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向朱纬。
有没有清白,朱纬自然明白。
朱纬放缓语气,但是仍带着被欺骗的淡淡怒意:“这件事,为何一直瞒着我?”
杨柳苦笑:“自然是担心世子误会真有其事。我承认被哄骗过,但那时我与世子也只见过两次面,连话也不曾说过,与世子的感情又能深厚到什么地步?”
朱纬若有所思。
郭夫人不管了,怒道:“自己做了不检点的事,还埋怨世子。真是不要脸。”
郭夫人说着又转过身道:“老夫人,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们朱家不能要。今日就送遣她回娘家!”
杨柳闭上眸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也不想让老夫人为难,朝老夫人叩了头道:“柳儿先前识人不清,差点酿成大祸,甘愿受罚。”
她说着又直起身子,起身离开。
郭夫人气结:“您瞧瞧,这就是四知堂教出来的好姑娘。真是好得连东西南北也找不到了。”
老夫人没有搭理她,眼望向心事重重的朱纬:“纬儿,你决定好了?”
“我——”他说不出话。
郭夫人又在旁边聒噪:“我什么我,这样的媳妇怎能要?放心母亲自会给你择一门称心如意的。”
屋子里的人都心情凝重,唯有郭夫人和柏玄姑娘欢天喜地地监督着杨柳回娘家的事。
杨柳离开时,朱璺随后就要跟上,却被老夫人叫住:“宜安,扶我回去。”
朱璺只缩回脚:“是。”
灵苔院。
老夫人问起了丁夫人一事,朱璺把昭将军说的话稍加改动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松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昭将军这么帮我们,该如何答谢人家呢?”
朱璺神情微凛。
这时荣姑姑笑道:“母亲,这得多亏宜安啊,看来昭将军是真把宜安当成了亲女儿一样亲。”
不知为何,这句话现在在朱璺听来很刺耳。
她很快就将这件事翻篇,问道:“老夫人,真得同意少夫人离开吗?”
“这是当事人的事,由不得我们操心。吃一堑长一智,希望这位柳姑娘日后能够好好地过日子。祖母之所以把你叫回来,一来是问你丁姨娘的事,二来是就是让你少管闲事。既然她认识方理这个人,又这么单纯被骗,其中的苦果也只能由她自己吞吐咽。”
杨柳突然被遣回娘家,在整个京都都传开了。
这件事也深深地打击到了朱璺。
耳边犹响起郭夫人那淡淡的话语: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这时京都里突然有一天又传来一句民谣:“李邓丁,乱京城。”
李邓丁?
朱璺依稀记得是皇叔朱爽的三个心腹的姓氏。
指的正是李晏、邓飏和丁谧。
三个人都是文人名士,好浮华的谈吐,党同伐异,名声早已不好,而这句名名谣,只不过是别人用心的人利用了他们作风问题,故意地宣扬开去,让更多的人厌恶他们。
局势正在隐隐地朝着南宫府掌控的方向变化着。
随着局势的隐变,朱璺也慢慢惶恐起来。
早上去灵苔院请安后,朱璺将连日来憋在心中的话又吐露出来:“老夫人,我怕日后报答不了您老人家的恩德了。宜安想告诉老夫人最后一件事。”
“宜安,你胡说什么?”老夫人感觉这话听起来像是诀别。
朱璺淡然一笑,又继续道:“老夫人,不管日后宜安在不在身边,但请老夫人保重身子。宜安希望整个沛王府的人都好。若是老夫人能常常和觅儿媳妇的母亲说说话,或许,或许依蒋夫人的性子,老夫人也能开怀。”
觅儿媳妇是蒋钰。蒋钰的父亲蒋济是朝中的四朝元老,南宫府对蒋太尉很器重。
而皇叔党又极度讨厌蒋太尉。
朱璺这么说就让老夫人一下子明白她的话,不要左右摇摆,要站在南宫府一派。
老夫人的目光眯了眯:“宜安你在说什么?”
朱璺淡笑:“宜安是说以后若我不在身边,蒋夫人那样爱说笑话的人和荣姑姑一起陪着老夫人,老夫人不会孤独的。”
荣姑姑也不解道:“宜安你今日说话有点奇怪啊。就像个小大人似的。”
没等朱璺接着说,门外传来惊喜的声音:“丁夫人回来了!”
