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环还有些不甘心,但摆出家世,要金吾卫锁人拿问,当着这么多围观者的面儿,还真不好说,很有些仗势欺人的架势。
咬了咬牙,尉迟环指着少年道士说道:“今天小爷暂且放过你们,敢不敢说出名姓和所在,小爷定要再去讨教。”
“玄都观,刘正和,还怕你不来呢!”少年道士瞪着眼睛回怂。
“那个——”虎头虎脑的小道士从地上昂起脸,笑嘻嘻地说道:“某叫潘道心,你们要下棋就找我呀。可,可不许再掀棋盘、扔棋子。”
小昭看小道士萌萌的样子,不由得捂嘴失笑。
尉迟环瞪着小道士,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有气也没处撒了。
有这萌宝插科打诨,就算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本心使然,可也使这场冲突消弥于无形。
徐齐霖苦笑摇头,上前和金吾卫简单说明,就是因下棋发生的小争执,现在已和解,不用麻烦他们了。
金吾卫看徐齐霖等人的装束,再看道士,觉得这样处理挺好。要是闹大了,谁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后台背景来。
徐齐霖见事情解决,赶忙拉上刘弘业、尉迟环,招呼着小昭等人,一起去瓦舍勾栏看戏。
“霖哥,定个日子,咱们得去玄都观找回场子。”尉迟环活动着胳膊,忿忿地说道:“今天某轻敌了,真打起来,未必会输给那外地佬。”
徐齐霖点头称是,说道:“要打的话,咱先打探清楚。某看这两个道士不简单,若是去玄都观找场子,也有些不妥。”
刘弘业表示赞同,说道:“齐霖说得极是,咱们勿要因意气而小瞧了这两个小道士。”
玄都观是长安著名的道观,李家又把老子拉来当祖宗,对道家颇多扶持和尊重。有些道士虽然不着官身,但和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交往却很密切。
所以,刘弘业本着持重的禀性,并不象尉迟环那般耿耿于怀。不过是输了盘棋,被人扔了个跟斗而已。
要说刘弘业这性子,和徐齐霖倒有几分相似,平白污辱了纨绔这个称呼。
尉迟环见这两人都表示要谨慎些,老爹也正闭门谢客,低调得不行,他虽然不忿,可也答应查探清楚再作计较。
“那小子的棋下得很好嘛?”徐齐霖岔开话题,笑着问道:“某也是才知道,刘兄擅长手谈。”
刘弘业笑了笑,摆手道:“不敢说擅长,但受家父影响,却是很喜欢。至于那个小道士,某与他只下了十几手,可也看出他棋艺不俗,某多半是要落败的。”
“这般年纪,能得刘兄称赞,还真是了不起。”徐齐霖沉吟了一下,笑道:“看他天真无忌,一心只在棋上,想是沉迷此道甚深啊!”
“古今之戏,流传最久远者,莫如围棋。”刘弘业感慨道:“其迷惑人不亚酒色,木野狐之名不虚矣。”
“贞观之治”使唐朝经济迅速发展,社会文化日趋繁荣。安宁承平、国泰民安的社会环境,也促进了围棋的交流和发展。
而高祖李渊、太宗李二便都是围棋爱好者,为政之余经常下围棋。李二陛下还专门写了两首《五言咏棋》诗,抒发自己高雅的围棋情趣。
因此,初唐围棋在如此良好的基础上,发展得很快,并由宫廷向民间传播,使对弈不仅仅是士族垄断的活动。
等到了唐玄宗时代,不仅王公贵族,文化名流,连民间的贩夫走卒也多能下棋,京城长安下棋几成风俗。
但当时对围棋的认识还仅限于娱乐层面,也就有很多人对围棋是持否定态度的,认为下棋是玩物丧志。
所以,围棋又有木野狐的称谓。人们认为变幻万千、令人倾其心智的围棋,就犹如狐狸精幻化的美丽女子,人们一旦痴迷,便难以自拔,沉醉不已。
徐齐霖对刘弘业的说法并不完全赞同,但也没说什么。那时没有职业棋手,多是业余爱好。如果有正事要办,痴迷于围棋也确实不妥。
就象“长日唯消一局棋”的官员,要是一天到晚光顾着下棋,那还怎么治理地方、造福百姓呢?
