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和孟氏姐妹被安排在鸿禧客栈后院的一处单独的小小院子,门口有一处两丈高的假山,正好遮住了院门,院子比较隐蔽清幽。
苏秦想要留下张仪,向他说道:“我看这个院子中还有空房,莫不如师弟搬来一起住,田成已然获罪,他的府上不太安全。”
张仪却摇了摇头,回道:“我还是暂且和你分开住吧。况且,我一直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师兄,那就是拙荆姚玥与我一同出来,她人还在田成府上。”
“是吗?”苏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张仪此番出山游说,还带着自己的妻子,看来他们夫妻伉俪,感情甚笃。
苏秦不禁有些羡慕,一生能有一个相爱的女儿陪伴身边,实在是人生的大幸福。而自己却没有这个福气。此刻在身边倒是有孟氏姐妹,可是那两个人精一样的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开。
“那时,她们会对自己有所留恋吗?”苏秦想着这个问题,嘴角苦笑着,内心矛盾交织。
张仪看苏秦竟然愣起了神,不知他在想什么,咳嗽了两声,苏秦听到咳嗽声,才从沉思中惊醒。
他定了定神,将思虑抛开。说道:“既然张师弟信心满满,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但你可要多加小心,遇到危急时刻,一定带着弟妹迅速到鸿禧客栈找我。”
张仪点头答应,于是起身告辞,苏秦将他送到了鸿禧客栈门外。张仪扬长而去,苏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感觉自己的这个师弟此时显得有点高深莫测。
“到底他还掌握着什么样的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呢?”苏秦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他绞尽脑汁也猜不到。
送别张仪后,苏秦回到住处,简单地将随身物品归置了一下。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猛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向门口望去。
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田铭的问候声:“叨扰苏丞相大驾,不知是否方便入屋一叙。”
“终于找上门来了。”苏秦听到田铭的声音,想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突然搬离田府的事情而来。
苏秦正在席上安坐,一边赶紧穿上卧室临时使用的方便木屐,一边搭话道:“田公子快快请进。”
他说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亲自延请田铭入屋。待田铭进来,苏秦邀请他入席而坐。
他又急忙向田铭赔礼道:“我临时决定搬家,未能亲自向田公子和令尊大人辞行,实在是唐突得很,恳请原谅。”
田铭在席上坐好后,回话说:“家父和我回到府上,孙管家即刻将此事禀告,我们都担心是田府招待欠妥,令苏丞相不适,实在是汗颜无地。”
苏秦又道:“田公子过谦了,我在田府一直承蒙你们照顾,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有怨言。实在是觉得不便继续打扰,又恐你们盛情相留,所以才出此下策,临时搬家。”
田铭顿了顿神,眼睛直视着苏秦,轻叹一声,说道:“唉,这事也怪不得苏丞相,不管是哪个人,经过了那夜刀枪剑戟的惊扰,也是不愿继续留在危险之地的。”
田铭的话明显就是指昨夜田成率兵攻打田府,惊扰了苏秦,才导致苏秦紧急搬离田府。
“这倒是一个好的理由,就以此为借口,岂不是田氏父子也没得话说。”苏秦干脆不置可否,沉吟不语。
田铭等着等苏秦的搭话,可是见苏秦没有反应,他一时也无话,二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之后,田铭才又开口道:“家父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也很惶恐,希望能向苏丞相赔罪,因此相邀苏丞相明日晚间到田府小酌,当面致歉。”
苏秦闻听后,“哦”了一声,觉得田同的邀请来得很快,只隔一天,就要举行晚宴酬宾,未免仓促了些。
田铭见苏秦犹豫不决,特意又强调说:“明日齐王也会到府上赴宴,今日家父恳请君王一番,齐王亲口答应了的。”
田铭举齐王出来说,当然是要打动苏秦,坚定他的心意。连齐王都去赴宴,你苏秦不是要与齐王拉关系吗?这个机会还不抓住?
