,也一直对她疼爱有加。
后续助阵的也都是燕丹的几个兄弟,他们都是唯燕鸿马首是瞻。
这些孩子一直是一个帮派,大皇子燕鸿那时十三岁是孩子王,二皇子燕鑫是军事,这是一支团结紧密的队伍,贯来的口号就是一致对外。
“鸿哥哥,他……他把我撞倒了不道歉,还推倒我,我的牙牙不见了。”小家伙越说越是伤心,大把大把的流泪怎么也止不住。
“道歉,快道歉!”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纷纷闹哄起来,叫喊声不绝于耳。
“竹妹妹,别生气,他是我三弟燕丹,性格外冷内热,不轻易向人低头的!”燕鸿极不情愿的替他解释,虽然心里十分讨厌他,可是到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绝不能说,“是鸿哥哥没有保护好妹妹,要埋怨的人是我,我带他向你道歉!”
原来几天前,时任燕国太尉的柳仲思带着外孙女来皇宫朝见天颜,随后又去皇后娘娘的寝宫拜访,说是作客其实目的只有一个——想早点给小清竹找个合适的郎君,为她未来的皇后地位铺平道路。
吕清竹自小就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一进皇子们经常出没的寝殿便引起轩然大波。一拨儿男孩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她,有的充当保镖,有的言语讨好,更有的直接赠送贵重物什,生怕怠慢了这个天仙一般的妹子!
女孩子都是有虚荣心的,被一大群男孩众星捧月的爱护着,心里自然欢喜的紧,熟络之后,也渐渐爱算脾气、爱撒娇,而燕鸿则是一味儿宠着、让着、娇惯着。
就在一刻钟前,他们一同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清竹负责找,燕鸿他们负责藏。就在数过十个数后一个转身之际,竟和怒气冲冲想要吃人一般的燕丹撞了个满怀。于是,便出现了前面的对话。
“不嘛,不嘛,”小姑娘拧着身子哭叫,葱白一样的手指点向燕丹的鼻子,“不是鸿哥哥的错,为什么要你来道歉,我就要他亲口承认自己错了!”
“竹妹妹说的对,谁做错事就应该自己承担!”燕鑫急忙冲锋陷阵,唯恐错过绝佳讨好清竹的机会。
“嗯,谢谢鑫哥哥仗义执言!”抹去粉颊上残留的泪渍,点点头向燕鑫表示肯定。
“对,对,这是应该的!”一浪高过一浪的附和声。
既然如此,燕鸿也不好提反对意见,只能耐着性子,对燕丹和颜悦色道,“三弟,说来你们还不认识吧!这位是柳太尉家的孩子——吕清竹……”
“谁要认识她!”小燕丹对如此娇气任性的小姑娘没什么好感,甩给她一记眼风。
清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闭月少女,会很不受待见的遭人当众拒绝,当下眼睛一红,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日光照在她身上,却温暖不了她的内心。
“妹妹别哭,万事好商量!”燕鸿心疼的帮她拭去眼泪,可她还是止不住的哭。
最后,燕鑫很大气地带着一帮兄弟一哄而上,将小燕丹团团围住。
“老三,你究竟道不道歉!”
“绝不,我才不会像你们这帮跟屁虫一样讨女孩欢喜!”
“你……”燕鑫被噎的脸色煞白,他老早就瞧这个孤僻的弟弟不顺眼了,一直想找个时机收拾他,“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向竹妹妹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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