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脱胎换骨了。”史迪文知道我讨厌烟味儿,和我保持着距离。
而他不知道的是,我根本不讨厌烟味儿,我是考虑到精子的质量,才尽可能地让他少抽了几百根儿。
我的脚步停都没停:“中午有个约会,私人约会。”
我把“私人”二字念得铿锵有力,旨在让史迪文领悟,我何荷另觅新欢了,所以别再来和我似有若无的了。
我的工作性质一言概之的话,那就是说服别人掏钱出来炒外汇。我们那干瘦的瞿部长的说法,太冠冕堂皇了些,他说我们是鼓励人们投资,引导人们致富。可惜,我们往往是利用了人性中的贪婪,鼓励人们无止境的投资,而末了,致富的只是宏利而已。
可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你不畏风险,你赔了想捞,赚了想再赚,那我们哪有阻止你的道理。
就事论事,外汇保证金交易的确是项极高风险的投资,除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律和线图,平和的心态反倒更是制胜的法宝。工作中的史迪文,和他平日里是判若两人的。坐在交易屏幕前,他个性中的白目和玩世不恭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便是平和。
史迪文的交易记录杰出归杰出,但他一向只是用客户的钱替客户赚钱,而他自个儿的钱,从来是安安稳稳地存在银行里,而且,还是定期。在这个连大爷大妈都在买基金的年头,史迪文却说,过日子还是保险的好。
今天和我共用午餐的客户叫毛睿,我习惯叫他毛毛,他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大三的学生一枚。在我这二十九岁,在社会上打拼了七年的老帮菜眼里,他生涩得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一年前,他自投罗网,穿着条挖了大洞的牛仔裤,头发红艳艳得像鸡冠子。他两条腿劈得比肩宽,杵在我们市场部门口嚷嚷:“有没有活人啊?”
就这样,瞿部长就手一把拉,正好让我去招呼了他。
叫人意外的是,第二天,毛睿就带齐了证件来开了户,第三天,八万美金咣当就砸了进来。八万美金,在我们这等老帮菜认为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数目,我们窘都窘在,走了眼。
大三的功课可上可不上的,毛睿亲自来接我:“亲爱的,想吃什么?”
一年后的毛睿,牛仔裤上的洞变小了,头发也像头发了,他不是太瘦削的那种,但五官没得挑,形似金三顺中的玄彬。
他固执地叫我亲爱的,因为他说他记不住我的名字。我说何荷有什么可记不住的,呵呵。而到了下一次,他直不楞登地叫我“嘻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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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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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单身贵族呢我
“随你,我没什么胃口。”
“那我们去吃素好了。”毛睿不假思索。
电梯门就剩下一条缝了,还是叫史迪文给扒开了。他挤进来,滴水不漏地对我点了点头算作问好。他认识毛睿是我的客户,但交易员和客户之间,并不相熟。
电梯到了一楼,开门,我和毛睿走掉,史迪文继续下去地下餐厅。后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嚎叫:“啊,史迪文!”这代表史迪文又出其不意地捅了人的腰眼儿,他自诩这叫童心未泯。
素食馆里,毛睿歘歘地翻着菜单,对身边的侍应生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从来不客套地让我点菜,而我也正好不善于在点菜上费脑筋。
“你欧锦赛场场不落,但不代表欧元只涨不落,最近又赔了不少?”我问。毛睿是那类开了户,自个儿炒的客户,我们宏利只赚他每一笔交易的手续费。
“管它呢。”毛睿反倒来操心我,“你呢,最近业绩好不好?”
“马马虎虎。”
毛睿拍着胸脯:“改天再介绍客户给你啊。”
我和毛睿认识一年了,他总共给我介绍过六个客户了。毛睿是个富家子弟,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他的圈子里也皆是富得流油儿的。可人家都是识劝的主儿,和我们宏利签下合同,由史迪文所在的交易部代为交易,多多少少还都赚了些。只有毛睿,越挫越勇,这一年下来,他投进来的钱连十八万美金都不止了。
纵然毛睿叫了一桌子的素,可人家素食馆牛就牛在素菜也给你烧出肉味儿来,所以我还是反胃了。我捂着鼻子望向窗外:“你自便,我减肥。”
“亲爱的,你……该不会是怀孕了?”
