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矛盾。周综维左右莺莺燕燕是不假,可他对郑香宜,仍是无微不至。一天三通电话,嘘寒问暖,问吃了么,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是否如意安康,百问不厌。倒是郑香宜,因为盼不来他的戒指和单膝下跪,一肚子火,终日厉声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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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新来的老师吗?老师好
幼儿园的厨师大娘上了菜,肉汤卤鸡蛋,一个分四瓣儿,肉汤烩白菜,以及肉汤炖土豆。
我对着膀大腰圆的大娘失神,她双手皴红,额角汗湿,围裙被提高了擦手的位置已被油渍得死死的。
这会儿那于夫人的模样反倒诡异地,在我的脑海里浮出了。
她的头发盘作光滑的髻,脑后的发式无缘鉴赏,但额前丝丝服帖。于小界的皮肤遗传自她,所以她年过六十,却似才入中年。她脸庞圆润,是实打实的福相,只有小巧的鼻尖,略带些古典美。
我记起了她的围裙,白雪皑皑般,底边还缀有花边。我甚至还记起了她的钻石耳钉,当时我只觉有什么刺目,到今天才恍然大悟,那是钻石。钻石钻石亮晶晶,好像天上摘下的星……
郑香宜是真正的饥肠“辘辘”,我这才回过神来:“肉呢?怎么光是肉汤啊?”
“物价飞涨,再说了,肉汤可比肉有营养。”
那几个孩子,个个霜打的茄子似的。郑香宜一副严师相:“吃饭。吃完饭,才有苹果吃哦。”
“又是苹果……”孩子们撅了小嘴儿。
顷刻间,去他的周综维,也去他的于家夫人和四公子,我的母性光辉直入云霄,咣咣地敲着锅铲:“阿姨带你们去开荤好不好?川菜粤菜还是西餐,随便你们。move!”
反响热烈,有人提议比萨,有人提议炸鸡,呼声尤其高的还属麦当劳。
“把他们的嘴养刁了,你通通领走。”郑香宜说一套做一套,第一个撂下筷子。
麦当劳里,孩子们个个亲力亲为,丰衣足食。
我则束缚着郑香宜的双臂,她吭哧吭哧地,险些上演口叼薯条。我唐僧似的念着紧箍咒:“减肥,减肥,你是时候减肥了。”
郑香宜恼火:“给我一个理由。”
“做一个让人惊艳的新娘好不好?”我使出无影手,在郑香宜的面颊,腰肢和大腿上连掐了三把。
郑香宜蔫儿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啃了一口鸡翅,说好。
孩子们吃得满手油,来拉我的袖子:“阿姨阿姨,你是新来的老师吗?老师好!”
我泄气:我也算屡屡光临香宜幼儿园了,可至今,托汉堡的福,我才正式入了这些小毛头的二五眼。
再见到于家二公子于泽是在这麦当劳,我对他连眨了两下眼,才相信此情此景。
小毛头们又嚷嚷着再来一份冰淇淋,我只好再去排队。旁边的队伍中,于泽正在点餐,他说来一个什么什么汉堡。对方说先生不如点套餐,多一份薯条一杯中可,只多一块五毛钱哦。于泽一笑,说我就要一个汉堡,不要别的,不是钱的事儿,别的我吃了拉肚子。
于泽的袖子卷高了一只,手肘有擦伤的痕迹。之前额角的伤倒是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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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修得同船渡,同船渡!
我摇摇头:麦当劳,这还不如四公子的蛋包饭呢。
于泽再见到我,还是有眼无珠。第一次认不出我是客人,这第二次也认不出我是那被他当作帮佣的客人。
我多买了一份冰淇淋,大快朵颐,有醍醐灌顶之感。
于小界杳无音讯了,于夫人和于二公子偏偏阴魂不散,这便是古人云的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
至于郑香宜,她不是苦其心志,她是正饿其体肤。
汪水水等一圈的初生小牛犊,历经培训以及“煽动”之后,有三成奋不顾身,开户,入资,正式加入了见习交易员的行列。至于另外七成,说什么也一毛不拔的,就就此别过了。
至此,宏利这一次的招贤纳士兼“招资”,才算画下了圆满的句号。
至于汪水水,不负众望,没随了大流儿,当上了一票师兄的小师妹。
紧接着,史迪文变本加厉,臭美劲儿像沸水似的盖都盖不住了。
他的新装层出不穷,而且一天一换还不过瘾,有时还穿一身,带一身。例如穿着外套来,日头稍一猛,脱了外套再换上多此一举的马甲。他还换了香水,风骚到不行,对于孕后鼻子比狗还灵的我而言,不幸擦身而过,呛得我摇摇欲坠。
此外,他对头发和胡须更是严师出高徒,该长的长,该短的短,一根都不懈怠。在电梯里,他映着灰铮铮的铁皮,缜密地生拔掉一根头发。那不是白发,单单是因为它不太合群儿,支着来着。
迟钝如姜绚丽,都来和我嚼舌根子了:“那个小龙女,手倒是快。”
近来,史迪文和汪水水有点儿过火了,哪哪都有他们比翼双飞的身影,当然,少不了电灯泡若干,掩人耳目。
我感冒,鼻音浓重:“甘拜下风了?”
