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好好反省!”女警员横眉冷对的,“对个供词都对错,都想顶罪是?那成啊,你俩最好商量一晚上商量好了到底谁坐牢给个准信儿!当警察大晚上陪你们俩耗着好玩是吗?!!”
说完门就想关上,顾景笙已经站起身,微哑的嗓音里还透着习惯性的优雅与礼貌:“……你们可以不必关她在这里……她当天有市民医院的住院记录,完全足够当做不在场证明……”
“哗啦”一声,门已经无情地锁上了,女警员盯着他看了一眼,冷笑,收回钥匙:“要不您找上级说去?副局。”
那饱含嘲弄讽刺的两个字,直接刺在顾景笙脸上,心里,他毫不在意,只是薄唇缓缓抿紧,变白,他知道这铁窗冰冷得很,他冻一晚上没事,冻不坏,可是她一个女孩子不行,她还有伤呢。
林亦彤小脸也泛着不正常的白,安静地如同一朵睡莲站在他身后,等他半晌后转身,她看了他一眼,哑哑的嗓音问了一句:“……离合器,到底是在哪边呢?”
起初顾景笙是诧异的,接着就慢慢领悟过来,终于明白了那两个审讯的警员为什么会气得暴跳如雷了。那死灰般绝望的眸子第一次迸出一丝光亮来,忍不住地笑出声,背靠在铁窗上,将这几天来深深压在心头的阴霾全都笑没了,俊逸的脸满是许久未现的光芒与神采。
林亦彤也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轻轻柔柔的,在寂静的深夜里荡开了一圈一圈温柔的涟漪。
顾景笙渐渐止住笑,一向挺直的脊背因为疲惫而随性散漫地靠在铁窗上,看着身上尘土点点,有些狼狈的她,低声说:“我现在好想抱抱你……”
可是……
他淡淡地勾着嘴角浅笑,不去看自己被手铐铐着的双手,知道不可能,就索性不再去想,不再去奢望。
许久,他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侧了侧身说:“我左边口袋里有个钱包,帮我拿出来。”
那纤瘦的女孩儿一愣,被铐住的双手去拿,果然从里面拿了一个长条的钱包出来。
“摊开,”顾景笙轻声嘱咐她,“放在地上。”
她依旧疑惑,却还是摊开后把钱包放在了地上,顾景笙矮身,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诧异的目光里将她翻转了一个身,轻轻按下。林亦彤恍惚中被他按着坐在了他的钱包上,她想挣扎,又被他轻轻按住,接着他慢慢坐下来,背对着,让她慢慢靠上了自己的背。
…………
如果靠在长椅上,墙壁太凉,半夜睡着了容易掉下来。几年在警局里工作的经验让顾景笙知道靠着长椅睡最合适,怕地上冷气刺骨就给她垫上,如今抱不了她,就只好让她靠着自己睡,这样她稍微一动,他就有感觉,能醒来。
而林亦彤起初不肯坐的原因,是因为刚刚打开钱包的那一瞬,她看到了钱包侧面的那一张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顾景笙正在灵山瀑布下紧紧地抱着她,将她亲昵地按在胸口,两个人笑得灿烂如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静得人心底生寒,终于顾景笙轻声开口说:“亦彤……明天,最多到明天,这件事一定会有个结果……”
他太过了解云成君的性格,在他上任副局之前他就曾多次派人调查他的身家背景,而现在,等一旦发现他顾景笙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后台之后,他便再不会忌惮他。他要他死,那可能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
“……你听我的话,明天再不要这样胡闹,做这样根本没用的混淆视听……你先出去……等我以后没事,你如果还在c城的话,我去找你……”他这话是笑着说的,好让她听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他话里重如千斤的承诺,让她相信。
疲惫与寒冷让林亦彤蜷缩起来,她神情恍惚,脑子却是异常清醒的。
“景笙,”她怔怔地轻声问,“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招恨?这才没有半年,我就看到你三次被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抓?”
