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黎塘和阿凝又是怎么跟唐远宁扯上关系的,这个护身符到底有什么用处?
白宸挠了挠头,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他昨晚上到底说什么了,黎塘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此时的黎塘,换了一身行头,虽然还是黑色,但做工恰到好处的中山装,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挺拔,也更秀气,就跟那些大学出来的学生一样,一路进了夜城。
他将东西交给了白宸,就意味着当年那个唐远宁不会回去了。
没有他,会有白宸对阿凝好,不让她再受半点的伤害,等有一天他死了,偿了当年的罪过,时间会洗尽一切,没人会再记得他,更不会有人因为少了他,而感到不习惯。
在他离开夜城的这几天里,夜城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怎么说呢?最明显的变化,应该是路上的巡逻人员似乎比以前多了一倍,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三十九章 梨花苑()
离开夜城的这段时间,夜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像一台之不知疲倦的机器,日夜运转着。来来往往的形形色色的人,嘴里说的,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在这个夜城生活下去。
这趟回来,唯一的不同,就应该是街道上多出来的那近一倍的巡逻队,在这喧嚣热闹的掩饰之下,似乎有什么在悄悄运作,风暴即将到来。
黎塘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年轻清秀,看上去与大学出来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里少了一分稚嫩,多了一分稳重。
“赵班长。”
梨花苑的后台休息室里,黎塘背对着门口,朝着座位上的一个中年男人鞠了一躬。
赵班长上下打量着黎塘,皱着眉,很久才摆了摆手:“不行不行,你这年纪太大了,也没上过戏台子,还是走吧。”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面相确实是个好苗子,但这唱戏可不光看看就够的,起不了范儿、唱不了曲,不就跟花瓶似的,连那千百度的歌女都比不上,可不是砸招牌吗?
“班长,不好了!”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厮,急冲冲的,伏在门边上,大喘着气,没缓过劲来,就喊了出来,“秋倌跟人打起来了!”
赵班长一听,扔了手里的烟斗,撇下黎塘,急急忙忙就跑了出去。
这个秋倌是梨花苑的名角,赵班长一手带起来的,词唱得好,长得也俏,多少官员大爷都是冲着他来的,从没听见他与人有什么仇怨,怎么这会还打起架来?
赵班长赶过去的时候,看见秋倌就坐在地上,脸被人划破了,右手手腕也被掐得肿了起来,总之,那是一个又气又心疼。
“怎么回事?!”
赵班长不愧是一班之长,一嗓子出来,在场看热闹的全都噤了声,在场还有一个人,同样鼻青脸肿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比秋倌好不到哪里去。
“钦司你说,怎么回事?”赵班长瞪了那两个狼狈的一眼,问着人群中的一个胡子生。
那人上前一步,瞥了一眼秋倌,又瞥了一眼另外那个叫小楼的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起了口角,随后就打起来了。”
“谁先动的手?”
赵班长知道,在这样的场面下,就算钦司知道什么,也不好当着人面给说出来,不过,他实在是气昏了,晚上就有一出戏,有个大人物要来听,指名道姓要秋倌上台,这会秋倌伤成这样,怎么上去?
“是秋倌。”
钦司懦懦地回了一句,坐在地上的秋倌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那个小楼,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眼神轻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秋倌。
赵班长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脸色越来越难看,怒喝了一声,叫人把他们两个分别都关了起来,不守规矩,误了大事,先饿个三天,要他们都长长记性,别以为有了点名气,就能无法无天了。
“班长,现在可怎么办?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替代秋倌的人,要不,今儿就不开场了?”人群散去后,那个叫钦司的胡子生留了下来,面上的担忧不是假的。
要是开了场子,今儿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怠慢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赵班长,让我试试吧。”黎塘在后面突然现出身来,难得他对一件事情居然这么执着,“就当是试炼,要是唱得让您满意了,就得让我留下,要是不满意,不用您说,我自己走。”
钦司一听,没等赵班长发话,立刻眉毛一竖,指着黎塘就气愤道:“你是哪里来的嫩瓜子,什么都不懂,就想上台去唱?知道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吗?!”
“诶!”赵班长沉默了一阵子,突然抬起手来,阻止了钦司继续说下去,转而对着黎糖道,“会唱杜十娘吗?”
“听过几遍,词儿都记得。”
在夜城,谁不知道秋倌就是因为扮了杜十娘,一下子就红火了起来,一步登天,成了梨花苑的名角儿?
