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有两大庙会特别兴盛,有“日销万金”的说法。分别是东城的隆福寺和西城的护国寺。明朝虽然理学严酷,可是并不是非常禁止,所以护国寺是一间喇嘛庙,而隆福寺更是喇嘛和禅宗和尚一起同驻与此。
叶观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看着沿街的商铺的小摊与来往的各色人等,突然涌现出别样的感觉来,这样的社会是如何崩溃的?
这也确实是个很奇怪的时代,理学讲究“即物穷理”,“格物致知”讲究对事情仔细的研究来了解事物。可是大部分人都讲究形而上学,只读四书五经便认为晓得了天下大事。对真正的物理性的事物不屑一顾,认为是奇技淫巧,反而导致了“格物致知”这一门类似于物理的学科失传,后世甚至根本不能解释清楚何为格物致知”。
讲究“沾衣裸袖即是失节”的《列女传》《女诫》被歪曲到了极致,民间的夫妻丫鬟却在自家院子里做何等何样的房事都是可以的,甚至于出现了唐伯虎这样曾经靠着卖春gong图过生活的浪荡才子,也出过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这样的千古奇人,甚至在民间第一次出现了“旅游”这样带有精神消费的词汇。
明朝军队从不会想清军一样轻视武器的更新和维护,不断外购佛郎机的先进武器,明末西学东渐的境况下甚至于出现了西方经典数学书籍的翻译。在崇祯末年,都能聚集起数百艘大型战舰和数万名士兵,与当时国力蒸蒸日上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进行一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胜于西方列强的料罗湾海战。让荷兰人放弃了进一步觊觎福建的举动。
就像日本著名的画法——浮世绘一样。这里的林林总总世态生活总是让叶观不自觉的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宋明这些文化经济极度鼎盛的中央王朝彻底崩溃?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历史周期律该如何避免?”叶观站在路边自言自语。
“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出自《左传庄公十一年》这杨先生导师讲过。这历史周期律是什么什么东西?出自那一个典故?”一个不分男女的声音打断了叶观的思考。
叶观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公子一边轻摇纸扇,一边对着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老管家模样的人问道。
这位公子模样俊俏,身着青色直裰,腰束一条锦带,手拿一柄描金小扇,随意的插了一个簪子在头上,脸色好奇的看着叶观。
“公子,老奴才识浅薄,只想着公子高兴老奴心里就舒畅了,哪里知道这些古籍典故什么的。”那名身穿布衣的老管家谄笑着对着这位公子说道。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赐教?”锦衣公子颇有不耻下问的态度,不过虽然他是请教的态度,却不自觉的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就连身旁的老管家虽然一直是谄笑着卑躬屈膝的样子,却在面对叶观的之后,也不自觉的表露出高人一等的感觉,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公子身份不简单。
“难得知己,难找知己。后宋百姓如此富裕却亡于蒙元,何故?”叶观正好技痒,所以看见有人发问,并不直接回答,反而继续提问。
“那当然是鞑子铁骑厉害加上后宋大臣无能,皇帝昏庸,信任奸佞,才导致大好河山亡于敌手。”年轻公子略加思索便回答了出来。
“那蒙元如此强大,西征达到大地之极,灭西夏,南诏,后宋,西辽,分封四大汗国,后期更有脱脱帖木儿如此贤明的宰相,开科取士,赈灾饥民,编撰《宋史》《金史》《辽史》却仍无百年国运?被太祖皇帝赶到了那大漠以西?不复蒙古铁骑的威猛之名?”叶观继续问道。
“那当然是蒙元残暴不仁,我朝太祖皇帝雄才大略,君贤臣明。加之上下齐心,三军用命,才一统河山,恢复我汉家江山。”少年公子又想了一会儿才带着仰慕回答道。
“王鼎倾覆岂会如此简单,公子请观各朝历代历史,自始皇帝诸侯,一扫天下以来,之后建国皆不出三四百年即亡国或者整个国家重新大洗牌,秦失其鹿,群雄逐之。王莽篡汉,天下大乱。桓灵无道,群雄四起。惠帝愚弱,五华乱华。北朝更迭频繁,城头变幻大王旗。隋文帝再次统一华夏,二三世而亡。其例子数不胜数,哪一个皇帝不是受教于名师大儒,熟读各朝覆亡之历史,其后果却截然不同,何也?”
