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贵们派仆役察看情况,发现张宁只带两个护卫,又没什么异动,才恢复那天在千步廊质疑张宁的子侄自由。
张宁毕竟年轻,不晓得勋贵们的弯弯绕。他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们没当缩头乌龟?”
“绝对没有。”顾淳和薛翰异口同声道,顾淳又补上一句:“要不,我们叫上刘念,现在就打一架。”
张宁道:“阿念去族学上学,没空打架。我一人就可以。”
刘念去族学上学?他改性了?顾淳和薛翰对望一眼,都道:“那我们别打了。”他们过来找张宁,本就有修好的意思。
幸好前天没动手。两人深知,在那种情况下暴揍张宁,和约上打一架意义完全不同。没群殴,就有回旋的余地。
“不打了?”张宁奇道:“你们不是说我不该上榜吗?有一个算一个,不服的尽管放马过来,我要怕你们……”
“哎哎哎,”顾淳陪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薛翰也道:“我们当时不知道你卷子上写什么。误会,误会,哈哈哈。”
什么误会,明摆着你们瞧不起人。张宁得理不饶人道:“现在你们全知道了?”
“勋贵才多少人家?”薛翰就是直性子,快言快语道:“消息早传遍了。你的卷子,我们也看了,见解精辟,比我们强太多,我们服气得很。”
顾淳不停给他使眼色,他只是不理。
能拿到卷子,手段不错啊。张宁做恍然状,道:“现在服气了?”就在两人以为事情揭过去时,张宁一拍桌子,道:“说榜上不该有我的是你们,闹着要打死我的也是你们,嚷着要英国公取消我校阅资格的也是你们。现在,你们服了?呵呵,问过我的意思没有?”
“呯”的一声响,把几个互相吹捧的文人吓了一跳,齐齐望过来,看清张宁身上的飞鱼服后,缩了缩脖子,一人低声说句什么,请客那位掏出铜板结了帐,几人匆匆离去。
两人傻眼了,敢情事情没有结束?过了几十息,顾淳才苦笑道:“阿宁,你想怎样,我们都听你的就是。”
人家比他先走一步。
有时候,一步就够了。
顾淳想起,昨晚,祖父顾兴祖语重心长和他说的话:“阿淳,人不能看表面。人人以为张宁不会有出息,可他的策论,我自问写不出。我可是带了一辈子兵啊。
这人不简单。
安乡伯远在大同,不能时常教导他,可见他有带兵的天分。你以后多和他亲近。”
勋贵子弟的功勋都是马上得来,有带兵的天分,意味着安乡伯后继有人,安乡伯府不仅不会走下坡路,还有可能更上层楼。
更重要的是,张宁此子见识非凡。他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勋贵一致认为瓦剌臣服,再无战事,只有张宁主张征瓦剌,一篇策论写得有理有据,这小子运气又极好,陛下看后很是满意。
这样的人不结交,要结交什么人?
要不是祖父一番话,顾淳怎会叫上薛翰,去安乡伯府?他们今天原有赔罪的意思,只是年轻人脸嫩,赔罪的话说不出口。
“我想怎样就怎样?”这姿态放得够低啊。张宁倒不好继续发作了。
“是。”薛翰道:“你就开条件吧,我们答应就是。”
张宁想了想,故意道:“如果你们做不到呢?”
你不会狮子大开口吧?顾淳和薛翰面面相觑,几息后,顾淳才道:“我们尽力而为。”
没有拍案而起?飞鱼服这么好使?张宁微觉意外,道:“万一我要你们自断手脚,你们也照做不成?”
“这……”
两人的脸都白了,薛翰喃喃道:“不会吧?”科举放榜不也有举子喊不公吗?也没见谁自断手脚啊,你可真够狠。
顾淳低头想了十几息,道:“阿宁,自断手脚我们做不到,但你有别的吩咐,我们求到祖父跟前,也会为你办了。”
张宁打架时心狠手辣,曾把一个勋贵子弟打得吐了血,顾淳可不认为张宁在说笑。自断手脚肯定不行,换成别的,哪怕豁出祖父这张老脸,也一定办到就是。
这还差不多。张宁很满意,勾了勾唇角,道:“前天可不止你俩有意见,四百多人一齐针对我,我一向胆小得很,害怕得很。”
顾淳听出来了,一脸诚恳道:“你给我三天时间,我让他们写一份道歉书,给你赔礼,你看可好?”
道歉书?这么简单?薛翰有些反应不过来。比起自断手脚,这个条件太容易了吧?他忙道:“我和阿淳一起让他们在道歉书上签名。你看可好?”
这还差不多。张宁只想圆回面子,并没真要他们的手脚,话说回来,真要他们断手断脚,他们府中那些老家伙肯定会出面。
“可以。”他道。
………………………………
第34章 王振
今天是张宁第一天进宫当值的日子,清儿生怕睡过头不敢睡,在烛下做针线,二更便叫张宁起床。
穿衣洗漱吃早饭备好马车,准备出门才二更三刻。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寒意。张宁紧了紧披风,抬头望望满天星晨,道:“用不用这么早?”
