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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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 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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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家用的昆山玉刀,时时被主人以自身浩然王气温养,锻刀亦如练气,其硬度又岂是普通昆山玉可比?灭佛之燕长歌……可怕!”

    滚动的波纹开始在燕长歌的衣褶间波动,像是忽起忽落的潮水,染血的白色长衫,莫名的就有一圈一圈暗色的纹路浮现。那纹路即是波纹,如镜面上的水纹般浮在衣衫上,一圈晕开,一圈又聚拢。盈缺虽然依旧不能视物,却感觉到仿佛有另一波潮水慢慢逼近。如被平静海面掩盖的潜流,虽然看似比前一波温和得多,实则可能只是在积蓄更加汹涌的来势。

    黑色的云雾在他的脚下蔓延,沾上了地上的血泊,竟犹如活物,争先恐后的漫过血迹,而所过之处,血迹无踪。

    陶家兄弟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想要立刻逃离面前恐怖存在的笼罩,然而多年练就的灵觉又在时刻提醒:越是此等时候,越是要保持绝无瑕疵的守势,不然可能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三人的瞳孔俱都缩成一线,断头的玉刀散发阵阵灵光,在三人面前连成一片若有若无的光霾。他们在谨慎的后退,步伐保持着绝对的一致。

    燕长歌忽的仰天一叹,不耐烦似的振剑,在身前挥出一片弧光。只听他冷然喝道:“云垂——海立。”

    刹那间,他身上一道黑云之墙拔地而起,黑色的潮水如同草原上的野马,从他脚下脱缰而出!真的是,云垂海立!

    “退开!”先前说话的男子面色一变,展臂将另三人拦在身后。且猛地掣出背上长剑,他的剑又与同伴的不同。别人的星沉铁是玄黑之色,他的剑上却有一道道暗银色的纹路,且有点点星辉随拔剑而涌出剑鞘。四尺长剑在胸前一振,他低喝一声:“开!”便有无形的剑风耸立,脚下自有草木摧折,划出一条弧形印痕。

    几在同时,人群中连爆数声喝叫,那厉无咎排众而出,一双大手在虚空中连按,在空中留下无数硕大的手印印记,交叠起来,竟把身后二十余人都笼在防御之内。

    紫虬道人和纯阳宫领头的中年汉子联手,也扯出一片紫红交杂的禁制,堪堪裹住两宗人马。羽融子是孤家寡人,僵立不动,却有一条半透明的大蛇从佩剑中爬出,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其余道门和佛门人物,有用防身宝贝的、有激发自身潜能的、有用符的、有用剑的,或三五人联手,或十数人几乎挤成一团,总之各色光华连闪,莫不争先恐后做出防御姿态。

    下一刻,云逐四野,黑潮拥塞山谷,所有仓促立起的防御莫不正面迎来一波狂暴的冲击,而之后,更不知会接受怎样的考验。

    或许谷中不乏名满九州、独步一时之辈,然而无论他们曾有怎样煊赫的声名,此刻,也只得蛰伏于“天下第二”的煌煌之威下,被燕长歌无远弗届的黑云与气势,彻底淹没!

    黑云之上,忽然传来低的几乎听不清的佛经颂声,那是远天之上极小的一点,在常人的理解里,是只有雪山雄鹰才能到达的高度。颂声虽小,却有穿透力,云层削弱不得,黑潮也压不灭它。众人随处混论之中,闻其声,心底却莫名的就多了些平静。

    “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

    那是“佛说阿弥陀经”,传说中的初始之经,也是即使佛陀尽灭而犹能存于世间五百年的最后之经。

    “——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诵经声渐渐大了起来,且地面也有声源。原来谷中有那僧人,受佛经感染,也齐声同颂。且看有僧人为了诵经,而被黑潮侵入防御,嘴角溢血,仍跟着念诵。更有僧人被黑潮卷的东倒西斜,正身也不能够,却努力保持住双手合十,闭目诵经,虽然可能时刻在黑潮里丧命,面目上却是祥和神情,嘴角竟还挂着一丝微笑。

