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个家伙一向眼界太高,不屑和自己这个弱者说话。
众人纷纷落座在石头上,小童卖力的生火烧水,楚寻语先开口致谢:“谢谢您那天赶过去。”
“我只不过是看看你死了没有。”男子用手拿着木棍挑着火堆,“但是没想到你家那位臭名昭著的大人物也到了。”
“您能看的到他?”楚寻语吃惊不已。
“别担心。”男子摇摇手,“本来呢,你这个废物要是死了,传出去也是学了我剑术死的,那我脸就丢光了,所以我打算把整个南疆给屠了保住自己的招牌,可是我赶过去以后发现你身上散发着一股难以置信的邪气,这种气势,外加你曾经和我说过这件事,所以我猜十有八九是他也赶到了,他怎么说也是你们家的郎中,我只会杀人,但他会救人,我就没管了。”
“咦?”小童正在提桶过来,开心的说,“没想到你这个坏人也有怕的人。”
“怕?”男子孤傲的一笑,“我是不屑,那个家伙没有实体怎么和我战斗?我可是很期待你哥哥帮他找到重回现世的方法,到时候我肯定会和他杀个痛快,他当年不是狂妄的号称‘天下无术不会’吗?我倒要领教领教他的手段。”
楚寻语悻悻的撇撇嘴,男子看着楚寻语和欧阳娉婷,了然的问道:“你要学最后一式?”
楚寻语点点头:“此番我乃最后一战,势必以死相搏,烦请不吝赐教了。”
男子看看他,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你还没有准备好。”
“我有必死的觉悟。”楚寻语回答的斩钉截铁。
“所以你才没有准备好。”男子淡淡的反问,“你以为人类最强的力量是什么?是不畏惧死亡吗?”
楚寻语木讷的点点头,男子无奈的摇摇头:“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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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章 海阔天空(七)
幽蓝而又静谧的天空下,山坡上,两男一女围着篝火正在烤肉吃,正中的高瘦男子心满意足的靠在石头上拍着肚子叫道:“味道真不错,瞧瞧你妹妹的手艺。”
楚寻语白了他一眼,小童依着楚寻语说道:“不要理师傅,他又懒又馋。”
男子放下手里的吃食,从上坡下的小溪里洗干净手上来了,忽然发现楚寻语还坐在那喝茶,不由得的古怪的问:“你怎么还在这?还不赶紧滚回去送死?”
“您还没有教会我最后一招,我不走。”楚寻语回答的很坚决。
“我说了你学不会的,蠢货,赶紧走吧。”男子没好气的转身要进屋。
楚寻语已经出现在门边,长剑一横,剑身挡住了男子堪堪就要推门的手,男子的手掌距离剑身只有半指距离,男子的表情倒是十分诧异,赞道:“没想到你小子的速度倒是长进了不少。”
“我在外面自己可也是有所成长的。”楚寻语骄傲的回答。
“祝贺你。”男子随手用指头弹开剑身,继续推门进去,似乎在屋里找什么。
楚寻语正在门框边,焦急恳求:“教我吧。”
“你还没准备好。”男子头也不抬。
“我知道我修为低下,大不了一死,还有什么准备不好的。”
“所以说你还没准备好。”男子惊喜的叫道,“在这里。”原来把床板掀开,下面有个封存的破罐子。
男子扯掉上面的封蜡,闻了闻,喜道,“好香啊,这还是你当年在这里酿的酒,这些年我没舍得喝。”说完就出门回到篝火旁,倒上一杯对小童乐道:“你哥哥的手艺就酿酒不错。”
