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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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 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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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与他真息互通,及时补救,才让他稳住元神。

    “到底是有门道的。”

    六人里一个头发半白的长身道人忽然抢进中宫,身形压住了原本靠近中间的拔城主人半个身位。那“拔城”之主罗醮原是阵中主位,然而他向来不慎稳重,因一己之愤而不顾大局的事儿没少干过,因此才预备下长身道人给他做补位,与其他四人正好凑足五行的剑灵。

    罗醮见长身道人抢上,也不分辨,连落在一边的“拔城”也不拾,顺势退出了阵势。其余五人心有灵犀,长身道人眼中锋锐一闪,众人便知其意——此人大是劲敌,苍鹰博兔尤尽全力,何况吾等?

    长身道人左掌忽地击上自己右边胸膛,发出“空”的一声闷响,那是一个信号,发动最强一击的信号!

    还是长身道人的剑率先夺鞘,原本安伏在背后鞘中,受那掌击,化作一道灰黄宏光,电射而起。其余无论背剑的、擎剑的、捧剑的纷纷响应,各色光华倏然闪出,那“猛张飞”更是直接,仰头向天猛喷出一口气,原本散落在空中各处的火星儿被这一口掀动,重聚火网,将四道剑华尽数包裹起来。

    继而,光华尽敛,腾蛟跃空!五行剑灵尽数融汇,化作这一只杂色蛟龙,张牙舞爪的扑向目标。五行逆演便是混沌之态,这蛟龙虽然身上杂色斑点不少,显然未能真正化尽五行,却也算得混沌的拟态。混沌者,万物源头,克尽五行,实在是所有属性真息的克星。

    说来话长,其实冒襄凭空振衣、五剑化身蛟龙都只在一瞬。下一个瞬间,两者便已接触。

    就见冒襄一手伸直,抵住“龙首”,五指激张,数十道深紫色的叉状闪电在掌底生就,像是手的延伸,也像是一张网,将龙头兜住。紫电不时鞭打着蛟龙,可一入其体便被吞噬干净,反而助长了它的威势。

    他的另一手则掣在肩后,“藏锋”已紧握掌中,剑尖直指龙头,引而不发,做一个欲刺龙首的姿势。藏锋剑正以一种微妙的方式颤动着,仿佛仍未从之前的出击中拉回心思,剑尖则顶着一团鸡卵大小的乳白光晕,不知孕育何物。

    他分明止不住那上推之力,身形不由自主的被推上高空,左臂也在一点点弯折,掌底的紫电越来越少,且每少一条,上推之力便强上一分。

    “藏锋”依然颤动不休,剑端的光晕则愈来愈亮。这引而不发中,分明积蓄着一股力。

    底下的六人都静静的等着天上的动静,五痨七伤的罗醮更是张着嘴望着天空,就等着冒襄力竭,被那混沌之龙一口吞个干净。

    场中也唯有张泯然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凌厉而专注,天师剑依然平伸,斜指着府邸。无形的气机已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来,虽然隔着重重门户,却依然不妨碍这对峙。而其间的凶险也绝不因距离而稍有衰减,也许生死之判,就是从这一场角力开始。

    已被推到三百丈高空的冒襄忽然大喝一声,剑端的光晕彷如烈阳,亮度早已超过人眼所能承受的极限。继而光晕层层剥开,华彩流动,如花苞盛放,竟化作一朵晶莹白莲。“藏锋”忽然凝止,然后,冒襄一剑刺下!

    生灭莲,紫雷七印的生灭印!莲入龙口,批亢捣虚,纵然混沌之力也无法消解这无生无灭的永恒之莲。冒襄的嘴角上尽是血沫,可是眼中的神采却亮得刺眼!

    “轰!”