“何故?是皇帝昏庸和臣子无能?”少年公子虽然聪明灵巧,不过毕竟年纪小,不能在读过的书中掺入自己的见解或者见解不深厚,只能看到表面的事情,或者听先生说是皇帝昏庸或者奸臣蛊惑君王,加上自己的老家奴常常带些新奇玩意逗他开心,所以自己出了读书,却很少去思考这是为什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叶观本来张口就准备说这是因为制度的问题。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又怕这些话给自己惹祸,所以赶紧闭口不言。
“你怎么不说了,快说啊?”少年公子正准听听叶观的见解,却看见叶观神神秘秘的闭口不言,顿时就来了脾气。
“这可不能说,多说不如多做。等我日后当了大官,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臣之时,我的作为必然会让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当然,如果当不了就算了。就当我发了疯症吧。拜拜。”叶观也是暗自发笑,怎么会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讲这些话,是因为自己真的融入了吗?他苦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诶,你别走啊。拜拜又是什么意思?把我当佛吗?”少年公子想追上叶观,却被自家的老奴拦了下来。这黑漆嘛唔的晚上,加上人又多,要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就是有一万个头和一百个九族也不够抄家的。少年公子只好眼睁睁的带着一肚子疑问看着叶观消失于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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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当值禁宫
在京城里呆了两日,每日里自有镇抚司派来的专人教叶观在宫中如何认得官员品级和宫中规矩,在镇抚司他也终于等到了那两名护送他来京的两名校尉;张凌刘凡的消息。张凌刘凡没能逃过追杀,死在了山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听后大怒,指示下属严加追拿那些所谓的马贼,就地格杀那些马贼。但是叶观心里清楚,那些马贼不过是替罪羊罢了,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就像那个泰安府的甄能,依旧在当他的百户,没人去动他。
就在叶观达到京城的那一天,包括之后学习规矩的时候,每日里都会有不同的数名小宦官为不同的人做着一样的事情,甚至于叶观买了多少菜,拉了几泡屎都会被人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叶观对此还一无所知。
“如何?”东暖阁内,弘治皇帝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吃了一粒身旁的近侍送过来的药丸一样的东西之后,才抬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宦官。
“回禀陛下,那叶观这几日只在玄武门附近学习宫廷礼仪,其余时间就在镇抚司或者外城大街闲逛,与常人无异。甚至学习礼仪的时候过于愚笨,很多礼仪都要教习教导几遍才会记住。”这名小宦官跪在地上低眉顺目的回答着弘治皇帝的问话。
“还有别的没有?”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听了小太监的回话,可能是吃的药丸起了效果,本来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精神也矍铄起来,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不像一个一直病着的人,甚至精神都要亢奋很多。
“回陛下,没有了。”小宦官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嗯,来人。”弘治皇帝把阁子外面的武太监喊了进来。
“这狗才枉顾皇恩,拖下去杖毙,然后扔到左家庄化尸场烧了。”弘治皇帝红着眼睛说道。
“陛下,奴婢无罪啊!”小太监大骇,在武太监托他出去的时候哭喊着叫嚷到。
“无罪?”弘治皇帝听到小太监哭喊,从绣龙墩上猛地站得起来,面色红润却神情略带疯狂的指着哭喊的小太监说道:“真以为朕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说到这里,本来就已经发怒的弘治皇帝更加疯狂:“朕子出生起就备受坎坷,天家生一皇子居然需要在紫禁城内隐瞒,长于冷宫之内,常与疯人废人为伴,六岁母妃即被万贵妃害死,几度遭受太子位被废的危险。何尝不知不知哀,何尝不知忧?自朕即位以来,夙兴夜寐,未敢无故废朝,更怕朕的太子也遭受朕那样的不幸,后宫之内更无其他妃子。朕会不知劳、不知俱、不知危?”弘治皇帝把长久以来闷在心中的郁结之情趁着药力一口气说了出来。
“两日前的晚间,我儿偷偷溜出宫去,恰巧碰上了那叶观,并与他简短交谈,那时刚好是你尾随跟在叶观附近,难道会不知道?说,为何不报给我得知!真当朕长久不出宫,就会被你们这些腌臜狗才愚弄不成?”弘治皇帝说了这么多,又把心中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有些疲累了,就又坐回到绣龙墩之上,一手扶着御书案,一手拿起一碗宫女送过来的药液喝了下去。
“陛,陛下。是、是东厂的王提督要奴婢这么做的。”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惊恐的回答道。
“王岳?”弘治皇帝自语道。
“勒死,埋了,给他留一个全尸吧。”弘治皇帝更改了先前要把他挫骨扬灰的命令。
