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里,唉……”
这接连两次无声的叹息,孟岩昔仿佛看到了顾以涵满脸愁云惨雾的模样,他忍俊不禁。
陆霖的目光投过来:“老孟叔叔,你是不是掉花丛里了?”
“怎么?”孟岩昔琢磨着给顾以涵回条信息,没听出陆霖言语中的嘲讽。
“一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飞呀飞呀,拈花惹草呀……”陆霖嘟哝了几句,见孟岩昔毫无反应,觉得无趣,便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赛车游戏上了。
孟岩昔淡淡笑着,滑开键盘回复:“我们球队和g市分公司的赞助商有个活动,可能晚一些才能回酒店。你告诉服务生,就自称是我的表妹,想吃零食或是喝饮料直接点,让她们把账单送到我的房间即可。”
嗡嗡声再度响起。
“不了不了,_,我书包里装着甜脆可口的苹果,饿了渴了全靠它搞定。”顾以涵的短信回得很快。
孟岩昔继续活动双手大拇指:“真得不必客气,苹果哪能当饭吃??”
陆霖适时地伸长了脖子,将短信内容统统收入眼底。他唯恐天下不乱,大叫道:“哇――这一回小姑娘有福了,有人主动献身、要滴血认亲喽!”
孟岩昔快速摁了发送键,然后腾出手来把陆霖撂倒在了座位上:“呱噪的家伙,生怕少说两句别人拿你当哑巴买喽。”
“救命啊――”陆霖夸张地大喊。
“尽管叫,就算叫破喉咙也不管用,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孟岩昔加重了双手卡脖子的劲道。
“破喉咙、破喉咙――”陆霖继续炫耀演技,“老孟叔叔,下一步,咱们要找个人来演‘没有人’才对!”
前后排座位打盹的队友都被吵醒了,一时之间,臭鞋、线毯、矿泉水瓶满车厢乱飞。
众人建议:“封丫的嘴――”
“李渝伟,你的袜子味道最足,快贡献出来!”孟岩昔坏笑着怂恿队友。
“好!”李渝伟真得抬起脚来。
陆霖不愧是专业守门员,一听大事不妙,赶忙鲤鱼打挺摆脱了孟岩昔的挟制:“我看你们谁敢过来?我十二岁的时候可是在武当山待过一年的……”
话音未落,众人已将陆霖再次摁倒。
隔着走道看热闹的领队哈哈大笑:“陆霖,可惜啊,哪怕你在武当山学过武术,最后也成不了张三丰。瞎逞能,几个小毛贼就把你收拾了!”
陆霖挣扎着钻出人堆,蹿上前拍拍领队肩膀:“还是您厚道,说他们是毛贼再合适不过了!”
孰料,领队先是意味深长地丢给孟岩昔一个眼神,然后趁陆霖不备,将他重新推回到人群里。
“你们……居然同流合污……”陆霖哭丧着一张脸,愤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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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变奏(二)
孟岩昔恶狠狠地吓唬陆霖:“这叫兵不厌诈,小子!”
坐于副驾驶位置的王指导从后视镜望望乱成一团的球员,无奈地摇摇头:“这帮臭小子,一会儿不折腾就闲得慌!哎,你们轻着点,咱们周末还要打铁擎队呢,别把陆霖的胳臂弄伤了――”
司机是本地人,他憨厚地笑了,带着浓郁的方言口音说:“年轻人喽,淘气一些是正常的。”
王指导叹气:“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谁能信这几个傻了唧的小子,就是电视里光彩夺目的大球星?而且有两名已经入选了国家队主力阵容――”
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接过话茬:“要我看,他们这一届挺带劲,说不定能踢出个名堂来!”
真的吗?王指导心底轻叹:但愿!但愿他们能够不负众望……
*
花儿红,鸟儿叫,柳树底下把绳跳。
单脚跳,双脚跳,两脚越跳越灵巧!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花开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
顾以涵轻轻呓语着,沉浸在梦乡里。
熟悉的儿时大院,熟悉的伙伴们,熟悉的玩耍场景,跳绳、拍球、跳皮筋,大家嘻嘻哈哈乐成了一团。
爸爸妈妈站在远处望着满头大汗的她,微笑的脸庞是那么亲切――
全部是许久没有入梦的人和事了,她反复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醒过来、千万不要醒过来……
爸爸妈妈,我真的、真的很想你们……
为了不让梦境断裂,顾以涵更加起劲地玩耍,她和伙伴们手拉手,跳着笑着,只要爸爸妈妈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她就不会感到孤单。那些人前欢笑、人后悲痛的日子,都是虚构的才好――
多希望这不仅仅是个美梦啊!