“关我什么事?”
“咦?我还以为……”我对姜绚丽窃窃私语,“你和史迪文有过暗通款曲呢。”
姜绚丽颧骨一耸:“他不配。”
下班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这令诸多毛躁的朝九晚五上班族不肯舒舒服服坐在办公桌前等雨停,反倒非聚集在一楼的大堂踱来踱去。我不堪感冒,所以也掐点儿下了班,拎着伞大摇大摆地杀出了重围。
我才刷的撑开伞,就被人撞了个趔趄,淋湿了半个肩膀。
那人一把把我拉住:“十年修得同撑伞,百年修得共枕眠。”
不用那人张嘴,单凭他的香水味,除了史迪文,也没别人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同船渡!没有伞的事儿。”碍于还处在宏利的包围圈,我也不好对史迪文有什么过激的反抗。
史迪文一回头,对三俩同事一挥手:“有幸搭个顺风伞,哥儿们先撤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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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不是一米五八吗
史迪文夺似的接过了我的伞。而我不得不屁颠屁颠地追上他的脚步。
疾风骤雨,纵然史迪文将大半的伞撑在了我的头顶,我外侧的身子也还是被淋了个通透。我吸了吸鼻涕,紧接着打了个喷嚏。
将宏利甩在了身后,且在这烟雨蒙蒙中,史迪文谙熟地揽住了我的肩,让我严丝合缝地贴合了他。不等我反抗,他先下手为强:“取取暖。你确定你有一米六吗?确定不是一米五八吗?和你打一把伞,我腰都快折了。”
“滚,谁高找谁去。”情急之下,我顾不上措辞。
“高的不是都没带伞吗?”史迪文死性不改。
我萎靡不振。偏偏在这等鬼天气里,打辆车难于上青天。
史迪文连个招呼都不打,又把伞塞回给我,自个儿蹿入了旁边的药店。他身高腿长的,溅开水花朵朵,无奈他个性矫情,在意得不得了,于是呲牙咧嘴。
我想干脆把他扔下,一走了之,不过想归想,脚底下却生了根似的,而那倾盆的大雨,又像是灌溉着我。
不一会儿,史迪文复出。他这一个来回,从头到脚淌着水。
他说:“给你买了感冒药。”
我打量他,他两手空空,我一伸手:“哪呢?谢了。”
他又夺回伞,揽着我继续前行:“在我包里呢,到家再给你。”
而史迪文说的这个家,是他的窝。
即将步入歧途,我十趾扒住地面:“我不去。”
史迪文倒坦荡荡:“我家比较近好不好?你先去避避雨,这会儿一没taxi,二挤不上地铁的,感着冒呢你。朋友一场,见死不救可不是我的style。”
就像我家有史迪文的日常用品一样,史迪文家,也有我的。只不过,在我家,史迪文的东西是随处搁置,而在他家,我的东西则集中在一个储物箱里。当时,我买来储物箱时,史迪文不解:“why?”
我解释:“我妥善保管个人物品有问题吗?免得其他女人挤爆我的洗发水,或是把我的睡衣剪成碎片千千万。”
史迪文更加不解:“保管你个头啊?我说你这女人一丁点儿占有欲都没有的?你不是应该把小内内扔的我满屋子都是,以昭告这儿是你的地盘吗?”
我嗤之以鼻:“那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这儿是我的地盘?那你交房租给我好了。”
当时,史迪文对我竖了大拇指:“你……果然上道儿啊。”
“更衣,湿答答的别坐我的沙发啊。”史迪文将我的储物箱从阳台搬出来。
箱子盖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它在阳台上搁置了不少时日了。多好,它和史迪文的其他红颜井水不犯河水。
我换鞋,更衣,找出水杯倒水喝。
史迪文从卧室走出来时,身上只着一条内裤,依旧是大小合身的四角裤,条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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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活丑死矮死病死
我背过脸去,史迪文则泰然自若地走去了阳台,摘下升降衣杆上的睡裤。他不用摇那摇杆,一伸手就摘下了。
接着,他又不怀好意地绕到我面前,在我的瞩目中,才优哉游哉地蹬上了那条睡裤。
还没提到腰际时,他突然开口:“我说你怎么会喜欢条纹的?要我说,还是单色的好啊,单色的显得……那话儿……熊伟。”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条纹的?”我下意识地戒备。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说过的啊,不然我干嘛买它。”史迪文理直气壮,且又补充道,“不过我呢?穿什么都无所谓啦,我天生丽质,不用借助视觉效果。”
我又背过脸。
“躲什么躲?”史迪文满不在乎,“大家那么熟了。”
史迪文从包里掏出感冒药,还是西药。我没有接。药物会影响大壮的健康,我须敬而远之。
史迪文好脾气地一笑,亲手一拆,拿了两粒送到我嘴边。
我向后仰:“我不吃,我没事儿。”
史迪文当我是小孩子:“乖了乖了,吃了药,睡一觉,明天就真没事儿了。”
我干脆走开,躲得远远的:“我说了,不吃不吃,不吃!别事儿妈了你。”
史迪文的好脾气一向不长久,他将那两粒胶囊啪的拍在了茶几上:“何荷?好好的日子不会好好过是吗?你瞧瞧你这鬼样子,妆也不化了,高跟鞋也不穿了,病了还不吃药?咱们不是旧社会,二十一世纪了,你这是要活活丑死矮死病死吗?”
