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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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 第3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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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时,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子进了师兄营帐,好奇心下,就凑过去听。原来是两个中原的狗……啊不,修者,是跟我师兄密谋来着!”

    子杞摇头道:“凌海越何等手段,怎会让你这半桶水靠近,肯定是没说重要东西。”

    拓拔臬挺起胸脯道:“师兄对某家信任有加,有什么话向来都是不避人的!”几人对望一眼,心想浑人也有浑人的好处,凌海越知道这是个蠢货,才不顾忌他?

    他那ri听到那两人与凌海越密议,要合力剪除敌人云云,说是虽则各为其主,却不妨碍jing诚合作,且只论利益不论交情,他ri战场相见杀个痛快不迟。又说少则二十ri多则一月之后,那共同的敌人必会北上,又说莽莽朗山地势复杂,若无人引路可是麻烦的很。凌海越要求对方对此点提供帮助,那两人却提出凌海越必须先期做好军事调动,配合他们将黑山镇的主力调离,才好成事。

    算起来,这密议之ri,不过在张泯然等人进入西凉后第七ri而已,其响应之迅速,可见一斑。

    最后拓拔臬犹在摇头晃脑,道:“某家等那两人出来后,就偷偷的跟了一段,不忿这样的小人出卖同族,当时便想好好教训他俩一番。待到无人处,觑见那俩人御剑要走,嘿,某家岂是背后偷袭之人?当下大喝一声‘看招!’,待那人回身,一条水龙卷拔地而起,向那人噬去。想不到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手上竟然不弱,一双肉掌上忽地显出大片红光,被他真气一摧,更是耀眼之极,却奇怪没发出丝毫热力。两厢一撞,‘哧哧’之声不绝。那一招……嘿,却是个旗鼓相当,某家见他也算个少年英雄,起了爱才之心,便放他两人去了。”

    他嘴上说的旗鼓相当,只是看他那讪讪表情,众人便无不了然于心。子杞对长白山上那场改变他命运的大战记忆犹新,墨阳的成名绝技更是历历在目,不由咬牙道:“大ri熔金掌!果然是纯阳宫在搞鬼!”至于胡人汉子说的那个少年,众人却不知是谁,拓拔臬虽然千般不是,一身化水之功却颇为不俗,那人能在反掌间以火克水,这份修为绝非无名之辈。

    “好了,事情已然清楚,咱们启程!”冒襄说罢,顺手扯起拓拔臬衣领,如提个麻袋,大步而行。拓拔臬哇哇大叫:“英雄哇!您这又拉上我干嘛?我知道的可都说了啊!难道,你是想让我带路?那个什么鬼朗山,我连听都没听过啊,更别提认路了!您老人家这么提着我,可不是自己给自己填个累赘?”

    冒襄不曾稍停,冷冷说道:“不是说凌海越对你信任有加吗?那你就好好期待,自己在同门心里,还有些做交易的价值!”
………………………………

十、黑山如寂

    ()  事情的进展越来越不受控制,张泯然虽对时局之艰难早做过最坏的料想,可当现实一点点滑入深渊时,却仍旧忍不住胆战心惊。

    他强迫自己甩掉那些无力感,他知道,自己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定。身后尚有两千多子弟,是他曾许诺要带回家乡的。来路之上,已经有一千多人让他再无法兑现承诺,而活下来的,他不能再辜负。

    他们都是好样的,连续的急行军耗掉了太多体力,而所有的军粮也都用在了昨晚那一顿上,修士自然不虞果腹之类的小事,可他们却都是些普通人,吃不饱饭,又哪来的力气用刀枪去战斗呢?

