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对的大象比刚才那只略无精神,看起来很是温顺。
他走上几遭,见它只是警惕地打转,鸣叫,却不像正常的反应,眼睛也太红。正有着疑问,观众席已有人大声地抗议,嗟嘘不断。
他只得四处走马,在观众的不解中几下驱赶,待大象害怕逃走,随着大象走动,突然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悬在马腹一侧,把兵器攒进大象的两腿之间。
大象后跨的前腿猛别扶正的长斩,两腿一软,血光立现,就这样倒下。
三下五除二简便几下,众人眼中的庞然大物再也站不起来。
鲁太后看得清楚,转眼看众人,见他们也哑了,惜重之心油然而生。接着,看场上响起猛烈的欢呼。看来他们不仅仅接受了这种取胜方式。也认可了刘海。刘海四处看了一看,再看大象,却见它七窍流血,大为怪异。过去一看才知是中毒而亡。这么一来,他也怀疑与宇文元成搏斗的大象正好相反,被下了药,情绪亢奋,否则绝挨不住那么多冲刺,一时心中奇怪,猜不透谁在底下安排了这样的事。
大象被拖了下去,两下里都去休息。
过了一阵,时日已近午。但很少有人散场回家,只是谈论这下算哪边占了上风,两人还要不要再比一番。他们就关注地向场地看着。
刘海接了个水囊,紧眉凝视,只是想:两边也算是各在大象身上比试过了。他注意到自己手里的水,回头看一下,才知道自己神出鬼没的弟弟递过来的。他感觉到了什么,看了刘宇一眼说:“我觉得赢得并不光彩!这大象,不会是你安排的吧。”刘宇微微一笑,这笑容在他那英俊的面孔上显得格外迷人,他抿一下嘴唇,又说:“他们只知道战象在战场上奔驰,却不知道大象本是温顺胆小的动物,最后徒耗体力,又能怪谁。阿哥你也不算赚他便宜,毕竟你年龄大了,难道还和他比体力么?这个宇文元成,号称拔山扛鼎,勇比霸王,不过是消减他的优势而已。”
刘海选择沉默,等待接下来的大战。
不一会,两将受传上前。
宦官大声诉话,都是褒奖忠勇的体恤之言,避开不谈二人的胜负,就地宣布结束。
浑身是血的宇文元成自我感觉良好,瞪大眼睛,急不可耐追问,不愿意了事。在同时的万众山呼中,宦官回头请问鲁后。鲁后这就传出明确的话:不分胜负。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无需再比。
众人意犹未尽。
刘海却一愣,顿觉上心深不可测。
他看花费巨力的宇文元成眼睛都喷出火来,带足不肯空归的遗憾相,只好独自谢恩,上马返阵。
鲁后距在高台上,看着二人,深深隐藏心中的想法,只是高高在上地握住酒杯,薄唇稍抿。
她正要宣布起驾,突然看到满场的人都站起,往下一看,就见宇文元成趟沙追赶刘海而去,油然大怒。刘海正走着,也感觉有马踏沙来。他一转头,只见宇文元成持兵怒喝:“你做了什么手脚?!我那么费力才赢,你却钻了空子,让人人都认为我不如你,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刘海也是来争胜的,背后也有一阀人瞪着眼,不敢反过来让他赢,只好抱手说:“承让!”
说罢就走。
宇文元成却不肯,已赶至马前拦截,“呔”地一叫,抽剑而问:“你可敢于我决一死战否?”
