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为你那一箭有利于我们掳获她,这算是有功,罪不至死,因此,杖责三十!”总算为古少龙这些日子的隐忍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敢不听自己的号令,私自伤她,那么他就要为他的行为付出后果!
执行的士兵似乎早已巴不得,拥上前去:“朱将军,多有得罪了。”便将朱紫月托将下去,朱紫月直到杖击至身时,都不甚明白,自古以来,战场上的胜利守则便是:俘虏,男者必戮,女者必辱!
古少龙是常胜将军,自然不会不懂其理,可是古少龙是以军纪严明出名!他不准士兵烧杀抢掠、不让士兵侵犯女俘、更不曾以身挑战军纪。可是为何,他会留敌方公主,在他帐幔之中,安然养伤?
朱紫月如何都读不懂古少龙这一着棋,也越来越猜不透他这个人!
他到底是人,是阎,还是神?
*************************************************************
失神地望着床上的女子,古少龙有种不忍,隐约的痛楚弥漫着全身,就在他们交战的那刻,古少龙忽然发现,她的眸,恰恰就如同梦里梦到的那个女子,那双让他的心绪千回百转的眸!
对峙时,那犹疑又坚定的眸,属于她,清泉之下她犹如受惊小鹿般的双目,能让他看出她对他并非全无情意,只是她懂得如何去控制自己,又或者,她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什么,于是她在清楚自己立场的同时,会将对他的感情压抑下去!
可是无幽呢,无幽又是哪般?难道他与她,真的就是君子至交,全无半点青年男女相互吸引的惦念?他不知自己是该相信好,还是不该相信得好!
选择相信,他无法屈从自己对男女之间关系的领悟,她和无幽都是这般出色,站在一起也该死的天造地设,让他如何能完全彻底地去相信他们的友谊?古少龙忽然悲哀地发现,原来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恐怕刹那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变成离自己最遥远的人,谁都不会真正属于另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咫尺与天涯,有时竟这般靠近,简单得令人胆寒!
可是选择不相信,那心底渐渐弥漫至喉间的酸涩是如何回事,一种想要让他大喊出声,想要抓住她的臂膀牢牢问清楚那一层复杂的男女情关该如何破解又是怎么回事?
是否,他自以为冷情,却并不彻底,她看似乐观通情达理,却要比常人更易控制自己的情绪?
回忆之中,她胸膛中箭时,眼里的惊讶与茫然、怒意与悲恨,与梦中那双痛苦深幽的眼睛一模一样,包括她现在紧闭着双目,却仍然透过长长的睫羽,传递着她的信念与坚持!
也许,真的是她!否则怎会有一个女子,能轻易勾乱他的心、让他在她面前失去一贯的傲气、分割他的坚固与稳敛,还隐隐安定了他多年来的浮魂?
他还记得崖下的她,浅笑卿然,将人情冷暖渐渐以他能接受的方式灌输给他,她对他的关心不是虚与委蛇,是拂在他脸颊边,柔软的棉,让她在他心底最柔软、最隐密的角落住了下来!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古少龙便明白了,那该出现的命数,终归还是如约而至!
她在他内心最深处生起暖热与悸跃之火,破坏他身为一个将军该有的冷静与坚定,让他的本心无所遁形,给了他最陌生、却最令人心生颤抖与渴望的情怀。
古少龙闭起双眼,想要测算那一卦他自己改变的卦象,可是临到关头,他鸣金收兵――
因为他怕,他怕不是她,又或者说,人生不该是由自己去闯荡的吗?人的缘分也是该由着它自生的脉络去缓缓输送,他如何能斗得过天呢?
以往,他恨自己无法知晓天命无法自行改运,可是今日,他却忽然有了一种庆幸,庆幸他幸而不懂得如何去改,才能让终归属于他的缘,缓缓提取了他内心之中沉淀了许久的情,那情就好比水中的金,弥足珍贵,一旦被他掌握,他如何能允许它再失去?
古少龙忽然有一种溺毙似的窒息感。
他已经一步步地踏入命定,无法改变,无从改变,就如无幽所言――
一入情关,变不足观!
他该死的真的头一遭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无奈,也许慢慢他会沦陷,又也许慢慢他会清醒,可是未来如何,他着实算不出,也不想去算!
就这样罢,由得命运在他身上放纵一回,八岁那年的改命他已经看透了很多事情,变得不喜欢去争权争利,也不愿意同那些面容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的人近墨者黑,他命令自己做到的,只需要自己做到的,就是顾好自己,不让师傅教于他一身的功夫无用武之地,其余的,由天来定!
一声痛苦低吟扰断他的思绪,他的深眸紧锁着缩卧一隅、昏寐未醒的俏君――
她睫羽不住地抖动着,泛白的嘴在稍稍地哆嗦,似乎是呼吸也受了阻,因此她下意识地稍稍启唇,透出了几分失落与脆弱,让人我见犹怜!
古少龙给她掩了掩被子,生怕只着里衣的她受了凉,可是触碰到她的肩膀颈项,那温度竟是令人心惊的冰凉!
