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绵心中一震,面上还是故作不知道:“当今皇后未入宫时,乃是相府千金,养于深闺之中。本王怎会同她熟识?只是旧年京里有人家办茶会,或许见过一两面也说不准。”他这话说的圆滑,既说同萧清婉并无私交,又并未把话说死,称二人绝没见过。也防了谁抖露出点什么,难以对峙。
    那人听闻,却冷笑道:“王爷这样,岂不是为难咱家么?这说的究竟是不是实情,王爷心里还能不明白?”赢绵怒斥道:“本王所言句句属实,你们倒想问出些什么来?!”那人只得说道:“王爷既这般扭拧,那咱家也只好得罪了。”说毕,将手一拍,登时有一众内卫上来,将赢绵拖手抬脚,就拉到了外头的刑堂之内。
    赢绵情知挣扎也是无用,便任用他们将自己捆缚在架子上,放眼打量,只见这屋子的窗子极高,且被泥土封死,室内一片昏暗。四面墙上挂着各样刑具,皆被油打的光亮,屋中血污遍地,腥臭难闻。他眼见如此光景,不觉冷笑了一下,张口说道:“你们这群阉货,旁的本事没有,这折磨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那二人便是内卫首领左向伯与钟怀义,听闻赢绵口出秽语,倒也不恼,只低声商议如何动刑逼问。
    左向伯说道:“还是尽快动手,皇上已经等不得了。”钟怀义则迟疑道:“审自然是要审的,只是他好歹是皇上的皇子,不比那外三路的人。若是弄的重了,你敢说皇上不会降责?再者,此事非同一般,倘或查至最后他竟没罪。出了这地方,将来还有咱们的好?”左向伯踟蹰了半日,说道:“罢,就使马鞭子,那些要人命的把戏就别用了。他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管保三鞭子下去,他自己就招了。”说毕,又嘿嘿冷笑道:“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同皇后勾勾搭搭。咱们宣朝开朝以来,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二人商议已定,便即向底下下令。那起内卫得令,遂执起马鞭,沾了盐水,扬手就向赢绵背上抽去。
    这些人皆是积年动刑的老手,一鞭下去便皮开肉绽。虽是赢绵身上还穿着衣裳,也无济于事,不过三五鞭子赢绵背脊前胸衣衫已然褴褛不堪,底下皮肉也是鲜血淋漓。这鞭子不同于世间寻常所用,鞭上生有倒刺,一记下来就要带下些许皮肉来。赢绵起初还紧咬牙关一声不出,落后实在挨忍不得,狂呼惨叫起来。
    那动刑之人却无丝毫容情,手上动作更不见慢。这般抽了十多鞭子,赢绵身上已无完肤,左向伯便命停下,上前笑问道:“王爷,何必平白受这些皮肉苦呢?你早些说了,咱们也都省事了。”赢绵满脸冷汗,睨着二人,冷笑粗喘道:“本王同皇后清清白白,你们这些阉贼,想要血口喷人,屈打成招,找错了人了!”左向伯却也不恼,只笑回道:“王爷不愧是上过沙场的人,是条汉子。然而这内廷衙门却有句话,叫做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流水的刑罚。如王爷这般的人,咱家也很见过几个,都是积年的宿将。进来时也这般铁口钢牙,却都成了咱家的手下败将。王爷不要以为,咱家只有这么点点手段,这抽鞭子比起旁的,不过是挠痒罢了。咱家看在皇上的面上,没同王爷动真格的。王爷还是早些实说了的好。”
    正说话间,外头忽有人递进一物,门边人收着,便走上来将那物件交予二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左向伯问了个明白,不觉嘴边噙笑,又走回刑架边,将手里的东西举到赢绵面前,说道:“王爷,你这边口齿咬得紧,奈何你那位爱妾是早已招认了的。你瞧瞧,这是什么?”赢绵定睛望去,登时浑身一颤,左向伯手里所拿,正是他旧日里托人自坤宁宫盗出的、萧清婉亲手所做的那只绣鞋!