因此田铭瞧着苏秦,信心十足地等着苏秦的肯定回答。
苏秦果然心动,他答道:“既然齐王也去,我就不便推辞不去。接受赔罪谈不上,只当是老朋友再见见面吧。烦请田公子告诉令尊,明日我一定到府上。”
田铭成功地邀请到了苏秦,转而又嘘寒问暖起来,说道:“不知苏丞相能否在这小客栈住得惯,如果不便,田府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欢迎再搬了回去住。”
苏秦也虚与应付着,答说:“我苏秦也不是那挑剔的人,这间客栈虽小,但干净整洁,又清静怡人,挺舒服的。赵国使团暂且就住在这里吧。”
田铭又说,田府那夜发生的武力冲突也实属偶然,苏秦不必再为安全担忧。苏秦笑着,又寒暄了几句。
田铭见苏秦不愿掏心地交流,觉得反正此行目的达到,也不再多废话,口称不打扰苏秦休息,起身穿鞋,要告辞而去。
苏秦出于礼貌,也前去相送田铭,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在跨出门口的那一刹那,苏秦隐隐感觉身边的气氛不对劲,像是黑暗之中有人在隐蔽处窥视着他们。
因为要送客,苏秦来不及细思,与田铭搭着话,一起到了鸿禧客栈外。田铭再向苏秦拱了拱手,转身登上自己的马车。
苏秦然后就一个人往客栈里走,他心神不定,总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也有意无意地格外留心起了客栈里的角角落落。
然而,整间客栈都正常得很,实在发现不了值得警觉的异动。他走回到小院子里时,又刻意到孟氏姐妹二人的房间去探探动静。
孟娣此刻在卸妆,孟婷在收拾床榻,苏秦问了声:“不知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姐妹二人与苏秦在这次出使过程中,朝夕相处,彼此都很熟悉了,不再那么见外。
孟娣开玩笑说:“实在想不出你能帮什么忙,要不给我拔掉金钗,梳理头发吧。”
苏秦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他说:“那我真是乐意得很。”说着,还真的作势凑上前去,给孟娣拔她发髻上那支闪亮的凤鸟金钗。
孟娣呵呵笑着,连忙一躲,口中说道:“和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呢。”
妹妹孟婷也被逗乐,笑说:“这要传出去,你堂堂一国丞相,为一名女子卸妆梳头,那还不笑话死人了!”
………………………………
第262章 飞刀留信
苏秦一本正经地回道:“这有什么好羞臊的。 那男女关起房门,同赴床榻,相携而眠,体肤相亲,他们那一刻所做的那些事,所说的那些话语,不知要比梳头难言千倍。可是谁又不是乐此不疲呢。”
苏秦说的头头是道,所言之事,毕竟是男女间可做但不可多说的隐曲处,孟娣和孟婷姐妹二人不由得羞红上腮,苏秦看着她们二位佳人娇羞的模样,被深深吸引,不禁有些迷呆。
他在孟氏姐妹的房间里厮混了一阵,也没察觉有什么异样,之后,再转回到自己的房间。可是刚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不对劲。
苏秦离开房间时,几案上并无一物,此刻,却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尖刀,刀尖上还插着一块丝帛,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
苏秦见状,心口狂跳,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有人竟然在自己离开房间的一会儿工夫,进到了房间里,而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如果他先前就看到了这柄尖刀,哪里还有心思与孟氏姐妹调笑,只怕是陷入了毛骨悚然的境地。
因为,他送田铭出客栈,不过是转瞬之间而已,此后,他到孟氏姐妹房间,同住一个院子,周边如果有人出现,以他的经过千锤百炼的功夫和耳力,不至于一无所觉。
如果是有人潜入自己的房间,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在自己送田铭的那个时段里。来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眼间就完成了这一系列举动,其人的轻身功力和身形之快,简直就是骇人!
苏秦想了想,决定还是察看个究竟。他到了几案旁,正要伸手去取尖刀,又想到:此物会不会被下了毒呢?
稳妥起见,他还是舒展开袍襟,隔着袍襟伸手取过了尖刀,同时警觉地向四周观望,担心有刺客注视着自己,突然袭击。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周围十分平静正常。他端详了一下那柄刀,觉得眼熟,再仔细辨认,大吃了一惊。
他发觉那柄刀竟然与自己见过的田铭所使的暗器极为相似,都是柳叶形,中间有菱形突起,大概是为了增加飞刀出手的稳定和力道,中心特制成颇为实厚,刀边缘又极薄,格外锋利。
由于苏秦见到田铭的飞刀是在几年前的云梦山时,当时也没有十分在意,现在所过去的时间又长,记不得田铭飞刀的准确形制。只能模糊认得两柄飞刀的相似之处。
“难道这柄飞刀竟是田铭暗中留下的吗?”苏秦想到。
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摇头否认:一则田铭一直在眼皮底下,哪有机会做这么明显的举动,而自己丝毫不知;二则他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得了,何苦以飞刀留信?
苏秦决定打开丝帛看看。他仍是隔着袍襟,小心翼翼地在几案上翻开了那方丝帛。赫然看到丝帛上写着六个大字:明日速见齐王。
“去见齐王干什么?”苏秦心想:“明日晚间不就能在田同府上晚宴见到他了吗?难不成有更为紧急的事情,非要在晚宴前见到齐王?”