古少龙不由自主地轻抚她的眼与唇,如果这样可以为她驱走痛苦,给她一点温暖,便可以同时平抚自己渐渐不安与惊疑的心。
就这样轻柔地抚着,连他都未曾察觉,他此刻的面容,就好像在抚触着母亲的玉一般,戾气的线条都渐渐融化成一汪柔碧,缓缓地,他的唇角与眼角勾出一抹柔笑,心中升起不曾有过的平静。
如果说,那叫作“情爱”的无情手,已在他的命运里覆雨翻云,那也许,这一刻他回头是岸,幡然醒悟,他从八岁就断情绝爱,绝得太久,太过彻底,已然忘了情是什么,可是这一刻它探入自己的内心,他便忽然觉得,那一直空然停浮的漂泊浮萍,在这一刻寻觅到了它梦寐以求的岸,于是扒住,扎根生长,想要它的生命,在这一方沃土上,得到延续!
她走出了他的梦境,就活生生地在他的面前,还揪住他的心。可是他却仍旧不安,因为她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睿智和冷静,她太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也惧怕她需要的不会是他,他怕他好容易寻觅到的情,她就如冷面无极一般将它摧折掉,不留半点余地,那这命运他要是不要?能不能要?结局如何,他又该如何定夺?
又是一声低吟,她的眉间牵起痛苦的线条,唇角渗出血丝,混身都在轻轻打颤,像一只柔弱受伤又被强行推离母体的小奶猫,柔弱得令人心生怜惜!
古少龙猛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完完全全包覆在自己的掌心里,以袖缘轻轻为她拭去唇角的血渍,最后将她的身子揽进自己震荡不已的胸怀里。
又是那股心贴着心的脉动,他的胸膛被那股不曾有过的温柔与充实感给染热,双眉一措,瞳仁里飞上情感,他忽然就想保护她,不让她再承受这种她不该承受的无妄之灾,她冰凉的身体在他密实环抱的体温中渐渐变得稳定,颤抖的频率也好似减少了些许,古少龙欣慰一笑,被一种满足的充实填满了胸臆――
原来,保护一个人,给予一个人温暖,是这般令人快意的事!他知道由此刻开始,他便无法逃开她的罗网,可是她呢,她会从他的身边逃开吗?
一切都是未知!
古少龙小心地拥紧她,疲累地闭上了双眸……
**************************************************
天将大亮,帐外吹起命令全营勇士起身的号角,也吵醒了古少龙――
昨晚竟然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安然闭着双目,渐渐失去自己的意识,沉睡到天光!
他睡着了!
。。。
………………………………
第六十八章
自八岁之后,他再也没有睡着过,睡梦之中也在为时刻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分秒蓄势待发,这是师傅对他以危机训练的成果,一旦他安睡,师傅便会在黑夜之中进行突袭,起初被惊扰的他,心跳急速得要跃出自己的喉咙,手脚都在发抖,第二天的意识便是昏昏沉沉,但是师傅却不容他的懦弱,沉稳一句――你若睡死,那便是真的死去了!
他懂得师傅的意思,像他这般习武之人,若对风吹草动不甚敏感,那恐怕便是有命睡眠,无命醒来,于是在每晚的调教中,他渐渐调试了自己的神经,由最初的迟钝,到后面越来越敏锐的躲避力,以至于到了最后他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练就了随时都能醒来的常人无法想象的迅疾!
从八岁到长大,陪伴在他身边的伴他入睡的,都是他的佩剑,他可以紧抓着佩剑,睁着双眼,就这样度过一个晚上!
可是他昨晚竟然睡着了,是真的睡着,毫无防备的睡着,这样太危险了,难道在一个他认为有着十分安全的人身边,他可以放下多年的戒心,陪她安稳入睡?
古少龙猛然掬起一把水,往脸上一洒,想要借由冷水的刺激,来稳定自己躁动的心绪!
“水……”一声细如蚊呐的呻吟传至古少龙的耳朵,古少龙猛然向后一望――
是她,她发出了声音,她想要喝水!
古少龙慌忙倒上一杯水,小心扶起仍是昏迷的俏君,对准她苍白的唇,极轻地缓速喂了下去,她就在他怀中,闭着双目,小口小口地嘬着,一杯水渐渐全入了口,便缓和了她难耐的干涩,似乎为周身都灌注了一股动力,也滑润了她的眼皮,微微一动,费力地睁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张,在霞瀑下见到的,出水芙蓉一般的清俊之容,飘逸之气,好似天泉之下游动的一尾活龙,那跃然出水幻化成男子的俊雅,当真足可令世间的美男没有了曾经的自信,高贵得即便着白色麻衣,也能令所有的锦缎丝绸失去了华丽!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戾,取而代之的是他一份天生的淡然气质, 仿佛世间人们追逐的一切, 对于他只是自然而然拥有了的,没有惊讶,更无需炫耀;他不看重,更不会去趋炎附势!
他原来是这般的容易满足,只是看见她醒来,他的眼眸就浮上孩童一般的笑,恍惚让俏君觉得,这不是她曾经见过的古少龙!