顾景笙听了笑,笑得满眸苍凉。三次么?他倒是没数过,他只是记起那一次海上出行,那个混血男人对他说过的话了。他说,顾,你死定了。他倒是真的希望是只有自己死定了,可偏偏,年关之前顾父被政界的黑手拉下马,而年后,庄静妍被所在的职业大学培训中心举报教授论文抄袭,在京都整个教育界都闹得沸沸扬扬,她濒临倒台,半生名誉尽毁。而这些事,是顾景笙在京都跑断了腿,求遍了所有的关系都拯救不了;这些事,林亦彤都不知道。
这些天跟她在一起,他心里总是一阵冰一阵火的,上一瞬觉得似乎一切都能过去,一切都只是暂时的阴霾;下一瞬就觉得哪儿哪儿都没有希望了,哪儿哪儿都是一片苍凉,满目疮痍。
“也许……是我做得太好了……”顾景笙笑意更加璀璨,眼眸里光芒四溢地开着玩笑,“招人嫉妒……”
她也被逗得弯了弯嘴角,甜美如昙花一现。紧紧铐着的双手轻轻勾过双腿腿弯抱着,哑声说:“那,我跟你商量件事……”
“等你出去以后,你快点去找一个家事修养都很好的女孩子,娶回去给伯母伯父看……过两年,我来当你孩子的干妈……我知道最近你爸爸妈妈出了一些事,可你知道吗?到了父母的那个年龄,自己的事业名誉什么的就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想看到你成家立业,家庭美满……”她笑得很甜,苍白的小脸上眼眶却微红,“景笙……我知道你一直想问可我却没告诉你,是我自私,想要你多陪我两天……我现在告诉你,我是爱他的,就算我说了分开,也真的暂时分开了,可我爱他,我以后不恨了就还是会回去的……”
“景笙……你不要再等我了,知道吗?”
顾景笙发誓,这是他这么些天以来,连听那么多的噩耗,连受那么多的打击,最感觉到痛的一次。在寒冷寂静的禁闭室里,他感觉胸口的那个位置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撕开,汩汩地淌着鲜血,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腥甜的血卡住了,发不出声。
他想转身,却转不了,剧痛让他轻轻弯下腰来,眼眶因为强忍而瞬间被染红,如血的一片。
还在想。
幸好是……背对着她。
“……你还好吗?”她泛白的小脸轻轻侧过,“你在发抖。”
顾景笙闻言立马回神过来,慢慢停止脊背给她舒服地靠着,仰头,努力浅笑起来:“……我还好……”
那一阵强烈的抖,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她长长的纤睫垂下来,将所有浓烈的情绪通通掩下,鼻音微重地“嗯”了一声,气若游丝地说:“晚安。”
“……晚安。”顾景笙的后脑,轻轻触到了她温暖的头顶。
她于是便枕着这样的温暖靠着他的脊背睡着了,一室的安静与寒冷吵不醒心思各异的两个人。她很快睡熟做了个梦,梦里没有自己想象以及期待的情节,只是梦到走了很多很多的路,回头时望着来路想回去,却已遥不可及。
夜那么短,在第二天醒来时,她浑身僵痛着睁开朦胧的眼,发现顾景笙还在身边,而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用来离他而去。
…………
她要求打一个电话。
正第三次录着笔录的警员冷冷抬眸,看着那个清纯狼狈的女孩儿,眼里有着浓重的讽刺和厌恶,放了笔去给她拿监控电话,拿起耳麦听她打给谁。
林亦彤拨了一个号码,通话的人语气冷淡地叫她“嫂子”,她只轻声说了一句“我想出狱了,你过来”,电话里沉默了许久,憋出一句,“……那我现在过去”。
………………………………