当然,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少很少的。能够痴迷到那种程度,估计连官儿都不做了,就成天带着棋具四处找人切蹉了。
“齐霖会手谈嘛?”刘弘业随口问道:“虽是争胜负,可也是一件雅事。”
徐齐霖摇头道:“知道一人一手往棋盘上摆,却是不明其意,与一窃不通也没什么区别。”
刘弘业呵呵一笑,说道:“齐霖是忙人,哪象某这般不务正业。”
“瞎忙罢了。”徐齐霖谦逊道:“倒是羡慕刘兄,能随性清闲。”
“忙也要有霖哥的本事啊!”尉迟环在旁插话道:“都不知道能干什么,该干什么,哪里还忙得起来?”
“本事嘛,可以学呀!”徐齐霖笑道:“某也是边干边学,这里面的难处不足为外人道啊!”
说着话,已经到了醉宵楼,众人有说有笑地下马下车。别说看戏是否让人愉悦,单就是吃喝畅饮,也不虚此行了。
……………
盂兰盆节过去了,贺兰楚石带着人走了,小昭和阿珂也去了九成宫,徐齐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节奏。
什么节奏,徐齐霖也说不清楚,就好象每天都是一样,不断地循环重复。如果不搞出点事情,他都觉得枯躁得令人心烦。
激情啊,就得不时地鼓一鼓。特别是这工作上的,不取得点创新和成绩,连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今天就是个好日子,让徐齐霖感到有点振奋的是摆在面前的风箱和风轮。
一个是来回拉推,一个是圆周运动,但功能都是相同——鼓风。不管是炼钢炼铁,还是家庭烧火,应用极广。
库嗒嗒,库嗒嗒,徐齐霖拉动木杆,随着熟悉而单调的声音,出口处鼓出的风将地上的尘土吹了起来。
伍菘手也挺快,上去就摇风轮,呼的一下,尘土飞扬,弄得徐齐霖赶忙躲闪,转头白了这个家伙一眼。
“很好,何氏有功。”徐齐霖干咳一声,对躬身而立的周琪说道:“你回去告诉何氏,这功劳本官记下了,稍后即有奖赏。”
周琪赶忙施礼致谢,说道:“家母只是按图造物,不敢要什么奖赏。”
“大盈库的规矩就是赏罚分明。”徐齐霖正色说道:“本官亦制定出积功豁籍的章程,只待陛下恩准,便可颁布实施。你们都好生去做,争取早日有出头之日。”
“奴婢代家母谢陛下恩典,谢徐丞进言抬举。”周琪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这离母亲和自己的期望,又近了一步。
“继续努力吧!”徐齐霖拿过两张图纸,说道:“下去交给何氏,研究明白后便指挥工匠加紧制造。”
“是。”周琪上前躬身接过,告退而出。
把风箱或风轮造得再大些,通风管道中间加上火炉预热,使用焦炭,应该能达到液态炼钢的炉温吧?