“你无事了。”好似在问她,更多是在对自己说,他自然知道她不会无事,她受的伤在心口处,那是极伤元气。
“我已经给你上了药,你可以多休息片刻。”“是你在照顾我?”俏君眉眼微微一皱,有些难以置信。
“把你交给别人,我怎么会放心?”他的语气柔得可以化开绵糖,那是对一个病人一个受伤的人极为重视的看护。
俏君舒展了眉,微微一笑:“谢谢。”
她的笑,唤回了古少龙的神智,遂而有些别扭地道:“若然你有什么事,无幽定然不会放过我的。”
这借口真是苍白得好笑,不过俏君却没有点破他,她自是十分的清楚他的意思,他紧闭自己的心扉太久,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值得掌声鼓励一番了!
她无法动弹,稍稍一动,心口那处便像撕裂了一般,俏君暗自叫苦,这安南公主真是不好当,而且现在她也面临了一个她着实不想面临的问题,她在古少龙这里,那说明她成为了明军的俘虏,会不会,夜枭和安南国主为了救她,真的要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出来?
于是慌忙地挣扎开口:“夜将军怎么样了?”
古少龙眸间一暗,却仍旧是如实回答:“他暂且收兵,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你打算怎么做,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俘虏吗?”
古少龙一怔,却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如果和上次一样,他自然可以放她走,可是这次的情况,却是当着十万明军将士的面,将她收押入了他的帐,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放走,那将帅的威仪,他明朝的常胜将军的脸面,要往何处搁置?
更何况,以她的伤势,恐怕最低等的士兵都能将她轻易击败,她又如何走得动呢?
古少龙迟疑着,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倒是俏君,从他为难的神色之中,看出了几丝端倪――
“我知道你的想法。”既然他不懂得如何去说,那她来说罢:“成为你的俘虏,我无可奈何,不过我不想成为安南的负累,也不想公主的父亲,和安南的勇士,再度为了我,只身犯险,我知道安南的兵力对于明朝来说,不过是以卵击石,因此我也不想安南再做无谓的损伤。”
“你想如何呢?”古少龙小声地询问,他有不好的预感。
“你可以杀了我。”俏君想赌一把,她也曾经看过有关穿越的记录,肉身死去,灵魂归于了原位,但是她却不笃定这种方法是否百分之百的安全,因此她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是她怀揣一颗惴惴之心,想让古少龙替她做决定!
他若真的杀了她,灵魂归回到原位,那是极大欢喜,可是若他杀了她,她就和这安南公主的肉身一并彻底地死去,那该又如何呢?她想赌一把,但是在赌之前,她心虚气短,毕竟人对于未知的死亡,都会有种无边的恐惧,那么主导权她不负责任地想交给他,交给这个和古飞有着一样容貌的男人!
古少龙猛然一顿,脸上升腾起勃勃怒气,那股专属于他的戾,又再度冒出,和俏君打着招呼:“你这是说什么胡话?我若可以杀你,昨日我就不用救你,等你去见了阎王便是。”这女人,是被一箭射了脑子了吗?
俏君悬着的心猛然落了肚,还好,她没赢也没输,古少龙替她出了一招安全的棋:“那你便向他们宣布我死了,然后你再和安南签署盟约,不就是了,当做帮我,可不可以?”她实在不愿意再欠那个安南国主和夜枭的情了,也不愿意他们为了她卖命,这让她消受不起!
古少龙翻了白目:“你还真是天真,安南公主在明军的手底下丧了命,你觉得安南还会乖乖和明朝签署盟约?”“可是,我不可以让他们为了我,出卖自己的国家,变成亡国之奴,从此受你明朝摆布!”
“谁会将他们变成亡国之奴?”古少龙的语气渐渐升腾起来:“我不过是想让他们签署进贡的盟约,可从未想过要让安南人民无家可归!”他太清楚,那种没有归属,毫无依靠,如一介浮萍自生自灭的感觉是如何!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想攻打下安南,收安南为你明朝疆土?”俏君的眸子浮上了兴奋,是啊,她早该猜到,始作俑者另有其人,那日霞瀑中他的为难与斟酌,便让她这个心理专家有机可乘!
“我真是疯了,身为明朝第一将军,竟然会同你说这些。”好在两人的声音不大,古少龙也早已下令兵将包括副将杨洪的帐子都安置得离他远些,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的问题!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做?”“我会亲自去见安南国主,告诉他你无事,若他识相,就签署了盟约,那盟约的内容对于你们安南,倒是捡了便宜了!”
俏君不会质疑古少龙的话,事实上,从她睁开眼,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他对她的关切,不掺半点虚假,真心实意的关心!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处理其他事宜。”古少龙走出帐子之前,朝她吩咐了一句,俏君嘴角扬起如释重负的微笑,再度闭上了双眼……
日光初起,幕帘刚掀,副将杨洪便奔至上前――
“将军。”气喘吁吁,迫在眉睫!
古少龙浓眉一皱:“何事?”
“朱参谋方才命人一封捷报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