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疾看到兄长赢驷此时的眼中泛起了一阵凶光,他也不由得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心想:“看来此番张仪投奔秦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则前程似锦,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失败则不仅回不去六国,而且死无葬身之地。”
樗里疾可不愿意张仪有后一种结果,张仪不仅有恩于己,而且也是自己喜欢的足智多谋之士,他又怎么忍心张仪最后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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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心生一计
樗里疾辞别了君兄赢驷,在回家的路上就开始思索着如何才能帮助张仪取信于国君,饶是他这样一个号称是“智囊”的足智多谋之士,在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樗里疾一路十分苦恼,皱着眉头回到府中。
在随后的几天里,樗里疾时时想起这件事,但一直没有想到一个好计谋。其间,在上朝时,樗里疾总能发现高胜以征询的眼光望着自己,他心知高胜是期待着自己向国君举荐张仪一事有所进展,然而,樗里疾自己尚未有突破,又怎么能回答得了高胜。
他明知高胜着急,但是装作看不出高胜的心思,依然平静地对待高胜。
过了十多天,高胜终于忍耐不住,他在一次散朝之后,紧跟着樗里疾公子走出了大殿,往前走了几步,等到四下无人时,高胜在樗里疾的身后低低地问道:“公子请留步,可否与高胜借一步说话。”
樗里疾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高胜,平静地回道:“高大夫有事吗?为何跟随在我的身后?”
高胜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分明知道我此刻最关心什么吧?”
但是高胜岂敢将心里话如实讲出,人家毕竟是宗室公子的身份,贵为当今国君的弟弟,高胜在他的面前都是以臣子自居的。
高胜轻咳了一声,挤出了一丝笑意,说道:“请公子恕微臣冒昧,我也知道不该打扰公子,但是心中却十分记挂。我不知公子答应向君上推荐张仪之事,有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
樗里疾被高胜叫住,追问举荐张仪之事,他心中也有烦忧,脸色于是就不大好看,冷冷地回道:“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一时怎么会有结果!”
樗里疾并不打算将自己与君兄赢驷谈话的详情告诉高胜,尤其是君兄不能任用张仪,就打算将张仪就地处决的情况。他想:“如果让高胜得知这一消息,他还不得跳了起来呀,到时局面将不可收拾。”
高胜见樗里疾不是很高兴,也不敢再逼问下去,他苦笑了一下,躬了躬身子,表示歉意道:“那就有劳公子费心,继续等待合适时机。我也是因那张仪住在我府上,每天都要面对他,所以心里着急,万望公子海涵。”
樗里疾看高胜识趣地停口不问,也不与他过分计较。他没话找话地问高胜道:“你家女儿高妍嫁给了洛阳人士苏代,听说她近期回咸阳探望父母,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樗里疾是无意中问到了高胜,并无其它意思,然而高胜却紧张了起来,因为自己女儿所嫁之人是合纵联盟的“执牛耳者”苏秦,苏秦正是苏代的堂兄,他难脱与秦为敌的干系。
他不由得心惊:“樗里疾公子为什么问起了高妍,难道他与国君议论过这件事,如果被国君盯上了此事,那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高胜心中大急,他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承蒙公子关怀,女儿高妍她很好,与女婿苏代踏踏实实地在洛阳做些小生意,过日子而已,从来不关心政务,他们是纯粹的商人,不问世事,落得清闲自在。”
樗里疾当然看出了高胜的紧张,他略一思忖,也明白了高胜为何焦虑不安,他是担心自己怀疑他的女婿苏代和女儿高妍。
其实樗里疾哪里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而且高胜与自己交情不错,他巴不得高胜的女儿过得好呢。嫁给个外国人又何妨,不过是屡见不鲜的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他毫无放大之意。
樗里疾看着高胜急得头上冒汗,心里暗自发笑,他强压住笑意,心平气和地说道:“高妍嫁给苏代,看来是嫁对人了,夫妻二人相伴相随,琴瑟和鸣。”
高胜不住地点头,回道:“是啊,是啊。我也一再告诫他们,远离秦国与六国的纷争,切不可轻易参与其中。”
樗里疾也颔首表示赞同。说起了高妍,想到了高妍所嫁的六国人士,樗里疾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何不也依葫芦画瓢,如法炮制呢?张仪不是不能取信于君兄赢驷吗?如果采取联姻的手段,那岂不是一下子就能令君兄放心?”
“可是,张仪能答应这个条件吗?”樗里疾自己也拿不准这条联姻计是否可行,所以望着高胜,思如潮涌,但却一言不发。
高胜忐忑不安地望着樗里疾,他还以为樗里疾公子依然是惦念着女儿高妍嫁给六国人士一事,所以又千方百计地为女儿开脱了一番,不住地说着好听的话。
可是樗里疾对于高胜所言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兀自想着自己突然间涌出的计策。他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高胜道:“不知张仪先生婚姻状况如何,他已经有了家室了吧?”
