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三生爱- 第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

第1节

    :不知有酣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三生爱

    作者:叶文玲

    忆一

    比情人更有缘

    第一眼我就看见了她。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会在这儿法国卢昂的这间酒店遇见她

    一看清是她,我顿时又体会到那种如电击一般的头晕目眩。我敢说,世界上的任何人,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一遇上她,就会觉得周围的一切立时黯然失色。

    我相信这句话:最能感觉女人的美的,还是女人。

    每逢和茫茫如约相遇或不期而遇,我总要想起这句话,尽管已上了年岁。不,应当说,也只有在与茫茫如约相遇或不期而遇时,我才想得起这句话。

    她实在太俏丽了,这个茫茫

    “一个不折不扣的尤物”很多人这样说过她。

    茫茫,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美”字可以形容。

    她穿一袭黑色晚礼服,正好站在酒店的那道旋转楼梯旁,一道猩红的照壁前。

    我难以置信,竟是她站在那儿:穿一袭华贵的晚礼服,软滑而又挺括的黑丝绒质地长裙直垂至脚腕;大v字领,样式简约而前卫,窄肩的绊带斜斜而又恰到好处地滑落到肩胛骨,俏皮地露出冰肌玉肤的颈项和肩膀除了胸襟上一枚水晶叶形花,别无装饰。

    世上的邂逅多么奇妙,我到卢昂的造访完全是一种偶然而幸运的机缘。就像今晚,我们本来应主人之邀,到预订的饭店赴宴。主人临时改了主意,要重新安排在另一家莫泊桑饭店,说是因为考虑到我这个“顾问”的作家身份,而我,在感谢之余当然兴趣极浓。

    据说,莫泊桑饭店不大名声大,在这个不是周末的傍晚也是人满为患,事先没订座当然就没戏。负责接待我们这个团的奈尔小姐,倒是一副每逢大事有静气的样子,在不慌不忙地叮嘱我们在这家非常堂皇的“五月花”酒店大堂稍等,便迈着她那驾云踩雾般的步子,悄然消失。

    我也正是在“稍等”的时间超过了预计,才对这间相当华美又极有情调的“五月花”大酒店开始东张西望的。

    这一望,就望见了茫茫。

    虽然多年不见,我还是断定:是茫茫。肯定是她,不会是别人。

    但我还是昏昏然而且有点忘乎所以。这得怨茫茫,是她的出现,使我的迷走神经总是要名副其实地“迷走”而出点问题。

    我从一刹那的迷离恍惚中走出来,迎着她走去。

    她显然不曾看到我,她根本不会想到我们又在这里相遇。

    “我们能不期而遇,因为我们比情人更有缘”早在相识之初,她就这样对我说过。

    伴随着清脆的话音的,便是一串同样清脆的笑声。这番话和这串清脆的笑声,曾不止一次撞进我的耳鼓。

    俗话说:“美女瞳仁无他人”。对茫茫来说,此刻仿佛不仅仅是这个缘由,她好像在

    我马上发觉了她眼神里那种焦急的寻求和紧张的期待,这种焦虑不安的寻求和期待的眼神,是她一向就有的

    她不时朝那道旋转的玻璃门掠上一眼,因为焦急,她甚至斜斜着身子微踮着脚尖,这使她本就颀长而白皙的脖子更像一只欲飞的天鹅

    她一定是在等待什么人。

    我本来是径直迎上去的,稍一迟疑,才改了主意:我想从她背后绕过去,甚至还想玩一玩那些女孩儿们的把戏用手掌蒙住她的双眼,然后再听她发出一声快乐的惊叫

    可是,我也是个不合时宜的急性鬼穿行时,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行李车绊了一下,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侍者丢下车子赶紧奔过来,惊慌万分地向我表示歉意,我连连摇手表示没什么。