现代时间才差不多十点,很多人夜生活刚刚开始。
“公子,要的。”清儿眼中满满的全是崇拜,道:“还要赶路,一点都不早。”
这哪里是丫头,分明是妈。张宁摇了摇头,上车拉上窗帘,拉过提前让清儿准备好的棉被盖上,接着睡。
马车在承天门停下,张宁被任高叫醒,下车一看,宫门口站很多人。走近一些看清这些人身上的服饰,原来是上朝的官员。
朝臣们在宫门外等候宫门开启。
张宁找个僻静角落呆着,待宫门开启,朝臣进去后,去当值的乾清宫报告。
他无聊地站了一小会儿,就见一个佝偻着腰,上了岁数的大臣直直过来,边走边左右张望,似乎在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嗯,不对,他的手好象在解裤腰带。
张宁意识到大臣要做什么,忙离开这儿,四下看看,见右侧人比较少,只有两人站着闲谈,便走了过去。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小子也来了?”
张宁露出笑容,朝这人行了一礼:“国公爷,早啊。”
张辅身为先帝托孤大臣之一,也是要上朝的。今夜没有月亮,星光朦胧,五官依稀可辨,他认出张宁,便打了声招呼。
“陛下交待你的事要放在心上。”他声音很低,唯恐第三人听见。
张宁明白他指开纺织厂的事,如果不是在宫里安插耳目,便是朱祁镇和他谈过这事。看他直言不讳,显然是君臣曾商讨过此事的可行性。
“小子明白。”张宁同样压低声音道。心里嘀咕,开工厂要有场地资金好吗?你们光说不练,我很难办啊。
“喜鹊胡同有一块地,原是吏部郎中,叫什么来着……犯了事,下狱,家财充公。你问陛下讨要,别让你府上的管事到处跑了。”张辅把张宁拉到一边,远离所有人,声音压得极低道。
那天从宫里回来,张宁就让老关找地方,这两天老关早出晚归,空院子倒是看了不少,就是没一处合适的。
张宁没想到张辅会帮着留意,忙道:“多谢国公爷。”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张辅半叹气半感概道:“安乡伯不在京中,我照看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张勇守大同是张辅举荐的,这几年没怎么理会张宁,自是看他不学好,成天打架生事的缘故。如今张宁走正道,忙的又是为国为民的大事,他自然要搭把手。
“国公爷有心了”
张宁要行礼,被张辅拦住。张辅道:“你若真能让织布的妇人、东家赚到银子,老夫待你如子侄。”
“国公爷看着好了。”张宁有信心得很。
说话间,一声钟响,宫门开启,文武百官很快排成两列,张辅位列武将之首,忙撇下张宁,排好队,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承天门去了。
待文武百官过午门,进入宫城,张宁才朝承天门走去。
张宁分配在乾清宫当值,办完一应手续,来到乾清宫,天刚蒙蒙亮。他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威风凛凛站在屋檐下,抬头能看到天边的云彩一点点亮起来,染上金黄。
阳光洒满院子时,皇帝回来了,长长的仪仗进了院子,在乾清宫偏殿停下。朱祁镇从御辇下来,身后跟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太监,两人一前一后朝偏殿走去。
张宁瞟了老太监的背影一眼,老太监似有所感,回头望来。他长相周正,不难看,也谈不上俊朗,眼睛偏小,鼻头有肉,浑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如果张宁没猜,他应该是王振了。
张宁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老太监凌厉的眼睛落在张宁脸上,看了张宁一息,转身紧随朱祁镇身后,进殿去了。
…………
老太监确实是王振,朱祁镇坐下后,他在下首椅上坐了,道:“派于谦巡边不妥,陛下不该准了。”
朱祁镇道:“为何?”
在他看来,于谦为人正派,能力又强,派他巡视大同等地再合适不过。
他为人太正派了。王振道:“朝中比他合适的人太多了。老奴向陛下使眼色,陛下为何视而不见?”
上朝时,朱祁镇坐在龙椅上,王振手捧佛尘站在身侧。大臣们不敢直视天颜,朝议中他有意见,会暗示朱祁镇。往日朱祁镇会明白他的心意,采纳他的意见,今早他快把眼睛眨瞎了,朱祁镇却视而不见。
“朕觉得于谦很合适。”朱祁镇重复自己的观点。
皇帝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王振强抑心头怒火,声音严厉道:“陛下可知,巡边事关重大?边关有失,瓦剌铁骑将长驱直入,到时谁为陛下御敌?”
