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而今儿个他全无准备,可还是就这么直愣愣地踏了进来,真未尝不是好事。从此天大地大,我再不是一个人。
“结婚,”史迪文不问自答,“我和何荷会结婚。”
何翱偏巧不巧笑了一声,脆生生地像个托儿似的。
惊喜一词,我爸妈二人各有演绎。
我妈喜大于惊,女儿不完整的人生重获完整,对方是何翱原装的亲生爸爸,像是覆水不但不难收,且还一滴不少地收回了满满一盆,她夫复何求。
至于我爸,他装过睡;他在装睡时眼见过史迪文;他在装睡时,不仅眼见过史迪文,更耳闻其有个史太太,至今,这真相他无从和人分享,独自困于其中,如今这平地一声雷,他自然是惊大于喜。
我妈拍拍我爸的手,出面代表,按捺着正襟危坐:“小荷,这……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史迪文代我回答:“她说好。”
“小史……”
“阿姨,叫我steven最好,如果发音不好发,就叫我史迪文好了。”
我妈还真真咬着舌:“行行行,steven,你今年?”
“三十七。”
“父母?”
“健在,一直住在家乡辽宁。”史迪文对答如流。
“兄弟姐妹?”
“我是独生子。”
我妈倒抽一口寒气。
史迪文了然:“上门女婿究竟是怎么个上门法,叔叔阿姨您们可以给我约法十章,个中细节咱们有商有量,但头一条,何翱姓何,这是板上钉钉的了,我不反对。”
心中一有底,我妈又似女中豪杰般气势汹汹:“何处高就?”
“呵呵,笼统地说是金融圈儿,细说了叔叔阿姨您二位也未必有概念。”
我妈兴致勃勃,身子向前提了提,只着坐一条边缘:“那不如直接说说薪水?”
“薪水不固定,但头一位数字后面,总会有一串零的。”
“那存款呢?大手大脚,也落不下仨瓜俩枣。”
史迪文兵来将挡:“存款,股份,不动产,林林总总算下来……阿姨,比您盘算的只多不少。”
我妈再腾地向前,屁股几乎悬空:“我盘算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史迪文一笑,露出齐刷刷的白牙,势均力敌:“您放心,我保证,那也只多不少。”
抢过我妈新一轮的轰炸,我不得不开了腔:“妈,是说我三十一年来从来没能给您带回来个像样的活口,您的好奇心和威严就全攒到今天了是不是?您看看表这都几点……”
而这时,我爸又顶上,且语出惊人:“什么时候……”
我爸发力过猛,后力不足,重来一遍后才说了完整:“什么时候结婚?”
这一次,史迪文两片薄唇缓缓才开启:“尽快。”
医学发达,我爸的头脑一天天灵光如旧。单是凭史迪文这“缓缓”的细节,他就认定了那史太太的宝座,至今还并不是我说登就登得上的。
“送客。”我爸下令。
我妈退到二线:“怎么……这是怎么了?”
“送客!”怒气之下,我爸的嘴角又抽搐地向耳根斜了斜。
“爸!”我冲动了,腾地站直身,“他不是客人,不带您这么个送法。即便退一万步,他是客人,他也是我的客人,没道理被您评头论足。别忘了是谁……”
“何荷。”及时地,史迪文温和地唤住了我。
我的话到底没有说完:别忘了是谁,厌恶我的女儿身,又是谁是我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根源。
偌大的三人沙发,史迪文从容地坐在一头,挨着扶手这一侧的手臂,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落在他大红色的裤子上,叫人不易发觉地轻轻敲点着,另一条手臂,则修长地延伸,搭在三人位置中,中央的位置上,四肢百骸,怎一个安之若素。无论是我爸妈,抑或是何翱,始终没有人对他的鲜艳提出异议。他举手投足中的笃定,令大红色失色,化为对他的锦上添花。
甚至,连我也忘了他噱头足足的t恤,对我爸的冲气半消不消,索性便对他做主道:“我们走。”
我当即抱上何翱,再回过头,史迪文却仍稳稳地沉住气,一动没动。
史迪文哀怨地瞅了瞅我,自救道:“不如,叔叔阿姨先请回房间。”
我找回理智,暗暗呼了一声不妙:还有最后一关,美背,他那刚柔并济的美背……
气氛的急转直下,令我妈困惑归困惑,但总得善始善终:“哎,我送送你们。”
“不客气的阿姨,”史迪文笑得无邪,“还是先请您和叔叔回房间,辛苦了,早点儿歇歇。”
我妈站直了身:“不差这一会儿。”
推托不掉,史迪文无声地询问我。我虽无计可施,可还是不免摇了摇头。这厮,同我妈的对答如流绰绰有余地拿下了九十分,叫人好不欢喜,可美背一出……光是想想我便头痛欲裂了。
千钧一发之际,史迪文仍笑颜如花:“阿姨,不如我们……来玩石头剪刀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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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儿石头剪刀布我天赋异禀
忽来一阵疾风,无孔不入地嗖嗖钻进窗隙,我打了个颤,无力得任由何翱出溜了下去。继而飞快地,我对史迪文龇了龇牙:“真有你的……”
史迪文不理会我,颀长的五指灵活地攥了攥,末了握住拳,对我爸一伸:“叔叔,您打头阵?我听得出您话里有话,更听得出是什么话,男人和男人的对话,未必非要一板一眼,以后有机会我少不了陪您吞云吐雾,喝喝小酒什么的,有要拿我出气的地方,我给您当当沙袋也没问题。可今儿个不是时候,咱们暂且用石头剪刀布将就一回,输了的,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如何?怎么说,这也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不欢而散可不行,务必要其乐融融地划上句号。丫”
就在我爸妈怔忡之际,何翱第一个冲了上来:“我要玩。”
刀光剑影,刹那间,何翱落败。
史迪文用手掌挥开何翱小小一只拳头;“呵,手下败将。媲”
何翱挠挠头,返回我身边。
“胜不骄,败不馁。”史迪文又不痛不痒地补充。
这厮太喧宾夺主,我爸被拱了火:“我来!”