小童看楚寻语着急的跟过来,关切的问男子:“师傅您就教了哥哥吧,您若是不教,哥哥你就带我出去,我帮你杀了那帮坏人。”
楚寻语和男子闻言都愣住了,楚寻语随即摇头道:“自己的仇自己报,妹妹你别搅合,也别露头,你在江湖上露面太危险。”
“我可是很强的。”小童嘟着嘴不高兴了,挥舞着小手道,“你们知道我的本事,我可以把他们统统杀光。”
“看来你也没准备好。”男子白了她一眼,“杀人的数量多少并不是衡量一个人强弱的标准。”
“我此去凶险非常,多年的恩怨势必了断,所以还请您成全。”楚寻语说完,丢下剑,深深吸了一口气,“噗通”跪倒,磕了一头,将面庞埋在草地上,小声说道:“师傅。”
男子和小童都愣住了,男子抬头看看天,摇摇头,站起来,叹息一声:“跟我来吧。”
楚寻语跟着男子一路走去,这一路似乎有点不对,楚寻语发现走的这个方向似乎是去两极之地中一个自己当年很少去的地方,而且路途很遥远,男子并不着急,一路上很楚寻语聊了很多事情,包括楚寻语此番南疆之行的所见所想,以及黑灯的相关线索。二人身边的景象也从幽蓝静谧的森林变成了干涸炎热的石头堆,楚寻语看的真切,当年自己给它起的名字叫“破碎山脉”,因为这里的地势全是由碎石对垒而成,环境枯燥,不长植物,别说人了,甚至连野兽怪物都不来这里,原因很简单,这里没有食物,只有少数一些特别的动物才能存活在此,放眼望去尽是大大小小石块堆砌在昏黄的天空下,形成了一片蜿蜒数百里的山脉,显得极为死气沉沉。
一连走了五、六日,两人来到了这破碎山脉的一处大峡谷旁,楚寻语伸头看看谷底,万丈悬崖下没有奔流的泉水,而是数不尽的石头尖峰,如同竹笋一样密密麻麻的向上昂首,不禁奇怪的问道:“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这里连只像样的妖兽都没有,我的目标是谁?”
“我。”男子指了指自己。
“什么?”楚寻语一愣,“我们要对练?那随便何处不都行吗?”
“我问你,小思奕,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勇气是什么?”男子答非所问,反而在回头看周围,周围有许多碎石对垒,其中不乏有细长型的,男子左敲敲、右打打。
楚寻语不明所以,耸耸肩问道:“我前面说是面对死亡的勇气您说不对。”
“当然不对。”男子找到一根满意的细长石条,用手掰了下来,挥舞试试,觉得挺满意,“所以说你还没准备好,你的觉悟还不够,我们人类敢于直面死亡就是有勇气了吗?不,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
“活着?”楚寻语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理解。
下一刻,男子说完话气势陡然一变,瞬间散发出无尽的杀气,这股冰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楚寻语自问在男子身边这么多年都未曾见到过他这么愤怒,自己正在纳闷呢,忽然发觉男子将手里的石条当剑,直接冲着自己的咽喉刺了过来,他不是在玩笑,这是真的,他真的要杀自己!这是楚寻语在此时此刻心中唯一所想。
“咣当”一声,楚寻语本能的用剑架住了石条,堪堪躲过这一下,男子身上又变得杀气全无,用石条敲了敲剑身,问道:“刚才感觉如何?”