丁夫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满面沧桑,不施粉黛地走进来,就跪道:“多谢老夫人的救命之恩。”
老夫人叹了口气:“和宜安说吧,是她救了你。”
丁夫人眼里蓄出一层淡淡的薄雾:“宜安,谢谢你。”
“丁姨娘不要这样客气,快起来。本来昭叔叔就说证据不足。”
宜安说的是客套,她们心里都有数。
“这几日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连宜安的婚事都忘了。丁夫人一回来,老夫人的担子就轻松了。丁夫人正好借此机会,送宜安风风光光地出嫁。”荣姑姑笑道。(未完待续。)
………………………………
319 亲生
丁夫人笑:“那是一定。”
朱纪夫妇和朱纵听说母亲回来后,悲喜交集,哭成一团。
正始九年八月初八,朱纵娶亲,如丁夫人所愿娶了商贾人家的女儿,朱纵开始从商,后来成了有名的盐商。
正始九年十月二十二,南宫常山出嫁。常山出嫁前的一晚,曾经告诉朱璺:“虽然不喜欢,可是母亲说了,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要么嫁丑的没人要的获取真心,要么就嫁门当户对甚至门第更好的人家,收获物质。”
常山选择了后者。
正始十年正月初四是沛王府的宜安乡主出嫁。
在此之前,宜安一直没有等到昭叔叔提的那个“无论什么也必须答应”的要求。
她在诚惶诚恐中迎来了自己的婚礼。
鞭炮声响起中,朱璺在长乐亭主撒泼打滚的阻拦中顺利地出嫁了。
郭夫人说的“下一个轮到你”,也没有如愿地实现。
初雪和少雪、结香和朗月、种碧一起作陪嫁丫头。
她终于还是嫁给了明康。
洞房花烛夜,明康却被南宫昭叫过去忙什么紧急公务,朱璺长叹一声,独自一个在洞房里守到天亮。
正月初五明康依然没有归来,听说皇上要去城南九十里的齐明帝朱睿的陵墓高坦陵去祭祀。
朱璺手里的玉簪落地,一摔为二。
她去找昭叔叔,小杜子说昭叔叔有事外出了。
南宫府的老太爷这一天突然好起来,匆匆地赶往皇宫。
太后听说皇叔党的人都出动了,朱爽、朱羲、朱训都陪着皇上出城,从榻上猛地站起,目露喜色。
“皇上说太后赶快离宫。皇上差不多申正会回宫。”
太后却不认为出宫是最好的选择。她想了想道:“宣师大将军。”
南宫师不知与太后达成了什么协议,太后支持他们清君侧。
最重要的是南宫翊也已病好,所有的人见到南宫府的老太爷后,精神为之一振。
南宫府的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多年豢养的那三千多名死士,迅控制了京都。南宫翊打着太后的旗号,迅地接管了朱爽手中的苦心经营得来的兵权。
京都的所有城门也在正月初六这天关闭了。
沛王府的人正在埋怨城门关闭买菜不便时,南宫府的人已经在率领大军出城,占据洛水的浮桥,切断了皇叔的归路。
朱璺自从嫁进明府从新婚至今没有见过明康。
尽管结香等人一直在埋怨,可是,她知道昭叔叔做的,已经乎了她的想象。
她不了解皇城外面的对决,但是很清楚结果。
当皇叔朱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后,京都的人竟然津津乐道。
可是他们不知道,快乐是建立在更剧烈的痛苦之上的。
朱爽被抄家后,以他为的党派也在这次高坦陵事件事,全部被剿。
“三族被铲草除根,三千人的脑袋啊。太可怕了!”街上人的面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悄声嘀咕着南宫府是否做过了。
事情平息后的太后论功封赏。
南宫府独揽朝政大权。
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南宫府运用得灵活自如。
明康请求离职隐居山阳,被南宫师批准。
朱璺松了口气。
南宫师虽然不喜欢她,但是现在南宫府的目的已达到,明康这样的文人,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只要明康与朱璺的感情厚笃,他的二弟就只能死心。
明康对朱璺心存愧疚。
新婚之夜一直晾着新娘,这种事也被明夫人总是拿出来笑话。
等到明康带着她隐居山阳的时候,闲言碎语才收歇了。
山阳的日子其实也不太平。
袁四姑娘和杨柳过来探望她们时,吕安也来了。
就在大家把酒言欢时,不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所有人的脸色又惊变。
是赵会。
朱璺指尖凉。
当赵会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近时,赵会本想和明康说几句话,可是朱璺见自己的夫君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思,朱璺忙道:“来者皆是客,赵公子请坐。”
赵会是奉南宫昭的命令前来探望朱璺。
赵会淡笑着看了眼一直没有表示的明康,朝朱璺点点头,正要坐下,见没有凳子。
朱璺正要起身替她搬凳子时,明康叫住:“坐下!”
席间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赵会心底涌起怒意,想他堂堂的司隶校尉,南宫昭的心腹宠臣,竟然被一个没有半点官职在身的平民羞辱,实在可恨。
赵会冷眼旁边一会就要离开。
耳边传来明康淡淡的声音:“你听到什么要来这里?看到什么又要离开?”