    蛟龙湮灭,白莲在下落过程中愈来愈大,坠落地面时已大如浴桶。而光华流动、亮得刺目的片片莲瓣包裹中,莲心的位置,是持藏锋剑的冒襄。

    烟尘四起,正在这时,东边的大道上传来一阵尖细的话音:“哎呦,罪过罪过,老奴还是来得晚了!诸位仙家,请快快收了神通!这京城之中,可是动不得干戈的呀!”
………………………………

六、金紫气象

    东边大道上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一只高头大马小跑奔来,身后还跟着轩轩赫赫的仪仗,远远看着那明丽的鹅黄颜色,便知是皇家的制式。

    那马上是个宫中的太监,许是太过焦急,才跃众而出。一边策马赶路,还一边不住口的嚷着:“快请停手!快请停手!”

    没人理会他,灰头土脸的六道士各自退到安全地带,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那突兀白莲。张泯然更是充耳不闻,平端天师剑的手臂不动分毫。

    面前宅邸则深沉沉地,门前阶后连个执事也没有,像个荒宅。纯阳宫新晋入住,又是个临时府邸,他日若当真有尊位加持,必是要大兴土木另建新宅的,因此这宅邸连匾额也没张挂。那太监心里纳闷,绕是入住的仓促,前日他也是亲见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去的,前些时日为了迎接这群仙客,到底是着意布置了一番的,且还留得数十的仆役在里面,怎么就冷落成这样?

    他也只匆匆的瞄了几眼,便觉得心悸,原本疑心是赶路赶得及了,稍思量,便觉得再气短也不至于此。那宅子好似个无底洞,把人心底里那么点儿活气儿都想吸过去,接着便渡过来一道冷森森的寒气填充上。多瞧上两眼,只怕要把心也给冻个结实。

    “吁――”

    马上的太监没敢多看,到底记着正事,拉着了马缰终是赶到了众人跟前。他身手灵活,腰身一耸,便翻下马来,却忽瞥见渐落的烟尘里那非人间之物的耀目白莲,“哎呦”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几乎啃到地上。

    然后,他就见着那一人来高的半开莲花一片片展开,如玉般的巨大莲瓣层层剥落,每一触地便碎成了点点辉芒,消散无踪。莲瓣消尽,才露出其中拄剑而立、嘴角溢血的冒襄,脚边散落着六柄无鞘长剑。

    罗醮已捡回自己的“拔城”,苦着脸看着上面一条细长的裂纹。冒襄脚边的六柄剑各自微微颤动,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息。便见着从长身道士到“猛张飞”,六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却原来与自家佩剑里的剑灵感应微弱之极,竟连隔空取剑也不能,恐怕是那剑灵被轰得七上八下,碎了个一塌糊涂!

    太监见莲花里冒出个正主儿,脸上乐开了花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跟前,纳头便拜,几乎是带着泣声道:“冒小上仙,可是找着您老喽!满城的寻您,一路鸡飞狗跳的,若不是碰着那天仙一样的闵大小姐,还不知道您是到这儿了呢。这把老奴累死是小,可官家交代的事情交不了差,可叫老奴万死也难辞其咎呀!您这儿快劝劝众位仙长,叫他们别再动干戈啦,官家就是惦记着这事儿。您老劝住了,就跟着老奴去,官家那边儿等着您心焦呢。”

    到底是他们这做惯了低眉顺目的,心里头焦煎成这样,竟还能随口扯出“冒小上仙”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冒襄初从莲花里露出身来,晃了几晃头颅,听得有人跟他说话,便直愣愣瞅过去,看那神情,多半是什么也没听懂。他等着太监说完,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站得远远的那几个道士喝道:“怎么样?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冒襄今日奉陪到底!”

    那太监差点没背过气去,“哎呦”大叫了一声,就要去拉冒襄衣袖,嘴里还一边说道:“我的祖宗哎,和着您是什么也没听着啊,您老可不能……”冒襄此时处在临阵状态,全身真息鼓荡,岂容他一个平常人近身,还没碰着衣袖就被弹了回去。好在他全无恶意,也没有半点真息,因此反击之力也弱,只让他摔了个四仰八叉而已。绕是这般,他话也没能说下去,坐在地上好一顿哀嚎。

