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叹道:“是啊,我喜欢去白马寺礼佛,每次在凌烟阁会关起门来弹一首曲子,然后会有士子驻足倾听。”
    “这样会不会让人误会?”
    杨柳淡笑:“的确,会存有误会,可那有什么,我们四知堂的管家跟着,士子们都不敢靠近。只是”
    杨柳说到这里,脸色朱语先红。
    隐约中,朱璺好像猜到了什么。
    难不成,杨柳心里有人了?
    她稍显意外。
    杨柳显得有些慌乱,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掩饰自己的惊慌。
    她放下杯子,抬眼淡笑:“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你会不会很失望?”
    谈不上失望,只是吃惊。
    因为杨柳一直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样子,比大家闺秀还要闺秀,现在突然告诉自己,她心有所属。
    朱璺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认识世子之前,我就有喜欢的,”杨柳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水晶晶,泪汪汪,楚楚可怜,让人疼惜。
    朱璺心又乱跳一下。
    这么说,杨柳对那个藏着的人已经上心了。
    可是大哥知道吗?大哥若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杨柳又为何来告诉她?难道是有求于她?她又能帮得了杨柳什么?
    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
    杨柳的泪珠挂眼角,欲掉未掉的。
    朱璺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事已至此,连婚期都择好了,放到现代,两家人也会闹得不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杨柳神色黯淡,泪珠儿终于掉下来,道:“宜安,你能不能帮帮我?”
    “杨姐姐,我”朱璺有点为难,“现在会不会迟了点?为何下定那不说?”
    “两家的长辈都在讨论,我那时即使想说,也不会有机会说,我二娘只希望我能找一个帮着四知堂翻身的人家,她不会考虑我真正的想法,她觉得我的那些想法和琴声一样,都是无病呻吟,真正对我好的,应该是那种能帮得上四知堂的人。”
    杨二娘说得没错。
    朱璺有点懊恼,感觉杨柳太单纯了。
    这么单纯的姑娘,不用物质衡量男人的真心,很容易因为一块糖就被拐骗的人财两空。
    朱璺支持她二娘的说法。
    杨柳的面容凄楚动人,想了想,朱璺道:“那个人怎么说?”
    “他说,给不了世子能给的荣华富贵,劝我也选择世子。”杨柳无声泣道,“他可能觉得我会为了荣华富贵,选择世子吧。”
    “杨姐姐,你呢?你喜欢我大哥还是他?”
    杨柳失落道:“我对你大哥不熟,我和他更亲近些,他总是托人送些东西给我,春天有风的季节会送来一只蝴蝶风筝,夏日会用心的捉一些萤火虫放在网袋里,夜里看着好美,就像夜明珠的光辉一般,秋日树叶枯黄时,他会为我找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冬日雪天,会在我出现的地方堆个雪人,然后写上我的名字。”
    杨柳回忆着过往的点滴,眸子里洋溢着幸福,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喜悦之情。
    朱璺听了,沉默良久。
    她喝着茶静静地听完了杨柳甜蜜的回忆,放下杯子,道:“杨姐姐,那些小孩子玩的把戏,该收一收了,往后,你是要作宗妇的,身上的担子不轻,还是托他的人告诉他一声,往后别把空闲的工夫拿来玩耍了。好好,求个功名,让身边人过好日子,才是正经的。杨姐姐若闲暇的工夫多,可以让宜安陪着你放风筝,捉萤火,扫树叶,堆雪人。这些宜安也可以做的。但是我觉得什么萤火虫的光,都不及大哥送的那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光彩吧。我记得那颗夜里能照亮一间屋子。大哥只有两颗,其中一颗就给了杨姐姐。”
    听这个意思,杨柳略失望。
    朱璺是要她与那个人划清界线。
    可是她的本意,是想让朱璺帮帮她,让朱纬主动放弃这门婚事。
    朱璺自然不能让单纯的杨柳飞蛾扑火。
    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杨柳讶然地道:“宜安,难道你不支持?”
    “若他能给杨姐姐好日子,宜安自然支持,只是不知道杨姐姐说得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出身如何?几品官?是宗子还是馀子?家里复杂吗?有多少位姨娘?多少位嫡子和庶子还有姑娘们?日后的仕途晋升走的哪条路子?”
