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句话不说,脸上一直挂着笑,在一旁像个傻子。
这时三弟盛藩闻声趿拉个鞋,从屋里跑了出来。
“二哥!嘻嘻!”盛藩出来就喊了一声,也是什么也没说,站在门边就是笑。
“嚯,三弟!你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盛烈说了他一句。
“想睡,我哪能睡得着啊!我还不是挂子等你吗?……”盛藩不好意思挠了挠脑瓜皮。“不过……方才有点熬不住了,坐在炕柜前刚打了个盹,就听门外有你们说话声……我一下子又来了精神!嘻嘻!”
“四弟盛夫呢?”王盛烈免不了问三弟一句。
“他?他睡的呼呼的!打雷恐怕都震不醒……也难怪他,也不出去玩了,出来进去的等了你一白天……晚饭后实在有点熬不住了,衣服也没脱,身子一歪,拱个地方,倒头便睡……”
“哈哈!这个盛夫!玩都不玩了!”王盛烈一听,快意的笑了!
一见盛烈回来谁都不困了,一家人在自家门口,有说有笑亲亲热热,一扫方才干等时的焦急和沉闷。
但是这时毕竟已是深夜,周围静悄悄,他们的笑声说话声传的很远。
盛烈的爸爸高兴,满是皱纹的老脸像正在开放的菊花,不过高兴之余觉得深更半夜如此谈笑不好,影响四邻休息,便提醒般的说道:
“别光顾高兴了,有话咱们还是回到屋里说吧!”
盛烈母亲一听老伴这话,撇了一下嘴,白了老伴一眼,。
“哼!这时候你知夜深人静了,方才你吹箫时,怎么不管夜深人静!”
“那……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儿子回来了吗!我心里踏实了,有话回屋说!”
盛烈母亲哼了一声:
“你总有理……真是人嘴两层皮,怎么说怎么有理!”
王盛烈听着老两口拌嘴笑了,他想起方才爸爸的箫声。
“对了,方才我和大哥离老远就听到了爸爸的箫声,说句心里话,三年没听到爸爸的箫声……听了真是让我好感动!尤其是苏武牧羊那首曲子,听的我心里怪不是滋味……”
王盛烈说到这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
都说父子心连心,盛烈父亲一见盛烈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得劲,但是他不愿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耸了耸脑门上三道抬头纹,忙说:
“行了,行了!……夜深了,寒气也上来了,外面有点凉,别都冻感冒了!听我的,都快进屋吧,有话进屋说!”
不管怎么说父亲是一家之主,父亲发话了,大家就不好再说什么。
就这样大家高高兴兴进了屋。就像京剧跑龙套似的,三个孩子先进了屋,押后的是他们老两口。
老两口见盛烈回来了,心里装着盛烈的婚事,也将摆上日程。进屋前,不约而同的都把脸转向东边把头的小铺,奇怪,他们突然发现小铺突然亮起了灯,老两口惊讶的不禁相互对视一下,老俩口没说话,但是已是心领神会,心知肚明。
他们懂得小铺此时亮灯的含意:那是黑凤姑娘传递出的信号,说明她没有睡,她在等盛烈的到来。
老两口心照不宣,他们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若有心事的进了屋。
王盛烈兴高采烈,大步进得屋去。他就是从这个屋出去的,屋里的一切对他一点不陌生,还是他去日本东京留学前的老样子,昏暗的灯光下,见哪,哪都是破破乱乱的,要说变化,那就是让他感到,破东西多了,屋显得小了。
这不奇怪,盛烈母亲是过日子的人,什么也舍不得扔,俗话说的好“破家值万贯”也正是因为破东西愈来愈多,小屋才显得更破旧了,更狭窄了。
盛烈触景生情,从中感受到在他留学三年中,家里是如何勒紧裤腰带,艰辛困苦过日子的!
盛烈扫视一眼屋内周围,难过的没有说话,最后把目光落在正在炕上睡觉的盛夫身上,三弟盛藩见二哥在看着四弟,他想上前打醒正在熟睡的盛夫,被盛烈止住了。
“让他睡吧,反正一时半会我也不走,今后兄弟见面长子呢!他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算!千万别叫醒他!”
“那……也好。”盛藩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大哥,二哥,你们一定渴了吧,这里有茶水,是父亲见你们今天要回来,特意沏的好茶。”盛藩一步跳到桌子前。
“不,不!这茶水还是留给爸爸喝吧!爸爸喜欢喝茶水论古今!”盛烈连忙摆手说道。“你一提到水,我还真有点渴了!我三年没喝到家乡水了,我真想灵山下拉古河里的水……”
盛烈说完自己上外屋,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几大口。看来他是真渴了,末了用袖子抹拭一下水淋淋的嘴角,深情说了一句:“啊!家乡的水真爽真甜啊!”
他这一举动,正好被刚进屋的父母看见。
“这孩子,到家了,屋里有你爸为你沏好的现成的茶水,你怎么跑出来喝凉水来了?”母亲怪了他一句。
“嘻嘻!茶水再好喝,也不如这从小喝惯了的井拔凉水……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喝家乡的水!”