    见他一路面目yin沉,在前面带路的两个军人也不敢多话,只是闷头赶路。他们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血腥,自己手里的鲜血也不少,然而在这个年轻天师身边,却无法控制自身的恐惧。仿佛那人身之中藏着妖魔,单凭本身的存在,就足以让人害怕。

    “前面应该不远了。我听说黑山军司在山尖上建造起成排的黑sè箭楼,没有城墙,却胜似城墙。那山坡后面的就是了?”一闻道人始终跟在张泯然身后,看到遥遥在望的所在,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下来。山坡之后又立起一并排的小山尖,山顶上果然有一个个黑点,以他们的目力,自然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座矗立在山尖上的箭楼,卖相朴实却杀气逼人,犹如野兽一排锋利的牙齿。

    张泯然闷声点头,心情没有松弛下来,反而又绷紧了几分。这种带着某种征兆的心惊感毫无来由,且在顺利找到领路之人后愈趋强烈。然而目的地已然在望,即将得到补给和援助,身处堪称西凉有数的金汤之地,还有什么值得紧张的呢?数千里辗转奔袭,在万军从中杀进杀出,和之前的境遇相比,此刻岂不该真正的松一口气?

    他之前就隐有所觉,敌人在这片大地上布下了一张大网,企图将他们一网打尽。然而毅然带领部队插入大雪封山的贺兰山脉,凭借急行军和变招,他自信已摆脱了那张网。事实上,自那ri伏击之后,也只在出了贺兰山时遭遇一次敌人,那不过是次不足道的较量,虽然损失了九十二个兄弟,却将对方近千人尽歼。

    一月多来,连战连捷,纵横西凉数千里,歼敌近两万,当初西来的九支义军中仅存的一个,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些战绩,并告诉自己,之后,身后的这支铁军依旧会屹立不倒。

    “咦?”一闻忽然皱起眉头,这个平ri大大咧咧的道人在战场上反而有着灵敏的嗅觉:“客人都快到地头上了,怎么也不见人出门迎接迎接?何况如今可是战时,哪里蹦出群胡人崽子可不出奇,却连队游骑都不见?”

    张泯然先看了看前头的两人,见他们面sè如常,明显听到了一闻说话,却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这才向一闻打了个眼sè,后者轻轻点头,右掌中一枚翠玉忽的闪动了几下光芒,接着微微颤抖起来。他细细的感受着颤动的频率,一会儿后才传音过去:“他们几个没发现异常,三十里内,安全!不过……三十里内,也没发现有黑山镇派出的侦骑。”

    “我们会得到答案的。”张泯然的声音平稳的一如严冬,虽然冷酷,却也为身边的人增添了些许底气。

    黑山镇地处在一片狭长的山谷中,两边都是百丈来高的连绵矮山。称不上有什么明确的谷口,因为两条丘陵如同盘踞的虬龙,彼此有多处交缠之地,而军司,就坐落在其中最大的一块合抱之地,蜿蜒足有两里,四周俱为天然的屏障。想要进入军镇,他们此刻所在的东南方向,正是最好的地点。只需翻过一片不算高的山脊,就能一览山谷的景象。一条溪涧从旁流过,滑入两条山丘交叠的缝隙,进入山谷。

    而在蜿蜒的山谷另外一边,正北方,同样有着一个类似的谷口。

    “就凭着这些木栅防御?”入口处坡度不大,普通人攀爬也不会有费力之感,而且道路可供四辆马车并驾齐驱,只在最高点稍稍收敛,足够军队驰骋。山坡的最高处,是一片用粗大圆木和栅栏堆叠出的营门,活像个山寨,张泯然原本以为,至少会有一座石头砌的大门。

    面对面sè不虞的责问,领路的军汉面sè如常,他向两边努了努嘴,示意大家去看两边十五丈外、各耸立一方的黑sè箭塔:“防御有它们就足够了,这片进山的道路都在它们的覆盖范围里。那些圆木和木栅是分开的,必要时可以把圆木推下来阻敌。当然最重要的是,从军镇设立至今,还从没遇到过敌袭的情况。”

    “那山体两边呢,也靠那些黑sè石头?这里的山可并不高,稍有点体力的成年人都可能自己开出一条上山的路。”

    军汉指着前方隐隐露出一线的山峰:“黑山镇南北长近两里,最宽之处八十丈,两边山峰上共有二十九座箭塔,几乎占据了每一个制高点。嘿,它们可不光只会shè箭,石块、粗木、铁蒺藜,花样可多着呢。而这里囤积的军械,以箭矢为最,全盛时储量达到八十万杆!”