    冒襄听见杀猪似的嚎叫,才略略缓过神来,转头去看,讶然道:“咦?刘公公,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刘姓太监当真一肚皮委屈,然而终于有个肯跟他说话的主儿,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了。挣扎着起身,赔笑道:“官家那边急着召您老呢,我这儿带着仪仗寻了您满城。您是管家的贵客,官家也常说平生是引您老为知己的。这,这京城里总还有些皇家的体面,您看您等都是世外仙长,自然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办事儿的人,且请高抬尊手,莫要妄动干戈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宅邸里便响起一个声音道:“既然圣上不愿城中有杀伐之事,我等入乡随俗,罢手便了。”

    乾元忽然开口说话,然后气息便是一泄。两厢感应之下,张泯然这边气势自然一涨,天师剑剑端涌出一道煞气,直袭向那宅邸里最高的一处楼阁。轰然一声,煞气自窗格中涌入,对穿而出,几乎要把阁顶掀半个下来。有眼尖的就能看见那本来端然于窗格之后的人影已悄然移位,换到了未被击破的那半边窗格后去,因此毫发无损。

    刘公公不明就里,见那高阁莫名其妙炸开一块,心里虽惊慌,却也冲着宅邸捣蒜一样哈腰鞠躬,连连道:“教主仙长圣明,教主仙长圣明。”

    张泯然长剑一扫,在地上划出一道丈许长的深痕,怒道:“乾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宅邸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淡然:“自然是罢手的意思。我等终究还不是仙人,既生于世间,自也当受人间帝王辖制。贤侄不是也想得到那御赐金牌吗?何不等他日圣驾之前再做了断?今日只当是战前预演,便算是贤侄超胜一筹。”

    “哼,何必要你口中相让!既然如此,我要的那些物事便暂且寄在你项上,他日我要一并取来!”少天师倏然收剑于鞘,也不管一旁冒襄,转身便走。他经过东边大道时,瞥了一眼停在路上那明黄色的煊赫仪仗,低哼了一声,未作道理,一路大步去了。

    乾元说中虽自承输了一阵,其实众人――自然不包括那刘公公――心里都明白,两人遥遥对峙时,张泯然全身精气神都被调动投入其中,于外界是全然封闭的状态,可乾元却可从中随意抽出心意,开口说话,且能轻易泄尽气势,无伤于反冲之力。光是这份收放自如的手段,便知孰优孰劣。

    刘公公又挨到冒襄近前,哀求着道:“冒小上仙,您老也别再为难我了,快随我去面圣。您看,官家亲自为您老选的仪仗,老奴也给带来了。您老就可怜可怜老奴,再耽误上一阵,官家非打断我这双狗腿不可。”

    冒襄默不作声,刘公公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忽听得冒襄说道:“也好,今日便暂且如此,纯阳法门,今日也算略见一斑。”这可听得他如蒙大赦,连忙朝仪仗那边挥手,吆喝着让近前的人把御马牵过来,其余各色旗帜、鼓乐行头一律统统备齐。

    冒襄不惯坐辇车,自在那八只拉车的御马里挑了一匹来骑。他肯走已是万幸,刘公公也不再计较这个,只吩咐着取来金鞍,一个个都好生伺候着。

    乾元忽又在那破碎的高阁里传来话音:“冒贤侄一路走好,今日得睹神技,实慰我心。圣驾之前,也请为我代呈敬奉之意。”

    “官家可是在里头歇着呢?”

    冒襄随着刘公公一路进宫,直到了宫闱深处的三元殿才说是到了去处。原本少帝赵济最喜凝晖殿,自从前几日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他是再不肯摆驾凝晖殿了。刘公公正走到内室的一个侧门口,小声的与那应门的小太监问话,冒襄也不理会,拱手站在后头。只任他们慢慢料理。

    “是在里头呢,等着有大半个时辰了。您身后这位就是冒神仙?官家吩咐过,他老人家来了,无需通禀,径自进去见驾便是。”

    冒襄微一点头,便徐徐入内去了。刘公公和小太监一起候在门外,看着冒襄渐渐没入回廊,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是落回了原处。