    当我马马虎虎地揉了揉脚腕重新站起来时,就像鬼使神差,远处的情景已经换了人间天上

    茫茫被一个背影高大的洋男人揽在了怀里,那个背挡我视线的男人,旁若无人地将亲吻像雨点一样落在怀中的她身上

    这样接吻,当然是“鬼佬”没错,这洋男人身驱高大,一头浅栗色的头发,一个颚骨宽大、唇髭漂亮的下巴,一件黑灰相间的条子衬衫束在一条乳白色的皮带中,这侧影,令人感觉像看到了一棵刚割完胶的橡胶树

    我顿时僵在那儿。这种场合怎好去打扰尽管我千真万确断定这个男人怀中的女人是茫茫无疑,但是

    就在我怔忡间,脸孔红红的老小姐奈尔,终于又骤然出现了。她一如既往地以规范化而又不失迷人的微笑,用她那十分夹生的中国话,让我和我的同行们到不远的莫泊桑酒店去自然,交道打通了。

    莫泊桑,光凭这名字就令我荡气回肠,那是以往岁月中最让我着迷的作家之一。

    我想,今晚的小宴,应该将这名字也一块吃到心里去,才对得起热情的奈尔。

    我不懂法语。来法国虽已一周,但记住的单词也没超出如“喂、喂”是、是这个仅仅表示美好和服从的范围。这顿晚宴是对我们这小小代表团的欢迎宴,无论如何不能拂了奈尔小姐所代表的主人的盛意。

    于是,我连忙招手翻译,请他向奈尔说明:我是不是可以稍等几分钟再过去,现在,我要先去与一位来自祖国的朋友打个招呼;这个朋友是刚才乍见、但已多年未见、刚才我们不期而遇、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我如果不去招呼一声那就非常不应该;因为,对方不仅是一位朋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等于自己的是的是的,无论怎么说都是我很关切的一个人

    天,翻译还没来得及将这意思翻完,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噜里巴苏十分讨人厌了

    噜里巴苏十分讨人厌的我,也终于周周折折地明白了奈尔那一说话就加上许多手势的回答:先去打个招呼、仅仅打个招呼、不耽误马上就开始的宴会;总而言之,这顿晚宴无论如何还是请你和大家一起到“莫泊桑”去吃、我们不能增加任何人也不可以减少任何人;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奈尔在这时还举起一根葱白一样的指头加强示意你得知道:这是一顿专为你这位顾问重选的地点、专为代表团举行的欢迎宴会

    等同样噜里巴苏但却不讨人厌的奈尔,再次以一个标准的法国老小姐的迷人微笑,终于将她的意思反复表达完毕;而我也在稍稍定了神,礼貌地点了头、道了谢准备朝茫茫站立之处走去时

    嘿,红壁前,哪还有茫茫以及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大失所望我不明白,为何能在异国他乡有缘邂逅却无法相聚难道,我和有缘的茫茫,现在已经不复有缘,而且注定了连相见都要打这样的“擦边球”

    我喟然长叹,竭力劝说自己。不是吗,本来就没有相约,我们毕竟不是“一家人”,也不是“嫡系亲属”,尽管以往关系密切,但茫茫这几年的真实情况,我又所知多少而且,毕竟没有招呼,又怎么断定刚才那个美女姑娘真的就是她

    不过,不管怎么自我排遣,我心里还是怅怅不已。

    于是,当晚在莫泊桑饭店的晚宴,尽管是包括了蜗牛在内的地道而又丰盛的法国大菜,我却因为无心无绪而品尝不出一点什么特别的滋味。

    旅行是快活的事,旅行也最容易疲劳。前几天都是早早洗漱着枕便睡,但这天夜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安静整洁的房间,换洗过的雪白洁净的床单和枕套,有一股淡淡的桅子花味,崇尚香水且种类繁多的法国,在诸如此类的铺陈中果然都有体现。