樗里疾此问,令高胜感到了无比的突兀,他一时根本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正谈着高妍的家庭情况,怎么突然又转到了张仪身上。”
高胜当然知道张仪的婚姻,他愣怔了一下,如实回答樗里疾道:“张仪已经娶妻生子,而且他的夫人姚玥就跟随着他一起来到了咸阳,看起来夫妻十分恩爱的样子。”
樗里疾“哦”了一声,心中难免失望起来,刚才因为想出了妙计而生出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看来,这条联姻妙计也难以在张仪身上实施。
“可是,如果连联姻计也难实现,那么到哪里去找更好的办法呢?”樗里疾不由得轻轻摇头,脸上愁云密布起来。
高胜被樗里疾问起了张仪家庭状况,在仓促之间来不及细想,但是细细观察了一下樗里疾表情前后由“晴”转“阴”的变化,也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
然而,樗里疾并未明言自己所想的联姻计,高胜本来就不好深思什么计谋,他哪里能猜得到樗里疾公子的心思。
带着满腹的狐疑,高胜跟随樗里疾公子缓步来到了咸阳宫之外,他们二人拱手作别,各自登车,打道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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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御前会议
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樗里疾与高胜经常在朝堂上见面,但是由于有了上次的不很爽利的交谈,高胜也不敢再私下问樗里疾。 而樗里疾也并没有主动再和高胜谈起过举荐张仪一事。
在这期间,秦国朝廷上形成了一个重大的决策:秦国决定趁着冬季发起一场针对六国之中弱小的韩国的战争。战争的起因是韩国加入苏秦所倡导的合纵联盟,秦君赢驷对韩国这样一个过去对秦国俯首帖耳的小国,公然加入反对秦国的阵营之中,充满了激愤和恼怒。
后来,他又得到了绝密的情报。情报是由秦国安插在洛阳城中的线报传回到咸阳的,情报中说:苏秦吸收韩国加入合纵联盟之后,回归洛阳,滞留不去,正在洛阳城中与新娶的两位夫人日日贪欢,短时间内根本无心顾及合纵之事。
而且六国之中,楚国、魏国等国对于合纵之盟怀疑日深,连赵国也对苏秦心生不满。
秦君赢驷得到了消息之后,心中大喜,觉得秦国的机会来了,正巧赶上了冬季来临,正是武力征战之际。他想:“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他于是就秘密召集朝中几位重臣在御前协商军机,其中包括樗里疾、公孙延、司马错等七位久经战阵的大臣。
在御前会议上,形成了两派意见,樗里疾和另外一位文臣主张秦军再休养一年,观察一下东方的形势发展,不必急于发动对六国的战争。
樗里疾的理由是六国刚刚形成了合纵联盟,尚未巩固起来,如果此时征战,一旦六国重新联合起来对付秦国,那样反而给了他们真正的一个理由和借口,等于是帮助六国坚定了合纵的决心。
可怕的是如若六国联合起来对秦,秦国很难有取胜的机会,如此秦国的霸业难免遭受重大的挫折,甚至会酿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然而以公孙延和司马错为首的主战派却竭力劝说秦君赢驷下决心惩罚韩国,马上发动新的战争。公孙延和司马错都因安邑吃了败仗,整整快一年之中,人灰溜溜的,总感觉脸上无光,这次国君有意对韩国动武,自然是他们洗刷耻辱的良机。
更何况苏秦的合纵之盟面临着瓦解的危机,如果乘机击溃韩国,无疑也会以儆效尤,给其它五国一个警告,如此一来,苏秦即便巧舌如簧,恐怕再也难得到各国的响应。
公孙延煽风点火地鼓动国君动武,樗里疾并不感到奇怪,因为此人是个投机分子,他仗着在宫中有芈八子撑腰,逃过了安邑之败的罪责。这次发动一场新的对韩战争,他自然也心无忌惮,败就败了,他公孙延又有何惧怕?
然而,连司马错也坚定地主战,樗里疾感到一丝不解:“难道司马错忘记了他在魏国安邑前线与公孙延的不和了吗?他现在一心求战,难不成他心甘情愿做公孙延的副将?”
争论的最后,主张休养的樗里疾一派渐渐地处于了下风,因为秦君赢驷本来就心中对苏秦和六国合纵怀着深切的仇恨,再加之公孙延和司马错等人描绘的美好前景,他不觉就倾向于发动一场新的战争。
司马错信誓旦旦地保证:“君上放心,我们秦国调集大军,乘其不意,迅速出兵函谷关,攻占韩国的渑池,等到韩国感到左右无援时,自然会俯首帖耳地听命于秦国,那时六国再想要有所反应,不亦晚乎!”
公孙延也拍着胸脯,向秦君赢驷言道:“韩国最为可恶,首鼠两端,是该狠狠教训一通。我们秦国大军一出函谷关,不过是三、五日就能打开进军韩国都城新郑的大门。”
秦君赢驷听了司马错和公孙延的豪言壮语,他更是横下心来。他眯着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恨意,说道:“天赐我秦国时机,我们不去抓住它,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寡人决意要在半个月之内调集大军攻打韩国,主将就由司马错担任。”
樗里疾依然摇着头,说道:“君上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徐而图之?”
