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耘天呵呵笑了,拉过她往自己腿上坐下,柔声道:“此事毋需担心,爹已经同老祖宗讲过,且老祖宗已经答应,你不过及笄是不会嫁出去的。”
儿先裂开小嘴笑了笑,忽而垂下浓黑的长睫,忧伤道:“可是我听说,老祖宗看好了大司马屈大人的幼子,就要给我订婚,那屈家公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聪明是愚笨是谦谦君子还是城狐社鼠是爹这样文武全才还是三叔那样的……”
好长的一段,说到此处发现自己作为晚辈不能论三叔父的不是,于此住口。
施耘天摩挲着她长长的头发,仍旧笑着,只知道女儿从小就心思缜密,本以为她仅仅是个安于天命顺从长辈的乖乖女,不料对婚姻还有自己的主意,想再过几年女儿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心里不是滋味,安慰道:“此事老祖宗没有同我说起,她答应爹必须等到你及笄之后,十六七岁爹才准许你出嫁,所以你不用担心,另外,那屈大人爹熟悉,为人正义品行高洁,他的儿子想来也应该不错。”
儿莞尔一笑:“爹说的是真?”
施耘天反问:“爹的话你都不信?爹能护一国百姓安宁,难道都不能护自己的女儿无忧?”
儿立即点头如捣蒜:“爹的话我最信。”
施耘天把她挪开自己,然后站起道:“那就好好睡觉,你不是曾经和爹说过从未去过乡下,爹最近些年和你们聚少离多,如今得了空闲,改天爹带你去,我们乡下的别苑景致非常之好。”
施家位于长荣大街是主宅,城里还有其他别院,乡下也有大片的良田,儿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对乡下充满了幻想,听施耘天要带她离开深深庭院,高兴道:“真的?”
施耘天故意板起脸:“瞧瞧,爹的话又不信了。”
儿急忙道:“我信我信的。”
施耘天笑眯眯的点点头,示意女儿去睡觉,然后拔腿而行,刚走到门口儿喊他:“爹喜欢郢城伯家的小姐?”
施耘天脚步一滞,女儿的话太过突兀,沉吟半天才道:“你还小,有些事该问有些事不该问。”
儿咬着嘴唇,阻挠父亲娶郢城伯家的小姐是姨母授意,不然她作为女儿是不敢过问父亲的婚姻大事,想了想道:“最近府里都在议论爹的婚事,还有人看见爹在柳园同郢城伯家的小姐促膝而谈,所以儿以为爹是喜欢她的。”
施耘天回头,凝视女儿许久,又思忖一番,本来女儿就是自己续娶的最大心病,既然她提及,何不借此机会问问女儿的心意,于是道:“爹娶郢城伯家的小姐给你做母亲,好不好?”
儿怯怯的看着他:“可是,可是姨母说,郢城伯家的小姐是母夜叉,她做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虽然汪玉涵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孩子们供出对他们说的话,但施耘天毕竟是父亲,儿忘记替她隐瞒。
于是,话音刚落,施耘天踏踏大步折回,满脸怒气,至她面前问:“你姨母真是如此说的?”
儿看父亲脸色不好,有点害怕,轻轻点头。
施耘天啪的拍响身侧的高几,吓得儿一哆嗦,他气道:“一派胡言!”
儿往后面退了退,眼泪滚落。
施耘天见状懊悔自己不该对着女儿发脾气,急忙将女儿搂入自己怀里安抚:“爹说的不是你,莫哭。”
儿仰着脸看他:“我知道爹说的是姨母,是姨母骗我和弟弟对么?”
施耘天拉着她,父女俩重新坐下,软了声音道:“我儿见过郢城伯家的小姐吗?”
儿摇摇头。
施耘天哦了声,继续:“那你真应该见见,爹确定你见了她之后必然喜欢。”
儿就止不住展颜笑道:“真的么?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施耘天凝眉而思,花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该如何表述?说她会九曲回纹和圣手神雕?说她医术更加了得?说她居然懂得修补来自暹罗国的百雀金衣?这些对女儿来讲都不是重要,女儿要的是什么自己明白,是一个爱她的母亲,花羞善良,否则就不会管时无声的事,但自己不好夸赞,酌量半天道:“她其实,和你一样,否则爹怎么能喜欢。”
儿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惊喜:“和我一样?”