    一旁的箭楼上有隐约的人影浮动,且有弓弦颤动的声音,领路的一个军汉向那面打了个手势,那人影便隐入楼中。

    穿过寨门,终于见到了早该出现的守军――那是两个老兵,身上带着常人少有的杀气,狼一样的目光中透着狠厉。然而他们显然又是被战场所抛弃的老兵,一个拄着拐杖,右腿齐膝而断,另一个则老的可以当小兵娃的爷爷。即使从箭楼上获得了消息,当看到径直走入寨门的众人和身后不见尽头的部队时,仍旧露出了戒备的神sè。又是那个军汉,上前去和两人小声解释了一番,两个老兵才转身走了,临去前向天师等人深深的看了一眼。

    张泯然不由有些疑惑,因为他在那眼神中,看到的似乎是同情。

    他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于是有几道人影在原地消失,如烟一般深入谷地中。那一直说话的军汉打了个哈哈,笑道:“终于把贵部带到地方了,咱们兄弟两个也算幸不辱命。各位全把这儿当成自家营地,不必客气。如今不如先熟悉熟悉,一会儿自会有军镇中的兄弟来接待,慢慢安顿。且容咱们两个去歇息歇息,您们自便……”

    他话没说完,张泯然挥手打断:“且不忙,陪我先在各处逛逛。”也不等他答应,便当先往前走去。那两人不动声sè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默不作声的跟了下去。

    走下坡地,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军镇便渐渐展露出来。这里几乎可以被称作一个城镇,甚至还有农田。本朝虽有军户制度,却未推广于西疆,这里鼎盛时曾有五万驻军,然而毕竟都是流水的兵,没有一户是在此处安家立户的。

    现在的军镇,像一座死城,安静的难以想象。

    张泯然面sè依然沉静,可跟在后头的两个领路军汉却渐渐露出了焦躁的神情。军镇的不寻常处显而易见,可张泯然却宛如不觉,他越是安静,两人心里就越没底,甚至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沉默在几道人影飘来时被打破,是那几个去打探情况的人来报,每个人都死了婆娘一般的哭丧着脸。

    “前面有九个大营房,只在中间的一个里面有人,是一群老兵。只不过……都和门口那两个一样,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老的上不动战场的。大概,有千人左右。”

    “我找到了粮仓,确实有粮食,一时间也估不出多少数量。可是我觉得,那可能是……留给老弱病残的口粮。”

    “武器库里我查过了,兵器堆了不少,蒙了厚厚的一层尘土,最里面则尽是些大型的器具。其他的兵器也还罢了,嘿,弓箭可真的堆得有如山高!可是我却没看到一张弓!硬功、短弓、十字弩,能shè箭的一样都没有!”

    张泯然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堆积的积郁尽数吐出去,他看着一步步向后退的两个军汉,一字一字说道:“这样的情况,两位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我……这,这确实奇怪的紧!只是咱们兄弟两个只是引路的小卒,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够了!”张泯然一声断喝,空气一下子沉重起来,一圈圈扭曲的涟漪向四周辐shè开来。一瞬间爆发出的憎恶几乎可以目见:“刻意隐藏起来的修为,是要欺我看不出来吗!?”

    熟悉他脾气的一闻猜到了将要发生的事,立时大声道:“请天师息怒!这两人定然还知道不少消息,留个活口,当能――”

    天师根本不理会他,大喝道:“取我的战旗来!”

    两名军汉心有灵犀,同时爆发出惊人气势,身形一展,分别向两个方向飞纵。倏忽间已在数十丈外,下一刻便要翻过山去!且身上焰光缠绕,修为端的不弱。张泯然一声冷笑,右手虚探,五指猛然一扣,那两人竟在空中齐齐遏住了身形!