    赢绵望见此物,虽则惊诧无比,神智却还清明,稳了稳心神,当即说道:“这是本王旧日一位相好所赠,你们把这物件自本王府里搜来,就想张冠李戴,污蔑于人么?!”左向伯笑道:“王爷这是挨了几鞭子,脑子糊涂了也怎么?这鞋上所用的锦缎,乃是进上之物。王爷那位相好,想必并非宫中之人,又曾何处得来做成此物,赠与王爷?”赢绵闻听此语,当即闭口不言,再不肯吐露一字。左向伯见状,又张罗用刑不提。
    这般折腾了大半日,赢绵晕过去几次,皆被冷水泼醒。鞭刑、拶刑皆施用过了,他只不肯言语。直至最后一次晕厥,浇了冷水上去却再不见醒转。左向伯与钟怀义见状不对,连忙命狱医前来验看。
    狱医上去,看诊已毕,当即说道:“伤势略重,于性命倒还无碍,只是近日不可再动刑罚了。”这二人只得将赢绵暂且收监,着专人看管照料。钟怀义便说道:“这襄亲王也是打过仗的人,怎么这样不禁折腾?还没两下呢,就这等了?”左向伯说道:“他虽上过沙场,究竟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纨绔,那身细皮嫩肉怎受得了这个?虽如此说,他骨头倒是硬,什么也不肯说的。”钟怀义便叹道:“他骨头硬倒不打紧,咱们白耽误这一天工夫,什么也没审出来可怎么去交差?皇上已是不耐烦了。”
    左向伯说道:“那有什么,襄亲王不能再审,还有那一众宫人呢?这鞋子可不就是从那姨娘嘴里抠出来的么?有了佐证也是一般。”钟怀义点头称是,连忙走出去布置。
    原来,自赢绵入狱,宫里便也审问起那收监的一众人等。其内以周五儿并来宝受刑为最,那周五儿哪里见过这等世面,还不等刑罚加身,便将有的没的吐了两箩筐出来。然而她所知极为有限,除却这鞋来路不明外,竟是一无所知。那刑讯之人将她打得死去活来,见她是当真不知,也就只的作罢,又去审那来宝。
    来宝虽是个奴才根苗,却颇有几根硬骨,性情与乃主相似,头脑又十分清醒。心知若他嘴一松,将事情抖搂出去,自家主子连着皇后并这一干人等就都完了。因而熬尽酷刑,一字不吐,只说全然不知。那问话的人,眼见如此,倒也没什么法子,又去逼迫旁人。
    萧清婉与赢绵这段旧情,旁人皆不知晓,唯独她身畔那几个近身服侍的宫女知道的贴切。然而这些人,跟随皇后已久,见识非常人可比,心里也都知道的明白,咬紧了牙关或可还有一条生路,若是松了口,那便绝无活着的道理。故而,内廷衙门审理了几日,也只收到些耳闻眼见的旁证。
    因皇帝催逼甚急,钟左二人便将那鞋并这些口证整理明白,递呈了上去。
    赢烈看了二人奏报,眼见几桩关键事由皆有人证,那周五儿的容貌又确是酷似萧清婉,更有那只绣鞋,正是自己眼里见过的。如此人证物证俱全,火气上涌之下,也顾不得细想,连轿辇也不及叫,直奔坤宁宫而去。
    入得坤宁宫,他径自迈步入后殿,新拨来的几名宫人正在堂上,见皇帝直闯入内,正自惊疑。只听赢烈大喝一声:“都滚到院里去,让朕瞧见谁伸头伸脑,朕便砍了她全家!”这一众宫人见如此雷霆之怒,当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赢烈大步走入内室,萧清婉正在床上卧着,看皇帝进来,正欲发话。赢烈却满脸阴沉,走上前来,抡起手掌,一把揪住她头上万缕青丝,自床上拖至地下,厉声喝问道:“贱人,朕待你如何?!你为什么要行出这等败坏人论、没廉耻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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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宸贵妃心里会意;点了点头,叫抱月把粥碗拿去。才起身,赢烈便已迈步进门。
    宸贵妃连忙起身;上前行礼见过。赢烈点了点头;便望着床上。只见萧清婉睡在床上,裹着一领杏黄绸被,双眸紧闭。眼见此状,他低声问道,“适才朕听底下人来报,说皇后已经醒了,怎么朕过来;还睡着;”
    宸贵妃回道;“娘娘醒了一阵子,才吃了点东西,身上还乏力的紧,又睡下了。”赢烈听说,并不言语,走到床畔坐下。前两日,他正在气头上,不曾留神,如今心里火消,细细打量起来,却见她面如白纸,粉颊瘦损,额上仍旧缠着一圈纱布,甚是萎靡憔悴。不禁又心疼不已,伸手去抚摩她脸颊。
    宸贵妃陪侍在旁,一面抹着眼睛,一面就禁不住嗔怨道:“究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叫皇上同娘娘这样大动干戈,闹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不是臣妾僭越,娘娘到底年纪小,即便有些执拗任性之处,皇上也该尽让着些。往日看皇上与娘娘相处,总也和气的很,怎么忽然就恼起来了?一句话也不提,把人关在这里,由着底下那些东西揉搓。瞧瞧把人弄成什么样了,倘或娘娘一时有个好歹,臣妾倒看皇上可怎么办!”