没有平手,史迪文手起拳落,拿下第一局。我爸颤巍巍地高举一把剪刀,嘟囔着说三局两胜。依旧没有平手,史迪文二比零。接着,便是五局三胜。我妈也入了戏,在我爸耳边叨念,加油,加油啊你倒是。无奈史迪文铁面无私,手起三回,连夺三局。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我介入。
史迪文直截了当:“叔叔,我就一个要求。您和阿姨,先请。”
我爸恨恨地收了手,我妈却又手痒痒:“还有我呢。”
结局毫无悬念。史迪文念咒似的又做了个请的姿势:“阿姨,先请。”
我妈悻悻地推上我爸,一步一回头地回了卧室。
史迪文倒也不仓皇,低低地吹了声口哨,站直身,两手插进裤兜,双目一眯,活脱脱在炫耀。
我偏偏要拆他的台,不苟言笑:“这就是你说的其乐融融?除了你在乐,到底还有谁融融了?史迪文,你这左一句先请又一句先请的,会不会太可疑了?他们会以为你要偷我们家的大彩电,哎……”
“你有其他高招?”史迪文一句反问堵住了我的嘴,“捉迷藏好不好?把令尊令堂一蒙,我直接一藏不复返。”
我又是一身冷汗,牵上何翱匆匆撤退。
可史迪文说了句稍安勿躁,又送上门去,咚咚两响敲了我爸妈卧室的门。他挺拔地立于门口,推开半扇,说叔叔,我和您坦白,玩儿石头剪刀布我天赋异禀,我眼太尖,手太快,您指关节一蓄力,我就能判断出您出什么,这时候再相生相克地出招屡战屡胜,所以,是我使诈,您尽管对我提个要求。
而这是我爸在出第一把剪刀时便打好了的腹稿:“尽快,尽快是多快?”
“半年。”这一次,史迪文应声答下。
还是昏漆漆的楼道,也还是三楼半的位置。史迪文独领风***地进,全身而退地退,这会儿又将何翱撂在了我适才坐过的楼梯扶手上,故技重施:“默数三十下。默数就是……”
何翱幽幽地接下话茬:“不出声儿的数。”
“哟,孺子可教。”史迪文赞叹。
史迪文对我一语道破:“你爸也是急你所急。女儿惹上有妇之夫,他不能不出头。”
我尖锐:“可要不是他,我会惹上有妇之夫?是他挖了坑让我跳,那么后来人不过是给我埋埋土,他又有什么发言权?”
史迪文好言好语:“何荷啊,这无可厚非。他可以对你不好,但别人不可以,谁动你一根手指,他会断谁一条大腿。反过来也是一样。你可以随时随地怨他怪他,可换我说他一句不是,你会马上和我翻脸你要不要试试看?”
“三十。”何翱喜气洋洋。
史迪文气梗:“臭小子,你给我偷工减料是不是……”
我郁结渐渐散去:“你别难为他了。”
史迪文作罢,继而问我:“我们最后抱一下ok的?怎么说他也两岁了,可以适当接触接触男欢女爱了?否则将来上了幼儿园,落后在启蒙教育上。”
“你去和他说。”我笑笑地由着史迪文。 史迪文当真头头是道:“厚福啊,拥抱是人类表达友好的方式,无国界的……嗯,算了。我还是这么,等下爸爸会抱一下妈妈,只要你不咋呼,爸爸买钢铁侠给你。”
何翱心里斗争,到底还是被物欲战胜,小脸一扭:“一,二……”
史迪文拥抱我,一只手手指打着圆圈地在我背后游走:“这小灯泡足足能照亮整栋楼了。”
我失笑:“下次只有你和我的时候,你还穿这一套好不好?”
史迪文抽身时,双唇扫过我的耳畔:“呵,还有更劲爆的你要不要?”