从小到大,爸爸一直忙于工作,身为消防中队的骨干,他凡事都冲在最前面。
尤其在火场有被困人员时,他总是主动请缨要求进场搜救。每次爸爸执行任务,妈妈和涵涵往往一整天提心吊胆,直到爸爸平安到家,她们才把悬着的一颗心安放回胸口。
年幼的她,放学后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待爸爸。她期待爸爸能像隔壁晓兰的爸爸一样,带她去放风筝、游泳、爬山、打雪仗,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去处。
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爸爸很少能准时下班。
而且,每当爸爸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班,妈妈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诫她,不要去打扰爸爸休息。因为,在这个城市大多数人都安然入眠的时候,一旦有火情发生,消防员无论多累多倦,都会立即回到岗位上去。
所以,在她记忆中,爸爸无论是在家过夜还是在中队值班,很少拥有过真正的深睡眠。
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泪珠悄悄溢出眼角,骗得了自己、骗不过真相的她,此时早已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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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变奏(三)
接了d市烈焰队领队的电话之后,大堂经理便径直来到了休息区,寻找一位短发且携带着书包和照相机的女中学生。
其实根本不必费力找,因为无烟区只有一个人。舒适的三人沙发上,顾以涵枕着自己的胳膊面朝里阖眼酣睡,她的书包和照相机全都滑落到了地毯上。
大堂经理正犹豫着该不该叫醒顾以涵,把委托者的原话捎给她――忽然,有人在身后说:“这孩子一定是平时学习太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可是……”大堂经理回头,看到一张熟面孔,“哦,您不就是那个参加米兰时装周的……”
来人摆摆手,举起食指放到粉唇边,小声说:“嘘――别吵醒她。经理,咱们借一步说话。”
*
醒来之后,顾以涵一直盯着墙角华丽的落地座钟发呆,分针走到了9,时针即将指向11。
她晃晃头、抬起手腕看表对时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她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是10点45分!
孟岩昔在10点时发过短信,说赞助商那边的活动已经结束,全体队员正在返回酒店的途中。
可是,顾以涵守在酒店入口,望眼欲穿,却始终连鹰队的影儿都没看见。孟岩昔不应该食言啊!8点左右的时候,他让酒店前台送来了三明治和水果拼盘,她极度感动,含着热泪吃光了所有食物。
这个平易近人的大球星,只需一点小小的体贴,便可彻底俘虏顾以涵的芳心。当然,孟岩昔只是出于礼貌,别无他意。
夜深了,倦意向顾以涵袭来。
她倒了半杯矿泉水,润湿手帕,麻利地擦了把脸。凉水的刺激让她神清气爽,不至于昏昏欲睡。
女生宿舍楼十一点熄灯锁门,即使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宿管阿姨极其严厉,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都不能让其放行。
顾以涵的舍友交了外校的男朋友,每天放学都跑出去玩,临熄灯了才往回跑,好多次被宿管阿姨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只得到校外网凑合一晚。
所以,顾以涵有了前车之鉴,不到万不得已几乎不违反宿管规章制度。况且,抵达学校的公交末班车时间是十点半,她已经错过了。
既来之,则安之,到跟前再琢磨住宿问题。实在无处可去,她预备厚着脸皮去骚扰李坦,把他赶到其他老师宿舍打地铺,她就可以鸠占鹊巢、暂且安歇了。
顾以涵拿定主意,继续留在酒店等待。
她不再安逸地窝在沙发里,而是来到大门口踱步。这样的话,只要孟岩昔出现,她就能迅速拦住他提问。采访其实很简单,关键在于闯劲加耐心。
正斟酌着几个略微敏感的问题,她的右肩被人轻拍了一下。
“嘿,表妹!天这么晚了,你居然还没走?”
顾以涵惊讶地回头,见到了中午在体育馆休息室那位虎牙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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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变奏(四)
“你是……陆霖?替补守门员,对?”
本来顾以涵对这个很少出场的球员没甚印象,但亲眼目睹他和孟岩昔及女友关系不错,所以下午在李坦的宿舍,她特意翻阅半年的《足球报》补了补课。
陆霖开心地点点头:“我不是球星,难得你认识我。还以为你眼里就一个老孟叔叔呢!”
“……”
顾以涵的脸稍稍红了一下。她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一圈,没看到孟岩昔,便问道:“他人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陆霖露出符合标准笑容的八颗牙,问:“刚刚我们吃夜宵的时候他一个人先走了。哎,表妹,老孟叔叔没告诉你他的去向吗?我劝你别等了,他今晚百分之百不回酒店。”
顾以涵蹙起眉头:“为什么?他明明答应我会接受采访的,虽然时间已过去一个钟头,但我不想等不到他就空着双手回去。”
陆霖一脸遗憾,叹道:“表妹,孟岩昔半路上被他老婆拽去彻夜狂欢了,g市最著名的paradisebar,不信你可以找找看。”
“呃……”顾以涵一头雾水,“你叫我什么??”
“呵呵,没什么。”
队员们陆陆续续从陆霖身边走进来,都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更有人问道:“陆霖,这是你妹妹啊?大老远跑到g市来给你助阵的?”
