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县令看见叶观居然大怒,不觉有些奇怪:“贤侄,这可是表彰吾皇圣明,王道教化布施四方的好例子,咱们县的在吏部考公司也是要重重的记上一笔的好事情,你怎么如此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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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国之大事;在于明智
“县尊大人,这,这样明显是逼人致死的事情,居然是好事?”叶观愤怒的指着这张状子,想着张二姐年仅十六岁,甚至还未真正的成亲,她最后的日子居然是这样悲惨的死去,实在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于县令还能摆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叶贤侄糊涂,这怎么不是好事,《程氏遗书》中说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男女通用,好马不配二鞍,烈女不嫁二夫,一脚难踏两船,忠臣不事二主。这样贞洁贤良的女子,怎么不能被人所共知,怎么不能提倡乡里,怎么不能上表朝廷。本朝高皇帝有言:凡民间寡妇,三十以前,夫亡守志,五十以后,不改节者,旌表门闾,除免本家差役。这是自三皇治世,五帝为君以来对那些贞夫烈妇最高的表彰,这是我朝对前宋朱子大儒最好的传承,是我朝驱逐前元鞑子之后,恢复汉家衣冠制度最好的一个象征。”于文中把这样的事情上升到了文化制度的高度。
叶观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不在吭声,他知道,自己是说不赢他的,因为自己是现代人,于县令是古代人。就像你要告诉他铁块如何可以在天上飞一样困难,因为他们根本不在同一个维度。
“难怪鲁迅先生说:“古代社会,女子多当作男人的物品,或杀或吃,都无不可;男人死后,和他喜欢的宝贝、日用的兵器一同殉葬,更无不可。后来,殉葬的风气渐渐改了,守节便也渐渐发生。但大抵因为寡妇是鬼妻,亡魂跟着,所以无人敢要,并非要她不事二夫。这样风俗,现在的蛮人社会里还有。中国太古的情形,现在已无从详考,但看周末虽有殉葬,并非专用女人,嫁否也任便,并无什么制裁。由汉至唐也并没有鼓吹节烈,直到宋朝,那一班‘业儒’才说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话,看见历史上‘重适’两个字,便大惊小怪起来。节烈难么?答道,很难。男子都知道极难,所以要表彰他。”“节烈苦么?答道,很苦。男子都知道很苦,所以要表彰他”。这朱元璋到底是在玩什么?海禁,八股,愚民,难道这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能永葆皇朝永固?”
叶观坐在签押房内,想了很多,贞洁烈妇在唐代两百多年里不过几十人,两宋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到了明代居然达到了数万人,清代甚至是数不胜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这样死在这些所谓的荣誉死亡的情况下而自得不已。
三纲五常护不住皇朝永固,君臣父子的永固体系推不动中华民族的前进,现在是弘治十六年,最多不过1500年前后,哥伦布已经在西班牙的支持下几次远航寻找新大陆,他们即将会发现美洲,抢占吕宋爪哇菲律宾,杀掉那里的原住民攫取无数的黄金白银和珍贵香料。达伽马即将到达印度,麦哲伦的船队将会完成人类史上第一次的环球航行,当整个欧洲王室都沉浸在灭绝殖民地原住民来获取数不尽的资源与土地的时候,明朝的朝廷民间正在为逼死了一个本国苦命的少女而大张旗鼓的鼓励支持与叫好。
杀人不要紧,杀男人女人也不要紧,可是因为什么而杀人这才是要紧的。
叶观突然有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在这数兆大明百姓士绅之中,皇帝正在因为死板的八股文约束了人们的思维而导致天下英雄尽入我瓮中的洋洋自得的时候,葡萄牙的亨利王子已经设立了航海学校,推动整个葡萄牙的航海事业大进步。正当翰林院的进士们皓首穷经的一遍又一遍的研究四书五经的时候,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仅仅十五年间,已经掠夺了超过一万斤的黄金,五十万斤的白银。当民间百姓正在为家里出了一个十五岁嫁过来就死了男人一直到八十岁还在守寡而获得朝廷与乡里表扬,感觉光耀门楣的时候,欧洲殖民者将会用他们手中的剑和身上的瘟疫,从美洲大陆的印第安人,阿兹特克人这样的原住民脚下为他们的子孙赢得永世的土地和长达一千年都不会陨落的荣耀,而大明的子民却在这样的红海中落后了,然后轮回于旧式的农民起义与王朝更替中不可自拔,直到有一天,仅仅四千人的英吉利军队带着枪炮的到来,中华的子民将会亲手打开这一个孕育了西方六百多年的恐怖的潘多拉魔盒……
“谁解其中味?”叶观一个人坐在一间酒楼里自饮自酌,看着窗外缓缓落下的夕阳,似乎就能感受到一个民族的沉沦。连喝了两壶酒,略微有些醉了,状若疯癫的拿起一杯酒对着太阳西斜后留下的影子说道:“这世间,似乎只有一直跟在身边的你懂得我在想什么。来,我的影子,敬你一杯!李太白的诗好啊,好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世间除了我的影子,谁能与我,谁能够与我共饮这一杯,海盗洋人于万里之外的欧罗巴而来,盘旋于我大明近海的海岛虎视眈眈。我大明朝的船队和水师……诶。骑白马的不是王子,远道而来的也不是客!罢了,罢了。一醉解千愁,与尔同销万古愁!”叶观左右手各一只酒杯,一个酒杯倒入嘴里,一个酒杯里的酒水泼在地上,也许是给影子喝,也许是在提前祭奠些什么……