    我却依然辗转多时而无法安眠。

    胡思乱想中,纠缠于心的都是有关茫茫的一切。准确地说,应是有关她母亲和外婆的一切。

    难道命运和人生经历也会随外貌遗传茫茫的母亲和外婆,都是旷世美女,同时也都有着旷世美女的红颜薄命。

    母亲早就告诉过我:二十年代末,茫茫的外婆,就曾以她的出奇“故事”和绝世美艳,曾教故乡的小镇天翻地覆。

    我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之中

    我掉入了一个深深的漩涡,浊水万丈,恶浪滔天,一艘黑色的铁壳船迎面开来,从我头顶隆隆开过,顷刻之间就要将我绞成肉泥。我不会游泳,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救我之物,更不用说救我之人。

    我伸手乱抓,可四下全是一片冰凉的水,我能做的,只是一声声绝望的呼喊

    我惊醒了。

    心如撞鹿,冷汗淋漓。当明白自己刚才不过是做梦时,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

    故乡的老人总说人梦见水是好事,梦水,要发“水花财”。

    是这样么我常常梦见水,可它从来没有应验过。对我来说,梦常常是现实的一种反证,是现实生活的一种折叠而已。

    我越发睡不着。在这时候,最好的方式是索性披衣坐起,让梦境回归现实,哪怕仅仅是回忆的现实。

    “半掩门”母女

    六十年代初,我踏上了人生旅程中的第一个驿站青岛。

    夜色苍茫中,我随着来接我的要成为我丈夫的滨声仓惶地走,高一脚,低一脚,细细的微雨中,两人共撑一把黑色的小阳伞,我的浅绿葡萄叶的花布连衣裙和脚上的布鞋,溅满了泥点。那情景,压根儿不像来结婚而是来逃难。

    婆家在火车站附近。当我一脚迈进了一个大杂院时,这个原本很为我仰慕的胶州湾海滨城市居民区,却以一种我完全没有料到的面貌,呈现眼前。

    婆家的大杂院是沿着一座大天井砌的四围两层楼,一门一窗便是一户,像蜂窝一样。夜深的幽微灯光中,一时看不清有多少户人家拥塞在这两层楼的院中。

    第二天一早,我从婆家的窗户中,张望这一只只炊烟袅袅的“蜂窝”,愣愣地看着一个个在院内活动的身影。

    婆婆和公公在鸽子窝似的楼屋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与物质有关的一切都贫乏到了令人难堪的地步,可是,生活中只要有一点点喜乐,仍会像连日的雨花一样四处迸溅。

    穿着打补丁裤子和我结婚的滨声,只有脚上的鞋子是新的那是我亲手做的。眼下的我和他,在喜洋洋的婆家,成了“富贵闲人”,傻乎乎而无事可为地看着两个老人里外张罗。

    公公婆婆拿着凭“结婚证供应”的两斤喜糖,摆在炕桌上像数珍珠一样分成小堆,一边念叨着:陈家的、章家的、龚家的、邱家的、水果林的、烧鸡铺的

    喜糖的分发对象是大院中的邻居,“堆儿”的大小,是根据这家孩子的多少。

    “真寒碜人,就那么几颗糖,他爹,待会儿给人家时你可得跟人说明白,不是咱不割舍的,一共就让咱买这么一丁点东西,唉唉”婆婆不住唠叨着,一会儿从这堆上减下两颗,一会儿往这堆上增添一颗。婆婆摆弄停当后,听话的公公就用裁好的一张张红纸包好。

    公公耳朵背,常常动用自己发明的“扩音器”以一只手掌遮耳,才听得见人说话。但婆婆唠叨的内容他好像不用听也明白。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忘了给班家吧添上她一份”

    “给她给那个半掩家”婆婆反问。表情和语气都表明:她不是疏忽。

    公公很不以为然。“怎么不给给人家也是一户嘛”公公说着,不由分说地从还没分完大堆里抓了一把。

    “要给也不用那么多,她家又没小嫚”看得出来,婆婆明显的不怎么喜欢这个叫什么班家还是半家的,她硬是从那堆儿里又扒拉下几块,一边咕哝说:“原都不够分”

    “你都不想想,班家的跟我们滨声家的还是浙江老乡哩”公公见婆婆仍不肯通融,叹息一声,摔了手,扭头就出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公公又转回来了,他的手中奇迹般地捧了一小包糖