“不……不怎么样。”楚寻语回答的有些生硬,语气也有些哽咽,感觉以为自己那瞬间要死了。
男子点点头,告诉楚寻语刚才举动的含义。不管是修真者还是凡夫俗子,不管是草木鱼虫还是飞禽走兽,“求生”的本能都是与生俱来的,最强的力量也恰恰来源于此,那就是在濒死一刻,迸发出的那种求生之力,是谓最强之力,所以刚才男子才说人最强的力量并不来源于“死”,还是出自“生”,楚寻语口口声声喊着慷慨赴死,其实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因为这个世界对于“人”来说,死,并不可怕,而活着,才更可怕。
“你有勇气去死,却没有勇气活着吗?”男子微微一笑,走到楚寻语的背后,伸手轻轻一推,楚寻语无可抗拒的被推下悬崖。
楚寻语不慌,反手将剑一下插在悬崖山壁上,固定住身形,男子走到悬崖边,低头俯视着楚寻语:“从现在开始,我当你的对手。”说完,纵身一跃,跳到悬崖中对面的山壁上,用手中石条插进山壁,和楚寻语遥想对望。
楚寻语低头看看下面到处是尖锐的石尖,心中明白了,两极之地最大的问题就是灵气干涸,死气沉沉,常规修行手段根本无法调动灵气补充自身,男子实力和自己本来差距就是天壤之别,和他交手,时间稍微拖延一下,自己到最后就会灵气干涸而摔下去被石尖扎死。
“准备好了吗?”男子抬头问道,面上充满了杀气和嗜血的狞笑,这是武修者好战的本能被触发了,男子双脚一蹬山壁扑了过来,空中只留下一句话在山谷中回荡:“那就‘活’给我看看……”
而小童这边,正在和东方涯继续练习剑术,欧阳娉婷站在一旁隐隐有些担心的看着远方楚寻语他们的方向,东方涯看出了她的担心,停下手里的剑,淡淡的一旁告诉欧阳娉婷:“路是他自己的,你总不能带着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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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章 海阔天空(八)
昏黄的天空中死气沉沉的,一点浮动的云彩都没有,小童急匆匆的走在破碎蜿蜒的山脉中,身后是欧阳娉婷和东方涯,除了东方涯,剩下两位的表情似乎都不是很好看,三人一路不时的低语什么一边急匆匆赶路。
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处大裂谷旁,那里站着一个消瘦的男子,背对着众人,小童慌忙走过去问道:“师傅,哥哥怎么样了?”
男子回过头,漠视的扫了三人一眼,众人走近,顿觉心惊,原来楚寻语满脸是血的被男子踩在脚下,残情剑插在一旁,不省人事,身上伤痕累累,如同死人一样。男子揪住楚寻语残缺的后衣领往前一丢,对众人道:“包扎一下,都是皮肉伤。”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小童和欧阳娉婷赶紧跑了过去,东方涯没动,和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问道:“他学会了吗?”
男子摇摇头,东方涯沉吟了一会,又道:“也许对他来说境界还相差太远,是不是拔的太高了?”
男子沉默了一会,继续走了,背影里丢下一句:“那怎么办?你和欧阳都不适合教他,你们的剑术都是从小学起,还辅以巫术或道术,他当初不是武修者开的蒙,半路出家,遇见你们也太晚,只有这条路走到黑了。”
等到楚寻语醒来,已经足足十五天过去了,楚寻语睁开眼睛看见了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婷儿和小童,不由得苦笑,杵着长剑一瘸一拐的下了床,走出屋子,发现男子在烤肉,看见楚寻语醒了,男子扯下一块递过去:“尝尝我的手艺,也进步了。”
婷儿递过茶水,楚寻语吃喝了一些,舒了一口气,问男子:“我太愚钝,还是没学会,这以后要是遇见强敌该如何是好?”
“跑。”男子头也不抬。
“什么?”楚寻语一愣,“逃跑?这也行?”