施耘天颔首:“是,和你一样美貌一样善良一样才情一样聪明,一样的爱哭。”
被自己无限崇敬的父亲如此评价,儿更高兴,笑得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爱哭,也让爹喜欢么?”
施耘天拍拍她的小脸:“只有你和郢城伯家的小姐爱哭,才让爹喜欢。”
儿抿着嘴,从心里往外的欢喜,把脑袋靠在父亲肩头,不再开口。
好一阵静默……
只等旁边的吕妈妈轻声道:“姐儿老妇会照顾的,请侯爷放心。”
施耘天就起身准备回去,到了门口却听儿再喊他:“我晓得爹不喜欢姨母,就像爹当初不喜欢娘亲一样,所以我同意爹你娶郢城伯家的小姐。”
施耘天愣住,若说女儿知道自己不喜欢汪玉涵还情有可原,但女儿是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妻子的?
怕此事影响到女儿的心情,想解释却发现女儿笑盈盈的,灯火渐暗,更深夜短,他虽则有些担心,却也不想打扰女儿歇息,反正自己以后会长时间在家,有些话不急于一时,于是诙谐道:“本侯告辞,请大小姐就寝。”
儿也学着他的口气屈膝道:“恭送侯爷。”
父女俩相视一笑。
吕妈妈也笑,笑汪玉涵偷鸡不成蚀把米,唆使儿阻挠侯爷的婚事,不料事情却以儿赞同侯爷的婚事来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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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章2章 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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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英院,正寝房。
刚沐浴过后的施耘天端坐在花梨木的圆桌旁,由侍砚梳理着头发,即便征战在外,他亦是,武则闻鸡起舞,文则手不释卷,另外一大习惯就是沐浴,且喜欢用冷水,因此身上浸染了一种凛冽的芳香。
这是他给花羞的烙印。
此际他微闭双目,敞开的寝衣露着健硕的胸脯,彼时花羞偎依在此……悠然一阵心颤,这是少年才有的情怀。
他自嘲的笑,笑自己人到中年万事休,却为个小女子神情恍惚。
发现头上的感觉不对,猛然睁开眼睛,面前没有梳妆镜,于是他回头去看,拿着犀角梳篦的不是侍砚而是秋娘。
“侍砚!”
他凌然而起,一声吼把门口的侍砚唤了进来。
“侯爷。”
侍砚战战兢兢,躬身垂手而立。
施耘天刚想斥责他,秋娘抢着道:“不怪侍砚,是太夫人叫奴婢过来服侍侯爷的。”
施耘天抬腿往拔步床前走,边道:“谁都不用服侍,你们下去吧。”
侍砚应声而退,秋娘却仍旧原地站着不动。
施耘天已经上了踏步,发现秋娘兀自站着,诘问:“本侯的话,你不懂么?”