    “——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雨天曼陀罗华。其土众生,常以清谈,各以衣绒盛众妙华——”

    连盈缺也瞪着仍未恢复的眸子,茫然地望向远空。他并未想合诵,然而早已烂熟于心底的字句却自发的从口里流出。

    “——彼佛国土,微风吹动诸宝行树,及宝罗网,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种乐,同时俱作——”

    他似嗅到了一丝檀香,不需耸动鼻端,便觉甘洌,因那香气是从有别于嗅觉的另一个层面上进入他的感知。而仿佛也有袅袅的禅唱响起,身披薄红羽衣的天女在眼前起舞,舞姿曼妙,像是曾经见到的簇簇第一次为他而舞。

    “——比佛光明无量,照十方国,无所障碍,是故号为阿弥陀!”

    “——阿弥陀成佛以来,于今十劫!”

    “——比佛国土,成就如是功德庄严!”

    “恁地聒噪,且住了罢!”

    燕长歌猛地扬起倾国剑,向天空中一指,身后壁立的云层中飞出一道百尺多长的云之剑,受他剑意驱使,凌空斩去。空中的小点躲避不及,被巨剑斩中,下坠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摇摇欲坠的重新飞起。

    诵经声也就此断绝。

    谷中诸僧无不如遭重击,按住胸口喘息。

    然而奇怪的是,众人忽觉压力骤减,抬头看时,黑潮退散,连那压城一般的黑云也升入远天之上,须臾散了个干净。“噌”的一声,燕长歌归剑入鞘,面上露出疑惑神色:“奇怪,怎地忽然便不想杀人了?”

    他看着谷中大多东倒西歪的一种和尚,眼中流露的仍是厌恶之色:“只是这贼秃……依旧看的可恼!也罢,世上腌臜和尚何其之多,又岂能一时杀尽,暂且放过你们又何妨?”

    说罢,长剑忽又出鞘,他蹬踏剑身,呼啸一声,飞身排空而去。

    几乎每个人都暗松了一口气,目送着这尊绝世的杀神远去。

    “终于可以做一些正事了。”五岳盟的厉无咎和纯阳宫的头领同时开口,说的竟也是一般无二。两人齐齐一愣,隔着数十丈互相点首,以谢冒犯之意。

    “厉大公子请先。”中年汉子姿态很低,拱手邀请道。

    “何敢,齐大掌院先说好了。其实——或许不谋而合,谁先说都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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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燕终于退场了,暂时在台下先歇会儿~~在考虑还要不要让这个老疯子上场,干脆让他领盒饭算了,一写他就有收不住的感觉。不过这厮还有点儿历史使命,得榨干他最后一点用处才能让他死开。。。

    谢谢各位书友抬爱,最近工作上忙的像狗,自知更新已经像是阉割后的状态,自扇巴掌一个,以示自勉自励—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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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初阵

    除了站在山顶的簇簇和那神医,或许只有半山腰间的冒襄未受燕长歌的攻势侵扰。

    他亲眼目睹了如神迹般的“云垂海立”。''

    唯有师父全力施展出的“天心五雷正*法”才能在气势上与之拮抗?他是首次见到燕长歌,这个二十年前便已登临绝顶的剑客,像是故纸堆中走出的人物,本应只在传奇故事里出现。他隐约听说过他与佛门的恩怨,也曾听闻他以一剑之威毁掉半片岛屿上的寺院。

    他也不清楚灭佛之剑这种东西是怎么传承的,显然不是一种技艺或术法的称谓,更不明白它如何能蛰伏数百年,忽然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重现?

    “太武灭佛”的传承吗?佛门可真的要头疼了。

    当山下有饱含敌意的目光探寻而来时,冒襄神色骤冷:既有榜样在前,吾虽逊之远甚,何妨效颦一回?更何况,他早已是立敌天下!

    “我不管什么佛门,什么天龙血脉,我只要他――要他血债血偿!”

    冒襄一低头,便与厉无咎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两人几乎隔着半片山谷,却仿佛闻到了彼此身上铁与血的味道!如果火焰可以窜出眼眶,他们的双眼足以引燃整片山谷?