    杨柳微愣。
    她根本没想这么多,只觉得两情相悦就够了。
    朱璺说的她从未考量过。
    朱璺也错愕了,吃惊道:“杨姐姐,你不会连他的根底都不清楚?”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府里管家的远房亲戚,出自颍川的大族赵姓,是前太尉的的支族,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听他说,他母亲辛苦把他拉大,吃过很多苦,省吃俭用地供他,终于出人投地,从寒门士子跻身于士族,是个很优秀的人。”
    无论她怎么描绘心目中那人的高大形象,朱璺只抓住了几个重点:
    母子相依为命的寒士,出人投地的报负,只有改变身份这个唯一的途径,交际圈狭窄,人脉也没有,估计攀上杨柳这棵大树,怎么着也不会撒手了吧。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改变的身份,即使排不了九儒十丐,也进不了前五。
    想要通过跻身于士大夫阶层,做梦吧。
    看来,这个别有用心的寒士,是抓住了杨柳单纯的性子,想要通过她改变自己的地位,杨柳还不自知。
    有道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说的就是她。
    “杨姐姐说得人很有志向呢,想要通往士大夫的阶层,可惜杨姐姐的家里人估计都不理睬他。”
    杨柳一愣。
    万万想不到,朱璺不看好他们的感情。
    她还以为朱璺会热心肠地帮助她,可是她所赞美的人,只有自己当成宝贝似的,在朱璺看来,只是根草
    杨柳苦笑,心里极为失落。
    朱璺不想她太难过,也不点破她正在被骗,委婉地道:“杨姐姐去凌烟阁,只是为了见他?那么弹琴的是不是杨姐姐,还是说是杨姐姐找的替身?你们府里的管家守在外面时,知不知情呢?”未完待续。
………………………………
224 人心
    杨柳苦闷地摇头:“有时我弹与他听,有时是我的婢子弹,他会带着我,去别处说话。他是管家的亲戚,每次若不是管家帮忙,我怎么有机会出去见他。他人真得很好,很孝顺母亲,每次都和我谈到他母亲从小拉扯他长大多么不易,每次他在富贵人面前受过多少白眼,他说,他曾誓,一定要出人投地,为了心爱的姑娘出人投地。他还说,看到我,就觉得他的人生不一样了,他有了出人投地的动力,有了一生追求的幸福。”
    杨柳说得很甜蜜。
    在朱璺看来,杨七姑娘被这个男的好话哄得走火入魔了。
    朱璺温和地问:“除了和杨姐姐说些,他有过什么行动呢?”
    杨柳想了想:“妹妹,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他很用心地逗我开心,而且他也在努力用功考取功名,他说过会给我一个风光体面的婚礼。但是,当你的哥哥出现后,这一切都被打乱了。我大哥一直劝我,再好好考虑,也许会现世子的好,可是我的心,不在这里。妹妹,你帮帮我”
    她的眼神里带着渴望。
    朱璺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当然会帮你。可是,也要弄清楚,这人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要不然好心帮了倒忙怎么办?因为与杨姐姐定亲的是我的大哥,所以我对大哥的性情是知晓的,我大哥风流倜傥,但不是胡来的人,做事情的分寸还是有的,这件事大哥若知情,我想他也不会横插一脚,毕竟想要与沛王府联姻的人不在少数,都是冲我大哥的家世、模样、品性和王府里不算复杂的人情世故来的。放眼京都的名门望族,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杨姐姐有没有想过,与其找一个正在削尖脑袋想要出人投地的人,不如找一个已经出人投地的人呢?”
    杨柳的泪水挂在脸上,流不下来,慢慢地风干了。
    朱璺说的话,句句如饭里的沙子,膈应着她。
    她沉默良久,道:“妹妹,你是反对吗?”
    “杨姐姐,我是真心待你,怎么会反对呢?只是,听你这么说,那个人没有实质性的帮你做过什么,什么放风筝之类的,换成我也可以陪你啊,既然你把他说得那么好,他是独一无二的,为何没有说一件只有他可以,别人无法取代的事呢?”
    杨柳微愣,道:“妹妹,我没有那么势利。”
    “势利?”
    杨柳不自然道:“我不是说你。我只是觉得,那样衡量一个人是否太现实了?”
    朱璺摇摇头。喝了口茶,才继续道:“你想嫁他?”
    杨柳淡淡地点头,满面通红,如天边的晚霞。
    “非他不嫁?”
    “嗯。”杨柳小声地应着。
    她似乎很不好意思,从没有向别人敞开心扉过。
    朱璺笑道:“既然如此,不正说明他是杨姐姐心里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人吗?”
    “妹妹,你这样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杨姐姐,我是在帮你分析,既然他是独一无二,那么为何所做所为,没有证明出他独一无二呢?姐姐说的那些小玩意儿,找妹妹,也可以啊。找我的哥哥,世子未必不能陪杨姐姐去郊外散心,也未必不能陪杨姐姐礼佛,更不用说选择的地点了,世子带姐姐去的,不是那些闲杂人等能够围观的,让姐姐尴尬的地方,兰若寺日后还得姐姐与主持常联络呢。”
    沛王府的家庙一直是由当家人管理的。以前是郭夫人,近来换成了丁夫人。
    杨柳被说得满面通红。
    她又不想让朱璺觉得她肤浅,就道:“妹妹,我的心已有了他”
    “是因为他的言行吧?”朱璺失笑,“听杨姐姐那么说,我也觉得这位寒士能说会道,说的话都很暖人心窝呢,可是除了会说,他可有为杨姐姐做过什么旁人无法取代的事呢?”