“这位公子?你可是忧虑,祸从海上起,灾自西方来?”就在叶观睡得几乎不省人事的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着白沙面罩的少女款款而行,走到了叶观的身边。
“对啊,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华亭县里,居然还是有晓得天下事的人物,可惜啊可惜,可惜是个女子,不能登堂拜相,出入朝堂,手握权柄,一扫寰宇,囊括宇宙,剑锋所指,望着归降。女子阿女子,多少男人的见识居然不如这伊人,可惜了,可惜了……”叶观实在是醉的深了,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模糊的身影,感觉似乎是一个是漂亮的女子,然后就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当叶观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处一间客栈里了。
“我的贞洁!”这是叶观躺在床上的时候的第一反应,看见自己的衣衫并无异象,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感,顿时放下了心来。
“完了完了,刚刚在县城里租了一间房子,本就没多少钱,最后的一点钱财也在昨天的酒楼里喝酒用掉了,这要是等会客栈的东家来结房钱,我拿什么给,总不至于把这身衣裳当了去吧。要是被剥了衣服当房钱,我可怎么回县衙,那不得被人笑死。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吧,日后等我有钱了再来结房钱。”叶观看了看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赶紧推开门,准备溜之大吉。
“公子,你这是要走吗?”叶观刚一开门,就遇到了客栈的店小二刚准备敲门。
“嗯,那个,我是本县县衙的师爷,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三日之内必然把钱给你送来。”叶观看见被人抓了一个现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希望能缓一缓。
“原来是叶师爷,小人不是找您来结房钱的,您的房钱带酒钱都有人帮您付过了,我是来交给您一封信的。”店小二看见叶师爷一副尴尬的样子,顿时就明白了这位读书人的囊中羞涩之意,所以赶忙说道、
“有人结了?”叶观突然眼神发亮,看的店小二心里毛毛的。
“对,有人结了。”
“那,付房钱的人在柜台上还有没有多余的银子?”叶观步步紧逼,继续问道。
“有,那位客人怕您如果睡了一天醒来饿了,所以还提前预付了一天的饭钱。”
“当真?”叶观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眼神发光,用狼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店小二。
“当真。”店小二退了一步,心想这人是不是别有什么心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果然?”叶观步步紧逼,又问了一句。
“果然。”店小二又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然后回答道。
“公子,这里有封信是那位客人要我转交给您……”店小二还没说完就被叶观的声音打断了。
“快快快,小二哥,给我上菜,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正愁中午要吃什么呐,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可劲儿的给我上,子给我来十个馒头,吃不完的给我打包!后几天的伙食就有着落了!”叶观赶紧让小二给他上菜。
“公子,这里有封信,是……”
“快点,去上菜,莫非你想黑掉别人付给我的房钱不成?”
………………
一个时辰之后,酒足饭饱的叶观剔着牙,打着饱嗝坐在杯盘狼藉的桌子前一动不动。身旁还用食盒装了不少的饭菜。
“嗝,对了,小二哥,你说什么信?”叶观一边喝着茶,一边剔着牙,突然想起来了店小二说那人还给他留了一封信,所以终于在酒足饭饱后问了起来。
“我的爷啊,您总算想起来了。”
叶观结果来了店小二递过来的信,信封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盛世危言之公子敬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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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神仙打架
《盛世危言之公子亲启》。
“听闻公子一言,妾知公子乃同道中人。小女子之父乃德汇坊大掌柜,如若公子欲达己志,可随时来我德汇坊,家父必奉若上宾。”落款是私人的印章,上面印的是“香轩小筑”。
看着手中的这封信,叶观并没有多想什么,他决定先冷处理看看。
他并不急着去找这位留书之人,一来他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二来,海禁这个词就像后世的“和谐”一样,算得上是个敏感词。平时说说倒没什么,要是玩真的,不说朝廷的律令不允许,就是那些沿海靠走私发达的豪门大族都不会放过他。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师爷,哪怕是掺和到里面,也不过是个挥旗呐喊的小兵,甚至是炮灰的下场,所以他现在还不想去什么德汇坊。
