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了气泡纸的小巧玲珑的一对陶瓷摆件。
“鸽子?”魏忱忱好奇地问,“是信物吗?有什么寓意?”
“不知道。”顾以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很茫然。
魏忱忱举着小鸽子端详了半天,恍然大悟地拍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不就是那首家喻户晓的西班牙民歌嘛――咱们父母那辈人都很爱听的,这支谱子是我的吉他必练曲目呢!”
顾以涵问:“胡里奥唱的《鸽子》?”
“没错!”
话音刚落,魏忱忱便清唱起来――
……
当我离开可爱的故乡哈瓦那,你想不到我是多么悲伤。
天上飘着明亮的七色的彩霞,心爱的姑娘靠在我身旁。
亲爱的,我愿同你一起去远洋,
像一只鸽子在海上自由飞翔。
跟你的船帆在海上乘风破浪,
你爱着我啊,像一只小鸽子一样。
亲爱的小鸽子啊,请你来到我身旁,
我们飞过蓝色的海洋,走向遥远的地方。
……
歌声悠扬,顾以涵情不自禁地跟着节奏轻轻打起了拍子。灵光一现似的,某个场景突然像电影胶片上的美丽定格一样,从她的记忆深处跳跃出来,呈现在眼前。
就是那对小鸽子!
顾以涵记得,这是爸爸妈妈结婚十周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去景德镇旅游买下的纪念品。
摊主一句“谁知柴窑色?雨过天晴时”的雅致推销,只因那句诗中包含两人的名字――阳雨晴、顾天朗,爸爸妈妈便不假思索地掏荷包付了款。
仿柴窑的一对天青色小鸽子。
尽管是现代仿品,却要了一个离奇的高价。
顾以涵当时虽然只有八岁,也察觉到了不妥。
但爸爸妈妈手捧陶瓷鸽子互相凝望的时候,眼中的爱意丝丝缕缕地缠绕蔓延,任是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他们很开心。
摊主附送的包装盒超级不结实,刚回到旅店就散架了。心灵手巧的妈妈就地取材,向前台借了针线、用一块在旅游景点购得的真丝围巾连夜缝制了精美的双格连体小袋,将鸽子装了进去。
许多年过去了,小鸽子的外观保存地依旧完好当初,釉光水润,成色极佳。
大火烧毁了一切与记忆有关的凭证,唯独留下这对小家伙。想不到妈妈将它们托管到了银行里,冥冥之中天意注定似的,为顾以涵留下如此美好的纪念。
手指滑过小鸽子,顾以涵的眼眶湿润了。
“小涵啊,我虽然是个外行,也能看出东西是不错的。”魏忱忱举起其中一只鸽子,对着阳光的方向观察片刻,“居然是半透明的――我敢肯定地说,当年你们买它的时候很是破费??”
“具体价格我记不清了。只记得爸爸妈妈爱不释手,回家后一直摆在他们卧室的床头柜上。”顾以涵轻声说。
“那就对了。”魏忱忱小心翼翼地将鸽子装回绸袋,“它们是你父母爱情故事的见证,一定要妥善保管才行。”
“嗯……”
顾以涵找来一个加锁的收纳盒,把鸽子放了进去。
再转回桌旁的时候,她想要拿起影集翻看,却被魏忱忱拦住了,“据我滴水不漏的分析,此时此刻你应该把照片排在末位,先看这封信,它的优先级别最高。”
顾以涵不禁问道,“为什么?”
魏忱忱没有急于作答,而是拉开别人的抽屉,找到一把剪刀递过来,“剪开它,相信你会收获最重要的信息!”
