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时候父亲的父母也就是她的爷爷奶奶逼林微兰离婚时说,他们云家需要儿子传宗接代,因为林微兰怀的是女儿所以不要她。母亲是多要强的一个人,被羞辱成那样还坚守着烂掉的婚姻不肯放,可后来被迫离了婚,云家最后落下的两个依旧是女儿,爷爷奶奶却半句怨言都没说。这世界,哪有什么道理。钱才是道理。
“彤彤。”霍斯然蹙眉,担心起来。
“我不太愿意想……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我妈今天还问我你喜不喜欢吃腌菜,她每到冬天会做很多,味道还好,要不要寄过去一些给你?”她转换了话题,纤小的身影趴在床上翘起了莹润的小腿。
霍斯然哼了一声,靠在椅子上:“连同你一起寄过来?”
“霍斯然。”她蹙眉嗔怪。
冷冽俊逸的嘴角勾了勾,霍斯然不打算再开玩笑:“你那里太冷,暖气开了没有?”
“嗯……开了。”林亦彤看了一眼依旧冷冰冰的暖气,撒谎撒得很顺溜。
“你小心我过去检查。”
“你来啊你来啊。”她料定了他没那个时间。
腻歪了好一会之后冰冷的被子也被她暖热了,挂了电话林亦彤愣愣地想了很多事,有些失眠,头顶上的电脑还开着,她索性爬起来上线,在冻得哆哆嗦嗦的空气中伸出手敲字,电脑右下角又有熟悉的头像闪烁起来,她心情有些闷,点开了那个头像,看着他留言的“工作到现在才下班,睡了吗?”“睡了的话晚安”,“没睡的话――就快去睡觉。晚安。”
林亦彤趴在枕头上很久,想不清楚那时候他说,我的时间不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
夜里霍斯然快翻阅完文件时接了个电话,冷眸一沉,匆匆往旅店赶。
――电话里说云裳的房间尖叫声连连,敲她门却死都不开。 脚下油门,一踩到底。
等破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床上床单凌乱,冰冷的房间里连空调都不开,云裳一个人跌坐在地下发丝凌乱两眼含泪,霍斯然脸色铁青肃杀地阻止了外面的人,小心走过去蹲下来,缓声叫她:“云裳。”
云裳慢慢抬起脸,哑声颤抖着说:“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把人半夜招来。
只不过刚入眠的时候就梦到可怕的场景,梦见自己从十一楼开始下坠,摔在地上鲜血淋漓,接着反复地坠,反复地摔,一直摔到她精神崩溃,但是她不过是碰巧缩得往里了一些,稍微往外一点,那个被拽起来从楼上推下去的人就会是她了。
“我后悔跑来这儿看你了……”云裳控制不住地哭起来,手捂着额头,“我回家了……明天……就明天……”
一瞬间霍斯然呼吸紧绷,脸色白得可怕。
脱了自己的外套先给衣着单薄的她盖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抱歉,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胸口像是突然被凿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地流,突然想起那一天跟她一起在国外遇到核电站附近山崩的时候巨石滚落下来,她咋咋呼呼地跑上前替他挡,砸了一下肩膀,到现在后背都还有伤。
男人么,没关系。女孩子身上有伤终归不好。
霍斯然薄唇冷冷地抿紧许久,寒声哑哑开口:“明天我送你。”
………………………………
148 我就要他一直这么欠着我,你懂?(5000+)
说完抬脚,走过去打开灯,走出去关上了她的房门。
――如若是要回她父母那里去,人是从他京都待过才变成这样的,他怎么说良心上都过不去,无法置身事外。
而且如果不是她跟彤彤的特殊关系,如果不是彤彤突然过来……他不至于平白无故地晾人家那么多天,毕竟是朋友,他甚至以前总拿她当晚辈看待丫。
如此,算是铁一般的失职了媲。
**********
霍斯然一路都觉得胸闷,身旁的人举止轻柔得体大方,一些细微的小动作都做得比旁人贴心,他却愈发觉得愧疚起来,心烦气躁。
过安检时索性拿了云裳的行李箱过来,示意她先过去。
云裳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即感激一笑。
手机响起来。
云裳过了安检口接起来,是祁愿,霍斯然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她在后面慢步跟着:“嗯是,舅妈,我们下午三点到……”
祁愿急得眼睛红了一圈一晚没睡好:“你怎么弄的?我可没忘记你说,什么叫你‘预料’的事要发生了?”
――她还记得之前电话里的内容。
云裳轻柔垂眸:“没什么,国外有防恐怖袭击培训我曾经参加过,那次回酒店进电梯的时候我看到门口的标记,还有个人从那里经过戴着墨镜,贴着络腮胡就差不多猜到会有事情发生。不过我算很小心,换了房间,晚上上了三道锁……”
“我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可是在房间里的!”
――怎么会跑到外面去给人抓了当人质?!!