    赢烈自知理亏,由着宸贵妃数落,并不声言一字,半晌才问道:“底下的宫人,伺候得不好么?”宸贵妃有意替皇后出气,便说道:“若是她们服侍上心,娘娘怎么就瘦成这幅模样?臣妾这个妹妹打小是娇生惯养长起来的,哪里受得了这个罪!”一言未休,她又转口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皇上伤了娘娘的心。”
    赢烈微微颔首,面沉如水,说道:“朕记下了。这坤宁宫里的事情,你留神照看着。得皇后醒来,再打发人报与朕得知。”说毕,起身去了。
    宸贵妃送皇帝出门,折转回来,就见萧清婉睁着眼睛,怔怔的望着门上。
    她走上前来,说道:“妹妹何必如此?我瞧皇上心里还是很在意妹妹的,妹妹倒不如趁势同皇上说开罢了,何至于这样?”萧清婉将眼睛在她面上一转,淡淡说道:“随他去,我心里不想睬他。”宸贵妃见她神情冰冷,话语冷淡,惊奇无比,就在宫人搬来的梨木椅上坐了,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说与我听听?”萧清婉却并不答话,怔怔的出了好半日的神,良久才低声自语道:“虽是我意料之内,他也未免太狠了些。两年的夫妻,我纵然有些私心,却自问对他也是尽了心意的。弄到头来,他竟来疑心我的贞洁,当真叫人齿冷!”
    宸贵妃听出这话中玄机,不由惊得周身汗毛直竖,战栗不已,忙要问询。萧清婉却已开口,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临末,她又道:“如今,我还不知究竟是谁告发了我,还侦讯的这般详细,连几件私密事体都打探去了。”宸贵妃黛眉紧蹙,良久无言,半日才道:“之前你被困,我亦手脚受缚,无法之下,只得托了德妃出宫报信。父亲既收着消息,必会想法救援。想必今日的转机,与咱家府上,未必就没有关系。”萧清婉微微颔首,沉声说道:“瞧皇帝的样子,除了那只绣鞋外,手里并无十足的证据,故而我一拿出另行备下的那双,他便迟疑起来。若当真如此,此事倒容易办了,只要没有铁证,只凭那些人红口白牙的言语,皇帝未必会信。并且,他心底里也不愿信的。”
    宸贵妃点头道:“是这个话,究竟皇上待你情意不浅,并不肯胡乱就信了旁人的言语。”萧清婉却冷笑了一声,说道:“他听信别人的言语,还少么?他不过是怕伤了他自己的颜面,让宣朝皇室蒙上羞耻罢了。”宸贵妃听了这话,倒不好接口,便转而问道:“如今这局势,妹妹倒作何打算?”萧清婉摇了摇头,沉吟道:“这态势,我不好出面的,也不能动作过多,免得又惹皇帝见疑。姐姐若是方便,就多使人打探些消息罢。再使人出宫到府上送个信儿,就说――我的病好了大半,已不再隔断了。”宸贵妃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怕我宫里的人,还是不能出宫呢。”萧清婉浅笑道:“若姐姐的人能出去,那便是说皇帝还在怀疑。若是能够,那就是情形好转了。试探一二,也没什么不好。”宸贵妃疑虑道:“好是好,倒怕皇上见你一醒来,我便打发人出宫,要说话。”萧清婉冷笑道:“我‘病了’这么许久,往自己娘家送个信儿,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正在此时,春雨自外头进来,低声报道:“娘娘,皇上打发人送了许多补品、药材过来,奴婢进来问娘娘示下。”宸贵妃便斥道:“不知道你家娘娘身子不好,还拿这样的小事来烦她?!”萧清婉摆了摆手,说道:“穆姑姑呢?叫她把东西,全丢进库房就是。”春雨嘴角抽搐了两下,险些哭出来,还是强压了下去,说道:“穆姑姑受刑过重,伤势沉重,又怕搅扰了娘娘,现下已挪到西偏殿的一间耳房里养伤了。”萧清婉闻声,登时坐起身来,张口便问道:“她怎样?于性命可有碍么?”说着,就要下床。