“听到所听见的来,看到所看到的离去。”赵会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看着赵会压抑着离开的身影,朱璺担心道:“他会记恨你的。”
明康却已经和吕安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随从跑来哭道:“少主了。”
“什么事?”吕安的一杯酒还没下肚看着家丁这个样子,不禁蹙眉。
“少夫人被,被奸污了。”
“什么!”吕安突然从椅上弹起。
那随从又道:“还有,少夫人上吊自杀了。”
吕安几乎崩溃。
明康陪同他去处理了后事,就在吕安准备向京兆伊揭兄弟之际,京兆伊的人却把刚进门的吕安捆绑走了。
明康义愤填膺地写下与吕长悌绝交书,在信中怒斥吕长悌的禽兽行为。
朱璺看到那封信时,心里一凛。
她担心地道:“能不能毁了这信,事已至此,要为活着的人想想。”
明康却让人把信送给了吕巽。
事态正朝她不希望的方向展。
昭叔叔会原谅吗?
那封信送出去没多久,赵会又来了。
这次他来势汹汹,带着一群侍卫前来捉拿明康。
在拉拉扯扯中,侍卫们已经将她推倒在地,把明康带走了。
末了,赵会丢下一句话:“乡主请移步前往三笙湖畔。”
有人在等她?
三笙湖畔
南宫昭负手而立。
“昭叔叔,为何要抓我的夫君?”
朱璺的第一句话就让南宫昭心生恨意。
他转过身,望向朱璺:“有人揭他与吕安私通,反对朝廷。”
“他已经隐居了。怎么可能会反对呢?”
南宫昭握了握手中的拳头。
“他从朝堂离职就已经是最好的行动证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南宫昭说着这话时,耳边犹想起赵会的提醒:明康具卧龙的风范,主公千万不能让他有机会施展才能。今日,主公治理天下,已高枕无忧。唯独需要提防明康这样不肯合作的大名士。
正在想着,朱璺就道:“若我劝他入职呢?”
“迟了。”
迟了?
朱璺苦笑:“昭叔叔还记得当初宜安的请求吗?不管如何,饶明康不死。”
南宫昭深吸一口气:“宜安可不记得一句话,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都答应我。”
朱璺的心重重地一击。
她木然地点点头。
回到山阳,她打点了包袱离开。
“主子。我们去哪儿?”朗月难过地问。
“有人会来接我们的。”她说着转身望向曾经住过的地方,有欢笑也有痛苦,是她一生最值得回忆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对哭哭啼啼的种碧道“你是个天生乐观的姑娘,我让你留下来陪着公子,日后多多让他开心吧。”
种碧抽泣地点点头。
三笙湖畔有马车在等着她,她不能再久留了,在这里越久,明康放回来就更迟。
朱璺看看四周毅然地离开。
南宫昭站在马车边告诉她:“只要你隐姓埋名随我而去,明康就不会死。而他也会隐姓埋然地活着。”
“我想在最后一刻去看看沛王府,可以吗?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一直护着我。还没来得及告别。”
南宫昭点点头。
他们的马车路过沛王府附近停了会,王府的大门依然紧闭着。
茫然地盯了会,南宫昭淡淡道:“走吧。”
马车又缓缓地驶离了。
南宫昭道:“你的嫡母会安排长乐亭主嫁给明康,不过都是隐姓埋名的人了。”
“那,老夫人呢?”
“老夫人已经病重。年纪到了不服老不行啊。”南宫昭若有所思,“放心吧。老夫人已经知道你刚刚小产,不能回去孝顺。她不会怪你的。”
“哦,昭叔叔,已经把一切都想安排好了。”朱璺喃喃自语。
马车驶出了城门,路过刑场时,朱璺不由得掀帘看向马车外面,无意间瞥到了正在刑声上弹琴的明康。她吃惊地回过头:“昭叔叔,这是?”
“放心。他不会死。”
明康弹的依然是三月三日及笄日,他们初次见面时,所奏的长林散。
再次听这熟悉的琴音,她没有了任何的情绪。
就让往事随这琴声一起消逝吧。
南宫昭的手无意地搭在她的手背上。
她没有动弹。
依然定定地看着刑场上的那个人。
弹完琴后的明康,连人带琴都被带到旁边的帐篷里。
外面不绝于耳的反对声。
三千太学生的抗议声惊天动地,可是刽子手不为所动,明康再次出现在刑场时,朱璺不由得惊讶道:“昭叔叔,你答应过的。”
“他不是明康。明康在里面。这个人不过是个替死鬼。一个长得和明康很像的男子。”
南宫昭淡淡的话语令她半信半疑。
鲜血喷洒在白色的旗帜上,像染红的梅花。
围观的亲人差点昏厥。
三千太学生更是扑通跪倒下来替死者哭泣。
明喜将明康的尸身收殓入棺。
日暮时分,刑场上慢慢地清冷了。
风呜呜地吹着。
明康好像睡了很长的时间,从帐篷里出来,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
她的心如刀绞一般地痛。
耳边传来南宫昭淡淡的声音:“饶他不死,但是也不能让人看出来他是真正的明康。好自为之吧。”
朱璺知道这是南宫昭最后的底线。
被毁容的明康怅然若失地从刑场离开。
看着他熟悉的背影,朱璺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昭叔叔,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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