    “厉大公子,你当真喜欢夺人所好呐。这个人是乾元师兄钦点,我宗势在必得的人。”中年汉子说道,他姓齐,厉无咎称他为大掌院,因为他是身份更在枭阳之上的纯阳别院掌教――齐剑秋。

    厉无咎霍然转头,眼中勃然的火焰让齐剑秋也禁不住一惊:“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不是什么猎物,也不是什么人人可逐而戏之的玩物――他是杀我师尊,使我满门哀恸,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仇雠!你若要杀他,我可代你杀之;你若要得他,便要先与我一战!”

    齐剑秋嘴角颤了颤,终是没能扯出一个完整的笑脸,他顿了一顿,方才说道:“他是六天混元道的余孽,整个中原道统的仇敌,自然……是要杀的。厉公子既要手刃仇人,那也是为我等分忧,本宗此地人手与在下的绵薄之力,如蒙不弃,愿供驱策。”

    山风越来越重,仿佛燕长歌留下的肃杀仍在山谷里弥漫,可冒襄的血却越来越热。他想起了曾经杀人的经历,剑锋劈入血肉,或者杀人的真气导入人体。他越是想就越是无所顾忌,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也曾无比的渴望着生?可他不曾给予机会。他越是无所顾忌,就越是想要活下去!

    他的双手一张,两柄紫色雷电凝成的匕首便现于掌心,被他扬手甩出。如两只强弓射出的利箭,在空中飞拽出闪电的长尾。两只匕首插入地面,便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紫电,三十丈方圆内,立成雷池。

    “我是个无君无父的胡种,身上披着母亲和族人的鲜血降世,或许天生就是个不祥的人。你们都想取我性命,尽管来,只要你们够分量!”

    他猛地跃起,从数百丈的山腰笔直坠落,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落入雷池。山谷也在震颤,他脚下的土地仿佛化成流沙,被他溅的四下激射,雷电在沙石间奔走,如悬浮的电网雷球,直如雷神降世。他脚下一片深坑,已成了雷与电的海洋。

    “这是……”

    “海外仙山”中那一对少年男女,惊魂刚刚落定,此时又不由对望。

    “又是个血脉人物呢。且还是――八部之首。”

    少女的眼睛望向大师兄,却见他慢慢摇头,且道:“这个人的声名已经传到了海上,他的身世还有他的所作所为,无论真假,都足够让和他同时代的人瞠乎其后。想不到,他还是众神之王的血脉继承者……”

    少女像是猜到了他后面的话,抢着道:“可师尊……”眉间已有不忍。

    “即使师尊要我们尽力保住天龙的传承,可这个人,我们管不了!”

    少女眉间的不忍之色愈重,忍不住环顾四周,她看见五岳盟子弟脸上不加掩饰的仇恨,看到道门诸人跃跃欲试的神情。戚荣还未从和尚们的脸上褪去,不知是因为灭佛之剑的重现,还是因为同情这个与他们有些许联系的年轻人。连陶家兄弟也已收刀入鞘,甚至微闭双眸,不知是漠不关心,还是不忍看。

    只有那个从山顶飞下来的和尚满脸激愤,若不是被四五个和尚从后面死死拉住,怕已经冲到冒襄身边去了?可恰恰是这份孤独的不平,将冒襄的绝境渲染到尽头。

    她生在锦绣之中,虽身在远隔大洋的孤岛,心却向往更广阔的大地。她想结识那些游历于名山大川中的隐士和仙人,她想看看那些英雄之辈决荡恣意的气概。她看着被石土和雷电包围的冒襄,男子的脸庞被映成紫色,倔强和不甘像是天生刻在他脸上的面具,如此鲜明,如此的生动淋漓。这就是书里曾说的,属于一个英雄的末路?她觉得有一块石头压住了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厉先生!齐掌院!”