真没想到,到目前为止我瞒过了一票明争暗斗的同事,却没瞒过毛睿。
“想什么呢你?我可是单身贵族呢我。”我否认。
这餐饭按照惯例,由我买单。请客户吃饭是我工作中的一个环节,就像我面对客户必须化妆,须注重仪容一样。最初,毛睿还抢着和我买单,因为他是天生的有钱人,而我是苦命的自力更生者,可屡屡抢不过,他也就不抢了。可他也不会为替我节省而选择经济的餐厅,或者少点几个菜,甚至,他还总会多点一份点心,让我带回去当下午茶,或给同事甜甜嘴巴。
今天,他又额外点了一份萝卜糕。
这一天,直到下班,我才又碰到史迪文。为避开高峰时段,我拖后了一个半小时下班,可还是碰到了史迪文。在电梯间,不等他狗嘴吐出什么来,姜绚丽又从天而降。
“从没见你加过班哦。”我对姜绚丽说。
“这不就见过喽?”姜绚丽挽着我的手臂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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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雪中送炭
电梯中只有我们三人。
姜绚丽有一米七以上的身高,腿十分细,脖子也十分长,像极了史迪文所说的金针菇,相形之下,我只好全当香菇。
“你……也加班哦?”姜绚丽问史迪文。
“啊,不算,有个‘私人约会’,时间还早,在公司消磨消磨。”
我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我就知道,史迪文在中午抓到我和毛睿后,我洋洋自得的“私人约会”不攻自破,他才不会白白饶了我,我就知道,他若不锱铢必较,他就不是他了。
出了大厦,我和姜绚丽一个向东,一个朝西,至于史迪文,他假如径直打道回府的话,会和我顺道儿一段,不过,他却绅士般同我道了别,尾随了姜绚丽而去。
走出去了百十来米,我没回头,但的的确确是站住了。我得想明白,姜绚丽和史迪文双双的拖后,还有姜绚丽在电梯里不自然的没话找话,以及史迪文这会儿不远不近的尾随,让我有理由想入非非些什么。想明白了,我才好继续走我的光明大道。
我去了书店,挑了几本孕期指南。挑时,有一对小夫妻在我对面打情骂俏。男的盯着一本的封面:“达令,以后你的肚子也会这么大吗?”女的尖着嗓子:“嗯哪,到时候超辛苦的呢,所以你要超疼超疼人家哦。”
我随手抓了几本就去排队结账,偏偏那对“超辛苦”的男女对我不依不饶,就排在了我的后面。
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让我第一次,想让史迪文这会儿可以在我膝前伺候着,而且是“超”想的。但也就两秒钟,我就暗暗把那想法啐走了。
尿频让我一夜去了六七趟厕所。我梦到高大的史迪文站在我面前,脚尖抵着我的脚尖,像拍皮球似的拍着我的脑袋,而去了厕所再回来后,梦还是这个梦,史迪文像没间歇过似的继续拍着我。
第二天,我眼圈青得像是挨了拳头,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被搭讪了。
才从地铁出到地表后,我二话不说扶着一棵树,将翻江倒海的酸水儿吐了出来。行人窃窃私语地走开,只有他,雷锋般停了下来。
他递来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漱漱口。”
我连腰都没直:“不用了,谢谢。”
那男人没再说话,但是又递近了一分。
这诱惑太大了,我抗拒不了,拧开瓶盖儿声势浩大地漱了个痛快,好过了些。这时我才打量他,细皮嫩肉的男人,连头发都是软软的。他背上背着硕大的登山包,和他的脸极不协调,像是迟早会压垮了他。
“用不用去医院?”
“没事儿,我这是怀孕的正常症状。”我掏出钱包,抽出十块钱塞给他,“谢谢你的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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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察你好一会儿了
他追在我旁边:“怀孕,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讶然:“不然呢?”
“你手上没有戒指,甚至连戴过戒指的痕迹都没有。”那男人有条不紊,“我观察你好一会儿了,你是假装满不在乎,其实别人怎么看你,你是介意的。别发火,这不是缺点,只是……单身女人独有的矫揉造作。我看人一向准的,你是单身。”
“你是什么人?侦探吗?为什么要观察我?”我饶有兴致了。
“我是个拍照的,总要先有好的观察力,才会有好的镜头。”
原来,他那硕大的我以为是登山包的包里,装的是拍照的家伙。我不忍心打击他:“好,其实……我是宿醉。”
接着,他自我介绍,说我叫于小界。我精神抖擞地抢白他,于小姐?我一直以为你是于先生。他较真儿地反驳,说别拿别人的名字做文章,不礼貌。我对他才萌生出的兴趣陡然间嗖嗖地退去,我说这就叫不礼貌?那你还真是……脆弱。
人屎地里的蚊子还没说什么呢。
于小界一直追我到宏利楼下。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笼统地说,做市场的。他又不相信,说做市场的理应身强体壮,油嘴滑舌,而你,太无邪了点儿。
无邪。
是的,他用了这么个我久违了的词儿,把我逗得在宏利楼下笑得花枝乱颤。
我笑的时候,史迪文咳嗽着越过我,进了楼门。他的咳嗽太用力了些,差点儿没把肺呕出来。
于小界问我的电话号码,这会儿他倒没了适才的滔滔不绝,像个生手。
“不骗你,我真的是个孕妇,所以……还是算了。”
于小界摸了摸青白的下巴,没说话,可模样是执着的。
我没来由地败下阵来,说是阴沟里翻船也不为过,拒绝过多少油条般的男人了,这会儿偏偏对个少年郎说不出个不字来。他和毛睿是截然不同的,他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那种,像是我若不说出那串号码,他会和我在这儿耗到海枯石烂。
我投降,掏出名片:“好,等肚子大了找你去拍孕妇照也好。”
中午,我照例和姜绚丽一同用餐,手持半个柠檬,时不时地嗅上一嗅。这是我从孕期指南上学来的,多少可以盖盖餐厅的油烟气。
我买了蔬菜沙拉,没淋沙拉酱,直接叉来吃。姜绚丽光买了一碗汤,没精打采地吸溜着。
“减肥啊你?都瘦成……干儿了还减肥。”我差点儿就说成都瘦成金针菇了,还好悬崖勒马。
姜绚丽打了个哈欠:“夜里没睡好,没胃口。”
我手一抖,一片生菜从叉子上掉下,盖在了我的膝头。是这样了,我每每和史迪文演绎奸情,夜里也从没睡好过,换了姜绚丽,大同小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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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泡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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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赏花赏鸟是一个心态吗
“怎么?少女思春吗?”我多了这句嘴。
“怎么?你就从来不思吗?”姜绚丽反问我。
这话题到此为止。我们只不过是这公司里没利害冲突的伙伴,算不上至交,从没探讨过灵魂的层面,今天,也不打算破例。
我消灭了沙拉,剥了一瓣柠檬递给姜绚丽:“来,养颜,开胃。”
姜绚丽接过便咬,随即整张脸皱作一团,连肩膀都随着耸高了。
她呸呸吐了两口口水。我一脸无辜:“你一点儿酸都吃不得啊?”