“不是我妹,是老孟叔叔的表妹……”
“哦——这样啊——”
人群散开,酒店门口又恢复了静谧。
陆霖笑着目送队友们离去,一回身正对上顾以涵质询的目光:“表妹?搞什么鬼!拍《东成西就》吗,表妹长表妹短的,你以为你是洪七公啊?”
“啧啧,果然是铁齿铜牙的小妹妹!”
“哼!”顾以涵望向大巴。车徐徐开动了,停车场空无一人,怎么可能?孟岩昔真得说话不算话吗??
陆霖转脸,对着玻璃窗挤眉弄眼一番:我就不信邪了!难道我还帅不过张学友吗?我的鼻子比他的小,眼睛比他的大,眉毛比他的起伏有致,最起码我的身材比他的好……
他正在顾影自怜,顾以涵在背后大声问:“孟岩昔真得去泡了?”
“是啊,我从不唬人。”陆霖拿出手机看时间,“哇,十一点都过了,你要是想去找他,我陪你去怎么样?你一个小女孩不安全。这么晚了,犯罪率很高的。”
“啰嗦!”
顾以涵翻个白眼,扭过头不再理睬陆霖。
她才不会傻呵呵地跑到paradisebar里寻人呢,门票钱谁给报销?即使女宾免费,她也不想进那种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地方。
初三毕业时,一个男生以过生日为由将她邀请到那里,本以为会有不少同学参加party,谁知只有她一个客人。男生是诓她的,那天根本不是他的生日,他先是试图灌她喝酒,然后醉醺醺地表白不说,居然还动手动脚。后来,她奋起反击,将男生推了个仰面朝天,径自飞奔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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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夜会(一)
至今想起paradisebar来,她心底仍有阴影。
陆霖见她发呆,惴惴不安地问:“顾以涵,你别生气,我哪,平时最喜欢跟人开玩笑,培养幽默感嘛,很多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的,无心冒犯,你别往心里去……”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她瞪圆了双眼。
陆霖飞快地瞥一眼顾以涵胸前位置,发现学生卡已被取下。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开始自圆自话:“咳,你不是g市一中的小记者嘛,今儿白天,你采访老孟叔叔的时候,记事本上写着你的名字呢!”
顾以涵倒吸一口凉气:“太可怕了!你连我的学校都知道?”
陆霖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胡编乱绉:“中午那会儿你自我介绍来着,半天工夫就忘了?小小年纪、记性这么差,等将来七老八十了该怎么办……”
“……”
顾以涵觉得耳边仿佛有只苍蝇绕着打圈飞,嘤嘤嗡嗡地没完没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会解决掉师傅唐三藏,原来是因为不堪其扰,肾上腺素分泌过量导致情绪失控,从而犯下了滔天的罪孽。
望着陆霖眉飞色舞的兴奋样子,顾以涵真希望手头有卷封箱胶带,她恨不得粘上这饶舌男人的嘴。
“你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好了。”她终于忍无可忍。
*
“孟岩昔彻夜不归,你就彻夜傻等吗?”陆霖好心相劝,“真看不出,你还挺倔的!这么晚不回家,你家里人该担心了。”
“谢谢关心……”顾以涵无奈极了。
陆霖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书包,提议道:“我打的送你回家!”
“不用!我要继续等――”
陆霖以为顾以涵出于客气才拒绝他,便摇摇头,说:“那好,我是夜猫子,越晚越精神。反正周末才打比赛,你既然非要等等看,那我就奉陪到底。”
顾以涵微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把前面几番对话仔细捋顺,果然发现了疑点,遂大声问:“孟岩昔明确告诉你他今晚不回来了吗?”
“好像……他没明说,我估计的。你想啊,他和苏葶马上就结婚了,一起在外面过夜很正常啊!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陆霖这话一出口,顾以涵苦苦坚持到最后的耐心瞬时间消失殆尽。
“什么?”她劈手夺过书包,重重地推了陆霖一把,“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还是想拿我当猴耍?过分!”
即使陆霖有再好的身手,也挡不住突如其来的袭击。他被推了一个趔趄,险些滑倒,不由得感叹:“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力气这么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g市民风粗犷,今天我算是见识了……”
顾以涵气不打一处来:“别再跟着我!否则报警!”
说完,她扭头就走,陆霖上前阻拦,未及开口又被她推出去老远,再上前,再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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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夜会(二)
两人正在拉扯,忽然身后传来零乱的脚步声,有运动鞋的细碎沙沙声,还有高跟鞋的清脆噔噔声。
第六感提醒顾以涵回头,果然,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挺拔身形映入眼帘。
谢天谢地,孟岩昔终于来了,但是……他怀里软绵绵偎着的那人是谁?时而咯咯笑,时而叫嚣着“给我血腥玛丽!”,时而触痒不禁地扭来扭去……
待他们走近,顾以涵蓦然发觉,原来孟岩昔怀抱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