观众都看出火气,如雷般轰动。
校场一侧顿有一骑大呼,来驱宇文元成回去。
宇文元成愤怒、暴躁、委屈,自觉刘海心中躲闪,哪里听得进去,抽剑便砍。
刘海只好持刀来挡,羽骑看宇文元成不肯受命,急忙回去再请圣命。
这一时间,场上大乱,鸡飞狗跳。
下面两人相互蹂马打转。刘启看对方一骑持宇文元成的长兵器而出,也跃身上马,给父亲送去长斩。
两者交错两个来回,听到后面的呼声,都默契地回头,各取了重兵再相互冲锋。两马再次来回冲荡,兵器砸击之声大作,观众再看,羽林已遭急调,密密麻麻来围他们,更觉得无比刺激。
这时,刘海拖斩倒曳,以极不可思议的背翻,将数尺长的长斩从一侧轮圆,砍向冲杀来的宇文元成。宇文元却因为左手在后,重心右偏的习惯,撑戟抵挡不及,只好挑拨,却因为发力不及,没有拨开,被长斩砸中,吐了一口血,落到马下。众人不知道他几天前就留有内伤,今日苦战脱力,已抵不住重击,当时就是猛地一静,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位在靖康还默默无闻的战将。
刘海年少时也勇武过人,骑烈马,开硬弓,多次在险境中求生,只是性情温和,不以武力著称。
他身经百战,有最优秀的猎人才具有的敏锐观察力,骑术精湛,即便宇文元成完好无伤,战场上对决,亦未必会输。
而以他和宇文元成的体型,在众人看来,都是硬碰硬的对象,身体难以展现骑术,却不料他使了个拖刀,硬是在马背上转了一遭。
他在靖康还默默无闻。
前后的落差造就更大的轰动。
观众无不举起手来,漫天欢呼,为一猛将的冉冉升起鼓噪,比来到以来,任何一次的欢呼都更猛烈,更激动。
这下,比赛真的结束了!
鲁后再传过两人说话,教授一遍“和为贵”,再挥退下去。
内廷的官员就唱仪摆驾,而观众们慢慢散走。
鲁直欢喜地来祝贺时,整个校场是庞杂膨胀的人海世界。刘海怀疑刘宇,却觉得他毕竟是客居,没这么大的能量,没有机会下药,忍不住问鲁直:“你安排的大象,并且下了药的么?”
鲁直茫然,疑惑。
不知怎么,他因为大象被下药一事迷惑,猜测起鲁后的想法,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就匆匆离开。
一下校场,刘启放心了,想起阿爸校场上威风凛凛,勇夺争胜,心血也是沸腾着的,自然记起要一股作气,去找黄天霸算账。他看着装老实的“苯笨”心头就上气,想一想自己差点没有坐牢杀头就又多了一层气,再想到小玲嫂嫂轻肿的面孔,就把这一股股的气就汇集到血液里,半分也等不耐,其实要不是他阿爸的事压着,一大早就带人杀过去,讨出是非了。正好见了二叔,开口跟二叔借了两个人,到家之后又紧急动员几名流民出身的男儿,已经有点儿气势,当即杀奔黄天霸家。
十余人有步有骑,手里捞了可捞的各种东西,还点了几枝火把,自然不打算照明,而用来放火烧东西,也是风驰电掣,气势汹汹。
刘启带着他们,那精神头自是不用说,是一面赶路,一面底气十足地在心里叫嚣:“黄天霸。今天不教训完你,我就不回家!”