“这小子!什么时候都不忘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父亲说着溺爱般的拍了盛烈肩头。“好啊!孩子!什么时候也别忘了家乡,是家乡的水,哺育了你!”
说着他们一起走进里屋。
老两口坐在南炕,哥仨坐到北炕,五个人十条腿,齐刷刷都耷拉在炕沿下。五张脸都那么像,挂着的都是只有家庭温馨才有的那种亲切幸福和谐的笑。
父亲看了盛烈一眼,向盛烈问道:
“你这次回来……这一路兵荒马乱的……还顺利吧?”这是一种问候,也是出于父亲的一种关心。
“这……怎么说呢?总的来说,还算可以吧!”盛烈想了一下做了这样的回答。
“什么叫总的来说还算可以?”母亲眨吧眨吧迷惑的眼睛。
“意思就是……”盛烈刚想回答,大哥盛祚抢先替他回答。
“意思就是基本顺利……很顺利!”
大哥是怕二弟说出历险经过,吓住二老,在大连时,他本人乍听就被吓够呛,所以……他想盛烈遇险的事拖几天,缓和缓和再说。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这年头兵匪横行……平平安安归来比什么都强!”父亲连连点头。
都说十个男人九粗心,盛烈父亲没往多处想,还是当母亲的心细,她看盛烈坐在那里有些笑不出来,惴惴不安的样子,心里顿生疑惑。她看了看盛烈穿戴,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
“你……就你一个人空手回来的?行李呢?”。
这一问让盛祚和盛烈傻了眼。“这……”盛烈一时难以回答,他偷偷看了大哥盛祚一眼。
大哥盛祚对母亲突然这么一问,也没心里准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
盛烈见大哥没吱声,觉得瞒是瞒不住的,于其瞒不如……
于是盛烈说道:“行李吗……遇到点小小麻烦!不过……”
“什么麻烦?遇到检查的了?听说轮船检查的很厉害,官家刁难你了?还是……难道行李被扣下了?里面藏有违禁品……”
盛烈父亲在一旁说话了,他很怕孩子在外面受到委屈,故问的很认真。
盛烈一听父亲这话,觉得不实话实说不行,不实话实说,父亲还不知怎么胡思乱想。
“这想那去了!什么问题也没有……就是遇到飞机轰炸,把运送行李的船炸沉了……”
母亲一听这话,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啊?这……怎么会是这样?轰炸?啊呀呀!这可太危险了……这置办一套行李得多少钱?我那可是里面三新……行李里的东西也没了吧!”盛烈母亲值心疼东西。
盛烈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了,行李里面还有盛烈为你们二老买的一件羊毛毯,那可是东洋货,质量可好了,可惜也……”大哥从旁说了一句。
“是啊?啧啧!这你说的!怎么就遇到飞机轰炸了呢!咳!盛烈这书念的!险些……还不如呆在家里……现在可倒好,留了一次学,花钱不说,最后光身一人回来了,还把老本也搭上……”母亲还在心疼东西。在她眼里东西比什么都值钱!
“行了,行了,说什么呢!谁愿意东西没了?他不是遇见飞机轰炸吗!你就别心疼那些东西了,说那些干什么?儿子心里好受啊?没了就没了吧,这叫破财免灾,能拣回儿子的一条命就是万幸!”
盛烈母亲见老头生了气,便不再说了,她看了老头一眼,又看低下头的盛烈,自觉不应该,便说了一句。
“我就是那么一说!盛烈别往心里去!……盛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盛烈母亲说完,屋里一时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盛烈回来遭遇这种事情,大家无论是心疼盛烈,还是心疼东西,都让人快乐不起来。
盛烈心里一直惦记着黄毛姑娘的事,他如今回来果然没有见到黄毛姑娘,自然着急想问个明白。
“妈,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我在大连车站,听大哥说起黄毛姐姐的事……我不明白,她,她听说我要回来,她怎么还走了?”
“啊,啊,是,是,关于黄毛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提你要回来,她就要走,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咳!这姑娘真够倔犟的!”
“你就不应该提我……”盛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很不满意母亲的作法。
“瞧你这孩子话说的,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回来,你又是他的好朋友,我能不说吗!”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还不是想给她话听……”
“我想给她话听?……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妈!你那点心事,我还不知道,你想逼她走!”盛烈鼓足勇气终于说了出来。
“什么?我逼她走?我为什么要逼他走?她和黑凤姑娘,手心手背都是肉……”
“说实话了吧?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叫!……不关黑凤姑娘你提黑凤姑娘做什么?我又说了,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的那个包办的婚姻……我从来就不同意!你们硬要塞给我……这次回来你们就别提了!我烦的慌!”