    宫阙深深,入眼皆是金紫气象,当真是央央帝王才得配的尊仪。冒襄缓缓踱进内室,隐隐听见阵阵耳语之声,又走了一会儿,鼻端忽地涌入一团香风,沉凝典雅,馥而不艳。眼前一花,身旁侧门忽地转出一位盛装女子,两人微一照面,那女子矮身微微一福,也未等他回礼,便与他擦身而过,从另一边的小门穿出去了。

    那小门外隐约响起脚步杂沓之声,和宫女们小声呼喝的喧杂。

    冒襄略一停顿,便走入女子之前出来的那个侧门里。

    当今的中原帝王赵济正斜倚在一张矮榻上,见冒襄进来,便起身相迎,笑道:“冒兄来得好慢,实在让朕等的心焦啊!若不是家姐劝阻,朕定要扒了那老奴的皮!”

    “这须怪不得刘公公,是我来得迟了,叫陛下久等。”

    赵济走到近前,拉住冒襄臂膀,与他同榻而坐,道:“且饶了他一回。冒兄住在外头终究不便,朕常思与冒兄抵足而眠,连榻夜话,却总不可得。今日朕已吩咐下去,为冒兄寻了个清幽住处,你也不需再回去,今后便住在这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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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节过得怎么样啊,刚想起来忘了祝大家节日快乐,虽然祝人清明节快乐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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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毓漱公主

    冒襄放下笔,走到窗下,看满园绚烂的色彩,硕大的日头顶在天心,将这夏日里的烂漫渲染到淋漓尽致。

    可惜却无虫鸣鸟唱,就算偶有几声伶仃的鸟雀叫唤,且是禽类里顶级的喉音,却总带着豢养的味道,不由就倒了人的兴致。那假石树冠下的阴影里,也带着些阴暗的寒气,倔强的蛰伏在一片光与热的世界里。高大的城墙裹着这城里几百年堆积的阴冷与怨念,平时就藏在犄角旮旯里,连暑热也消解不得。

    他处身之所,是好大一片名堂,空落落的摆着几件名贵家具,最显眼是那一张黄花梨木的书案。只是无人,连声响也几近于无,都是外头驳杂的音律溜进来,在各个墙壁间乱撞几回,留下几不可闻的尾音。

    阳光拽着他纤长的身子,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淡的像在水中晕开的墨。

    案头上随意放着一叠宣纸,上面鬼画符般画着许多图案,乍看时还道是那个酒鬼的醉后涂鸦。可仔细看了,却依稀可分辨出那是一个个形状奇怪的字,只是绝不属于古往今来任何一种字体,骨架虽可看出必是汉字无疑,可其间笔画转折、体势架构却找不出汉字的依凭。若勉强找一物比喻,倒像是天上云卷云舒,偶有造化无心的一刻,竟把那云团揉出了字的摸样,有几分神似,却到底差着许多笔画。

    冒襄手边无书,他不是临摹它帖,也不是忽然起意临时造一种字体,这只是他近日来除吐纳练剑之外的另一个功课之所在。纸上那一个个状如云纹、似是而非的字体,正是‘紫雷七印’之一“云笈印”的外化体现。

    本来‘紫雷七印’重在体悟,于这些画符一般的法门上并无侧重,有时就算你照着模子画上千千万万,也不及一点灵光乍现。而‘紫雷七印’也不比寻常印法,其间体悟可称得上放之四海而皆准,触类旁通,于其他方向的修行也有莫大帮助。因此当初冒襄印法初成,一身修为不知高过当初几许。

    那日冒襄当空欲落未落的一刻,忽有所悟,施展出近乎完美的‘生灭印’。他重拾当日感官,将那一点领悟反复琢磨,却对其他几个印法也有了些平时不曾有的感悟。尤其是这‘云笈’一印,牵扯诸多道典秘法,称得上驳杂浩大,自参悟之日起便从不曾用于实战。他借着当日灵光的一点尾念,在纸上肆意挥毫,写出了许多不曾想过的妙处。

    创出这‘云笈印’的前辈观一本符书《云笈笺》有所感应而创出此印,冒襄却不知道,当代的一位高人燕长歌也曾一览此符书,而凭之创出了一套云纹符法。只是这两人修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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