这时已经是下午,天爷紧绷的脸庞至今无任何变化,昏白中带着青灰。天气奇冷,中午地面还被冰渣爬紧,可黄门大宅里的人却一腔热火,都忙得快断了腿。他们正张罗着一起盛大的宴会,邀请在京的各行各业中的名流。
说起缘由,和刘宇也不无关系。
黄家本是马业巨擎,在黄文骢这一代达到事业的顶峰。马行竟走过靖康的法令,建到国外去。其中的马匹,质优,价低,在圈子里是有口皆碑的,压得整个行业的其它人抬不起头。这个庞大的家族行会蒸蒸日上,伴随着巨大利润和续接的投资,许多问题也暴露出来。首先,他们这个商业世家年纪太大了,子孙过多,股权分散,容易被外人握在手里其次,时有私中侵吞公中,造成不不要的资产流失和人浮于事。
近来物价飙升,朝廷调整,各行业安分恪守的生意人家都在亏损。
各地钱庄也纷纷采取手段,保基固业,有的对商家加息观望,有的中断债务,讨贷求现。这对头脑的人来说,不仅仅是风险也是机遇。家主黄文骢一面收缩产业阵地,一面把希望寄托在与朝廷和显贵们的大单交易商,以此保证赢利,走出危机。可就在黄家为朝廷几单生意垫付的节骨眼上,某大债权人看准时机,猝然下手,用低价马匹顶去黄家立可兑现的生意,口气一转,要求偿还大笔的债务。
黄氏一下面临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只得将积留马匹大赔抵账,但各处的债务还是雪花片一样催到。
此时新血来不了,马行分支拍卖不去,周转遇到前所未有的问题,而旁枝子弟纷纷低抛股权,各房也都有分家的呼声,把黄文骢弄得是焦头烂额。
这起打肿脸充胖子的宴会,便是应时而办,应事而办,以寻求主顾们的帮助,帮自家度过债务周转不灵的难关。
要是家中破产,那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了,黄文骢把这个理看得明白。他是不管再困难,也不放松眼下的宴会的规格,能办多红火就办多红火,能花多少钱也就花多少,也好让外人恢复对黄氏的信心。
宅子因为靠郊而通阔,后衔着的大花园子里张灯结彩。
黄文骢早请了人布置,一路儿都挂着名贵的琉璃灯,中间正开的场地与两旁的阁廊都结着红毯,在分出的歌舞场地的空地上一溜色排开案几。
从南面腊口渡里办来的各地水果蜜脯都已经上器,几十个使女都在一旁穿梭,摆的摆,挪的挪。
她们将金银铜铁器物集中摆放在围裹屏风处,又逢上里面烹饪佣人,疙瘩串一样乱碰头,没头没序。
“什么时候能好?”黄文骢不满人们挪来颠去,结高挂远的杂乱,不耐烦地问管这档子事的弟弟和管家。
王管家一头汗,正冲身边走过的人喊着“快,快!长点眼”,听他一问就挪身过来,呼了一口气说,“老爷,没什么问题的。提前上器的果品只要一上,厨子一起火,到时准备到什么就上什么,一点小处照顾不到也无关紧要。就怕这天,您看,整个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变。”
“要是变天了,那就是天不保佑。”黄文骢无可奈何。
“宁国公怕是不会来了。”他的兄弟黄文强在一旁合计,“听下面的人说,他要回封地!”
黄文骢冷然一笑,四处看了一下,说:“他会来的!我黄家不倒,他左阀能捞到大量的好处。”
说完,他想起这横祸的根源,牙根都痒痒的。
他甚至还有心记得:当年刘海不过是一个少年马客,被自己父亲招待,吃面条都用手抓。再看如今被这样一家人踩下,那心中就像被上万只蚂蚁爬过,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亲戚中有人建议,说让他把女儿许去,服个软了事。
他却万万咽不下这一口气,尤其被儿子捎来的话激怒,让自己爬过去?
自己的头也不是向任何人都低的,来吧。再怎么也是大根基,就不相信你一个暴发户能吃得下。
同时,他也认准了金银大亨沈万三,这下把女儿许配给沈万三的长房孙子,来换取这大亨人物的救助。
他觉得若是沈万三点一点头,自家就挂了个金字招牌。
他想了一圈,看看天色也没有变得征兆,心中又见开朗,边往里屋里走,边说:“老王可是立了头功,时下还能将货物采集得这么全,真是不容易!”
“稍候,我从帐房给你拨赏。”他正说着,听到正门嘈杂一片。
正要去问怎么回事,门房里已有人急忙跑了过来。“老爷,少爷不知道惹谁了。外面来了十来个人,说要是不把少爷交出去,连老爷的面子也不给。”
黄文骢下巴上的胡子和下巴上的胡子都气得拧成一团,怒道:“这从哪个来捣乱的,无法无天了不是?!快找人,轰他们走!”