秋娘突然跪下:“侯爷明鉴,奴婢既是通房丫头,就得服侍侯爷起居,奴婢不能走。”
其实自成亲后,汪月涵已经替施耘天清除身边所有的邀宠取魅者,是以并无任何妾侍,他也落得省心,突然冒出个通房丫头,确有隐情。
秋娘本是汪月涵的陪嫁,在其病重时悉心照顾,汪月涵与太夫人商量把秋娘收做通房,不是因为她感激秋娘,而是反过来想让秋娘感激她,琢磨自己大限已到,留下三个可怜的孩子多个人照顾和疼爱。
此事发生时施耘天还在边关,回来后太夫人交代过,施耘天以自己受过箭伤需要静养为由拒绝秋娘陪寝,不想今日她竟然进了自己的卧房,这既是母亲授意,作为婢女当得唯命是从,所以施耘天不好对秋娘动怒,只淡淡道:“我就要歇息,你退下吧。”
通房丫头,顾名思义,是男女主子行夫妻之事时就近伺候的婢女,既然窥见床笫之私,近水楼台,同男主子难免有了私情,很多因此被抬为姨娘,没有正式的名分之前,口头上承诺的,就叫通房丫头。
秋娘成为施耘天的通房丫头是区别于此的个例,但她想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心却由来已久,她见施耘天正值壮年夫人已殁,又无姨娘,身边多是小厮,觉得这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除非施耘天不是男人。
所以,她没有退下,反而来到床前:“就让奴婢伺候您宽衣。”
施耘天焉能不懂她心里所想,冷冷道:“不必。”
秋娘仍坚持:“是太夫人要奴婢来伺候您的。”
施耘天已经没了耐性,哗啦一甩衣衫下摆:“你再不退下,信不信本侯立即把你赶出府去。”
秋娘一怔,吓得跌坐在地,继而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何其狼狈。
外面上夜的几个小厮正在廊下摆桌,整夜不睡困倦难耐,所以就喜欢吃酒闲聊打发时间,这个季节鸟语花香,他们就把酒桌从隔间搬到廊下。
见秋娘悻悻的出来,皆了解施耘天的个性,猜都能猜出适才是怎样一番状况,所以彼此皆偷笑。
偏有个叫侍画的,平素喜欢说笑,对秋娘打趣道:“秋姑娘这么快就回去,天还没亮呢。”
秋娘明白他笑话自己没能成功上了施耘天的床,气道:“上夜都敢吃酒,不怕侯爷割下你们的舌头。”
侍画不以为意:“此事可吓唬不到咱们,这是侯爷准许的,否则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秋娘嗤笑:“侯爷准许,太夫人准许了么?”
侍画哑然,因为家事大多还是太夫人做主。
倒是侍棋机灵,接过话茬:“这是伯英院不是福安居,太夫人向来都不管伯英院的事,即便管,秋姑娘说说看,太夫人对侯爷的事几时干预过。”
秋娘啐了口:“别以为在侯爷身边当红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不知自己是什么阿物儿。”
骂完即走,心里想,早晚你们落在我手里。
被施耘天驱赶,又被几个小子们嘲笑,她一夜没睡安稳,次日一早,匆匆出了长荣大街往石楼巷而去,那是她的旧主子汪家。
来到汪宅,简单通报,她就径直去了二小姐汪玉涵的房里。
汪玉涵刚用完早膳,今儿打算再次往侯府一行,看看自己的计策是否得逞,听闻秋娘回来,她有些意外,按说陪嫁出去的男子女人此后与旧主再无瓜葛,不知秋娘回来作何,但本身自己急于得知施家的一切,所以让丫鬟把秋娘请进。
“见过二小姐。”秋娘施礼,仍如过去那般尊敬。
汪玉涵道:“现如今你是侯爷的人,不必拘礼。”
秋娘有些受宠若惊:“二小姐抬爱,奴婢可不敢妄称侯爷的人,听太夫人房里的玉绮说,太夫人昨儿把侯爷找去商量事情,是让侯爷娶二小姐的事,今儿我起大早赶来就是给二小姐道喜的。”
“真的?”汪玉涵克制着内心的欢喜,故作漫不经心的问。
秋娘道:“当然是真,不过……”
一个转折,汪玉涵脸色一冷。
秋娘继续:“太夫人还好,就是侯爷一门心思看上了郢城伯的女儿,此事有些麻烦,所以我今个来一为道喜,其次是提醒二小姐,若想成为侯爷夫人,那郢城伯的女儿,是个绊脚石,对付侯爷非常之难,或许可以矛头调转。”
汪玉涵轻蔑的一笑:“是柏花羞么,瞧瞧这名字,浸润着风尘味,听闻因心灵手巧才让侯爷钟情,你们倒说说,针黹女红哪个不会,写诗作画谁人不懂,不知是什么狐媚子,让侯爷神魂颠倒,我倒想会会她。”