这频频惊魂的一天,至此将落下帷幕。我抱着何翱走出楼门,那辆银灰色尼桑仍在孜孜不倦地守候。而就在我走出楼门的一刹那,不得不垫后的史迪文送来最后一句话:“何荷,半年。”
于小界约我吃饭,约在了华厦路。
无须他指名道姓,我便恍然:蛋包饭,华厦路上的蛋包饭。三年前,他屡屡要带我去一尝究竟,不过个把小时的车程,造化弄人似的我们却始终未能践行。后来,听说华厦路一带拆迁,再后来,听说于小界买下了华厦路上的一间餐馆,此后再无下文。
那餐馆有个会令人念念不忘的名字:久长屋。
左邻右舍皆是新建建筑,久长屋坐落其中,古旧得别具一格。当年,于小界买下了它,也保住了它。桌椅板凳并不新奇,唯有两排长圆的红纸灯笼高高悬挂,弥漫日式气息。没有包厢,我和于小界找了张光线充足的桌子。十一点钟,除了我们,只另有两桌同僚状的青年男女们,生气勃勃。
于小界要了两份瑶柱海鲜蛋包饭和几样小菜,说何荷今天你请。
他脱下西装,露出小臂,伤疤齐整整地愈合了,但泛着新生的皮肉色。他调侃道:“两年多,耽搁了两年多才来,真有你的,所以今天你请。”
我一口应允。
和于小界并排进来时,我又一次闻到了他身上沾有女人的香水味,浓烈的蔷薇香,同那日在瑞元停车场中,我闻到的丝丝入扣地吻合。
于小界为于氏珠宝筹划的首次珠宝秀,获得了乔先生的赞助。这两年,于氏珠宝在资金周转上频频出纰漏,百孔千疮,在乔先生的鼎力相助下,有了这一契机,于小界会是当仁不让的头号功臣。
“那这一回合,你算不算赢了于烨?”在同于烨的竞争中,我无条件站在于小界的阵营中。
于小界反复把玩着车匙:“乔先生不是和你提过?我们于家有一串家传的老坑玻璃种翡翠珠链,他一直想要见见。我三哥在这事儿上大做文章,和我爸提了又提,想给乔先生安排个机会,好讨好他。呵,可惜,一场空。哎,家传的东西,我爸怎么会说拿就拿出来……”
于小界的滔滔不绝,被蛋包饭的到来打断:“来,尝尝。”
滑嫩的蛋皮,包裹着鲜虾充沛的瑶柱海鲜饭,淋有用新鲜番茄焖炒的番茄酱,再撒上酥炸过的青豆,我没有夸张,吃了第一口便赞不绝口。
反倒是于小界,皱了皱眉,一抬手叫了侍应生来:“这是陈师傅亲自下厨?”
侍应生点头如捣蒜。
于小界又尝了一口,微微不快地品着,一挥手挥退了侍应生,对我说:“过去的比这个还要好吃一百倍。”
“你有多久没来过了?”我问。
于小界一顿,笼统地:“有一阵子了。”
我吃得津津有味:“或许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味道,只是你的主观记忆罢了,那么陈师傅再修炼一百年,也再也做不出那个味道了。”
于小界也不争辩,搁下叉匙,优雅地擦了擦嘴。一道道橘红色光束打在他的轮廓上,令今天的他,似乎是我们重逢后最神采飞扬的他。他的口吻不容我拒绝:“何荷,以后我们常来这儿。不管是味道还是主观记忆,找回来就是了。”
我暂时不置可否,笑盈盈地夹了一口小菜:“她是谁?”
“谁?”于小界不解,“谁是谁?”
“她,擦蔷薇香香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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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非坐这一桌不可
于小界的意外,倒没有叫我意外,怎么说,身为他的旧爱,过问他的新欢,总不比谈谈天气来得好推心置腹。他温润的双唇一抿,不语丫。
我像个二把刀的神探:“闻不到吗?你别说这是你古龙水的味道,也别说是逢场作戏,这作戏要是有个固定的对象了,也就不叫逢场作戏了。”
“大概是我秘书。”于小界重新拿上叉匙。
虽说他用了“大概”一词,但口吻是一口咬定,就这么切断了下文。
我只好收敛了是不是过于八卦了的脸孔,埋头于美食。
一碟也就二两分量的蛋包饭,我还在矛盾着要不要再来一份时,于小界吃了一半便草草收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精神与他无关。我是罪魁祸首,他上半场熊熊的胜利喜悦,毁就毁在了我一句“她是谁”上,化作下半场的阴郁媲。
史迪文的短信似整点报时似的如期而至:时间到。
和于小界的约会,我不必向史迪文申请,但报备一声还是多多益善的。史迪文说:两小时,我一顿饭给你们两小时时间,天底下真是没有比我更大度的男人了。
久长屋渐渐人头攒动,不一会儿,还有清酒的酒香漫过来。
我抬手,要买单。
于小界却一伸手,握住我的手压回了桌面:“何荷,我说真的,没人比得上你。”
有了金牌团队的加盟,瑞元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在业界蓬勃。宏利和东升电子频频接触乔泰股份,打探被挖角一事。乔先生只有一句话: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走,我有什么法子?从自身利益出发,宏利不得不将乔泰的一个史迪文,和瑞元的一支金牌团队重新放在了天平两端。
对此,乔先生求之不得。乔泰是计划一脚踢开宏利不假,有了史迪文和日本康尼电子,乔泰胜券在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