    这情景使大家都喜出望外。婆婆一个劲地追问公公是牺牲了家中别的什么才开来了这个后门公公瞪她一眼,皱着眉,恼怒地低吼了一句什么。

    我没有听懂。公公婆婆说的那些胶东口音很重的方言,我常常不能完全听懂。

    婆婆不再咕哝,仍然将“班”家的那一份抓了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角。

    寒伧而简朴的婚礼举行那天,大院里的孩子嘻嘻攘攘聚集到我们家门前,虽然每家已按份分发过喜糖,孩子们还是要到办喜事家的人家再抢几颗糖,这也是一种讨彩。喜笑颜开的公公,差点没让那帮晒得泥鳅似的蛮小子给掰坏了指头。

    没来凑热闹的,只是班家。本要送去的糖,被隔壁邻居告知“她们娘儿俩出门了,到医院去了”而暂时搁置。

    忙乱中顾不上许多细节。

    三天后的傍晚,滨声正想带我到海边遛弯,公公曼声吩咐道:滨声,快把这给班家送去吧都几天了

    我们顺着他努嘴的方向一看,终于瞥见那个小小的红纸包,依然静卧在壁橱上方。

    丈夫一向很遵从公公的主张,大概觉得这几颗糖太小小不言了,迟疑而为难地说:这点点东西

    公公嗔怪地瞪他一眼,固执地说:不在东西多少,这是礼数,你和你媳妇一块送,好歹她们也是老乡

    “好吧,好吧”

    我糊涂了,小声问滨声:“这家人是姓班还是姓半还有这么奇怪的姓”我住了口,因为丈夫重重地按了一下我的手腕。

    班家的木门与大院内多数人家一样窄小而破旧,轻轻一推就开。

    进门后才发现窗边吊着一盏度数极低的灯,窗框旁虽然罩了一张白纸反光,这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屋子依然十分昏暗,好大一会儿,我才大体辨得清眼前的物事。

    屋子虽小,却十分清洁,桌椅板凳全都揩得干干净净,就连板壁窗框也擦得纤尘不染。只是,屋子实在太小了,中间又被一张桌子、桌子又被一堆山也似的火柴盒子占据了全部地场,周围的许多物事好像都被遮掩了。

    就从这堆小山也似的火柴盒中间,伸出了一个梳髻子的花白脑袋,大概没有想到是我们,班家的这个梳髻子的老女人“哎”了一声,连忙站起,热乎乎地手忙脚乱地一边招呼,一边试图给我们腾出坐的地方来。

    滨声连忙表示不必客气,说明来意,放下糖就要走。

    “多谢多谢,你爹总想着我们”老女人忙着从壁角的床下抽出凳子,连连说:“忙什么呢,滨声,坐,坐呀,难得回来一次,就在我们这里嬉嬉一歇歇,嬉嬉一歇歇”

    “嘿,坐一会儿也不会矮了你,化了你,怕什么呢”随着话音,突然从我眼前亮起一道月光一张雪白而姣美的脸庞,鬼使神差般从老妇人的背后,在一道半截的蓝印花布的帘子后边出现,一对水汪汪的杏眼在蓬乱的额发下,讥嘲地半眯着,飞速地射向我们,亮亮的眼瞳,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圈又一圈,接着又用鼻子轻轻哼着。“到底是南方人,小模样真不错,嗯,这么小,够不够结婚登记的年龄”

    我惶惑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不理会滨声,突然又朝我说:“喂,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么,没听你公公说么,你和我妈是老乡呢不信你问问嘿,滨声,现在是大教授了不是,架子大了,不爱搭理我们这小民百姓了”说着,她又眯着眼在我脸上“剜”了一圈。“滨声,你可真有本事,骗得来这么俊的南方小媳妇”

    滨声脸一红,立刻期期艾艾,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与眼前的这个俊俏女子多说话,但又想不出托词马上告辞。

    “人家是客人,婧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