“对了,把他的宝贝也一并带上,进宫当差的都是些苦命人,让他带着宝贝一起埋了,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不必做这自残身体的举动以至于先祖蒙羞,入不了祖坟,也不被乡里氏族接受,孤苦终老。”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本来红润的脸色也渐渐退了下去,脾气也没有那么爆了,看着台下即将被处死的小太监,心中颇为不忍。他在冷宫里的时候见过被父皇废掉的周皇后和各类没有子嗣的废妃,晚年无比凄惨。可就是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与太监们合力帮助他躲避万贵妃的追杀,才能让他在宪宗皇帝后悔的时候通过给皇帝梳头的太监张敏的冒死禀报而找到了机会,终于成为心宗皇帝最大的儿子,成功登上帝位,所以他一向待宫里的太监都很宽容,今日如果不是这小太监欺君,他也不想处死他的。
“奴婢多谢陛下隆恩。”小太监听见弘治皇帝这么说,感动的涕泪四流,被皇帝发现欺君。还能保住全尸又能带着自己的宝贝入棺材,也只有当今圣上这样的仁义宽和君王才能做到了,小太监连磕了十数个头,直到脑门磕出血来才停止了磕头,然后又说道:“陛下,奴婢该死,奴婢不仅仅是受到了王提督的命令,同样也是刘阁老的指令,刘阁老说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陛下您,以免陛下因为太子的缘故亲近厂卫人等,以至于重新出现汪直纪纲一样的权臣。”
弘治皇帝听后不语,默然的挥了挥手,让武太监把这小宦官拖了下去。
“我的皇儿啊,你的性子跳脱,日后必然与那些古板的老臣处不来。可是如果任用厂卫,又怕被他们所误。你才是真正的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终日与太监宫女作伴。该如何是好?为之奈何?”弘治皇帝坐在御书案前,久久无语。
………………
今日就是叶观当值的日子,最先安排在玄武门当值,玄武门就是后世的神武门。属于銮仪卫掌管,这里一般是皇室进出的专用大门,同时也是内城的一座集市的大门。还设有一个内市,每月逢四开市营业,届时听凭商贾贸易,以备宫内及达官显贵们采购。
这是一个肥差,也是一个苦差事。掌握着商贾出入的大门,哪里不会有点孝敬银子,不过北京城里达官显贵极多,神武门的就更多了,这区区的大汉将军还真不是个能让那些贵人们抬眼看看的官儿,所以也是个苦差事。
今日里当值的总共有八个人个人,其中门外是四个人,门内也是四个人。叶观安排的是值守在门内。抱着结交同僚的心思,叶观主动地与他们套了套近乎。门内其中一人名叫商员,是走牟斌这一系的路子,所以早就被上面的人交代了,与叶观颇为热络。另外两人分别是走的是别人的路子或者不是牟斌这一系所喜欢的,所以对叶观的招呼有点冷淡,只是点了点头,就肃穆站立,不再说话。
叶观当值时间不长,按后世的时间来说也就两个小时,很快就有下一班的大汉将军来换班的。这样的工作环境还是很爽的,一天只有两个小时的上班时间,剩下的如果上头不摊派公务,就是剩余时间,每月还有一百二十石的米粮,加上一些约定俗成的进项,也算是不错的工作了。
“诶诶,干嘛呢,不晓得这是玄武门呐,不是你卖些便宜货的地方,那个都是给贵人们用的,出去出去。”一名大汉将军指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商户说道。
“这位军爷,您通融通融,我这可是上好的点心果子,不比那些大点心铺做得差。您通融通融。”这位小商人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五六两银子递给了那名值守。
“嗯,进去吧,小心着点,看你这小家小气的样子,别惊扰了贵人们。”那名大汉将军觉得钱有些少,可是聊胜于无,也就放他进去。他们也只敢勒索些不懂事的小商户,大的商户都是与那些王公贵戚有直接联系的,人家心情好了,想给就给,不想给他们这些守门的也没办法,所以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想法收了下来。
叶观今天第一天当值,不想一下子表现的非常爱财,以免给那些同僚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好忍住,好好的当他的门卫。就在陆陆续续进了数十名商户之后,突然正在放空的叶观被一声断喝打乱了思维。
“哪里来的番僧夷人,出去出去。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商员拿出腰刀,拦住了几名想要进去的人员。
“我们,卖,这个,东西”:有人用蹩脚的汉语回答道。
“外国人!还是传教士!不是说耶稣会成立之后,天主教传教士才大批的来华吗?我记得似乎不是在弘治年间吧!”叶观看见一袭破破烂烂的修士服,身配十字架的外国人,叶观大吃一惊。
“卖东西?卖什么东西?”商员看见何以外国人穿的破破烂烂的,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们。
“这个,好东西,准时的,钟表。我送钟来的。”领头的黑衣传教士把他们携带的一个白布蒙着的东西掀开。当他们掀开的时候,其他的人都没什么感觉,但是叶观却吸了一口冷气。
“自鸣钟!这么精准的自鸣钟?欧洲人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连远在万里之外的传教士都能拿到,难道其实早在弘治年间,就有天主教会的传教士来到过中国,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成功?如果西学东渐早上那么一百年,大明朝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叶观既羡慕欧洲人即将度过黑暗的中世纪,基督教将变得不再愚昧,很快就会出现教派革新,直接推动了整个欧洲社会的大进步,又为大明的逐步消沉的而痛心的时候,商员对着那些传教士喝骂道:“走开,一身黑衣服,还用白布蒙着来送终,还嫌不够丧气?滚,再不滚我就抓你们下牢里去!”商员一说完,十数名大内侍卫就拔刀上前,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么些传教士。
“哦,上帝,走,我们快走。这里,走不通。”领头的神父惊呼的看着那些侍卫,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科技,工业革命,别走。不,神父们,等一会儿!”叶观哪能眼睁睁让这样的机会溜走,赶紧上前拦住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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