秋娘帮腔:“如此甚妙,二小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让她见识下,也好知难而退。”
汪玉涵傲然一笑:“就烦劳秋姑娘替我安排,我做侯爷夫人之日,你不再是秋姑娘,而是秋姨娘。”
一字之差,身份悬殊,秋娘来此岂不是为了这个,点头:“好,我这就回去打探,如今侯府上下对那个郢城伯的女儿议论纷纷,很容易得知她的行踪。”
彼此说定,秋娘回了长荣大街。
花羞全然不知,自己想嫁给施耘天,刚刚摆脱舅母这一方的阻挠,又平添了个劲敌汪玉涵。
梧桐里,嘉府。
日正午,马缨花怒放,花羞仰头望一树绒绒,指尖轻捻,揉出一个长音,手忽然收拢按下,琴声戛然而止。
娥眉俯身关切的问:“小姐,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在想施耘天柳园求娶已有几日,就像这琴音美则美矣,然却突然静止,至今没有消息,她着急,但这话不好说出,虽然娥眉了解她着急嫁给施耘天是为了救伯爷,总归是感情之事女儿家羞于出口。
风拂过,树叶婆娑,她已经把时无声无罪释放的事告诉了昭蕙,然昭蕙却不信,以为是她哄骗自己的手段,所以花羞此时想,应该让昭蕙亲眼看到活蹦乱跳的时无声。
可是该去哪里找时无声?
忽然就想起了诗文雅斋,时无声既然已经出了大牢,会不会再次去诗文雅斋走走?
所以花羞吩咐娥眉:“帮我换衣服,去诗文雅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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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5章 争锋
有人说――
京师之才时无声占一半,剩下之人共分另一半。
京师之财学氏占一半,剩下之人共分另一半。
树大招风,财大招贼。
因为财多,嘉太太的哥哥学礼谨言慎行,也时刻叮嘱儿子学瑞规矩做人。
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怎奈学瑞被学夫人娇宠坏了,他上面的五个姐姐亦是非常疼爱他,何况家中还有挥霍不完的金子银子,所以功名利禄对他如浮云,出人头地在他这里更不屑一谈,长到十八岁,他唯一的理想就是,娶个天下无双的老婆。
自从遇见花羞,人生突然有了目标,也知道表哥嘉喜欢花羞,所以他重金讨姑母嘉太太欢心,想把花羞据为己有。
起初嘉太太也想成全侄儿,后来被嘉泊年大吵一顿,她再厉害,也还遵循夫为妻纲,更因为施家太夫人对自己的嫡女庶女没一个看上,她为了攀龙附凤为了夫家的利益,不得不牺牲侄儿的幸福,准备努力促成花羞同施耘天的婚事。
事情传到学瑞那里,他气呼呼的找来梧桐里,想质问嘉太太为何言而无信。
没到暖香阁,却在仪门处遇到想去诗文雅斋的花羞。
于是,离奇的一幕出现,学瑞竟然跪在花羞面前,一句话还说得慷慨激昂:“嫁给我!”
唬的花羞连连后退,因为她甚至都不认识学瑞,若是在街上,必然把学瑞当做疯子,度其装束奢华,又能随意出入嘉府,把他的身份猜个*不离十,于是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公子如此大礼,我受之不起。”
让随行的娥眉、翠黛去搀扶学瑞。
孰料学瑞却推开娥眉、翠黛不肯起来,还跪行至花羞近前,苦苦央求:“嫁给我。”
花羞继续好言相劝,学瑞仍旧不起,最后有嘉府的仆役去通知了嘉,他赶来才把学瑞拉至一边,然后表兄弟为此吵吵闹闹,一个以花羞是他表妹自居,一个以富可敌国自傲,一个说与花羞有亲缘关系会更疼爱她,一个说可以用金子为花羞铸全身,就在他们两个吵的不可开交之时,花羞无奈的晃晃脑袋,与娥眉、翠黛出了府门往诗文雅斋而去。
祸不单行,她三人在诗文雅斋并无找到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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