云裳的水眸扫了一眼自己的鞋尖,单手握紧举着手机的胳膊,缓声道:“不小心。”
这下,祁愿完全懂了。
“疯了……你这死丫头简直疯了!”祁愿红着眼睛拍着桌子喊,“他霍斯然哪怕是神都不能在那时候完全确保你相安无事,你脑子坏了吗在那个时候拿命赌!死了你就知道错了,活该你晚上被吓得睡不着!打电话跟我哭!!”
云裳被骂的眼圈也有一丝红,神态却依旧是坦然自若的。
也的确,她被吓成那样可不是装出来的。
前面霍斯然已经听到了动静,转身回头看她,云裳冲他浅笑一下,侧耳对祁愿说:“知道了舅妈,我们一定注意。”
挂了电话走过去,霍斯然问:“怎么?”
“没事,”云裳摇摇头凝着窗外,“出事的时候我正跟舅妈打电话,刚刚叮嘱她别告诉我父母,被她骂了一顿。”
骂?
怕是心疼的骂?
霍斯然心下了然,心里沉重和愧疚不轻反重,握了握行李杆,松开,到一旁候机去了。
云裳愣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自己选择这样为他疯狂的做法,付出的代价可真大。
她知道。
她知道的。
自己有多大胆,也有多可能,输得一败涂地。
………………
上机时霍斯然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联系林亦彤,云裳从行李侧面取出水杯轻柔笑道:“我还没问呢,你妻子是哪个城市的?趁我东南亚分区的工作还没落实,早点联系让我们见面啊。”
霍斯然蹙了蹙眉,并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必要的,当时那么说,只是为了撇清关系。
而如果,亦彤知道他跟云家的人来往甚密,他又不解释,她应该才会有心结。
去洗了杯子回来,云裳在他旁边轻轻落座,还没坐稳就听到旁边冷冽沉稳的一声――“明天?”
她惊愕,回头:“嗯?”
“明天,”霍斯然重复了一声,深眸淡然而笃定地凝视着她,“我带你去见她。”
那一刻,云裳脑子里霎时炸开一颗惊雷。
不消多久,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便平地而起响彻了整个滑翔道和机场……渐次升空。
*********
林亦彤随车去接病人,据说是中毒自杀,脸色紫青四肢抽搐,只庆幸瞳孔还没有扩散,他的妻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救护车上的鸣叫声在马路上呼啸而过。
洗胃,上解毒剂,保护脏器,却已严重到引起室颤……
有小护士一直在旁边跟她说话她都没听清是什么,直到“滴――”得一声响,仪器上的心脏跳动拉成了一条直线。
“……”霎时,四周的人愣住,接着互相看了几眼,下意识地松懈了下来,停下了所有动作。
没用了。
心跳停了。
那个纤细的身影眼圈泛了红,撒开手里的药走过来,一看所有人都往外撤心里更急,颤声嘶哑道:“把电除颤给我。”
戴着口罩的医生蹙眉,这干什么?人都死了。
“给我!”她冷声说着,索性直接抢在了手里。
小手用尽全力攥紧把手,按在男人裸露的胸膛上,随着电流的冲击猛然砰得一声完成一次电击,接着两次,三次……5秒后心脏依旧停跳未动。
病人家属已经要哭着冲进来,有人拍拍她的肩,也示意她停下。
额上冒着淋漓的汗,林亦彤小手再次握紧了电除颤按下去,到第六次的时候那刺耳的“滴――”声终于消失,众人僵在原地,惊愕地看着心电图上重新跳跃起的曲线,病房内外有人尖叫起来,抢救声一片。
“快,继续!”
“一分钟心脏复苏术,谁来!”
病房内外一片混乱,家属再次被挡在门外,而急诊室外,一个急得团团转的人正守着一个清俊挺拔的男子,忍不住道:“副局,要不我进去叫人……”
顾景笙缓缓摇了摇头,浮着笑的脸略显苍白:“你没见她正忙?”
――她忙起来的时候,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
等林亦彤出来的时候家属第一个冲上去,抓着她瘦弱的胳膊拼命晃,最后还要跪下表示感谢,她急得赶紧扶人起来,小脸上满是精神极度紧绷后的疲惫与苍白:“没事……我该做的,你等下进去多看看你老公,危险期还要你守着……”
旁边的助理瞧不下去了,跑过去道:“护士!”
林亦彤一愣抬眸:“什么?”
“我们领导有外伤,那儿呢!”回头一指指向长椅。
顾景笙觉得很是丢脸,淡淡埋了头没看她,只是右臂被左手手指轻轻扣着,一滴滴粘稠猩红的鲜血从袖口渗出来。
她霎时白了脸。
一袭白衣就这么跑过去,蹲下来道:“景笙?”他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了?”林亦彤急得去查看他的右臂,“受了伤不要捂着,赶紧把外套脱了衬衫剪开!”