“管他的,什么海禁的事情,日后再说吧。”叶观还是决定好好地干他的师爷,海禁的事情还不是他这样的人能推动的,昨日不过是喝酒喝的兴起了才在酒楼里胡言乱语,真的叫他去参与什么政治行为中,他还真不怎么想。
…………
正在叶观看着手中的书信的时候,华亭县大胜倭寇的事情也经过各方的折子也分别递到了朝廷的内阁,皇帝的御案,东缉事厂的衙门与北镇抚司的衙门里。
在乾清宫的大殿上,弘治皇帝身着朱红色常服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华亭县令于文中写的折子,脸色不动,只是偶尔的轻轻咳嗽的时候,弘治身旁的小太监们赶紧端上一杯参茶让皇帝润口。
弘治皇帝是一个温和而又算得上勤劳的皇帝,经常在朝会之后召集朝臣在文华殿谈论政事,经过大家的一致讨论,集思广益之后,自己在批改颁发。
他不同于他的爷爷,每每召见朝臣,讲不过三两句话,就决定了事情,乾纲独断,集权于一身。也不同于他的侄曾孙万历,可以长达二十多年不上朝,只会在暗处默默的一边数着银子一边暗处操纵朝局。曾经内阁首辅刘健给皇帝提出建议说各地递给内阁的折子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有时候不能及时的处理,会耽误要事。弘治为了国事,不仅仅在弘治八年之后每日的早朝晚朝必然到,并且一扫前几任皇帝早朝“事不过五”的约定,一天之内两次召集重要臣工于文华殿论事。
弘治皇帝性格温厚,待下宽容。北京冬日格外冷,皇帝御门听政的场所在奉天门。天寒地冻,朝臣上朝容易滑倒,给皇帝的奏折有污损和墨迹错别字,这都属于君前失仪和大不敬,处分从罚俸降职到发配流放都有可能,可是弘治皇帝并不看重这些罪名,御史言官弹劾的折子往往也是留中不发。有时候晚朝结束的晚了,朝臣要摸黑回家,他还体谅有的臣子年老体衰或者没有带灯笼,以后无论官职大小,特地派遣兵丁提着灯笼送那些官员离开。
弘治中兴还是有它的道理的,在朱元璋废除了丞相制度之后,朝政的清明与昏聩完全就在于皇帝一人,皇帝勤勉,那么朝政清明,朝内清廉干吏层出不穷。皇帝慵怠,任人唯亲,那么朝中就是乌烟瘴气,东厂西厂争权夺利,朝廷内外党争不休。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站在皇帝身后目不斜视,一言不发。这份华亭县令上的折子他早就看过了,包括锦衣卫留在华亭县和金山卫的暗卫给自己的折子。而且他相信,不仅仅自己比皇帝知道的早,内阁三位阁老和东厂的厂督…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岳,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都比皇帝知道的要早。那么这件事情就变得很微妙了。
弘治皇帝即位以后,顾虑前几任锦衣卫和东厂在民间和士林中的恶臭名声,有意打压厂卫这样的特务机构,本来能小儿止啼的锦衣卫和东厂的档头们收敛了很多。作为皇帝的鹰犬,没有了兔子,这两条狗就没有用了,所以锦衣卫和东厂就把目光放到了对方的身上,希望在对方的身上找出一些恶劣行径,来表明自己这条狗比较干净与有用。本来同出一门的厂卫机构就变得势同水火起来。
牟斌不过是司礼监前任掌印太监怀恩从普通的锦衣校尉之中提拔起来的,加上东厂的管事者都是些太监,他们日日夜夜都能陪伴在皇帝身边,所以比起来,锦衣卫的地位就很尴尬了。说是皇帝亲军,可是东厂的职责与锦衣卫有重复的地方,那么东厂肯定因为身上少了二两肉的关系,就得势一些。
所以牟斌为了自己锦衣卫的身份地位,就更要比那些太监们更要努力与小心。
弘治皇帝喝了一口参汤,摆摆手让身后负责扇扇子的宫女停了下来,又让身旁的小太监把文华殿里的冰块端出去了几盆,感觉身子不是太冷了之后才开口问道:“这叶观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中军都督府和华亭县令的折子上都提到了他?”弘治皇帝不是蠢人,他不相信这些喜欢争功的臣子们会格外提到一名小小的师爷。
“陛下,据华亭县令的奏报,这叶观是南直隶松江府华亭县人,三年前考中了生员,今年本来要去参加松江府的乡试,不过由于大雨耽误了行程,才留在华亭县,恰巧遇上倭寇袭扰。此子临阵多谋,果断刚毅,与华亭县令一道,带领即将溃散的驻军上下一气,同心协力护住了城池不失于倭寇之手,颇有后宋丞相彬甫采石矶大败完颜亮的风采。”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太子少傅刘健斟酌了一下后,决定改掉心中之前的评价,临时拔高了叶观的功绩,所以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出言回禀皇帝的问话。
刘健是天顺四年的进士,是一步步从尔虞我诈的官场中走过来的,他光看弘治皇帝和旁边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眼神和东厂提督王岳的的举动,就知道不仅仅是这位皇帝陛下看过各方的奏折对叶观的评价后,对这个年轻人上心了,锦衣卫和东厂也准备分一份功劳。
这几年来,在皇帝陛下的压制下,愈演愈烈的厂卫权势滔天的态势被打压了下来,文官集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机会,所以他必须找到一切机会,压制住这些脱离于文官权利之外的厂卫,所以他必须把这位叫叶观的年轻人握在手中,不让厂卫找到一点机会,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位圣明的天子的身体沉珂越发的重了。在这炎热的八月,陛下居然让宫女不要扇扇子,又搬走了殿中一半的冰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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