刚说到这,外面甩来一枝火把。
前院天井上蒙着的日色布幔着了火,瞬间就烧起汹汹的烟。家人们撑起竹竿挑打,可不但打不灭,还搅起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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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冒了一头汗,四处登高取布,喊后面的人援助救火,接着抖了单子在地下踩。黄文骢走到一半,后院也是一阵人声鼎沸。人们闻到味道,听到外面乱走的响动,个个甩了水果,用器物舀水,忙碌而出。
倾巢人马一个慌乱就是纵横撞头,只一味儿乱走,丝毫无用。
好在外院是他们抄礼单,引接客人的地方,没怎么张罗,布幔就在过堂前沿路的一溜。
这起宴会筹备数日,只等今天晚上。
黄文骢自觉已是性命攸关,见被这样搅弄,又急又气,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两眼一翻过去。他肝火较劲,尽数喊了护家的武士,猛地出院子,迎战刘启。一出门,他就看到了刘启,他前头被人家逼得走投无路,背后又被这样折腾威胁,两下累计,见刘启压在庭墀前,只觉得仇人相见,格外眼红。
刘启倒无心烧他家,不过是耀武扬威过了头,大声数数威胁,数数够了,人不见出来,扔了个火把告诉自己是来真的。
他一见黄天霸的父亲气急败坏,出来站到面前,又见到火燎起的烟,虽仍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却还是心想:“这下坏了,莫不是烧坏了他家?”
“你找死!”黄文骢几乎气疯了,出来就指住刘启大声喝。
“找死也要先找你儿子算账!把你儿子找来问问!”刘启见了人家长辈,也是告状大于寻仇。
“打!打!出了人命算我的!”黄文骢哪里管那么多,武断又喝,挥手指派家中武丁。
刘启心虚,在对方威逼过来,立刻带人全线撤退,整整被赶了半条街。
他停下来歇气时,见身边只有借来的人,其它跑散回了家,自怨没有找黄天霸算上账,跑得还这么狼狈。
接着,他带着打了败仗的心情,收拢人手,花点钱带人喝茶,以鼓舞军心。
在茶楼里想了一下,吃点点心,他就让这些武士等着,自己亲自去踩点,等黄天霸露头。
虽然黄家暂时不景气,但人望还在,自然少不得风光。
此时天黑灯昏,黄家灯火通明,门前车水马章,客人鱼贯。这些客人中,有的备礼,有的偕伴,在迎客声乐中向几名黄家重要人物打招呼。
许多人都只带了心腹进去,留下家丁车夫在灯火了,让刘启觉得无机可乘。
他带着侥幸,联想到自家有客人的时候跑出去更容易,这就主观地坚信黄天霸一定会出来玩,苦苦等待。但他的如意算盘却错得离谱。黄天霸也是家中嫡亲,正在里面二门处跟着父亲接客,给人磕头,行礼,和人家的晚辈认识,相互敬酒,片大的余暇都没有,又怎么会出来玩?
他被寒冷折磨着,躲在一处墙角,既算躲人,也算躲风,心底一遍一遍地念叨着仇恨。可不管他怎么念,那香料香,食物香,悠扬的声乐,宴会欢闹嬉笑之声,夹杂着排伸好长的车马鸣嘶,都顺风送来,让他心里发痒。
好在他也是饱有耐心的人!
突然,一辆马车在他身旁慢慢泊停。
车上一名好心的妇人大概把他当成了乞儿,冲他抛下个银币。刘启愣了一下,四处看了看:“嗯?!”他一阵钱迷心窍上来,还是站起来就喊:“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你给我钱,我给你看马车好不?这样,你带的人就可以不站在这里受冻。”
马车中露出一名大眼睛的侍女,她看了看刘启,高傲地一笑,说:“主人打赏。难道你嫌少不成?还说什么要看马车?是不是看了马车,还要给你赏钱呀。”
刘启较劲说:“是呀。我看你能赏多少?等我有钱了,天天赏你给我拣钱,不拣就纵狗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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