徐齐霖虽然不太确定,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如果炉温够高,冶铁到炼钢也就一层纸的事情。
当然,大炼钢铁还需要其他技术革新的支持,比如耐火材料,比如除去铁中杂质等等。
可饭是一口一口吃的,困难是一个一个解决的,徐齐霖还不是特别着急,也很有信心革新成功。
哪怕只是提高了冶铁炼钢的温度,还不能熔成铁水,也将大大提高生产效率,降低劳动量。
徐齐霖吩咐官员将样品交给木工房,制造出体积更大的家伙,再由铁工房进行试用。
大盈库现在的部门已经比较齐全,木工、铁匠、窑工一应俱全,所需要的机械设备、应用器具基本上完全可以自制,甚至还能对外出售。
回到办公室,徐齐霖便召来了新调入大盈库的度支部官员王巽。这是通过李二陛下谕旨,度支部派来的通晓漕运事务的官员。
没错,徐齐霖已经开始了对漕运改革的计划。尽管现在还只是纸上谈兵,但也能让他对漕运有一个比较全面直观的了解。
初唐之时,由于人口大减,漕运于关中尚不是特别重要,运量不过十几万石。但每年保持递增,却是大势所趋。
特别是明年征伐高昌,将要动员十余万人马,没有上百万石粮食物资,这仗也不用打了。
何况,占领高昌后,朝廷若要经营西域,便要在西北维持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巨量的粮食物资,如何能够拓西域、抗突厥、遏吐蕃?
嗯,这最后的设想是徐齐霖自己的判断,也是他的希望。大唐帝国的辉煌嘛,他作为一个唐人,也是与有荣焉。
再者,漕运兴盛,还关系到促进商贸,沟通南北、全面发展的大计呢!
所以,徐齐霖必须要在今年之前完成漕运改革的大计划,并利用征伐高昌而大量运粮的契机,为大盈库猛捞一笔。
“徐丞,这是下官整理的关于漕运的材料。”王巽见礼已毕,便拿出所带文件,恭谨地呈上。
咦,这家伙怎么知道老子要打听漕运的事情,还提前准备好了材料。
徐齐霖有些迷惑地眨着眼睛,本来想见面熟悉一下,再让他去搜集整理,可没想到不用说,人家就给办完了。
王巽看徐齐霖的样子,微抿嘴角,躬身道:“下官也别无所能,只是对漕政略知一二。便斗胆猜想徐丞调某来,便是为漕运之事。”
徐齐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猜得不错,某确实对漕政颇感兴趣。”
王巽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徐丞可是觉得漕运费用太高,有意改革?”
………………………………
第193章 直运之弊,三教论衡
徐齐霖也不掩饰,点了点头,说道“王给事可有建议?”
王巽苦笑了一下,说道“下官以为欲降低漕运花费,非开山铺路、凿石浚河不可,这财力、人力耗费,恐怕十分巨大。”
徐齐霖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材料,问道“这上面可都写了?”
王巽摇头道“下官未写,若徐丞想看,下官明日便能呈上。”
“先就明日呈给某看吧!”徐齐霖笑了笑,说道“王给事熟悉漕政,某还要经常征询请教呢!嗯,你且下去把建议写出来。”
“是,下官告退。”王巽施礼已毕,转身离去。
徐齐霖看着王巽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方才打开文件,仔细阅看。
按照现在的漕政,输入关中的租庸调以江淮为主。因为江南地方大、气候适宜,人口也已与中原相差仿佛,又没有什么征战,物资较为丰富。
每年二月,漕运船只从扬州入斗门,开始漕运之旅。四月,漕船渡淮入汴,常常因为水浅,到六七月才到达河口;这时河水上涨,又要等到**月水落才上河入洛……
漕运很苦啊,看着这时间线,徐齐霖不由得发出感叹。大半年,甚至是一年的时间,才能得以往返,那些漕船和水手真是辛苦,难怪书上说漕运加重了人民负担呢?
而且,时间拖得这么长,在路上耽搁也要吃喝,这耗费也是相当巨大呀!
徐齐霖感慨之余,提笔一算,这路上停留等待水涨水落的时间,竟要比行船的时间长。
这是什么鬼呀?又不是后世节假日的高速路拥堵,至于这样吗?就没人考虑到这是个问题嘛?