他想到的可能只能是这样。否则,夤夜来访,飞刀留信,实属多此一举。
苏秦盘算了一番,如果此刻去见齐王,说不定齐王已经睡下,颇多不便,而且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自己还不能断定。
“如若齐王问起深夜入宫之意,总不能说来问安吧,那显得多么可笑。”
思前想后,苏秦最后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去临淄宫,今天先安歇一晚再说。他有心去告诉一下孟氏姐妹发生的一切,但最终还是觉得徒增她们的不安,所以就暗自将发生的事压在心底。
第二天早晨,苏秦提前动身,叫来了马车,直奔临淄宫而来。到了前门,还未到上朝时间,宫前的广场上阒寂一片。
看守宫门的侍卫还在打着哈欠,见到苏秦的马车,有那机灵的人警觉起来,挺了挺手中的长戟,将马车截了下来。
苏秦掀起车帘,递上了赵国丞相的符节,让侍卫向宫里传话,禀报齐王田辟疆:赵国使臣苏秦紧急求见。
苏秦特地赶到上朝之前来临淄宫,目的正是要避开齐国的朝会,与齐王早见一面,也有利于安排一天的行程。一旦有要事,也便于早作准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千古不易之道。
鬼谷师父为了锻炼他们的意志,在云梦山中时,没少突然叫他们凌晨起床,到树林里练功。长久下来,苏秦和张仪都养成了随时爬起就办事的习惯,一生受益。
现在关键是齐王能不能这么早就起床,苏秦怀着忐忑的心理在宫门外等候。又不时地向宫前的广场张望,看看有没有早朝的齐国大臣来到。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殊不愿被他人发觉与齐王的会面,传得满城风雨。
幸好,宫里传出来的宣召口谕非常快,不到一刻钟,都令苏秦感到吃惊:难道那个喜欢享受的齐王田辟疆,竟也是个早起的“鸟儿”。
传令的宦官领着苏秦入宫,直奔齐王下榻的寿宁宫而来。齐王果然刚刚起床,但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君主,在君主里面算得上是十分随便的。
宦官和苏秦刚走到寿宁宫门前,不待通报,齐王就在里面嚷嚷道:“苏丞相,噢,不,应该是苏卿家,快快进来吧。”
齐王的称呼有些怪,先是“丞相”,马上又改口“卿家”,苏秦认真想了想其中的含意,不禁喜上眉梢。原来,齐王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齐国的一员臣民,齐人称丞相可不正是“正卿”。
而齐王允诺苏秦的是“客卿”,现在他还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齐王田辟疆有种种短处,但他之好,正在于不拘小节,直奔目标,很好打交道。”苏秦心里如此感觉。
他随即跨进了宫内,跪地行拜见礼,齐王却起身来扶起苏秦。苏秦抬头一看,忍俊不禁。原来,那齐王竟然是披着大袍,腰带都未系,敞着怀,露出里面的中衣和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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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巨大的谜团
千古以来,君王如此装束见大臣,简直是闻所未闻,可算是让苏秦给赶上了。 偷眼瞧见齐王的装束,不由有点发窘。
齐王却笑呵呵地拉着他的手,张开双腿,自由地像簸箕一样,“箕坐”在席上。苏秦一时未敢放肆,正襟危坐,直着身子跪着。
齐王说道:“苏卿家何必拘礼,我原以为你也与寡人一样,是个喜好随便的人,没想到你还多起礼来。”
苏秦脸腾地红了。不过,他想:“既然齐王喜欢随性,自己又何必一本正经。”他随即转变了态度,脸上挂起了笑意,干脆也学齐王一般箕坐。
齐王这时更显得可乐,笑着问道:“苏卿家清晨来见,一定有紧要的事情吧?”
苏秦一时无语,他原以为齐王会有事情与自己商量,根据飞刀留信的内容看,至少齐王应该是知情人吧。可是,齐王竟问起自己有何事,岂非咄咄怪事。
幸亏苏秦是个机灵人,头脑反应快。他立即接话道:“前日大王与臣议定要推行合纵之策,臣特意来向大王求教,不知大王有无进一步的计划?”
齐王听了苏秦的话,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笑意不减,他直率地说道:“合纵之策寡人既然已经接受苏卿家建议,自会择日拜你为卿,命你继续联络它国。”
说到这里,齐王顿了顿,笑容敛住,稍显正经地说道:“不过,苏卿家今日前来,恐怕并非是为此事而来的吧。”
苏秦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别看齐王行为举止随便,大大咧咧的,其实还是个精明人,并非糊涂蛋。”
“大王果然明察秋毫,令微臣佩服。”苏秦恭维齐王一句。
既然齐王不容易瞒骗,苏秦干脆也就实话实说:“我听说大王今晚要去田同府上赴宴,恰巧他也请到了我,微臣恐不知深浅,进退失据,故而前来讨教于大王。”
齐王“噢”了一声,明显是没料到苏秦也会前去,他略微沉吟一下,说道:“既然你也被邀赴宴,那就去吧。不过,千万别告诉别人与寡人相见在前。”
苏秦等了半天,等来了齐王这么一句回话,一头雾水,摸不着边际,心想:“为什么不告诉他人,难道里面真有什么蹊跷?”
他试探着再问道:“那大王觉得今晚之宴,微臣有什么注意的礼节吗?臣深恐举止失当,令大王蒙羞。”
齐王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大概是因为心里徘徊瞻顾,此时他脸上的笑意全无,末了,方说道:“唉,寡人岂能指教得了你这样的聪明人。”
“这样吧,今日晚宴之上,你留意寡人的举止,追随寡人的举止,总不会有所谓的‘失当’之说了。”齐王挤出了这么句话,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
苏秦看出来齐王不愿多谈今日晚宴的之事,知道继续请教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暗示,心中一片茫然,脸上难免显出失望。
他急冲冲地而来,与齐王见面,原以为会有惊心动魄的大事与齐王商讨,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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