“这……你这孩子真气死我了!哪有这么和爹妈说话的!他爸,你看你儿子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都不管一管!难为我们的一片好心,却被他当成驴肝肺!我怎么有这样一个儿子!天呀!我的天呀!我活着还有啥意思!不如拿根绳……”
盛烈母亲说着说着,开始用她惯用的伎俩,要死要活的耍泼起来,当着盛烈的面,又哭又喊又叫……
盛烈是个大孝子,生平最怕母亲这一出,可是这次盛烈却无动于终,也许是大了的关系,见怪不怪了?再不就是被母亲逼的有些生气了。
盛烈父亲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行了!我说家里的,你就别闹了,成何体统!都是自家人,给谁看呢?这婚姻大事哪有这么急的……得慢慢商量来!盛烈刚回来,又乘船又坐车的……一路又惊又吓很辛苦,想是很累了,再说我们等他等的也很辛苦,也都困乏了……现在时间都这么晚了,都该休息了,有话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明天?明天不行后天,拖到哪天是头!不行!今天不弄出个头来,谁都别想睡!”
“不睡就不睡!我早就表示不同意,是你们三番五次的逼我!”盛烈抗声道。
“行了!你也别说逼你二字!什么叫逼你?我们还不是为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怎么能辜负父母的一番好意!”
盛烈从小就尊重父亲,父亲也喜爱他,父子情深。盛烈见父亲发话了,显然是站在母亲一边说他,盛烈敢和母亲顶嘴,绝不敢跟父亲顶嘴。父亲不怒自威!
盛烈面对父亲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也不好再分辩,只得忍气吞声,他低下头没在说什么。
盛烈年轻时代,还是封建思想很浓时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父亲说话绝对有权威。背地里可以骂皇上,骂……明里绝不敢和父亲顶嘴。
那边的母亲还在生着气,她看老头直朝她使眼色,知道老头的用意,哭闹声也有小变无。
“提到休息,我看今晚就这么安排一下,夜深了,盛祚也别回家了,我们一家人在这边挤一挤,先对付一宿,明早再回去……盛烈到小铺那边睡去,那边也都为你安排好了!”
“等一等,我去小铺睡?爸!那不太好吧!黑凤姑娘在那边……”
“没事,你妈都和她商量好了!其实名义上你们已经是夫妻,就差没在一起了……我看不妨事!”
“爸,这……不行!绝对不行!”
“不行也得行!今天我就要生米做成熟饭!”母亲在一旁又发话了。
“若是这样逼我,我不干,坚决不干!”
“不干也得干,我今天绑也要把你绑了去,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我说老婆子!今天是怎么的了,迫马张飞的!真是愈来愈不像话,哪有你这样当母亲的!还要绑起来,亏你说得出口!不是有那句话吗!捆绑做不成夫妻!绑也没用!”
“你别光说我,你没看看你儿子!想跟我们作对到底,纯属大逆不道!养这样一个不孝儿子不如生下就……”盛烈母亲是在气头上什么狠说什么。
“行了!废话少说!我看你没事回你小屋呆子去吧!”
“那盛烈……盛烈不答应我不走!”盛烈母亲豁出去了。
“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有我呢,我来安排,你就放心吧!”
盛烈父亲说这话时,直朝老伴眨眼。
盛烈母亲楞了一下,她知道老伴的意思,她也觉得留下来,只能越来越僵,毫无益处,她想了一下,还是离开好,把问题交给老伴,让老伴处理!
她不原意就这么不声不想离去,临离开前,不忘对老头说一句。
“好吧,我是万人烦!我走行不行!老头子,我可是把盛烈交给你了,你若是解决不了……我可跟你没完!”
………………………………
第七章难以避免的伤害
王盛烈母亲向王盛烈父亲丢下一句话,便气冲冲回自己小屋了,看是不管了,其实回到她的小屋,门一关,尖起耳朵贴在墙上,还在监听隔壁他们父子谈话。
房子的间壁下半截是土坯上半截是用高粱秫秸栅的,两面抹上泥,一点不保音,这屋説话那屋能听到,那屋说话这屋也能听到,除非说悄悄话加了点小心,那是听不清楚。
今天里屋的父子两人谈话,是平常谈话,没想背子人,所以她听的清清楚楚。
“爸,你看我妈!多像一个飞扬跋扈的老妖婆!什么她都管,什么事她都说了算,这是我娶媳妇啊!又不是她娶,用得着她这样吗?什么绑也要把你绑了去?还凶巴巴……真是拿她没办法!”
“咳!?她那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你也别怪你妈,儿子呀,记住爸的话,世上没有爹妈会害儿子的,都希望儿子好!我和你妈也一样。为了你的婚事,真是千辛万苦用尽心思……黑凤姑娘我看真的不错!个头也行!不是有那句话吗,‘大个门前站,不穿衣也好看’,人虽然黑了点,但是收拾收拾也挺漂亮,她出身苦了点,但是人很勤劳朴实,懂得勤俭持家!是个过日子的人!此外这姑娘还非常孝敬老人,对我,对你妈照顾备至,尊敬有嘉!这样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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