想了一会儿,徐齐霖再往下看,又发现了问题。原来江南船工不熟悉水情,行船于黄河汴河等河流时,常常要转雇河师水手。
这不是重复花费吗?徐齐霖又皱起了眉头。
这个材料虽然不错,但还不够详细,若是能列出漕船所经各段路程的详细花费,就能更直观地看出哪里需要改进了。
当然,徐齐霖现在也能从中看出,为了避开三门峡岻柱山,从洛阳走三百里陆路运粮入陕州的花费是个大头。
如果船只强行从砥柱而过,则船毁人亡的概率太高,损耗巨大。
徐齐霖找来地图,认真在漕路上的几个关键地点做着标记,又在纸上写着自己找到的问题,以及自己的想法。
其实,即便不懂什么水情,不知道如何行船,不去实地考察,通过王巽所整理的资料,作为一个具有后世思维的人,就象徐齐霖,也能看出很多问题。
首先是直运法弊端甚多,江南漕船一路到洛阳,先是二月在扬州集合,雨季正常,便能直接出发,雨季来迟,漕船有时需在扬州盘桓一两个月。
然后渡淮入汴要看水深水浅,到达河口还要看水涨水落,进入黄河又常常需要另雇河工……
这样一算,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有时竟达到五六个月之久,相当于正常运粮到洛阳的时间。
如果把盘桓和耽搁的时间都能排除掉,也就省下了漕船人员数个月的吃喝,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徐齐霖把整个漕运过程逐步分解开来,形成几个环节,对于漕运改革就更一目了然了。
哪怕不涉及到工程技术上的革命,而只是在程序上进行改良,使每一个环节的成本削减到最低,也意味着漕运改革的成功。
数字啊,还要有更加具体的数字,才能进行成本的精细核算,才能把成本削减到骨子里。
徐齐霖放下纸笔,长出了一口气,对改革漕运更有了信心。
但纸上谈兵,即便计算精确,数据详实,也未必会取信于人,还是要亲身考察一番,方能上呈谏议,以求实施。
时不我待呀,想到明年二月漕运便要开始,徐齐霖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和任务的艰巨。
虽然在理论上不用耗费巨资大兴土木、开山凿石,但要实现分段运输,转运仓库是必须要建的,且不是一个两个那个简单,建的小了也是不行。
难道要把大盈库的赢利全投进去?徐齐霖刚产生了这个念头,便觉得不妥。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类似于房屋预售,是不是能先拿钱后干活呢?
徐齐霖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可还没等他静下心来仔细考虑,便有人敲门而入。
李淳风看来是满心欢喜,还有那么点小激动,手里拿着刚刚印刷出来、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初等数学下》。
“徐丞——”李淳风向徐齐霖扬了扬手中的书,笑着说道“终于是印出来了,你所说的数字符号系统也算是基本完全啦!贫道这些日子以来,也掌握熟悉了数字符号的运用,用之演算,极为方便快捷,且过程一目了然。”
徐齐霖也是心中高兴,骗来这免费劳力还真好用,省了自己多少精力和时间。
“李博士辛苦,某是万分感谢呀!”徐齐霖拱手致谢,诚挚地说道“李博士既觉得这数字符号好用,于推广使用上,也要多多出力才是。”
“那是自然。”李淳风想都没想便一口应承,说道“能促进数学研究和发展,某责无旁贷。”
“那徐某便先行谢过了。嗯,某还有一物要送给李博士,计算起来准确、快速、灵便。”徐齐霖拱了拱手,又请李淳风坐下,亲手给他斟茶倒水。
李淳风端起茶杯又放下,颇有些急切地问道“此物在哪里,快拿来我看。”
徐齐霖呵呵一笑,起身去打开旁边的柜子,但见里面一堆的算盘,都是木制上漆。其中一具却是檀木所制,形制也小巧精致,显得档次很高,与众不同。
把铜制算盘和一本口诀书递给李淳风,徐齐霖解释道“此为算盘,附有口诀,加减乘除皆可珠算,熟练掌握后,堪称神速。”
李淳风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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