168 她至于为了这么个男人,宁愿回头?(6000+)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一辆军用路虎慢慢停靠在了警局门口,那样低调却令人一眼惊骇望而生畏的车,大喇喇地停着。寒峰眯起眼睛挡着过分灿烂的阳光下车,到处乱看,直到看见那个纤瘦的女孩儿从警局里面出来,勒了两圈红痕的手铐还戴着,她想要走上前说话,那警员却伸臂挡在她面前,冷眉挑起,示意禁闭期间不能私下与人交流沟通。
他必须,在旁边听着。
一夜之间,那女孩儿本就巴掌大的小脸仿佛就削瘦了许多,仰头听着警员说话时颈部及锁骨瘦弱的曲线暴露无余,寒峰眯起眼看着,心里微微刺痛。他以为她已经想好要离开顾景笙重新回来了,上前就去扶她瘦弱无骨的臂,并哑声让警员将她的手铐打开。那纤瘦的身影却往后退,挣扎,一张苍白的小脸抬起,灿烂的阳光刺红了她的眼媲。
“寒峰……你有电话吗?丫”
她的手机在被关进来前就被没收了,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与外界联系。
寒峰整个人一僵,疑惑地点点头,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给她,无意中碰到她摊开的掌心,寒峰颤了一下,一双年轻的黑眸瞪大看向她,脸都泛白——怎么一个人连掌心,都可以冰冷成那样?
她只低头按着号码,接通后按在耳边,不知是打给谁。
半晌后像是通了,她嫣红皲裂的唇轻柔开口,一个一个脆弱而沙哑的字都让寒峰听得清楚,“……我妈妈的事……我不计较了……”
“我不恨你……”
“我答应……回京都……”
“……我拿这些事……换你的一句话……”
寒峰的眉倏然一跳!虽不懂林亦彤在铺垫什么,但她打给首长霍斯然时候这幅乖巧平静的样子却让他有些揪心担忧,她的嗓音已因整夜的饥寒疲惫变得极度沙哑,他要微蹙着眉仔细听,才能听得清她接下来说什么。
“……我求你……让景笙从这里,平平安安地出来……从此……再不会有人去找他的麻烦……”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彻底反应过来的寒峰瞪大了快要绷裂的双眸,劈头盖脸地将手机抢回来,“啪!!”得一声“哗啦”摔碎在了警局门口的墙上!!那巨大的声响将周身两个警员及刚走出警局门的人都吓得震惊跳脚,霎时间只感觉燃烧的怒火快要将警局的房顶都掀翻!!
剧烈的喘息中,寒峰那一双几乎能杀人的眸直直盯上了林亦彤,像是终于知道了不、可、思、议这几个字怎么写!!!!
“……林亦彤你疯了是??”他猩红着眸抖着唇问,“你脑子没有长吗?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看得不够清楚!你要他在了一个随时都出生入死的地方保你心爱的男人平安无事是吗?!!他他妈的是你丈夫!!!”
那近乎咆哮的吼声,震颤了她脆弱的耳膜。
“你是当真不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咬牙切齿,几乎要暴怒着谴责自己以前没有看清楚这个女人真实嘴脸的事实!
在他寒峰的眼里,那个高高在上的霍斯然几乎就是他的神,容不得任何人有哪怕半点的侵犯。他的确是不懂男女之间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此刻,他却只看到一个当着自己丈夫的面精神出轨却还不知廉耻的恶心女人!!她再削瘦无骨,也不是为谁;她再疲惫可怜,也是他妈的活该,根本不值得人有半分同情!!!