    两人皆露出骇然神sè,想不到在此地竟然遇上了大化奔雷的至高境界,这一掌虚探、万势由心的架势,岂不正是传说中的“反掌乾坤”?

    继而一道雷音漫漫滚过,那两人哼都没哼一下,密布周身的真气便给碾得七零八落。张泯然双眼中猛地腾起一抹血sè,只听那两人“啊”的一声惨嚎,胸口处却是有一道红彤彤的火焰,自内而外烧了出来!

    话多的那一个整张脸已被恐惧扭曲的不成摸样,带着哭腔,嘶声大叫:“饶……”

    双眼再次腾出血光,张泯然右掌拇指凭空一抹,一道掌力无声挥过――“哗、哗”两声,伴随着冲天的血浪,两颗失去凭依的头颅冲天而起。

    “……命!”直到这时,那一个残破的尾音才堪堪滑出被鲜血浸染的嘴唇。

    此时,一个道人刚刚取了一杆雪白底sè的旗帜,一阵无状的风刮过,带偏了空中的血浪,尽数拍打在战旗上,将之染成一片鲜红。

    张泯然接过道人手中的血旗,狠狠*插入脚下的石块中,回身大喝道:

    “备战!”

    声浪被山丘反复回荡,响彻整片山谷。
………………………………

十一、惊梦

    ()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冒襄从梦中醒了过来。其实他并未真的睡着,所谓的梦,也不过是脑子里的浮光掠影。

    拓拔臬粗鲁的呼噜声是荒山中唯一的声响,这家伙落在别人手里,还能睡的如此惬意,也算一件本事。子杞睡在不远处,绵长的呼吸声几近于无,数十息才呼吸一次,已深得道家吐纳法度的堂奥。闵水荇倚在他身旁,吐气如兰,侧脸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微微有些嘟起的脸蛋上带着一丝孩子气,当她闭上一双妖娆的双眼时,意外的显露出几分童稚的天真气质。至于燕玉簟,他只知道就在附近,却听不到丝毫声息,甚至感应也是晦暗不明的。

    他在梦里见到了折铁,他很少想起这个师父,心底却承认他是这世上唯有的两个亲人,另一个早已在这世上和他心中同时死去。他相信折铁还在这天地间的某一处活着,那是个无法死去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世间,那必是跨入到某个他不知晓的世界里去了。在梦里,自己犹是个孩子,他坐在短松冈上,看自己练剑。那是师徒间不常有的,他总在外游荡,自己则习惯于自我求索。可折铁每一次指点都那么认真,梦里的他也像曾经的那样,如同一个合格的严师。他总说薪尽火传,这天地间的道理无穷无尽,而我只知道那么可怜的一点点,你要爬过我的头顶,看的更多更远。

    他们是追求长生的人,却反而更注重传承,只因能得道者,古来几稀,若还不薪火相传,岂不更加视万古如长夜般无望?天师道号称千年道宗,历来门人得飞升者十三,尸解者二十,算来每代平均不过一人成道而已。

    折铁是个假道士,却得了天师道的真传承。全盛之时,龙虎山开坛**,广纳天下之客,何曾有半点敝帚自珍的古板?只可惜,连逢大难,门人子弟们也把当初的大气魄丢的点滴不剩。

    可终究,这不该是我应当关心的了,天师道已变成个褪sè的梦,只适合在无人时不经意的缅怀。此时当有一盏老酒,趁着黑暗中的群山和刮进骨子里的寒风,浇一浇平时不敢袒露的愁,或许无法消解,却足够一舒胸臆。黑暗中的独自舔舐,似乎成了男人的习惯。

    为什么会梦到他呢?是否代表某种征兆,或者干脆就是那个男人一手cāo作的结果?虽然下山时修为尽废,但他一点都不怀疑,折铁依然拥有些神奇的手段。

    冒襄忽然感觉到黑夜的气氛在转变,于是扭过头去,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它们在黑暗中发光发热,像是晨光提前到来,让他忍不住凑过头去,在双眼之间轻轻一吻。

    “你还不习惯与人分享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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