什么都能没听过,可这杜十娘,怎么都得听了不下二十遍了。
“只是听过,你就敢上去,你当我们这个梨花苑的戏台子,都是闹着玩的?”要知道,要是梨花苑出点什么事,整个梨花苑的唱角、伙计都得丢了饭碗,严重点的,连小命都保不住。
赵班长只是看着黎塘,沉默着,从他脸上看不到一点稚嫩和胆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赵班长才愿意赌一把:“钦司,你找人给他上妆,把规矩都跟他说清楚了。”
“班长,这”
赵班长不再愿意多说,抬手示意钦司闭嘴。他心意已决,自己阅人无数,培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名角,不相信这次会看走了眼。
要真是看走了眼,这个小子只会说大话,给梨花苑惹来了麻烦,到时那个大人物怪罪下来,他也可以推脱说是有个愣头青,为了能上台,打伤了秋倌,抢了这个机会,倒不会将气全都撒在梨花苑头上。
不过,今天这一劫要是真能度过,留着这小子,也不失为捡了个便宜。
“你记住了,上去以后,不可‘阴人’开搅,不笑场、不顿足、不看场子、不看后台。”钦司亲自打点着黎塘,最然不知道赵班长到底是何用意,但显然,今晚梨花苑的命运,就都捆在了黎塘的身上,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忐忑得很。
黎塘只是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只要过了今晚,就能在梨花苑有一席之地。他大打听过了,,傅恺庭隔三差五就会来这听曲儿,只有在这,才是离傅恺庭最近的距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这些交代可都给我记牢咯!除了岔子,谁都负不起这个责来。”钦司有些气急,手上的动作不停,熟络得很,“上去别报错了家门,也别一紧张,就翻了瓢子,遇见有人出错,更别拆人台,扒豁子!”
黎塘对冉对这规矩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审时度势,不会轻易出差错的。
上好了妆容,两戏服全都套上,钦司后退了两步,嘴里不由发出赞叹了声音:“哟呵,倒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第四十章 上台()
“哟呵,倒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钦司后退两步,打量着上装完毕的黎塘,要不说他是新来的,还真以为是班长藏起来的名角。
本想着,进来这梨花苑,做个小生、武丑,或是架子花脸也都行,可偏偏撞上这么个时机,做上了旦角,成了青衣杜十娘。
也罢也罢,只要能留下便好,傅恺庭常来梨花苑,在这里的戒心当是最低的。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因秋倌受了伤,上不了台,后台的牙笏已发,今夜要一同上台的几位得知此事,皆是忐忑得很,只恨秋倌和小楼哪时起口角不好,偏偏是今儿个。
赵班长携众人拜过祖师爷,场上的鼓声已起,台下座无虚席,可不是都冲着秋倌来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果不其然,黎塘顺着乐声,刚刚上台子,台下就一片唏嘘,窃窃私语,更有甚者,站起来发泄不满。
“老爷。”
傅恺庭坐在二楼雅座上,正对着戏台子,朝着恭叔招了招手:“去问问怎么回事。”
虽说台上这个杜十娘扮相也极佳,但他可是冲着秋倌来的,谁不知道这秋倌已有三两个月不上台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回,却被掉了包,这他哪气得过?
很快,赵班长就被找了过来:“傅老爷。”
傅恺庭盯着台上的人,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唱得虽没有秋倌传神,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有几个调子没唱准,表情动作也没秋倌来的自然。
不过,若非行家,也不见得会发现,听戏本就是找乐,便也不需要吹毛求疵。
“这是怎么回事?”说话间,傅恺庭吸了口烟,没有回头,声音听不出喜怒。
赵班长双手叠在身前,笑得得体,装作一副懊恼的模样:“可不是秋倌这孩子太拼命嘛,听说今儿傅老爷要来捧场,怕会怠慢了,这会练得嗓子受了伤,发不出声音来,没法子,只好找人上来替一场。”
“这样啊”傅恺庭眯着眼睛,盯着台上的黎塘,这会台下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这个杜十娘是谁扮的,怎么没见过?”
梨花苑的选角向来严苛得很,没点能耐的,怕是登不了台,要是赵班长说,这孩子是新来的,怕是傅恺庭会不乐意,怪罪他用一个新角来糊弄人。
“傅老爷也知道,梨花苑的各位角儿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这孩子功底不算扎实,没敢叫他上来丢人,这回事出突然,没法子了,才为之。还请傅老爷多担待着些,改明儿秋倌好了,再来谢罪。”
赵班长说得诚恳,傅恺庭也不好再咄咄逼人,既然是新角儿,自然要宽容些。
“诶,什么谢不谢罪的?既然病了,就叫秋倌好好歇着。”傅恺庭抬手摆了摆,并不在意,目光盯着台上的人。
这曲目唱的正是杜十娘之怒沉宝箱,情感的拿捏本就不易,若要扮得好,扮得传神,没个几年功夫是不行的。
“这新角儿叫什么名?”
赵班长一顿,今儿本还想着把这孩子给撵走,不准备收他进班,哪会给他起什么艺名?
“琴浅生。”赵班长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当是交代了。
台上的乐声突然急促起来,“杜十娘”手捧百宝箱,唱到:
“骂李甲,狠心贼,
道貌岸然心地黑!