顾景笙浅笑:“我下来这边办点事没想到会受伤……打扰你了。”
她蹙眉打断:“别说话了,快点。”
她并不在意他到底是怎么才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景笙却不同,他一路疲惫,走到这里才轻松了一点,哪怕伤口剧痛,可闭上眼感觉到她在身边,四周的吵闹声乃至血腥味都因为是她整日所处的环境所以倍感熟悉和安心,在病床倒下的时候,索性一闭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
云菲很郁闷。
本来一听到姐姐回来的时候她尖叫了一声就兴奋地往父母家赶,结果云裳很冷淡,只牵起嘴角笑了笑,拍拍她的背就松开,一身米白色的呢大衣衬着栗色的长卷发优雅淡漠地往里走。
云菲吓得不轻,想想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云裳,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是有些怕自己这个姐姐的。
讷讷地往里走,看见沙发上的人又惊叫起来:“霍大哥!!”
笑声满屋。
祁愿也在,云青海正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跟霍斯然聊天,霍斯然满身的冷冽坐得很不自在,尤其是想到曾经林亦彤说过的话,仅有的几句关于她父亲的话,更是别扭得厉害。
云母走下来,四五十岁的年纪依旧风韵犹存,摆了果盘说:“斯然待会留下来吃饭,我让凤姨做菜去了,她做的一手湘菜好吃死了,我特意从老家挖过来的哟,嫂子你也尝尝。”
湘菜。
霍斯然蹙眉正要拒绝,云裳挂了大衣说:“妈,斯然胃不好不能吃辣,换个。”
“啊?”云母惊讶,“不能吃辣啊?那我赶紧打电话告诉凤姨去。”
霍斯然的眉心蹙得更深,看了云裳一眼,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那这件事。
“菲菲,你上来下我拿礼物给你。”云裳双手交叠覆在身前,笑着对那个缠绕在霍斯然身边谄媚娇笑的妹妹说道。
云菲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袭来不好的预感。
“哦好啊,”她假笑着起身,拍拍手上的果壳屑,“来了。”
…………
楼上。
云菲轻轻推开门:“姐。”
云裳正挂着自己的衣服,回个头道:“坐。”
云菲讷讷坐到床边,绞着手指半天没声,实在忍不住了说:“姐你有什么话就跟我,你这么晾着我不冷不热的,我……我……我觉得,好慎得慌……”
云裳回眸,冷冷看了她一眼,勾勾嘴角笑了一下。还好,这丫头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丢开衣服,她一身纤细地走过去问:“你跟你老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斯然转到你名下的?”
云菲心虚:“……嗯。”
“三环以内景区旁边,现如今的房价是多少钱一平米?”
云菲小脸苍白:“……”
“哪怕我以两万来算也有三百万以上的价钱了是吗?菲菲,他跟你什么关系,要买房给你住?”情人吗?还是有血缘关系的长辈?
云菲面色燥红,手快绞成麻花:“他…………你救过他……”
云裳点点头,走过去将小指上的尾戒摘下来放在桌上:“既然是欠我的人情,你哪儿来的自觉性,他给你就要,来替我承受他欠我的恩?”
那一字一句轻缓有力,轻轻拖长了声调逼问过去,云菲再厚的脸皮都被刺得不轻。
“姐……”她垂着的小脸白得吓人。
云裳回头,认真地说:“我小气。他欠我的,我就要他一直这么欠着我,你懂?”
云菲无语。
冷冷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云裳轻柔将头发盘起缓步走进浴室,那意味已经很明显――明天,最晚明天,她要云菲把房子一分不少地还回去。
云菲被激得不轻,涨红的小脸抬起,大胆地喊了一声:“我不!”
“我不舍得还,都住了那么久了谁还记得是他给的!你现在也没办法逼我,现在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她从小都没这么大胆忤逆过云裳,这是第一回。
云裳缓缓停下脚步,手握着浴室门把,回眸柔光似水地看了她一眼,跟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笑一样妩媚,接着笑意散去,清冷替代,冻得人心底生寒,她关上门,留下清清淡淡的三个字:
“你试试。”
就这三个字,将云菲彻底打入了地狱。
她是知道云裳脾气的,真正恨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着急,情绪愈激烈愈冷静,这次她不从,云裳绝对会有办法让她跟她的宝贝老公因为房子的事情而闹到决裂离婚,感情彻底破裂,能多惨有多惨。
云菲怕了。
咬唇快咬出血,她走过去贴着浴室门,求饶道:“姐我错了,我错了姐,可是……可是如果还回去了,我要住哪儿?”
云裳开了水,哗啦哗啦声中语调清冷自然:“改天我去帮你挑一栋,在此之前,回家好了。”
云菲自然不愿。
灵机一动她又想起别的事情来,冷笑一声说:“不。姐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我们家的老房子还在别人手里没收回来呢,我老公当初就是看上那个敞亮的通室我才去抢,现在好了,果然别人给的就是没意思,抢来的盖上法印才安稳。好,我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云菲转身就走。
伴随着房间门的关上,云裳慢慢停了哗啦哗啦的水花,想起了云菲说的那栋“老房子”还有多年未见的那个女孩,被淋湿的脸上竟浮起几分同情来,想想又努力散去,开了莲蓬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冲去。
人各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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