………………………………
静默前尘(一)
“真的吗?”顾以涵心怀忐忑。
“或许,我是看谍战戏看得太多,有点神经过敏。不过,按照逻辑的常理来分析,密封起来的东西会让人觉得更加神秘莫测。”魏忱忱表情严肃地说。
“有道理。”顾以涵表示同意。
“硬皮本和影集都没有外包装、也没上锁,只有这封信的封口处是用胶水粘起来的。”魏忱忱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手中的剪刀,说,“如果我是你,我肯定选择先读信。”
“好,就按你说的做。媲”
信封上并没标明收件人和落款,顾以涵有些犹豫。但出于信任,她听取了魏忱忱的建议,接过剪刀,剪开了信封。
抽出信纸的瞬间,妈妈的字迹赫然呈现在视线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丫。
“这是阿姨写给你的信?”魏忱忱看了一眼页眉处“亲爱的小涵”五个隽秀的字,问道。
“嗯……”
顾以涵强忍夺眶欲出的泪水,轻轻地点了点头。
嘭地一声,魏忱忱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寝室里的暖气片温温吞吞,一点都不热乎,阴冷阴冷的!”她怕冷似的呵着手,触了一下桌子后面的暖气片赶忙收回了手,“我得回宿舍去拿我的暖宝宝――”
“学姐,我的暖宝宝可以借你用的。”
“不啦,始终是自己用惯了东西。你先看信,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魏忱忱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214寝室。
顾以涵当然明白魏忱忱的好意。
妈妈写于五年前的这封信,必定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留她一个人在此处静静地看默默地念,于情于理,都是最适合的。
她先把信纸贴在胸前,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凝神静气地开始读。
……
亲爱的小涵:
我的宝贝,你睡得很香。
关了灯,我在你小卧室的床边坐了一会儿,心里格外踏实。
光洁的额头,眉峰高挑,眼睫毛又密又长,嘴唇有点厚,孩子,你真得越长越像你爸爸了。
他这个总是挑战自己耐力极限的人,又在值班。
今晚,我突然忍不住想要发发牢***。
如果我在日历牌上的标记准备无误的话,这是他今年值的第300个通宵夜班了。身为中队长,他身先士卒、任劳任怨,我向来给予了最大程度的支持。但是,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有限,他想要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却是建立在忽视了咱们母女的基础上的。
他要是为了工作而忽视咱们,倒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要替那些新来队里的年轻消防战士值班呢?而且每次都有理由搪塞我的愤怒――
难道仅仅因为当年他师傅对他做过的奉献,他就要把感恩的心延续下来吗?
我不明白。
真的不能理解。
从两年前开始,我就托他们中队的后勤文员小武把排班表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按照今年的排班表,算上所有固定和浮动的数目,你爸爸只需值100个左右的夜班。
可是,他偏偏拗不过自己的心,耳根又软,小年轻们一愁眉苦脸,他就放人了,自己守着那个空荡荡的中队。
他们每一次出警我都关注。
而在他300个不眠不休的夜班里,只出过不超过20回消防车,且多半出动的是云梯消防车做高空救援的任务,不是因为火情而出警。
小涵,我不懂,你爸爸年届40周岁,不再年轻,身体状况也不尽理想,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很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总是没有合适的时间。
每次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家,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累。我常常是帮他热了饭菜放好洗澡水,就不再去烦他。还嘱咐你不要吵爸爸休息,都是出于满心的体谅。
时间久了,我们好像生疏了。
从你上小学以后,我和他说的话越来越少。办理了病退之后,我和他的作息时间更是南辕北辙,常常他去上班了我还在睡觉,而他回家了我却关在书房里制图。
会不会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小涵,原谅妈妈胡思乱想。
很多个你爸爸不在家的夜晚,我心里都非常难过。
某些时候,我也会后悔,是不是不该嫁给他?一个尽职尽责、坚守岗位的消防员,特殊的职业特征,是不是让他做不了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但是,这后悔的念头,转瞬即逝。
像是一只稍稍露了下脑袋的土拨鼠,还没爬出洞口,就被我一巴掌拍回去了。
我怎能不爱他?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梦见第一次遇见你爸爸的情景。讲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的缘分起始于一场火灾。
如果我刚到g市建筑设计院的时候,不在宿舍里抽烟、也不那么傻兮兮地人都睡着了烟头还没掐灭,也不会失火、不会遇见你爸爸。
当我被浓烟呛醒,发觉自己周围全是火焰。
试想一下,大量的建筑书籍和各种标准参考手册堆在墙边,案头铺着已完成和未完成的一摞摞图纸、床前的帐帘是一块聚乙烯桌布改制而成的――处处都是易燃物,由此可见,设计师的宿舍是何等容易引发火灾!
我又是初来乍到,被分到了离水房最远的角落。
火势很猛,想要自救,难上加难。
虽然是五楼的高度,我确确实实想过从窗子逃走,但一看到铝合金窗外边装的防盗筋,就束手无策了。当时宿舍里的分机电话线已经被火烧断,而我只有一台bp机,无论如何都和外界联系不上。
突然想起大学时期参加过的防火知识讲座,我赶忙将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倒在手帕上,捂住了鼻子。
宿舍的门似乎都被熊熊烈火烤得变形了,我只得一步步退到了窗边。
就在我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一个英姿飒爽全副武装的消防员破门而入。
他在高压水龙头喷出的水雾掩护下,出现在我面前。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我却反应不灵地傻站在原地。隔着安全头盔,我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笑意,那绝对不是嘲笑,而是那种见到可爱的人或物而自然而然由心而发的微笑。
天知道,我当时完全忘了身处险境,只记得心脏狂跳的感觉是多么震撼!