昨日你尚且山盟海誓,
今日你摇身一变口是心非。
你说甚么家庭声誉诚可贵,
你道甚么锦绣前程入春帏。
十娘我出身卑贱有何罪,
你害得我呀——
茫茫天地无处归。
我这渔家女与你这贵公子难以匹配,
怨只怨苍天不公实可悲。
可叹这人世间情义如水,
十娘我百年长恨诉与谁、我把你这狠心的贼(呀)!”
这一段唱完,台下细碎的抱怨声瞬间被叫好声盖过,难得黎塘这第一次上台,还能唱得一字不落,又怒又恨又悲的情绪被带得恰到好处,拿捏得虽不及秋倌,但也过于一般人。
“赵班长,这个新角儿,倒是有些能耐,不像你说的那么不济。”傅恺庭这会已经将秋倌的事抛在了脑后,笑着跟战战兢兢的赵班长说道。
别说傅恺庭了,赵班长也是第一次听见黎糖唱曲。
台上扮演孙富的心里不安,上前走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扑倒,被黎塘一只手扶稳,还佯装是孙富欲要夺走杜十娘宝箱的样子。
黎塘顺势一推,其实是意在将他扶正。
台下的人没瞧出什么端倪来,赵班长却是捏了一把冷汗,险些就砸场子了。
“十娘!李甲乃负心之人,我孙富愿与十娘终生相随!”扮演孙富的那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刚站稳,就接着下一句的唱词。
刚刚真是好险,这个新人没出错,他倒险些成了笑柄,要是没这位“杜十娘”的圆场,事后受罚事小,怕就怕那位都统动了怒。
黎塘水袖一甩,对着“孙富”呸了一声,左手抱着宝箱,上前急走了几步,继续唱到:
“骂孙富,太可悲。
你不该千里跟踪苦苦地把我追。
尽管你花言巧语伶舌利嘴,
伤天害理你任意而为。
你能够拆散我们婚姻事,
你能够棒打鸳鸯两下飞。
你能够收买那负心李甲,
你怎知——
你怎知金银难动我杜薇。
你妄想用银钱来把****买,
可笑你满脑铜臭想入非非。
今日李甲将我卖,
明日你也会紧相随。
李甲狼心你狗肺,
你们让二人俱都是为富不仁、口蜜腹剑、狼狈为奸、人面兽心,
好比那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十娘我不为瓦全宁为玉碎,
愿人间情义永存日月同辉!”
乐声戛然而止,场下没有丁点的言语,皆是怔怔地看着台上的“杜十娘”,敢怒敢言,未落泪却胜过落泪。
黎塘恨恨地瞪着二楼雅座上的傅恺庭,可谓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人碎尸万段。
停顿了片刻,一直没有动静,就在赵班长以为是黎塘出错了的时候,黎塘突然有了动作,双手捧着宝箱,乐声也在此刻再次响起。
黎塘纵身一跃,佯装带着宝箱沉江的杜十娘。
掌声雷动,叫好声顿时铺天盖地,所有人都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为了谁而来的。
相比秋倌扮的杜十娘,黎塘扮相下的杜十娘少了一份女性的柔美,多了一分倔强,特别是那股子隐忍的恨意,刻画得尤其深刻。
第四十一章 留下()
杜十娘怒沉百宝,一曲终了,“孙富”和“李甲”携“杜十娘”一同退场,场下的人掌声雷动,纷纷叫好,似乎都忘记了开始时的失望。
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失望,也很容易被满足。
傅恺庭走后,赵班长急急进了后台,虽说这台戏没出什么大纰漏,但事情还没完呢。
扮演孙富的叫陆子,下台之后,就跟着黎塘,黎塘一个顿步,回过身去:“你跟着我干什么?”
妆还没下,加上天色又暗,任凭黎塘的眸子再怎么冷,陆子一时间都没能看出来:“刚刚在台上,多谢你出手相助了,要不然我可少不了一顿板子。”
赵班长对他手下那几个角儿向来严苛得很,哪个要是在台上出了错,下来免不了吃几下板子,再饿上一顿两顿。
黎塘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他只是不想因为那人的失误,砸了场子,连累到自己罢了。
下了妆,换回中山装,真可谓是一身轻松,方才在台上,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穿着一身女人的衣服,掐着嗓子唱曲,就这样还能照顾别人,真是难为他了。
“黎塘?”赵班长出现在后台,手里抓着一把钥匙,在场下妆的人纷纷闪到了一边,今儿个出的事可不少,谁知道赵班长这会过来,是夸奖还是发怒的?
从大衣箱上站了起来,黎塘朝着赵班长微微鞠了一躬。
“从今儿起,你叫琴浅生,是我梨花苑从小带大的角儿,今天是你初次登台,有些规矩我且不与你计较。”赵班长的声音很亮,是不是说给黎塘一个人听的,而是面向所有的人。
今日暂且瞒过傅恺庭,但日后保不定有人走漏风声,说黎塘是在秋倌受伤后,赵班长随便拉来充数的。
“今儿秋倌嗓子受了伤,上不了台,才叫你上台顶替,演了这么一出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