    杨柳张口结舌。
    “杨姐姐家里不济时,姐姐每日熬夜缝补,他为姐姐买过现成的鞋面,帮姐姐减少劳碌吗?杨姐姐生病时,他会买一支人参给姐姐补身子吗?杨姐姐心里有意于他时,他有没有带着八大盒主动向姐姐的婶娘提亲呢?他有没有勇气主动去说服杨姐姐的长辈,而不是让杨姐姐为难地在这里茫然不知所措?”朱璺一边用茶杯盖推着茶水上的白沫,一边抽空瞥着她。
    只要杨柳看向她时,她的视线就故意重新落回茶水上。
    以证明自己并非因为偏心朱纬,而故意地反对她。
    杨柳果然吃套,犹豫一下,小心翼翼道:“那妹妹的意思,是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是旁观者,没有权利说。”朱璺淡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是奇怪为何他不能主动带上八大盒去杨府提亲?为何只是看着姐姐被长辈们安排着相亲,下定呢?难道他不喜欢姐姐?”
    杨柳摇摇头:“不,不,不,妹妹,他与我两情相悦。”
    “那么他为何不主动提亲?现在我大哥与姐姐的婚期已定,但还没有真正举行婚礼,他还有机会啊。他有没有提过,向长辈们提亲之类的话?”朱璺说到这里,忽现杨柳面的红霞飞起,疑心大起,心略收紧,道,“或者他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告诉了姐姐,避开了提亲?难道是私奔?”
    杨柳手微颤,想不到朱璺会猜得不离十。
    她睁大眼睛,尴尬地看着朱璺。
    朱璺也吃惊地看着她,这个时代私奔,稍有不慎,是要浸猪笼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个寒士用心太险恶了。
    估计是想私奔后,生米煮成熟饭,等杨柳生下孩子后,然后捉着杨柳母子这个把柄去杨府谈协议吧。
    那个时候,若杨家舍不得杨七姑娘,自然只有妥协的份了。
    杨七姑娘垂下眼睑,吞了口水,没敢则声。
    朱璺打量着她的光景,照这个情形,杨七姑娘,估计正站在悬崖上考虑那个寒士的建议,还没有认真答复寒士,要不然也不会抱着最后的一根稻草,来她这里寻求帮助。
    杨柳的嘴角翕翕合合,过了一会,她红着眼眶,抬起头,道:“妹妹,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害怕,有点担心哥哥,还有我的堂叔堂婶,虽然平日里有些小磕绊,但是他们待我不薄”杨柳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一滴泪掉落下来。
    朱璺叹着气,杨柳实在太单纯了。
    朱璺放下杯子,走至她跟前,拿了帕子递给她。
    杨柳轻轻地拭泪。
    “杨姐姐,你会犹豫还算有良心。”朱璺的语气里带着不忍的责怪。
    杨柳微愣。
    手指搅着帕子,不敢言语,可是内心的伤悲,却无人能体会,她不舍。
    左右为难。
    “杨姐姐,你是你哥哥和杨家养大的,在此之前,能替家人考虑,没有做出这种让人戳脊梁的事,是因为你天生善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朱璺坐到旁边安慰道,“四知堂的名声传了几代,杨姐姐也不想毁掉它。但是你说的那位管家的远房亲戚,应该也知道你们杨家的情况,他不能主动面对这一切,反而想逃避责任,带着你远走高飞,难道就没有想过,你大哥吗?若你们成了,你大哥就是他的大舅子。难道他只是对你有好感,对你的家人感受都不作考虑?”
    听了这话,杨柳轻咬着唇,满面红得无以复加。
    “方才听你那样说,我觉得你有良心,在下决定之前,还有想过你的哥哥。他那样喜欢你,把你当成宝贝似,难道不感谢培养你长大的大哥和你的堂叔堂母?”
    四知堂杨家如今人口单薄,但好名声在外,依然是京都炙手可热的名门望族。
    杨柳的堂叔杨渠,会经营官场,两家联姻后,朱纬也答应了马上走南宫师的路子,升杨渠为三辅之一京兆伊。
    但前提是联姻。
    要不然杨柳的哥哥杨康的从一品、杨渠的仕途估计很快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
    杨家世代簪缨之族,子女都很有学问,知书达理,杨柳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的利害。
    只是她少了些人情世故,不知道世事险恶,很多寒门子弟削尖了脑袋想要跻身于杨家这样的圈子,只恨没有机遇。
    好不容易捞着了一个单纯的杨柳,那位寒士估计睡梦中都笑醒了。
    两情相悦也许是真,但是没有担当,只想找姑娘倒贴的,心机太黑暗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
    **裸说出来,杨柳还以为朱璺是瞧不起寒士。
    朱璺见她的茶杯没水了,就替她倒了一杯热茶,递于她,道:“喝口茶,放轻松点。我大哥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件事怕只怕你以后会后悔。毕竟我是真得调查过了,整个京都,只有沛王府的的人际关系好一点。上巳节那日,我荣姑姑说相看你,那时我还想说你别掉入火坑,但是后来对比了谢家的十八个儿子,才现咱们沛王府里真是好了。毕竟大哥人情世故懂一点,圆滑是圆滑了些,但能为你提拔杨家,这一点很讲义气。还有我四哥五哥都是明事理的人。长乐亭主嘛,有胸无脑。郭夫人也只是看不惯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老夫人又是最明事理的。这个家里你作了宗妇,日后处理人情方面,不算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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