他疾步走过来,为我披上一条浸过水湿漉漉的棉被,护送我走出浓烟滚滚的楼道、下了楼走出设计院那个年久失修的宿舍楼。
“你知道用湿毛巾掩住口鼻,很明智。”他的话语透过呼吸器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
这是你爸爸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显得十分渺小。我不禁将身上的湿棉被裹得更紧了,“谢谢你……”
他微笑着摆摆手,没等再次开口说话,一个站在宿舍楼门口的消防员喊道:“天朗――楼上还有人,咱们得再上去一次!!”
“你尽量远离这栋楼,站远一些更安全。”他嘱咐我,“等会儿救护车就赶到了,到时候让医护人员检查一下伤情。”
说完,他冲我点点头,跑回了火灾现场。
突然间,万籁俱寂,世界奇迹般地停在了静音状态。
我想,不管等到几点钟,我都要在这儿等着他执行完任务,等着他摘下头盔露出面容的那一刻。即使是凭借臆想,我也能感觉到拥有一双迷人眼睛的他,肯定是个非常英俊的家伙。
因为他叫“天朗”,单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和名叫“雨晴”的我凑成一对了!
小涵,不瞒你说,写到这里,我自己都笑出声来。
你会不会觉得妈妈有点傻?
用你们现在流行的术语形容,大概“花痴”这个词最为贴切?我当时就是那样一个诚心诚意的花痴。
设计院的宿舍楼是老式的木结构,虽然后来几经修缮内墙和外墙都做过抹灰处理,但终究是不堪一击的旧楼危楼,等火势彻底被扑灭,那栋楼已是接近报废、惨不忍睹了。
我一直站在宿舍楼不远处的树下等着你爸爸。
他和同事们从楼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摘掉头盔,大口呼吸着傍晚时分清新的空气。
………………………………
静默前尘(二)
果不出我所料,小涵,你爸爸真的很英俊!
即使因为戴了太长时间的头盔,凌乱的头发看上去非常没型,他仍然是个十足的英俊男人――特别像《罗马假日》里的格里高利派克。
而我,是不是奥黛丽赫本饰演的出逃公主呢??
呵呵,言归正传。
我没有迟疑,立即走过去,与他四目相对丫。
“呃?”他显然意外极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等你。”我说媲。
小涵,你外婆总是念叨眼睫毛浓密的男人都是用情不专的花心大萝卜,我也深受她唠叨的毒害,认为言之有理。然而,当我发觉你爸爸的眼睫毛又密又长时,你外婆的话我即刻全部推翻!
我担心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在等你。”
他微笑着说:“这栋楼需要彻底整修维护,宿舍是回不去了,恐怕你今晚要另找地方住才行。”
我完全答非所问:“我叫阳雨晴,太阳的阳,下雨的雨,天晴的晴。”
“嗬,难怪这场大火都没伤着你!”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消防员感慨道,“原来有个好名字保佑着你啊――”
你爸爸也笑了,“没受伤就好。”
他们训练有素地快速收好了各种工具和装备,就要登上消防车离开了。
我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和一见钟情的心上人走掉,双手合成一个小喇叭形状,拢在嘴巴两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呐??”
他微怔一下,面颊浮上一层淡红色,却迟迟不吭声。
刚才那位打趣我名字的中年消防员帮他回答:“嘿,小姑娘,他是我们中队最棒的小伙子――顾天朗。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有眼光!”
你爸爸脸上的红色明显加重了不少,“师傅,该出发了。”
所有人上了车,很快,消防车有条不紊地驶过我的身边。
我用双手做成的小喇叭仍然在发挥着它的效力――“顾天朗,我记住你了!再见!”
被称作师傅的中年消防员冲我挥手,“姑娘你得抓点紧,我们天朗是个大红人,来晚了你就没机会了――”
我也高声喊道:“知道了。顾天朗,你等着我,我和她们不一样!”
话音未落,你爸爸坐在指挥车的副驾驶位置上,我清楚地看见他的脸红透了。
世上还有如此怕羞的男人?
我有些不可置信,目送着五辆消防车远去,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虽然我的书籍、资料和图纸在火灾中焚毁殆尽,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毫发无伤,而且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你爸爸。
小涵,在我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一个时间可以跟那天相提并论。
从那以后,我的幸福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小涵,你知道吗?
消防员属于武警编制,他们的纪律特别严明。
要想见你爸爸一面确实太难。
不过,关键时刻,孙宏伟师傅出现了。
他既是你爸爸的师傅,也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人、婚礼的证婚人,只可惜英年早逝……我常常跟孙师傅开玩笑,说他是有着七十二变神功的孙悟空,有他的帮助,我追你爸爸的进程可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虽然这段感情并不像我预想中那样顺利,期间经历过几次波折,婚后最初的两年我们还差点因为一个误会而分开,但是,终究是一直手牵手走到了现在。
小涵,很多事,你长大之后自然会明白。
妈妈即使心怀埋怨,却仍然深爱着你爸爸。
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值得我这样去爱了!
现实有再多磨难和再多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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