赢驷挥了挥手,决然道:“寡人心意已决,疾弟不必多言,寡人自有分寸。”
公孙延没想到自己极力主战,但是主将一职竟然没司马错抢了去,他心中不服,向秦君赢驷道:“微臣不才,愿担当攻韩渑池的主将,司马错将军不妨在家中多歇息一些时日,等待我胜利的好消息。”
司马错见公孙延与自己抢夺主将职位,心中特别不满,他愤愤地盯着公孙延,说道:“君上已经做了决定,公孙大夫再来抢夺主将之位,你还把君上放在眼里吗?”
公孙延阴阴地笑了一声,回道:“君上之命是要牢牢记在心里的,放在眼里做什么?你毕竟年轻,还需时日历练,要说对于韩国渑池地形,到底还是我公孙延更熟悉一些。”
司马错比公孙延年轻二十多岁,他特别忌讳公孙延等年长一些的大臣拿自己的年龄说事儿,贬低自己的能力,因此,司马错听了公孙延的话后,他“腾”地一下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司马错手指着公孙延,不留情面地讥刺道:“你年老又有何用,当年安邑之战,你还不是轻敌冒进,才被苏秦钻了空子,遭遇伏击,丢盔卸甲,损兵折将,狼狈而归。”
公孙延听司马错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当年自己所犯的错误为由头,指责自己,心中大窘,他火气起来了,也猛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孤军冒进,你司马错坐视不救,你难道就没有罪责了吗?”
秦君赢驷听到自己的两位大臣当着众人的面,争得面红耳赤,感到脸上无光,他见公孙延和司马错两个人都争执得离席而起,急忙喝止道:“你们都给我坐下,有话好好说,当着寡人的面相互拆台,置寡人于何地!”
公孙延和司马错二人见秦君赢驷动了怒气,他们才悻悻然地各自归坐,但是心中不平之气依然难消,都气呼呼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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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石沉大海
秦君赢驷当然不希望自己信任的两位大臣之间不和,但是这二人之争,也正因为抢着当攻韩主将而起,他们都迫切希望为秦国建功立业,高涨的士气却令秦君赢驷喜在心间。
赢驷心道:“这正表明军心可用,如果再加以鼓动,声言为了报当年安邑兵败之耻,故而要惩戒加入合纵的韩国,那将士们还不得个个争先,奋勇杀敌?”
因着这一层考虑,秦君赢驷并没有责罚御前机密会议上争吵的公孙延和司马错,而是轻易地原谅了他们。然而,他最后还是维持原有的决定:以司马错为主将。
尽管司马错年轻,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况且公孙延有上次兵败安邑的前车之鉴,这次不妨换个主将试试看。这是秦君赢驷真实的想法。
同时,出于对于公孙延的安抚,他又任命他做右路先锋,率兵攻击渑池右边侧翼的焦阳城,命秦国的勇将纪奋为左路先锋,攻打渑池左边侧翼的上官城,左右两路大军接应中路的攻打渑池的司马错所率主力部队。三路大军互为犄角之势,形成稳固的阵线。
秦君赢驷如此布置一番,心中很是得意,他看着弟弟樗里疾,那意思很明显带着显摆:“你看我这布阵如何,谅那小小韩国,怎能禁得住我三路大军的并行突进。”
樗里疾看了一眼君兄赢驷,他心想:“这公孙延和司马错二人自从安邑之战以来,一直不和,现在怎么竟然又安排在一起。他们如果在战场上争执起来,那可如何是好,于秦军总归是个隐患呀!”
他想要当场开言劝谏,但看到君兄那副洋洋得意的神态,估计他根本听不进去,只能是欲言又止。
等到众位大臣各自领命前去,樗里疾故意留在了后面,他希望把自己的顾虑向兄长说明。
赢驷也是一个不呆不傻的君主,他早猜到了弟弟樗里疾要说什么。赢驷笑眯眯地望着弟弟,说道:“疾弟一定想问寡人我为何将公孙延和司马错同时任命攻打韩国吧?”
樗里疾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着疑虑,然而赢驷却仰面大笑了几声,说道:“诸将争功,士气可嘉,他们二人抢着奋勇杀敌,那弱小之韩如何能招架得住。寡人还惟恐他们退缩不前呢,岂惧二人争前恐后!”
樗里疾听了君兄的话,才明白了他的用心,他再次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懂了君兄的心思。可是,赢驷却误会弟弟樗里疾表明对自己很佩服,他更是心花怒放,狂笑不已。然而,其实樗里疾心中却种下了一丝隐忧。
他总觉得这种安排有不对劲儿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樗里疾片刻之间,不能明晰地想出来,最后,只好带着这丝丝忧虑,辞别了君兄。
樗里疾尽管反对即将发动的战争,但是他也不能置身事外,赢驷交给他一项任务:为开赴函谷关的秦军将士准备粮草。樗里疾领命而归,旋即投入到紧张的筹备工作中。
他在忙乱之下,哪里还能顾得上高胜和张仪所托付的事情,因此,一个月过去了,举荐一事给抛置到一旁。
张仪寓居于高胜的府中,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樗里疾的消息,然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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