那个纤细削瘦的女孩儿却没有被这撕裂般的低吼声震动半分,眼眸泛红,一张小小白白的脸没有任何生动的表情,她知道寒峰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每一句都那么妥当合适。可是她是真的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连身份情绪都是那样不容侵犯的事情,而他们这些最最普通的人,生老病死却都是正常。
她要救顾景笙。
她在摧毁着他的尊严与耐性在救顾景笙……她知道危险,可是她不后悔。
因为拿这些来换顾景笙有可能会承担的几年牢狱之灾……是值得的,是很值得的,她一点点……都没有后悔。
“我知道他是在意这些的……”纤小的女孩儿轻声开口说,皲裂的红唇微哑吐,“我曾经想过……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是夫妻……以后我可以再也不必,用这种极度卑微乞求的姿态……来跟他说话……”
眼眶越来越红,她嗓音轻得气若游丝。
“……可是我错了……”
她想要的平等与地位,从未有过;
她想要的尊重与庇佑,也从未有过;
当初他逼迫着她以婚姻做条件救顾景笙,时间一长她自己就忘了,可如今大半年已过,他们夫妻一场,却还是硬生生将她逼回这样卑微的原点。谁愿意踩着自己的尊严,来死死撑住那现实中强压下来的权势与黑暗?谁愿意对着自己挚爱的男人,卑躬屈膝,下跪乞怜?
可寒峰此刻早就被震惊和暴怒冲昏了头脑,什么都听不进,那一口倒吸着的冷气,被怒火死死地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发写不出。他死死咬着牙,只能转身嘶喊一声“砰!”得一脚踹在车轮胎上,车身都震得颤了颤!
接着剧烈喘息,踉跄着过去开车,隔着茶色的玻璃死死地瞪了她最后一眼,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在尖锐的摩擦声中冲出了警局的大门!!!
***
霍斯然沉默许久,慢慢挂掉那个电话的时候,云裳就在旁边。
暴风雪夹杂着冰雹被呼啸而来,打在粗粝的脸上剧痛如刀,搜救队已经在那黑洞洞的死亡区里面打捞了一个小时,都没有捞到那一名在暴风雪中消失的战士尸体。
他突然就泛起猩红血丝的眼眶,抿紧的锋利薄唇,让云裳想到了刚刚的那个电话。
“……你说……这件事是我错了?”他转头,深邃的黑眸里有着滔天的剧痛,低沉的嗓音问云裳。
云裳一怔,不明所以。
“我不过就是有些忙……不过就是联系困难通讯不好……不过就是跟她聚少离多……”他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仿佛都沾着血,“也不过就是晚了那么一天,救她和顾景笙出来……她至于,为了这么个男人,宁愿就这么跟我回头,再不计前嫌?”
——这才几天?
她妈妈去世,才几天?算起来还不到一个星期,用中国的古语说还尸骨未寒……如此这般,她竟然都能选择放下?
霍斯然实在是想象不出,想象不到,或许是他自己此刻被嫉妒与暴怒的情绪冲昏了头也说不定……可是他是当真想不明白……她跟顾景笙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在她口中根本不算“爱”的感情……浓到,足以令她如此?
如此得……让他嫉妒。近乎疯狂得嫉妒。
耳边传来“咯吱”“啪”之类细微令人恐惧的声音,云裳吓得小脸微白,纤睫一颤才看到那一款墨色的手机已经被他给生生攥碎,那压抑的巨大情绪让人背后一凉,冷得发颤,她嗓音艰涩地发出:“斯然……”
霍斯然却突然笑起来,英挺的眉眼透着可怖的释然,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施展在手中,他松开,那墨色的机壳碎片便坠入脚下的泥潭之中,他哑声说:“……算她狠……”
他起身,挺拔的身影站过去往回走,“……你知道么?”他冷笑着问云裳,“这辈子能把我霍斯然伤到这种程度的……就她这么一个……”
他点头,“……算她狠……”
云裳整个人被此刻霍斯然的状态吓得不轻,她连忙起身,白着脸叫一声“斯然”就想上去扶他,他却手臂一抬避开她的手,猩红的眸死死盯着她看一眼往前走,可前面——是一片压根儿都还没勘察而过的死亡沼泽。
暴风雪让地面结了冰,随时可能塌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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