我咬牙切齿:“要不要打个赌?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穿高跟鞋了,我要是没矮死,你就剖腹自尽你!”
这下好了,我和史迪文这一小题大做,剑拔弩张了。
“吵什么吵,”史迪文浓眉皱得曲里拐弯的,又和气道,“吵架那是人恋人才有的事儿,好朋友不值当的。”
“呵,你所言极是。”我松下一口气来。
史迪文打了个响指:“对了,空腹吃药伤身,是我大意了。你等会儿啊,我煮面去。”
雨仍淅淅沥沥。史迪文在厨房煮面,且还是方便面。我倚在沙发上,说请加上鸡蛋,青菜,和火腿丝。我说有了营养我才好抵抗病毒,而真正的原因我是为了大壮。
史迪文的沙发有欧式的宽大,过去我们合二为一在上面翻来覆去,都没说掉下去。今天我独占着,再掩上史迪文丢来的棉被,惬意得千金不换。
对于史迪文,我只有一不小心的波澜。他对我,亦是如此。而波澜只是刹那的花火,再妙不可言,烧尽了,便是烧尽了。我还是我,一个有了大壮,便别无所求的我。而史迪文,也还是那自我的史迪文。
史迪文的这窝,远远奢华过我的袖珍二手房,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刨去官富二代,单凭一己之力的,买得下这等房子的,皆不容小觑。地段好是有目共睹的,面积一百二十平米,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只是装潢让我不敢苟同。床和沙发是欧式的,餐桌是中式红木,地毯是波斯风格,灯具是金属的,墙纸是……碎花儿的。小摆件更是环游地球,五湖四海七大洲。对此,他解释说:狗改不了吃屎,而他,改不了兴趣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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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心的吧?
史迪文在厨房里一边洗菜一边哼着庾澄庆的《我最摇摆》,翘臀随之摇来摆去。
这个男人,对我再大的火气,也大半是不甘于我对他的忤逆,剩下的那么星星点点,的确是在乎我,可也仅限于在乎我的苍白和我那没精打采的平底鞋了。他就是这么肤浅和薄情。
我才这么鄙夷着他,他突然旋风似的旋了出来:“对了对了,差点儿忘了……”
“什么事儿?”亏我还急人所急。
史迪文心急火燎地又从包里掏出一盒中药制剂,说话的工夫就撕了一包,冲了水。他一边扑扑地吹着热气一边说:“我是易感体质,可容易被传染了,得未雨绸缪,预防啊。”
“你不是易感体质,”我白了他一眼,“是找抽体质。”
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在吃了史迪文的方便面后,他再喂我吃药,我也不好再硬碰硬了,趁他不备,将药藏在了手心里,干灌了口水。
“洗碗去。”史迪文这会儿也不当我是病号了。
“不去。”我断然道。
“不去?你我有言在先的,一个做饭,另一个就得洗碗。快去!”
我稳如泰山:“随着我们亲密关系的结束,所有的有言在先,也通通作废了。”
史迪文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我的鼻子,哑口无言。
胶囊在我的手心里融化。我若无其事地进了厕所。
在史迪文的厕所里,在他那铮亮的剃须刀下面,我“搜出”了一条发带。
第一眼,它还欲语还休似的,被剃须刀压住了大半,但那淡紫色太扎眼,所以我把它抽了出来,端详了一番。那淡紫色太神仙,只应天上有。它不是崭新的,有被扎系过的痕迹。所以,它理应是被一个不大食人间烟火的女人落下的。
我就这么一直握着那发带,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史迪文尾随过来:“磨磨蹭蹭干嘛呢?”
隔着一条门缝,我和史迪文形似一个丈夫,和一个抓了丈夫偷腥的妻子。可也仅限于形似而已。
我当着史迪文的面儿,把那发带又压回到剃须刀下面,然后从容地洗着手:“成心的?”
“你指什么?”史迪文悠闲地侧倚在门框上。
“成心摆这儿给我看的?”我关了水龙头,甩了甩手,“之前你一向打扫得滴水不漏,乍一看,还挺洁身自好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是成心的,莫非是百密一疏?”
史迪文面露赞赏,像是我是他一手栽培的似的,欣慰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用意呢?”
史迪文正过身来,推开门,还是倚在门框上,各个角度都无比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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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么一……性情中人
他对答如流:“用意?向你展示真我啊。何荷,说真的,你的骤变……太诡异了,让我生平第一次对我的智商失去信心。不过我呢,还是会坚定不移地走我一贯的方针路线。我处处留情没节操,另觅了新欢是不假,可我对你念旧情也是如假包换的,即便单纯是以朋友的立场,我也不会说见你拖着病躯见死不救。我就是这么一……性情中人。”
幸好没有吃药,我还不至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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