男子好笑的问:“不逃跑还能如何?武修者也是人,是人都会胆怯,都说我们武修者无所畏惧,但那是说教,是要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你要是真碰见无法抗拒的敌人你不跑还等什么?送死?那就莽夫。只有逃跑,活下来,磨砺自己,才有机会找他们报仇,相比之下,逃跑比任何一种剑术都好学。”
楚寻语有些尴尬,唏嘘的看向了远方……
等楚寻语收拾好返回南疆的时候,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外面天已经大亮,身边静静的躺着自己的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在两极之地失败的场景,自己没有学会最后一式的挫败感,他曾经问过男子,何为剑之月,男子告诉楚寻语,这个问题只有当你真正领悟所谓“生”的力量的那一刻,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
楚寻语杵着长剑推开门,发现外面艳阳高照,孙濛罄正捧着一堆衣物过来,看见楚寻语十分惊喜,跑过来一愣,因为她发觉楚寻语身上伤横累累,破衣烂衫,不禁连忙拉着楚寻语回房间修整,还关心的问两极之地的情况,楚寻语苦笑一声,就把经过说了,孙濛罄虽然沮丧,但还是劝慰楚寻语:“有时候这也是命,本来你学的剑术就不是你这个层面该有的,凡事都有个过程,这次学不会就下次,总会有进步的,此番咱们也尽力而为,倘若见势不妙,我们早些退了,回去过我们的安稳日子也未尝不可,干嘛要打打杀杀呢,只要你回家,推开门,我就一直在屋内等你。”
楚寻语心中惭愧无比,抚摸着孙濛罄的头发,将脸颊贴上去,闭上了红红的眼睛……
这几日无话,基本上就是楚寻语三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上路去粤东,孙濛罄、苗不燕和商芊也跟在身边一同去看看,和百中教辞别,百中教在搬家的百忙之中,海丹还抽出时间来为众人举办了辞别宴,酒桌上,海丹私下里告诉了楚寻语一件事,那就是百中教永远给三人敞开大门,倘若骸谷找麻烦,可以速速往百中教撤退,骸谷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情深义重,楚寻语千恩万谢,众人把酒言欢,沙马俄里大声的告诉众人,苗不燕不是一个亲人没有了,自己这个做阿叔的,按辈分论,小时候是苗家的雇工,也算半个家里人,日后苗不燕要是出嫁了,百中教有一份大大的嫁妆,叫忘尘尽管放心,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苗不燕脸红不已。
和百中教众人包括达摩达尊者都一一告辞了,众人准备重新上路,忽然接到一份信,信上段辰雨给众人指明了道路,言明自己身在应天,等南疆的公务了结之后,去指定地点和众人汇合。
众人欣赏前往,走了十来日忽然发觉不对,因为信中指的道路是西南边的一个不知名小部落,连苗不燕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因为实在太偏远了,和两广交界,时常有汉人通商,所以变得像个村落,包括汉人在内多个异族都混居,房子什么风格都有,这样的小村落在边界太多了,苗不燕都不明白为什么段辰雨会让人在这里见面。
刚进村落没多久,就有个汉人修真者和一个盅师过来引路,七拐八绕,眼前豁然开朗,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是个渔村,紧挨着两广海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眼前只有一个用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码头,码头上靠着一艘三层大船,整艘船气势宏伟,长有百丈有余,宽可开店立铺,人马穿行,大大的黑色骷髅旗在海风中飘扬,上面用扎眼的血红色写着两个硕大的字“骸谷”。
楚寻语一行人几乎气的吐血,身边引路的二人倒是神色淡然,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率先开路了。
楚寻语没动,抽出长剑,一脸阴冷的指着二人喝道:“我要是拒绝呢?”
二人一愣,转身看看楚寻语笑了起来,船上有个女声响起:“那你可就太对不起人家苦苦等待你几个月呢。”
众人抬头看,一个带着讥讽笑容的女子走了下来,苗不燕太熟悉了,这就是弱冠航的“啖魂老妖”陈焱焱。陈焱焱带着人从跳板上走下来,对苗不燕道:“教主妹妹,你我一别有十年了吧,当年我们见面的时候还是打仗呢。”
忘尘下意识的挡在了苗不燕身前,可苗不燕何许人也,自然不惧,冷声反问:“没想到你们骸谷一向自视甚高,竟然也免不了用造假信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来也是,本来你们就是一帮恶棍土匪,用这些伎俩倒也合情合理。”
“不、不要误会。”陈焱焱不怒反笑,连连摆手,“这封信是真的,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冒充段辰雨的名号乱来,确实是段辰雨写的。”
“你在开玩笑。”楚寻语怒道,“段辰雨会让你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