朱祁镇默然一息,道:“正是巡边事关重大,才派于谦去。”
早朝上有人提议派于谦去,朱祁镇觉得再合适不过,便无视王振的暗示。他虽尊王振为先生,但并不是傀儡。
“陛下!”王振厉声道:“陛下此举不妥。”他在乎的不是派谁巡边,而是皇帝将脱离他的掌控。
朱祁镇见他生气,抿了抿唇,道:“先生说得是。朕累了,先生退下吧。”
“你!”王振气得不行。
朱祁镇不再理他,拿起御案上的奏章看了起来。他没散朝时,奏章便送过来了。
王振一拂袖子,气呼呼走了。
…………
张宁有些无聊,任谁望两个时辰天都会无聊的。他换了个站姿,手重新按在绣春刀刀把上,就听殿中隐隐传来争执声。
皇帝和王振吵起来了?不是说两人情同父子吗,怎么会吵起来?张宁好奇地望向殿门,就见王振满面怒火大步而出。
真的吵起来了!张宁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过了约莫一刻钟,朱祁镇慢悠悠走出来,左右张望一下,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张宁,笑了,道:“朕记得你今天当值,你果然在这里。”
………………………………
第35章 有旧怨?
“参见陛下。”张宁行礼。
“免了。”朱祁镇摆摆手,随意坐在台基上,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皇帝这是平易近人,还是不讲究?张宁暗暗嘀咕,跟着在台基坐下倒不至于,退后两步,面对他,道:“陛下,听说喜鹊胡同有一块地很适合做厂房,原是罪官所有,如今充公。臣想求陛下恩典。”
他本想当完值去瞧瞧,既然朱祁镇提起,他顺嘴讨要总好过以后再找机会。
“朕问问先生,要是还在,划给你算了。”朱祁镇很好说话的样子,道:“你就说什么时候能织布。”
“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张宁这几天一直在忙碌,道:“织布机的样子,臣已画图,只是造成需要时日。”
现有的手工织布机织出的是土布,效率低不说,布也不好看,花色更只有那么几样。张宁想开一个现代织布厂,织机是难题。好在前世他的舅舅开纺织厂,他上学时,寒暑假常去舅舅家玩,曾经一度立下长大后当机械工程师的理想,因此学过纺织机的原理,画过图。
要不然还真不敢夸这个海口。
画出图纸不难,以现有的工艺和铁的强度,造出纺织机很难。好在张勇名下有一间铁铺,除了做铁锹铁铲等农具外,还做一些手工产品。
不过,掌柜老铁拿到图纸还是很为难。能不能造,怎么造,他还没想明白。
这些,朱祁镇当然不清楚,也不管,听说只需一两个月,很是高兴,又和张宁说了几句话才起身离去。
…………
“公公,陛下坐在台基和锦衣卫总旗张宁说话呢。”一个十七八岁,皮肤偏黑,眼睛圆圆的小太监向王振禀报。
“坐在台基上?谁让他这么没有礼仪?”王振大怒,袍袖一拂,桌上的茶盏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从小严于教导的学生,竟有一天坐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小太监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道:“那个张宁太不像话了,他怂勇陛下……”
张宁不背锅谁背锅?难不成真怪陛下?在皇帝和张宁之间,小太监毫无心理负担地选择维护皇帝。
王振怒气冲冲赶了过来,到乾清宫,见张宁百无聊赖倚着廓柱望天,皇帝倒是不在。不过,他怒火不减,厉声道:“给我掌嘴。”
张宁在想怎么改造纺织机,铁匠能尽快造出来,又能让它能织出高质量的布,就见王振满面怒容冲到他面前,尖细的嗓子差点刺破他的耳膜。
掌嘴?掌谁的嘴?张宁茫然的功夫,就见一个胖大的太监大步朝自己走来。
掌谁的嘴还用说吗?
“我去!”他暗呼,很自然地抽出绣春刀挡在身前,你个死太监敢动手,老子说不得先教训你一顿再说。
阉人们因为身体原因,力气普遍比身体健全的男人们小,何况张宁这具身体年轻力气大。以打架闻名勋贵圈的少年,力气会小吗?
“住手。”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朱祁镇站在偏殿门口,神色如常,道:“先生和张卿有旧怨?”
“老奴第一次见他,哪来的旧怨?”王振呼呼喘气,道:“他教唆陛下坐地上,百死莫赎。老奴为陛下着想,哪能不教训他?”
摆正你的位置啊。张宁道:“你自称老奴,就该有奴才的样子,陛下坐哪里,是你一个奴才能指手划脚的吗?”
王振气得喘粗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厥过去。他手指张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祁镇忍笑道:“张卿别胡说,这位是王先生。”
“原来是王公公。”张宁装模作样行礼道:“失敬,失敬。王公公还是想想怎么做好自己的本份,当一个好奴才吧。”
他嘴上说得犀利,实际很想转过身取出玉佩。王振当权时,不知害死多少大臣,如今虽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但捏死他还是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差别,先把玉佩戴上,加持好运才是正经。
王振喘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陛下若不杀他为老奴做主,老奴立即撞死在陛下面前。”
辱人太甚!若传扬出去,他脸面何存?
一边是从小教导自己,感情深厚的启蒙先生,一边是能够为他挣银子的张宁,朱祁镇为难了,几息后才道:“先生不要生气,张卿还小,口没遮拦。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在场的小太监们都低头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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