其实我又何尝吃得?其实,我也不过是闻闻那股子清香罢了。可人都有阴暗面的,有时那阴暗面就是会战胜光明面的。姜绚丽的苦瓜脸让我顿觉报了仇般的大快,可我究竟报的是哪门子的仇,我没深究。
周六,我去了“香宜幼儿园”。
郑香宜是我的表妹,小我三岁,今年二十有六。她所住的这片小区,是新开发的,周边建设尚不完善,她贼着了这一大商机,开办了这间幼儿园。郑香宜大学学的就是幼教,再加上眉清目秀,随着这片小区的日益繁荣,“香宜幼儿园”到今天收了少说六十个孩子了,收益颇丰。
今天周六,只有零星几个孩子仍被托付在此,使得郑香宜和周综维约会都约不出个圈儿去。
周综维是郑香宜的男朋友,我板上钉钉的未来表妹夫。他们是发小儿,认识二十年不止了,当年的金童玉女,后来郑香宜青春期一没控制好,微胖到了至今,脸上也留下了痘疤若干。单论皮囊的话,剑眉星目的周综维是胜郑香宜一筹的,但俩人知根知底儿的,严丝合缝的,从没给哪个小三儿留下过机会。
几个小家伙坐在电视前看动画片,郑香宜给他们划了线,不许离电视太近。可小孩子要是不和你作对就浑身痒痒,所以郑香宜但凡离了寸步,他们就搬着小凳子往前挪,咯咯咯乐得像小母鸡似的。
我看得着迷,以至于周综维问我:“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哦?”
“她岂止很喜欢?”郑香宜接话,“小半年了,她三天两头儿来我这儿对着小孩子流口水。综维你给我分析分析,她这和赏花赏鸟是一个心态吗?”
周综维捋了捋郑香宜微微汗湿的刘海儿:“我哪里懂?”
“你啊,什么也不懂。”郑香宜小嘴一撅,另有所指。
郑香宜越来越发福了,总香汗淋淋的不说,心里一有气,还便呼哧呼哧地喘出来。她的另有所指,是指周综维不懂求婚。我劝过她,他不求你求不也是一样。但郑香宜有她的偏执,她说她可以对周综维百依百顺,当牛做马,但求婚,必须男的来。
我回到家时,史迪文正在我家门口捅咕我的门锁。我一露面,嘎嘣一声,他一张银行卡折在了我的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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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我可是哪里冒犯了小姐
我双手环胸,顶着胯一站,不怒自威。
史迪文也不心虚:“哟,幸好是张作废的。”
史迪文吭哧了半天才把那残余的半张银行卡从门缝里拔出来:“我还当是一扒拉就开呢?何荷,你这锁质量过硬,难得,难得!对了,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我没有掏钥匙开门的意思:“手机没带。”
这也是指南上说的,手机辐射不可小觑。
“开门啊。”史迪文说得多天经地义似的。
“你……找我有事儿吗?”
“有事儿没事儿的你也先开门,这儿阴风阵阵的,咱进去才好取取暖。”史迪文的邪恶劲儿上来了,瞳孔直犯绿。
“今天不方便。”我应答如流。
“嗯?算算日子好像是呢,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看看电影谈谈心什么的嘛,我又不是只有……下半身。”
史迪文长手一伸,便拽我入怀。
我的反应不迟钝,但有孕在身,不宜反抗,反倒有了点儿配合着投怀送抱的意思。
史迪文对我的“配合”满意至极,下巴硌在我的头顶上,骚包地,小幅度地左右摇摆着身体,像是带我跳一曲贴面舞似的。他油腔滑调:“小姐近来反常得紧,小生我可是哪里冒犯了小姐?”
我僵直地由着他摆布:“我和你说过了,我们的不正当关系结束了。你抱住个同事二话不说就大跳扭扭舞,反常的是你?不,你这根本是脑子不正常。”
亦邪不亦正的笑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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