    宸贵妃慌忙拦住,又向春雨道:“糊涂的东西,娘娘伤成这样,你还拿这些话来烦她的心!”萧清婉却说道:“姐姐不必责怪她们,说起来还算是我带累了她们。她们若非在我身边服侍,也就不至受这些无妄之灾。”春雨见状,连忙回道:“娘娘也不必心急,王太医去瞧过了,说好在都只是皮肉伤,并没伤着脏腑,只需仔细调养就是了。”萧清婉听说,这才罢了,又道:“把那些东西,着人造册,都丢进库房里去。往后,皇帝再打发人送什么来,都照样办理,不必再同本宫说了。”
    春雨讨得示下,应了一声,便告退去了。宸贵妃虽觉她这般行事十分不妥,但心里也知她如今正在气头上,性子又是个十分执拗任性的,这当口上也不好硬劝,便不提起,只同她说些闲话,在旁端茶倒水,亲自服侍了一阵。
    二人说了些话,萧清婉忽然说口中粘腻,想吃些爽口的果子。宸贵妃便叫人送了一盘雪梨进来,亲手剥皮切块,递送入萧清婉口里。萧清婉身上乏力,便也由她侍弄了。正在这会儿,明月又进来说道:“御前打发人来报信儿,说皇上将之前伺候娘娘的几位宫人给捆了,要送到掖庭局去打杀。”宸贵妃看萧清婉脸色不好,连忙打发她出去,又陪笑道:“也是他要与你出气的缘故。”萧清婉冷笑道:“自己的过犯,倒拿底下人来搪塞,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他自家过来陪不是,如此这般,算个什么?”宸贵妃瞅了她一眼,低声说道:“那不是你不肯睬他么?”
    萧清婉也不接口,吃了两块梨,便说不吃了。宸贵妃将盘子叫抱月拿了出去,仍在床畔坐着陪她,又说道:“之前你才醒,我不好把那事儿与你说的,恐你劳神。这会儿见你精神些了,还是告与你,你自家拿个主意。”因说道:“自你被囚,唐玉莲所居的延春阁也被皇帝下旨围了,到如今卫兵还不曾撤去。你方才说不知是何人告了你,想必便是这唐玉莲罢?”
    萧清婉微微一怔,便说道:“这倒奇了,我同她并没什么密切相交,她倒往哪里去打听出我这些旧日里的故事来?”宸贵妃说道:“这倒也不必去管她,只是她既然行出这样的事来,势必不能容她了。”萧清婉笑道:“这个姐姐不必担忧,唐玉莲向皇帝告发了我,不论皇帝能否查出些什么来,她都必死无疑。且如今皇帝又没了把柄,这事做得难看至极,那她的下场,也不言而喻。无需咱们费什么事了。我只疑惑,她倒从哪里打探出这些事来,宫里宫外的,又把这些人和事儿都串联在一起。”
    宸贵妃今日乍闻此事,自也没什么主意,只说道:“你说的我自然明白,只是唐玉莲有唐家的背景,皇帝未必就重罚了她。”萧清婉笑道:“这个姐姐就更多虑了,你瞧唐家像是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么?”宸贵妃说道:“我自然知道,然而皇帝未必不去多想。”萧清婉冷声道:“既是如此,那姐姐打发人出宫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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