    突然而起的叫声让她心头一震,那或许是挺身而出的征兆?她不由循声望去。

    羽融子从立身处走来,翼火蛇虽已藏入剑中,他脚下依旧有灼然的火焰卷动,却没有引燃任何东西。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像一匹沙漠里的狼王。

    然而他接着说的话,却让少女失望不已。“贫道与冒公子尚有未了之事,若他今日死了,贫道便要落下一桩终生憾事。两位可否让我一城,容我了此恩怨?”

    厉无咎眉头皱起,双眼昏黄的齐剑秋抢先一步说道:“羽融真人既然主动请缨,便请为我道盟先锋,也好为五岳盟的诸位高贤试一试深浅。”

    厉无咎张口欲言,羽融子却一挥手道:“你放心好了,以我的道行,杀不了他的。”说罢便向冒襄处大步行去。

    羽融子停在那“雷池”丈许之外,偶尔有流窜出来的电火袭来,却遭他周身护体之气转眼打灭。“冒公子,一别经年,你是把我远远甩在后头了。”

    冒襄将藏锋剑举过头顶,笔直向下一挥,面前的雷电便自动分开,露出一条道路,而原本还浮于空中的些许土石则尽数落了下来。他直视着脸色阴沉的道士,心里竟有了些遗憾:“第一个是你吗?为什么不等一等,第一个来怕是未必能取走我的人头?”

    羽融子忽的展颜笑道:“冒兄误会了,自当年龙虎山下一别,愚兄便知道,从此再无取下你人头的希望!”他平日一脸戾气,这忽一展颜,竟多了几分洒然之气,只是骨子里那毒蛇般的阴冷气质却终究挥之不去。

    “你要――证道?”

    “当日冒兄以‘落魂印’败我,我后来修行,眼前常有那起于无迹却又似无坚不摧的一道光飞来飞去。我近日有所突破,想再试一试冒兄的落魂一印。”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这两年来跌有变故,于剑术一途苦心精研,却把那原本是立身根基的紫雷印法荒疏了。”

    “冒兄何必过谦?既是混同于一身修行的立身根基,又何必刻意去修它?冒兄修为今非昔比,定会给我惊喜的。”

    冒襄哑然失笑,摇头叹道:“也罢,我一个将死之人――何不发一发余热,成全你这痴心人?”

    羽融子缓缓抽出长剑,平伸出去,剑尖直指冒襄。剑身忽现扭曲的曲线,而剑首处则变幻成一颗蛇头,正自昂然吐信,腥红的分叉舌尖上发出“丝丝”的声响,而颈部如兜帽似的蛇皮上则有火焰跳动。剑柄则变成了缠绕于臂上的蛇尾。那蛇相较于剑一般细的腰身长的惊人,蛇尾已绕到羽融子身后,尾端燃着熊熊火焰。

    两人的面目皆庄严肃穆,像是正在进行庄严地仪式。紫色的流光从身体各处汇入冒襄拢在胸前的双手,十指如玉,轮转不休,如同生生灭灭的兰花。

    呼啸一声,冒襄身后的紫色电幕忽然狂涌而出,眨眼间将不远处的羽融子裹了进来。而直到他被紫电淹没的最后一刻,眉睫也未曾稍动一下。

    “请接我一印!”冒襄清喝之后,响过刀锋划过空气的声音。两人的身形被紫色雷电淹没,连众人有意无意的神念探寻也被格挡在外。

    “想必是惊才绝艳的过招,可惜……不能亲眼见证。”

    少女喃喃的说着,又听到大师兄低低的叹息,想必也做如是想。其实她更想看那个男子出招一瞬的孤绝凌厉――那个利如刀锋、冷若玄冰的男子。“海外仙山”的剑术向来以险绝的气势著称,然而那男子从天柱峰顶飞奔下来时,偶尔泄露的锋芒,让她领略到了另一种凌厉,那是真正经过烈火淬炼出来的。

    流光一线,从地面划上天空,电幕从中裂开来,交手比少女想象中的更快结束。她发现羽融子和冒襄互换了位置,可面对的方向不曾变化,因此是背向而立。羽融子仰天大笑起来,因是背对着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那笑声如此酣然,让人怎么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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